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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柳曾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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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柳曾符先生
2017-11-19 05:50 书法
大家可能会奇怪今天怎么发了这样一篇文章,柳曾符又是何许人也?

这篇文章摘自黄简先生的博客,柳曾符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篇文章我很喜欢,并且里面也有许多很有价值的书法方面的思想和观点,很值得学习,因此引用在这里,和大家分享。全文如下:

柳佳来信,要我给他尊人柳曾符先生纪念文集写一点文字。二十多年前我离开上海,萍踪四海,再没有机会见到柳君,只能靠书函和偶然的电话。我跟柳曾符君之相识,时在文革之中。当时万马俱瘖,书画界完全瘫痪。上海书画社编辑部的周志高,初生之犊不畏虎,很想做点事情,于是报请上级批淮,召集书法篆刻界一二百人,经常在朵云轩举行聚会,名义上是进行大批判,实质上是连络和交流,一时成为上海书画界的中心。一九七四年文革未结束,又大胆成立了王羲之研究小组,以我为组长,上海师范学院艺术系黄若舟教授为副组长,组员有沈鸿根、柳曾符等十来人,这是我认识柳君之始。每次开会,柳君均会发表很多意见,言语率直,嗓门又大,所以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从那以后,彼此就熟悉起来,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也知道了原来他是大儒柳诒徵先生的长孙,门第书香。

江浙为人文薮渊,旧时世家大族,指不胜数,至此一甲子逐渐凋零。然乌衣子弟,时有所见,袁昂《古今书评》说「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此语深得三昧。我在上海文艺教育界甚久,接触各式人等,言谈举止,各有特点。柳君是那种世家子弟,气味和其他人不同。粗服乱头,纵复不端正,爽爽有一种风气,形容柳君极是。

柳君长我十五岁,见识广我很多,和江浙老一辈学者关系很好。他肯走动,肯读书,肯思考。文史掌故,随时拈出,如数家珍。长谈分手之后,我往往有记录下来的冲动。

有一次我说起,古文诗词非吟诵不得其要,非吟诵不知其妙,可惜旧时古文吟诵法,现在不为人知了,老先生逐一物故,吟诵将成广陵散了,所以要把老先生吟诵录制下来,当有重大的价值。没想到柳先生非常认真地去做,他认识的前辈甚多,人又勤快。我在香港收到他托人带来一盘磁带,居然是老人吟诵的录音。他是做实事的人,而且卓有成效。

类似的事情,如柳君为萧蜕庵(蛋注:民国时有“江南第一书家”之誉)立传,前后几三十年,终于在郑逸梅先生指引下,找到萧先生的弟子陈锲斋,完成了这件工作。他的文章,颇有郑逸梅前辈的文风,读来兴味盎然。他自己说:「先父柳慈明先生治算学,而学馀喜读文史掌故,郑逸梅先生人物小品,类多购置,因之余亦得窃读」,可见郑逸梅先生对他影响之大。有一次柳兄对我说:「你的文章很好,可惜读起来有板著脸孔的感觉。文章是给人读的,要使读者感到有趣味,方始是好文章。」这句话给我极大的影响,回家思索再三,拿自己文章来读,又拿他的文章来读,又拿古文范文比较,发现自己写文章时候心情太紧,太急切,结果文气严重。文章要有紧有松,有收有放,所谓有思想还要有方法,方始曲径通幽。自是之后,我文风就变了,一生受用于他的一句话,至今不能忘记。

我在某次会议上谈到王羲之有癫痫病,历史上很多大艺术家都有这病。会后柳君等在书画社门边,详细问我的资料出处。我奇怪开会的人很多,发言很多,我讲话中只提到一句,想不到他就那样用心。后来他对我说,资料是正确的。他又考证出明代祝枝山是近视眼,我倒是没有问过他资料何出,现在回想起来,是很可惜的。文徵明八九十岁还能写恭正的小楷,这当然首先要眼力好。一个书法家的健康包括眼力,和他的作品很有关系,在鉴定上很有用。要我自己去找资料,就不知道要化多少时间。

柳君后来去复旦大学讲甲骨文和书法,他用一枝四面涂上不同颜色的毛笔,来说明笔法。清张裕钊坐轿,人见其取一四方形铁笔[一说方形汉玉],左倾右倒,不解其意,张谓「吾练书法也」。不会用笔者,只用一面锋;会用笔者用八面锋,正表现于这四方铁笔中(蛋注:关于八面锋的说法,在黄简老师的课程里以后会讲到)。王蘧常先生的老师沈寐叟说过,要把笔杆当作方的,不要当作圆的,自然就懂笔法了。柳君深得此妙,施之以教学,我在香港闻之,知柳君已大悟,书法之秘,正在此中,知与不知,由此分水也。不过我是坚决的摇腕派(蛋注:黄老师的视频讲座中着重说过“摇腕”的问题,但从此处看,说明“摇腕”绝非唯一正确用笔之法),沈尹默先生以为转指必破坏笔力,这是真知灼见,我深然之。柳君以为邓石如、何绍基都转指,是否二者可以调和,大字用转指,小字当摇腕,和我不同。但就书法的前途,柳君认为必定是二王复兴,这一点和我没有分歧。

二王是中国书法的主体,其他只是旁支。清代咸同之时,欲救清初董赵萎靡之弊,碑学大兴,长枪大戟,以笔法结合刀法,制造威武雄壮的形像,但实际上破坏了使转,故碑派大将多不善行草。抗战胜利后沈尹默先生在上海集合同志,检讨得失,结束了碑派一统天下的局面,重新回归二王,这是中国书法史上的大事情。沈尹默先生生前写过很多关于二王的文章,也亲自在上海青年宫开班讲授书法,我很多朋友就出身于这里,后来成为卓有声誉的书法家,可惜理论上少有建树者。沉先生身后,柳曾符多次撰文详细解释沈尹默的思想精华,记述了他所见沈先生用笔以笔尖顶纸的细节,棒喝现在横毫平拖的错误写法。柳君在奈良雪心会演讲中详细地说明沈尹默先生从碑转向帖的过程:「一九三零年四十八岁时,始购得《丧乱》、《孔侍中》及《米芾七帖》,越十三年,一九四六年六十一岁时始悟『下笔』之要」,「由《米芾七帖》中『又无索靖真迹看其下笔处』一语,而知笔法的要点在于下笔之处,益创其『中锋』、『运腕』诸说,而讲究『点画』,中国书法开始由『北碑浪潮』而向『二王回归』。」文革后,群雄蜂起,各种各样的流派、各种各样的观点都有,好些只是乱哄哄闹一阵,就烟消云散了。四十年来的实践证明,柳君当时的看法是正确的。

一九八零年,我在上海主持《中国书法大辞典》编辑工作,各部条目集中于我处,怎样编排次序成了大问题。柳君对我说,沉尹默先生有《书法论》,提出笔法、笔势和笔意三要素,必能解决你问题。我读过之后,不但将书法大辞典术语条目整理得清清楚楚,而且编辑了一张《书法技法术语系统表》,成为历史上第一次显示书法系统的图表,后日本、韩国均加以介绍。我在香港城市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授书法,课程设计即以沉尹默先生书法三要素为基础。又想起柳君写过《沉尹默先生书法浅论》,作为课程参考教材,必有脾益于学生,故去信徵求他同意,柳君即覆可。后来主编中华艺术家网站,柳君屡有赐稿。我一个学生有上海之行,席间相识于他,想拜他为师,柳君说,黄简在香港,你回去投入其门即可。这些都是他忠厚的地方。几十年来,无论我在上海编《书法》杂志,还是在香港编《书谱》杂志,或主办中华艺术家网站,或在城市大学讲授书法,他都是积极的支持者,神会心契,实属不易。

他在复旦还讲文字学,说:「凡是一字,当明六义:一此字如何写,二此字如何读,三此字如何讲,四此字为何如此写,五此字为何如此读,六此字为何如此讲。此六义有一不明,不得云识此字。」他写文章说,自己姓柳,而不识柳字,盖做不到此六义也。我读他的文章,吓一跳,因为我姓黄,亦不能完全明白黄字之六义也。我年轻时求学,不敢轻言问老师,有问题当反覆研究,有不可解者,始请益。现在的学生,连查字典都懒,随口发问低级问题,故不能成材。我俩都在当老师,柳君远比我严厉,公告学生说:「有不识之字,勿问吾,我不识字」,以逼学生思考和研究。他就是这样坦率而幽默的人。

二零零五年,香港某社团办展览,邀请柳君来港讲演且展出作品,柳君见名单,问为什麽没有我,请人带话给我一起展出。其实我不属于那个团体,自然有所不便,但我极想和他谋一面。未料柳君因血压太高,临时不能上机,不久即去世了。至今想来,还是非常婉惜的事情。向使柳君不死,必有更多的主意,更多的贡献。中国缺少这样的人,这使我不能不怀念柳君。时间越久,很多往事的细节越模糊,但柳君总的形像却逐渐鲜明起来。他驾鹤西游已经五年,明吕坤说「盖棺定论」,我和友人崔尔平先生好几次谈起他,我们的看法可以对他作一个定论:柳君是个人物。

讲到人物,难矣。什麽是人物?这世界满街都是人,但没有几个人物。司马公著《史记》七十列传,以伯夷、叔齐为第一,即因这两位是当时人物,钱宾四先生誉之为中国历史精神之代表。盖所谓高官显宦,只是职位而已;大贾钜富,不过财产而已,未必是人物。人物必有其独特之处,卓然独立,可议可忆,有其思想,有其趣味。大陆人物如沈尹默、梁漱溟、马寅初等等,均在民国受教育,至文革后逐渐凋零。柳君一生追求学问,片纸碎简,皆集箧中,孜孜矻矻,有始有终,呜呼柳君,我实心痛。

2010年7月于香港

今天就不在此写每日一语


百年生息万年心:怀念柳曾符老师
2014年05月07日 09:24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  我有话说收藏本文     
 
  马文西

  百龄顷刻艺长生,浮玉涛声永纪名。

  江左风流存古道,柳家新样系今情。

  文翁儒化今时继,廉颇强飡老志明。

  乐土华胥长久计,殷勤莫负夕阳晴。

  1992年,我于日本筑波大学大学院修读日本画硕士课程。柳师应日本书坛名师今井凌雪先生聘请,在筑波大学书道学系教研究生。10月17日晚,经上海来的同学马维亮引领,晋见柳师。客舍中有老师刚书写的“露伊精舍”的横匾,写得雄强沉静,我非常喜爱。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求学之心很热切,随后就常跟随柳师上课。柳师开文字学课,我对《说文》的学习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同时随同学习的有中国台湾来的鲁汉平君,日本的菅野智明、矢野千载、松浦雅敏、饭岛广子诸位,中国北京的张国人君。

  柳师在书学上学识精深,也多见识民国时期画家真迹,对画学也有研究。他对我追求写意重彩的画很赞赏,告诉我:“黄宾虹是中国近代最有学养的画家,学习中国画更需要有好的国学基础。”他批评当时的日本画:“制作过度而欠缺气韵生动。”我创作了写意重彩画《热雨》和《戈壁流沙》,表现了生命的热情与对家乡的思念,都以大写意手法画岩彩。入选了日本著名的创画会春季展和日本国家电视台留学生优秀作品展,并在秀作展中获得奖励奖。年底,在东京饭田桥的画廊举办个展,柳师写了前言,寄以很高期望。至今重读之仍使我努力自修补习。那年的 除夕夜,柳师来家过年,一起来的还有男低音歌唱家彭康亮、计算机专家陈汉雄、文学家尚援朝诸君。晚餐后,大家去筑波山下八阪神社,撞钟迎接新年,围着篝火跳舞,喝糖茶,求签。我得了小吉签,柳师得了中吉签。柳师因了神社中有一石碑,晚上看不清楚,初三日,仍复往神社。柳师在《旅日散记》中记录:“复至八坂神社,忽见日下部东作大正三年所《加藤氏追远碑》,孔子云:‘慎重追远,民风淳清’。”可见其对学问的认真和对社会的关心。

  1993年2月14日,柳师归国,我开车送到成田机场,一起去送别的有今井凌雪先生、中村伸夫先生与夫人,还有菅野智明和鲁汉平君。柳师对今井凌雪先生说:“别人我不知道,马君是可以信赖的。”作为当时在日留学的我,能得柳师信任和奖掖,是挺感动的。4月中,我举家回香港定居。12月8日,柳师前往台湾讲学,我与当时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讲师郑良树先生到机场迎接,在机场竟同时邂逅辽宁博物馆馆长杨仁凯先生,一起合了影。柳师说:“文西,我与你有缘,你到港,我也跟着到香港来了。”隔日,随柳师顺访香港大学,王赓武校长在港大梁求琚楼设宴,同席的还有中文系主任赵令扬教授和历史系主任吕元骢教授。席间赵令扬教授说:“做学问最重要是原始资料,很羡慕柳先生家是资料的宝库。”赵令扬教授邀请柳师来年到港大讲课,宴会后一起留影。9日,柳师将要到香港中文大学访问讲学,早餐后,柳师给我看了中文大学高锟校长的父亲给柳师祖父翼谋先生的书信原稿,准备交还高锟校长。柳师详细讲解了书信的称谓、格式等。当晚柳师归来告知,高锟校长热情宴请,同席的还有金庸先生和单周尧教授。我因上班未能随侍同行,至今深感遗憾。

  1995年2月18日柳师应约到港大讲学,我到港大半山客舍探望,并随同住了一宿。22日早上又随同到跑马地山村道拜访了饶宗颐选堂先生,后来,选堂先生为镇江碑林书写了碑文。还为柳师上海湖南路的新居题写了“山深春雨楼”横匾。柳师10月20日重返中文大学讲学,住中文大学雅礼宾馆。第二天探访了徐森玉先生公子徐文炯先生,徐先生展示了王原祁原作。先生年事已高,但走路不愿由人搀扶,坚持自己走,记忆力尚好。讲了抗战时期,民国的中央教育部长要他把北京故宫博物院文物运到重庆。他在银行工作,找了袍哥巨头鲍二爷,鲍二爷叫他当人质,他就辞去银行的工作,做了人质,这批文物才安抵重庆。目前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半以上的国宝都是他父子俩经手保护的。

  1997年8月14日,我出差宁波,绕道上海,柳师到虹桥机场迎接。是时柳师刚搬到湖南路新居。到家时,厅中的家具捆包尚未打开,只有暖壁炉台上安放着柳翼谋先生相片。那是一幢安静的洋式小楼,我住在先生书房,欧式的窗户望出去一派绿荫兴旺。是晚柳师亲自下厨,炒菠菜煞是鲜美。我连赞好吃,柳师说:“你知为何好吃?我买的是最贵的菜,到市场买青菜当挑最贵的买,因菜再贵也加不了一二毛钱,可营养就不同,口感亦大异。此亦经济术也。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过日子。”

  第二天,到镇江游玩。镇江城建沉局长为我们安排了旅舍。柳师与我到竹林公园拜谒翼谋先生墓茔,墓碑为柳师所书。公园外有南山牌坊,牌坊的“南村烟树重重出,北郭春潮渺渺流”对联亦是柳师所书。又带我拜谒米芾墓,墓碑的“宋礼部员外郎米芾元章之墓”字,为苏曼殊所书。顺墓后的石径可前往竹林寺。这条石径,间隙结满青苔,柳师说:“建园林很重视这青苔,也最爱这青苔,年代久远才会有古意,才能结满石隙,才可如此苍翠,天然美妙。可是将拆建成盘山公路,直抵竹林寺,届时可开车上山,这千年古径又没了,也许咱俩是最后走这条古道者。

  8月17日,约了篆刻家吴天祥先生共进晚餐。天祥先生为我刻了两枚名字印。我一直珍重藏用。翌日,柳师又带我拜会上海博物馆馆长汪庆正先生,在整洁宽敞的办公室,馆长回忆起解放初年跟随柳翼谋、徐森玉二位老师在文管会工作时的情形。他说:“那时我是小青年,对老师崇拜得不得了,冬天,老师到来,我会提前生炉子烧水,还为老师们洗脚的。”柳师介绍:“汪馆长是古陶瓷鉴赏专家。”汪馆长引我们参观了博物馆,欣赏了徐青藤六尺整纸的草书诗,一气呵成,笔墨天然,至今印象深刻。

  8月18日离别前,柳师把亲自录制的中国诗歌吟诵方法录像给了我,里面有清代唐文治吟诗录音,我想那应该是中国最早的录音带了,还有郭绍虞、朱东润、王遽常等老先生吟诵诗歌的影像,而今他们都相继离世,这些影像都变得更加珍贵。从这可感受到柳师传延中国文化的细心和与时俱进的思想。

  那次探访柳师,可以说是一次中国文化之旅,得益良多,最是难忘。

  2000年我回广州美术学院任职,柳师很是赞同。增强了我的决心。回国后,在史学、文学、书法学习上遇到疑难都会打电话先问柳师。读《柳曾符书学论文集》,柳师在《自序》中说:“祖父活着不觉得,祖父一走,才知没人教的苦处……”2005年柳师仙逝,选堂先生亦年逾耄耋,不可能叨扰老人家。而今也真正体会到读书无师可问的苦处。然回想在日本筑波大学生活,能亲炙于柳师,多闻训导,略知自修门径,已深感庆幸。

 

[转载]中国式情殇——《金瓯缺》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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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兴业先生的故事触动我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苦于材料太少而无法动笔,最近因为某种特别的机缘,我再次通读了一番徐氏的大作《金瓯缺》,当看到小说中那个人鬼殊途、抱恨终天的结局时,不免眼角一热,内心的软弱处再次被狠狠地击中!

历史上真实的马扩——一个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名字,元代所修撰的《宋史》里也没有为他专门列传,可是在宋、辽、金三国纵横捭阖、兵戈扰攘之际,马扩却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历史见证者、参与者,他也以其不凡的才干、崇高的品格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宋史》等书里之所以如此漠视马扩,可能跟古人不太重视外交活动有关,而马扩也曾经一度同抗金义军(正规军眼里的“乌合之众”)并肩战斗,这大概也是官方之正眼瞧不上的!不过细述宋、辽、金三国激荡风云的《三朝北盟会编》中,却大量摘抄了马扩的生平自述《茆斋自叙》,因而依然给马扩留下了光耀青史的一席之地!

在《金瓯缺》中,作者为马扩安排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由于北宋王朝的迅速沦亡,马扩一家人陷入了危险当中,以至于马扩本人也在一次战斗中被金军所俘虏。后来马扩被民众自动组织的抗金义军所救,开始正式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抗金大业。在遭到金军的疯狂镇压后,由于北方已经无法立足,马扩只得逃到了南宋境内,继续为赵官家效力,并在“绍兴和议”中参与了对金谈判的外交工作。

当初马扩被俘时,金国方面曾特意把马扩的母亲和妻子请来,让她们劝降马扩,可这无疑是徒劳的。当马扩被人救出后,至此也就同家人失去了联系。直到十九年以后,当政治上被打压、被冷落的马扩从李师师那里间接听到家人的确切消息后,才急忙赶到北方去接回家人。

十九年了,马扩唯一的女儿已经在几年前夭折,他的妻子亸娘也已经病在弥留之际,甚至眼睛已经认不得人。但好在夫妻两个在最后的生死诀别的时刻终于相见,亸娘在第二天黎明前,“遗憾无穷地离开这个金瓯残缺、破镜无缘再圆的人间”。最后,马扩带着亸娘的骨灰与母亲、嫂子回到了南宋……

不去仔细阅读这部小说,当然很难被这样的情节所深深打动,可是当你了解了这部小说背后的故事时,也许会你别有所思、别有所动——北宋的沦亡,南宋的苟安,这都是最高统治者腐败无能、自私自利的结果,也同样是造成像马扩一家莫大悲剧的主要原因!

可是千百年来,无数代人,他们的理想、爱情与生活,无论是在马扩之前,还是在马扩之后,无不承受着专制统治的残酷碾压,乃至于一切都成了奢侈……

  

 

 

在晚清民国的上海,有一位因做颜料生意发家的大商人,这就是被人称之为“颜料大王”的周宗良(1875~1957)。

周宗良无疑是那个时代得风气之先的“大资产阶级”,所以他的家里既是一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交际场所,也是一个洽谈生意、热闹非凡的商务场所。与此同时,周宗良又带有那个时代中国有钱男人的典型特征,这就是娶了四个太太,并拥有一个多子女的大家庭。

周家住在上海宝庆路3号,那里的奢华让洋人都流连忘返,以至于当时在洋人中间都流行着这句话:“如果你没有去过宝庆路3号,你就不算真正来过上海。”据知情人透露:以前一进门就有条大狼狗,一墙之隔就是巡捕房,门外有“红头阿三”把门,家中还有白俄大保镖,单是佣人就有几十个,可见周氏家族在上海滩的显赫地位。

周宗良有一个女儿,名叫周韵琴,约生于1920年前后,喜好文艺、富于个性的周韵琴上演了一出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的好剧,而这个“穷书生”无疑就是我们这里的主角——1917年出生于浙江绍兴的徐兴业先生。

徐先生于1937年毕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后到了上海工作。徐、周两个人相识于1938年,那正是全面抗战爆发后的第二年。那时的他们,经常在衡山公园见面,每次见面时都带着几份报纸和一本全国地图。他们非常关心抗战的前景问题,每当在报纸上读到国军不断“转进”的消息,再对照地图去查证日军已深入到何等境地——面对着日蹙国土百里、死人万千的局势,他们多少次悲愤地问:“这个素餐尸位的腐败政府究竟负得起领导抗战的重责吗?”两个政治上还很幼稚的热血青年,“只从范长江等人的几篇报道中知道一些八路军的情况,后来又读到斯诺的《西行漫记》,开始向往革命圣地延安”。

这对青年男女在对于国事的忧心之中增进了感情,有了比翼双飞的约定,可是周家上下显然不会同意自家千金嫁给一个穷小子。1939年,徐先生得了一场伤寒(小说里写到马扩第一次得的也是斑疹伤寒),可是没想到他竟因此因祸得福,彻底获得了周女士的芳心!

当时的周家大小姐冲破了家庭的重重罗网,每天不停去徐家探望病人——用徐先生的话说,这场疾病成了“二人感情生活的一个转折点”,也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直到四十二年以后,他依然深情地向周女士追述道:“在我的病床前,你不知道消磨过多少难忘的时刻。在我病势最严重的一天,你坐在我床前,一面捧着碗吃饭,一面告诉我你要和我结合的决心,你描绘了我病愈后我们生活的前景,这是你的爱情的最初的吐露,也是最坚决的告白。但是你没有能够把这些话说完,因为当时更需要安慰的不是我,而是你。一声控制不住的呜咽突然把你的告白打断了,大滴眼泪流进饭碗,你急忙放下饭碗,冲到门外,那反常的迅速的动作,那压抑的哭声,那坚毅的神情,现在还清楚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你曾经是一个大家庭的叛逆,骄傲地拒绝置身于你出身隶属的那个社会阶层,而呼吸于诗一般的梦幻中”,徐先生继续深情地追忆道。这场伤寒症不仅让徐先生收获了爱情,也让他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而在心里种下了未来名山事业的种子。

在病情好转之后,一位下围棋的朋友跑来探视徐先生,那位朋友为了给他解闷,居然赠送了一大部四厚本的《三朝北盟会编》。该书顿时就成了徐先生的恩物,他很快就被书中记载的那些为了保卫疆土、反抗残暴统治不惜断头沥血、九死靡悔的英雄人物吸引住了,直到把书看得烂了还不能罢休!

徐先生很早就有志于小说创作,他最早选定的表现人物居然还是《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可是通过阅读作为信史的《三朝北盟会编》,徐先生发现诸如杨志之流,在历史上居然是那么差劲,慢慢的他也就把注意和推崇的焦点集中到了马扩身上——周女士本来就对“梁山好汉”无感,她也非常喜欢富于传奇色彩的马扩,因此支持爱人将马扩确定为未来的小说主角!而且当时正值抗战,马扩的精神也正好代表了中国人民大义凛然、反抗强暴的爱国精神!

渐渐的,对于这部小说的构思和部分创作也就成为这对夫妇生活中的一部分,称为他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象征,比如说全书结尾的两个场面还是周女士的主意:

秦桧当权,阴狠毒辣地迫害政敌,一贯主张抗金的刘锜、刘子翚、马扩都在他的打击下先后受到废斥,投闲湖湘。他们在洞庭湖的一叶扁舟上邂逅了流落江湖的李师师。师师缕衣敝旧,风华非昨,无限国难家恨,全都凝注在她的琵琶弦上,砉然一响,泪落如霰。对景怀旧,在座的刘子翚不禁写了一首绝唱:“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

马扩从师师处打听到亸娘身为女真贵族的女奴的消息,冒险潜入敌占区。两人相晤,亸娘已病入膏肓。她最后的一段话是:“子充,子充,你我相别一十九年,多少回魂梦中与你相见,执手缱绻,觉来又成虚幻。今日里忽在此间相逢,我泪眼模糊,看来似真似幻,莫非还在梦中?”

“子充啊!你可知道……在这一十九年中,我……为你受尽委屈,历尽辛苦,几番走到尽头……待要决撒而又未忍。实指望有朝一日,日月重光,金瓯无缺,你我再图破镜重圆。谁料得今天相见,河山依然残破,朔风猎猎,胡骑啾啾……我又身染重病,眼见不得与三哥携手同归了。倘有……倘有不测,岂不辜负了我这片心!”

马扩与亸娘诀别的这个场景,是周女士借鉴了京剧《生死恨》中韩玉娘临终前的一段话,当她自己去写的时候,不禁几番转身伏在木椅的靠背上呜咽。在当时的徐、周夫妇,不但把它当作马扩与亸娘之间,也当作两人之间忠贞不贰的爱情的誓约。

不过,有过创作经验的人们会知道,历史小说是不好写的,优秀的历史小说更难写,没有长期的多方面素养的积累是不可能完成的。徐先生曾任上海国学专修馆、稽山中学教师及上海通成公司职员,中共建政以后他先在中学任教,1957年又调上海市教育局研究室工作,1962年任上海教育出版社历史编辑。在文革以前,徐先生夫妇只是完成了故事大纲及部分章节的写作,这部历史小说的创作就这样一拖二十多年,而其间家国又发生了几多重大变故!

一个穷书生,如果生活在承平之世,或许会衣食无忧,甚至也可能名利双收,毕竟徐先生的才华是显而易见的!偏偏那不仅是一个乱世,而且还是一个极端的没有理智的年代!

1948年,生意场上早已经日薄西山的周宗良带着全家去了香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自从1942年结婚以后,贫困的物质生活首先开始严重地摧残周女士及她的孩子!她一生共计生育了两男两女,可是由于贫困,致使两个女儿不幸夭折(小说里马扩的独女也夭折了,当女儿睡莲已经确定无法好转时,痛苦、绝望的周女士还专门为女儿画了一幅素描来迎接她的死亡),在这种困难和重压之下,面对着那种消筋蚀骨,每天必须和开门七件事进行战斗的穷困,她的梦幻的泡沫早已在现实生活的岩壁上撞得粉碎了!她的信念开始动摇起来——徐先生回忆说,这一点即使妻子隐秘地藏在内心深处,在他还是清楚地了解的。

可是,在那个一言不慎就可能断送性命、出身“不好”就是死罪的年代,还有比贫困更可怕的东西啊!周女士这个昔日的“资产阶级大小姐”也许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了。

 

 



徐先生背后是周女士的画像,女孩可能就是徐先生夭折的女儿

 

    

1957年,周宗良在香港患病去世,6月12日,周韵琴离开了丈夫和两个儿子去香港接受遗产,哪知她这一去竟然成了她跟丈夫的永诀!

当时周女士申请出境的期限是六个月,徐先生也只是有分别六个月的思想准备——因为他相信妻子爱情的誓约,也相信其他的誓约;而且在她出境前的一段时期中,他们被告知疾风暴雨式的斗争已经过去,徐先生于是就幻想着当妻子回家之日,他们就可以在宁静的和平建设环境中从容完成这部小说了。

很显然,拥有书生傻气的徐先生本人是天真的,甚至是幼稚的,他根本不了解妻子的内心有多敏感、多恐惧,所以他苦苦等待了六年、十六年,乃至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然再也没有见过妻子!

那么,周女士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呢?夫妻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就该问题好好沟通过,徐先生认为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可能就是妻子临行的那一天,在“两报”上刊登了一篇历史性的社论(可能是指毛的“反右”社论《这是为什么?》),以及由此发端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残酷斗争!

徐先生后来写道:“由于斗争的扩大化,有些说过几句实话的朋友也被卷进运动中去了。他们忽然在一夕之间成为自己追求、向往、理想寄托的政治信念的对立面了。”听到这些消息,自然要引起周女士的种种顾虑,从而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诺言,成为海外的流浪儿——对此,徐先生表示:“这虽然可以理解,却不能使人原谅。但我相信当时你还没有背弃自己的家庭和爱情的誓约。”

虽然迟迟未归,但到了1958年的夏天,周女士已经在香港办理完家务,便写信来要全家立即去办理申请入境香港的手续。在信中,周女士津津乐道于已为家人准备好的一切:她描绘了一幅幸福的生活图景,不但现代家庭生活所需要的设备应有尽有,还为孩子们预先安排好了学习和将来的出路。曾经一度深受贫困所苦的周女士,终于可以高兴的说出“我们和贫困永别了”!

周女士在来信中还写道:“流水般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两颗破碎的心终于被坚毅的爱情补缀起来了。幸福的曙光再度照进我们的家庭,我多么希望在一个月之内,甚至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可以看见你们……”

实际上,爱好文艺、有志于绘画的周女士也有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很显然在红色中国,她是很难实现梦想的。而且她也没有忘记《金瓯缺》的创作问题,她将它视为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因此在1958年夏间的那封信中,她特别提醒丈夫不要忘记携带他的小说稿以及为它辛苦积累起来的资料。周女士向丈夫保证,今后一定让他拥有一个满意的不受任何干扰的写作环境——过去徐先生常以此作为自己懒怠的借口。她还保证:小说一定可以出版,即使退到最后一步,国外没有出版家愿意承印,她也可以自费出版。

在这一次及稍后的几封信中,周女士反反复复地重申前议,要说服丈夫,催促他快去办理手续。在字里行间,徐先生仍然扪触到了一颗跳跃着的母亲和妻子的心——可是在徐先生看来,这颗心已经开始注射进某种兴奋剂,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了……

在徐先生看来,妻子有一些虚荣心:“过去,你曾多次因为我没有写成小说而谴责我,还因此而争吵,但我在内心是感激你的,因为它是你关心我的最大的证据。如今你仍然关心我的小说,可是在新的环境中,我感觉到这种关心下面已隐藏着一些虚荣的考虑。我知道你很希望我们有一个文学和美术结合的家庭,这在国外的社会中很值得炫耀。”可是,他却难离故土:“我则因为我写的是中国的小说,是写一部旨在激发中国人民保卫自己国家的小说。我的主要的读者是中国人,我的写作的土壤在中国,我离不开我的祖国。”

因此,徐先生一次、再次地拒绝了妻子的建议,也没有让孩子申请出境,相反,他还多次敦促妻子回国,重享天伦之乐。可是,周女士避免做正面的答复,此事就一直拖到了1960年。徐先生的选择大大地伤害了妻子的心,造成了二人终生的感情裂隙,尽管他个人始终不后悔。

对于徐、周夫妇的不同选择,肯定是见仁见智的,在我个人看来,徐先生是太迂腐、太缺乏远见了,政治上太糊涂(比如作品中还流露着浓重的“群众史观”),可是,若没有这种与祖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崇高的爱国精神,甚至是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没有那些惨痛的人生经历,恐怕也不会有《金瓯缺》这部经典之作!当然,如果到了香港和海外,徐先生也未必写不出其他佳作。

至于周女士,她绝不是什么贪图虚荣,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恐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看过《上海生死劫》的朋友们或许都有印象,1966年的某些特别月份里,仅在上海一地,每天自杀的人就多达数百!

 

 


 

《金瓯缺》的创作一直拖到了“文革”期间,在这十年当中,我并不是很了解徐先生的遭遇,只是知道他创作完成了《金瓯缺》前两部约六十万的篇幅,虽然那个时候他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写作,要把稿子隐藏得很好。

到了80年代,徐先生的精力已经有所不济,疾病也找上了他,但他还是坚持完成了《金瓯缺》后两部近七十万的篇幅,虽然由于赶稿的压力,后两部的艺术水准远不如前两部,但总算打造成了完璧。1990年,徐先生因病去世,次年的茅盾文学奖给他颁发荣誉奖时,领奖人就变成了他的孙女。

周女士的生活呢?就事业而言,其实她也是很成功的。

在同丈夫的感情撕裂以后,虽然人已近中年,可周女士的艺术热情未有丝毫衰减,未征得全家的同意,她就毅然只身跑到了巴黎去继续在绘画方面进行深造,徐先生写道:“谁都钦佩你孑身学艺、独立创造生活的勇气。经过二十年的努力,你逐渐在巴黎画坛上站住了脚。”

1980年前后,只身在异国他乡的周女士,已经恢复了与徐先生的通信,她不断地给丈夫寄来自己获得沙龙奖的照片,寄来刊登了她的作品、有关的评论文字和她社会活动的报刊。徐先生为妻子的成功而高兴,可是他却指责妻子道:“说句老实话,现代的西洋画,我懂得很少,我没有资格评论你的作品,我只感觉到你在虚荣方面得到的越多,在心灵方面保留的就越少了。如今在你信里已经很少看到那个可尊敬的梅卿【可能是指沪剧《董梅卿》中的主角董梅卿】的影子。你终于向现实靠拢,向社会让步了。

两个人的感情裂隙依然没有弥合,因此也没有再见面,1981年当徐先生给妻子写信时,他却不能不向妻子表白道:“我仍然因为你曾经把一生中最美好、最纯洁的青春奉献于我而永远感谢你。我的感情没有改变,空间和时间的距离、思想意识和社会地位的距离都不能成为我要改变感情的理由,我的爱情是忠贞的。”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这里就回到了我们前面的主题,到底是什么摧残了这对曾经的患难夫妻、恩爱夫妻的情分呢?第一位的,当然就是来自政治方面的威压!而这种“情殇”在中国还是非常典型的,因此我将之定义为“中国式情殇”。如果有人以文学的形式,去致力于表现一个最深刻、最独特的中国,那么这样的题材,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然而更悲剧的是,直到今天,我们的身边依然在诞生着这般的“中国式情殇”!

 


 

因为实在忍不住,这里只能再补叙另一段“中国式情殇”了。不过需要先说明的是,这个故事我虽然印象深刻,但是细节未必完全准确。

话说L女士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1989年春,喜欢文艺的她有幸进入到了作家班学习,真可谓大好年华、春风得意,后来回顾这时的自己,L女士认为那个时候自己真是傻得可爱。

可是到北京学习后不久,那可怕的枪声就响了,L女士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她开始感到痛苦和压抑。1990年的一天,她在报纸的副刊上读到了一首令她动容的诗,于是她立即跋涉三千里至武汉找到了这位作者Q先生,后来两个人竟结婚了。

Q先生本来就是一个“危险分子”,89年之前就进去过,因此全家人都反对L女士嫁给Q先生,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来相威胁——可是,这样也没能改变L女士的决心!

后来两个人到了北京生活,还生了一个女儿,日子也还甜蜜。可是没多久,Q先生因为大胆的活动又进去了,L女士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活。为了给Q先生施压,也为了迫使L女士跟Q先生分手,某种黑暗而神秘的力量开始刁难L女士,迫使在北京租房为生的她不断搬家(L女士老家好像是山西的)。

那是1994年一个下雪的冬天,L女士带着女儿在一天之内不得不连续搬家数次。到了天黑的时候,她搬到了郊区的一个农户家里,一切都谈好了,她开始打开铺盖让冻饿、疲惫已极的自己休息一下。可是没一会儿,房东家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来了,他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巨大压力,要L女士马上就搬走!L女士苦苦哀求,可是依然无济于事,可她还在据理力争,最后小伙子急了,放狠话道:“你是一个寡女,我是一个孤男,夜里发生点什么事,你不要怪我!”本性高洁的L女士害怕了,只好再一次卷起了铺盖。

她马上给朋友打了电话,在朋友的热心帮助下,L女士住到了一个更为偏远的郊区农民家里,朋友在电话里对L女士说道:“如果这一次你再被赶出来,那么你就来我们家住,我们搬出去!”百感交集的L女士,终于再也忍不住储存了一天的泪水……

后来女儿渐渐长大了,开始去上学。这自然又成了L女士一大烦恼和痛苦的根源。本来女儿还是很活泼的,可是由于受到不明是非的老师的歧视和无知同学的欺负,竟然开始变得木讷、抑郁起来(GZS律师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曾一度自杀)。由于得不到正常的工作机会,L女士也不得不干起了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乃至于每天凌晨四点就得起床,一天忙到晚,累到什么都不能去思考——曾经是那样前途无量的作家苗子,那样的一个精神贵族,如今为了良知,为了爱情,却沦落为一个为基本生存而拼命挣扎的人!

可是,这一切L女士还是能够忍受的,只要她跟Q先生拥有此生不渝的爱情,及正义必胜的坚定信念!后来,Q先生出来了,两个人又可以相濡以沫了。

不过,他们的生活依然是非常艰苦的,此时的L女士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她开始对丈夫不断的发泄无明业火!Q先生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后,本已需要安慰和平静,他也不甘做妻子的出气筒,因此两个人开始了不断的争吵,不断的互相折磨——有一天,两个人吵得非常厉害,Q先生终于说出了一句令L女生彻底无语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业,我根本不会娶你!”

闻听此言,L女士透入骨髓的虚弱了,她的整个人生被倒空了!曾经支撑自己在艰难困苦中用力跋涉的爱情幻影消失了,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和牺牲顿时失去了意义!后来在回忆这段婚姻经历时,L女士只是苦笑着轻描淡写道:“那时候小嘛,不懂事!”

两个人就这样离了婚,女儿也留给了Q先生。不过,通过朋友,有时候Q先生还会向L女士表达一些关切之情,这让L女士的虚弱状态有了一些缓解。

…………

上面这个故事是某电台的系列节目中的一个,但是我唯独对这个故事最是耿耿于怀。这个采访是在2010年做的,2016年底的一天,我在微信群里偶遇到了这位主持人M老师,当时极为巧合的是,她所发表的文字正是对L女士遭遇的感叹(可能是因为她当时正在重发这个系列节目),原来M老师对于L女士的故事也最是不能释怀!

我出于特别的关切,询问了L女士的近况,M老师说L女士已经找到了新的爱情。当时Q先生的再婚消息也是圈子里几乎尽人皆知的,听到L女士的喜讯,也让我冰冷的心稍微感到一丝安慰。

可是,我还是有一些感想不吐不快,这就是针对这个古往今来最为Evil的制度的。因为在这种集古今中外Evil之大成的制度下,不仅追求正义者的人性容易被异化(各种重压之下他们的情绪可能会变得很坏),以至让他们无法享受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一种双重的伤害——这种二次伤害,是最让人痛心和遗憾的!

另外,由于颠倒是非的宣传和可耻的愚民Brainwashing,导致很多人三观尽毁,良知被毒化,以至于丧失了起码的是非判断能力,甚至对于真善美的东西已经丧失了知觉。所以,当那些反抗奴役者们落难时,这帮庸众们所做的不是同情,反而是落井下石,由此也让更多觉醒者不愿意、不敢去反抗。

尤为重要的,这种反文明的制度更毁灭了道德,让我们这个社会重新走向文明也变得困难重重。今天的中国,最严峻的问题就是道德危机问题,典型的体现就是人际互害的普遍化与社会底线的不断崩溃,而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制度问题,也是文化问题、精神问题、信仰问题,道德的重建是当务之急,却也是极端困难的。

然而,我们仍然要继续前行,继续笃定我们自己的信仰,以我们自身哪怕微不足道的表现,去播散下未来文明的种子!


 

[转载]武汉大学文学院的沧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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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大学文学院的沧桑往事

                                           胡耀

 

   闲暇之时,总喜欢沿着陡峭的石阶一步步爬上樱顶,或凭栏远眺珞珈山的绿荫嘉卉,或在“银墙碧瓦、焕若帝王之居”【注一】建筑前走走停停。当然,必不可少的是去看看檐角飞翘的老文学院大楼,抚摸那块字体雄劲的纪念碑,再移步瞻仰老院长闻一多风霜满面的塑像,回首遥望山下高高耸立的人文馆,常常顿生抚古追今的幽思,文学院那些美丽而忧伤的沧桑往事在狮子山上空渐渐飘扬。

 

                                    (一)

 

 

   武汉大学文学院溯源于1917年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设立的国文史地部。19132月,教育部规定了高等师范学校课程标准,其中对高师的科部设置等方面作出了具体规定,要求本科分国文部、英语部、历史地理部、数学物理部、物理化学部和博物部。1917529日,武昌高师根据全国各地发展教育和学生毕业后择业的实际情况,打破部定章程和日本高师的章程,在全国率先将博物部改为博物地学部,数学物理部改为数学理化部,历史地理部改为国文史地部。国文史地部的诞生标志着武大中文学科从此开始有了行政载体。

   1922年,高师将原有英语部、博物地学部、数学理化部、国文史地部四部改为教育哲学系、国文系、英语系、数学系、理化系、历史社会系、生物系、地质系等八系。国文系的正式成立使得武大中文学科从此有了独立的行政建制。 

   1927年组建国立武昌中山大学时,国文系改称中国文学系。

   1917年至1927年的十年间是武汉大学文学院初创期,王葆心、黄福、黄侃、胡光炜、郁达夫、杨振声、茅盾等知名学者都曾在这一时期任教于文学院前身,为日后文学院的建立与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其中,19191926年先后任教于武昌高师、武昌师大和武昌大学的黄侃先生,被誉为晚清“三大国学大师”之一,他与其师章太炎共同创立了著名“章黄学派”,深刻影响了日后文学院的学术研究风气。此外,泰戈尔、胡适等中外名流也曾来校讲学,促进了学术交流,开阔了学生视野。

 


                                  

                                   (二)                            

   

   19287月,国民政府改组武昌中山大学,筹建国立武汉大学,同年9月,文学院成立。

   国立武汉大学首任校长王世杰先生说:“武汉市处九省之中央,相当于美国的芝加哥大都市。应当办一所有六个学院——文、法、理、工、农、医,规模宏大的大学。”【注二】他认为:“一个大学能否臻于第一流,端赖其文学院是否第一流。有了第一流的人文社会科学诸系,校风自然活泼,学生也会对本校校风有自豪的感情;有了好的文学院,理工学生也会发展对于人文的高度兴趣,可以扩大精神视野及胸襟。”【注三】因此在建校之初,文学院就被给予很高的重视。

   19319月,文学院大楼竣工,成为狮子山建筑群中的第一栋建筑物。

   1938年初,武汉已成为被日军三面包围的孤岛,形势日趋恶化,武大被迫西迁四川乐山。420日,迁校委员会在乐山文庙召开第九次会议,讨论了各院校舍分配问题,决定设文学院于文庙大成殿左边的崇文阁。

   乐山时期是武汉大学历史上物质生活最艰苦的时期,也是文学院历史上物质条件最恶劣的时期。由于物价飞涨,很多师生不得不在温饱线上挣扎,或兼职代课,或变卖旧物,或摆摊设点做小生意以谋生存。王星拱校长曾出售自家花瓶和毛毯以接济生活,夫人则在家种菜养猪,一校之长尚且如此,普通师生生活之窘迫更是自不待言。中文系刘永济教授在一首《浣溪沙》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清苦:“煮字难充众口饥,牵萝何补破残衣,接天兵祲欲无辞。一自权衡资大盗,坐收赢利有伧儿,一家歌笑万家啼。”【注四】日军对乐山的狂轰滥炸更是造成了尸横遍地、断壁残垣的恐怖景象,在“八一九”大轰炸中,五名学生当场遇难,叶圣陶等三十余位教授家当全部被毁,整个乐山县城被毁掉了三分之二。目睹如此惨象的中文系苏雪林教授在大轰炸一个月后仍心有余悸:“这一个月来,我个人方面,身心都好像失其常态,……白昼心绪纷如乱丝,晚间常常失眠,有时则做着噩梦。”【注五】此外,由于贫病交加,学校十多位教师先后因病辞世,学生死亡人数更是高达百人以上。

   19458月,日寇乞降。翌年10月,饱经磨难的武大师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阔别八载的珞珈山,由此结束了流亡乐山办学的艰辛岁月。

   19495月武汉解放,6月武汉军事管制委员会接管武大,8月武汉大学校务委员会成立,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中国历史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巨变。从此,武汉大学和武汉大学文学院步入了一个红色时代。

   1928年至1949年是武汉大学文学院发展壮大期,这一时期的文学院下设中国文学系、外国文学系、哲学系、史学系四系,闻一多先生出任首任院长,刘博平先生为中文系首任系主任。国立武汉大学时期,文学院一以贯之的办学宗旨,可以归纳为两个目标:“文学院的一个目标,是要造成专门的学者,同时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通人。许多大学的目的只是在造成通达之人,其流弊常常是太空泛;另有许多大学的目的只是在造专家,它的毛病又往往是太闭塞。本院的希望是要兼采这二种方针之长而避其短,想造成不空泛的通人,不闭塞的专家。……文学院的另一个目标,是要养成学生自动读书研究的能力与习惯。学问是无穷尽的,四年的功课无论怎样完备,也不能教完某一学科的千百分之一二。故与其装塞有限的事实于学生脑中,不如启发他们读书的兴趣,指导他们求学的方法,培养他们研究的能力。”【注六】要实现这样的目标,自然需要优秀的教师。这一时期,杨树达、闻一多、刘博平、刘永济、黄焯、沈从文、游国恩、苏雪林、叶圣陶、朱东润、高亨、冯沅君、周贞亮、谭戒甫、徐天闵、程千帆、徐震等先辈,鞠躬尽瘁,严谨治学,使文学院中国文学系迅速发展壮大,跃居全国同类学科前列。名师出高徒,这一时期,中文系也培养出一批杰出的毕业生,如胡守仁、胡国瑞、周大璞、李健章、殷正慈、缪琨、李格非……这些毕业生当中,有不少人成为各自研究领域杰出的专家学者,有的留校任教成为五十年代中文系的学术骨干。

 

            

 

 

   (三)

 

 

   1950年,第一次全国高等教育会议召开,在这次会议上,中国高等教育确立了“以苏为师”,按照苏联模式重建高教制度的方向。从1952年开始,全国进行了大规模的院系调整工作。1953年,武汉大学文学院被撤销,湖南大学中文系和南昌大学中文系并入武汉大学组建了新的中国语言文学系。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武汉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可谓声名煊赫,盛极一时,毫无疑问,这与当时系里教授阵容齐整、名师云集密不可分。当时人才济济的中文系,形成了被誉为“五老八中”的学术中坚力量。“五老八中”是指五位老先生,八位中年先生。“五老”为刘永济、刘博平、黄焯、席鲁思、徐天闵,徐天闵先生病逝后,补上陈登恪先生以足其数;“八中”为程千帆、刘绶松、胡国瑞、周大璞、李健章、李格非、张永安、缪琨。【注七】此外被誉为“当代李清照”的才女沈祖棻先生,诗人兼学者的毕奂午先生,“珞珈三女杰”之一的袁昌英先生等诸多教授因为种种缘由尚未列入“五老八中”之内。凭借着光芒璀璨的教师阵容,中文系声名远播,如日中天,教学科研水平雄踞全国前列。一位有幸聆听名师教诲的校友在撰文回忆“五老八中”时代的盛况时,曾这样写道:“其实,如果把‘五老八中’的故事定格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间隧道中,实可成为武大中文系常说不休的永久话题。而且,作为一个群体,称他们是那个时代中文系的奇峰峻岭并不为过,经得起侧看、横看、鸟瞰与仰视,无论是智者仁者,还是老派新派,皆可有所见、有所思、有所获。”【注八】“五老八中”声名在外,吸引了很多青年才俊来中文系求学。

 

 

   (四)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至七十年代末是新中国一段极为动荡的历史时期,在1957年反右扩大化和十年文革等政治运动的剧烈冲击下,武汉大学中文系从“五老八中”时代的高峰骤然跌落到谷底。

   在1957年反右斗争期间,中文系不到200名学生就有56人被划为“右派分子”,占全校“右派”总数的13%,其中四年级学生37人,只有两个“左派”,其余均为“右派”或“中右”。曾任中文系系主任的知名学者程千帆被打成武汉大学“右派元帅”,中文系三年级学生吴开斌被封为武汉大学“右派司令”。武大“右派元帅”和“右派司令”均出自中文系,致使中文系反右斗争需要到他系组织“左派”力量,为当时全国大学所仅见。

   1958年,武汉大学“拔白旗”、“插红旗”,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破除教学中唯心主义思想体系等政治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一批老教授、专家学者、教师遭到学生批判、贬斥,中文系的一些教师如刘永济等亦首当其冲。

   1963年至1964年,武汉大学先后两次组织中文系部分师生赴红安、京山、孝感参加“四清运动”,总共历时十一个月。按照要求,这些师生在农村访贫问苦,接受劳动锻炼和阶级斗争教育。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暴雨席卷全国,武汉大学揪出了以校长李达、原党委书记朱劭天、常务副校长何定华为首的“珞珈山三家村”,整个校园陷入空前混乱的状态。1966913日,被戴上“反动学术权威”和“封建遗老”帽子的席鲁思教授,饱含屈辱和痛苦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是在这一年,卧病在床、风烛残年的刘永济教授被强行用板车拉到教工食堂接受批斗,老先生备受凌辱,回家之后失声痛哭,不久重病复发,吐血不止,102日含冤而逝。1969316日,不堪忍受迫害的刘绶松夫妇在学校宿舍双双自缢身亡,以这种极端决绝的方式告别了人世。

   1965年底至1966年初,高等教育部召开会议提出对高等教育进行半工(农)半读试验。为贯彻这一精神,武汉大学决定进行半工半读试点,于1966年在襄阳隆中建立分校(今湖北文理学院所在地)。学校决定先在中文系实行半工半读,并派遣中文系45人作为先遣队赴襄阳参加分校建校劳动,其后中文系师生在总校分校之间又有多次来回迁调,一直到1972年,襄阳分校中文系的全体师生才被调回总校。

   这段灰暗的时期,不仅是中文系乱象横生、凄风苦雨的不幸经历,更是武汉大学和中华民族荒诞悲哀的记忆和隐隐作痛的伤疤。

 

 

   (五)

 

 

      “一个时代结束了。

      第二年冬天,天气出奇的寒冷,

      而在它的最后一场飞雪中,一封来自远方的

      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竟然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浑身颤栗,几乎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更没想到它已在骤然间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注九】

   中文系1978年校友王家新在诗歌《一九七六》中写下上面这样一个片段。1976年,十年浩劫终于结束,次年冬天高考恢复,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无数青年人的命运和整个国家一起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武汉大学中文系也踏上了奋发图强、蓬勃向上的复兴之路。

   从轻视知识和毁灭文化的荒唐年代走过来青年学生对于知识有着极大的渴求和热情,被长期压抑的情感通过文学作品表述出来,社会心态慢慢解冻,人文精神开始复苏,高扬着理想主义精神的诗歌、小说、散文等等文学作品通过各种各样的油印本、手抄本在大学生之间争相传阅。

   中文系1978级的同学在回忆他们那个时代的风貌时说:“70年代末的物质生活相对贫困,但我们精神上是充实的。我们的知识起点不高,却用争分夺秒、拼命的学习精神去弥补。清晨的校园中,到处可见同学们专心致志背书背单词的身影,晚上的阅览室则座无虚席。学校的老教师大多刚刚恢复工作,他们极其敬业,在教学上倾注了全部心血。”【注十】

   1978年中文系77级珞珈山文学社创办文学刊物《珞珈山》;1979年全国十三所重点院校中文系77级、78级学生联办《这一代》,创刊号由武大中文系77级主办,一经出版即被一抢而空,在全国范围内产生强烈反响;武大中文系78级自办有文学刊物《红枫叶》,并印行了《蓝摩托》、《A大调》、《涌向天际》等诗辑。  

   1983年底根据中文系80级喻杉的小说《女大学生宿舍》改编而成的同名电影在全国上映,影片放映后在校内外极具轰动效应。

   1985年,武汉大学推行插班生制改革,中文系录取了38名报考插班生的考生,由中国作家协会推荐的二十余位青年作家被编为首届作家班,与之平行的是中文系首届插班生。1985~1989年,作家班和中文系插班生共招收四届,培养了两百余人。以首届作家班为例,他们在两年学习期间,除完成学习任务外,还出版长篇小说17部,发表中短篇小说214篇,报告文学86篇,剧本68部,诗歌162首等等,创造了国内大学中文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佳绩。

   1981年至1988年担任武大校长的刘道玉先生在自传中说:“那时,中文系是学校创作最活跃的群体,曾经涌现出来许多优秀的年轻的诗人、作家、剧作家。”【注十一】对中文系学生突出的文学才华和创作能力印象颇深。

   19901120日,人文科学馆举行落成典礼,文革以来一直没有稳定用房的中文系因此改善了用房条件。

   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一大批诗人、作家、学者等杰出人才从珞珈山下走出,如诗人高伐林、王家新、邱华栋、洪烛、杨晓民,作家方方、池莉、喻杉、野夫、胡发云、哲夫、熊召政、陈应松、王梓夫、周百义,学者彭富春、於可训、易中天等等。刚刚恢复工作老教师们如胡国瑞、李格非、周大璞等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刘禹昌、吴林伯、王启兴、陆耀东、吴志达、唐富龄、苏者聪、何国瑞、蔡守湘、孙党伯、易竹贤、陈美兰、李惠芳、曾庆元、白嶷岐、郑远汉、宗福邦、沈祥源、李敬一、杨合鸣等中青年学者,奋发图强,勤恳耕耘,为中文系迈向复兴做出了重要贡献。

 


 

   (六)

 

 

   1997618日,因院系调整被撤销的文学院重新建立,新的文学院下设有中国语言文学系等。

   1999年文学院与历史文化学院、哲学学院合并为人文科学学院,院下仍设中文系。

   20037月,学校部分院系重组,根据学科建设的需要,再次恢复文学院建制,一直延续至今。新的文学院组建之初,首任院长龙泉明教授已是肝癌晚期,明知不久于人世,但他依然心系学院发展,在2004年去世的前一天,他向院领导和学术骨干开口讲的仍然是文学院的发展规划,希望大家同舟共济将文学院办好,拳拳之心令人动容。

   200310月,宗福邦教授(现为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带领12位学者历经18年著成的1300余万字的鸿篇巨制《故训汇纂》,由商务印书馆隆重推出。这是继《辞源》、《辞海》、《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之后的第五部汉语辞书代表作,被誉为“盛世修典的又一硕果”。

2005年,吴志达教授领衔编纂的国家重大文化工程子项目《中华大典•文学典•明清文学分典》,历时11年后隆重面世,标志着我国明清文学研究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2006年,陈文新教授任总主编的十八卷本《中国文学编年史》出版,这是迄今为止第一部完整、系统地展现中国文学发展历程的大型编年史著作,被誉为中国文学史界的“万里长城”。

20081018日,文学院建院80周年暨中文学科创建90周年庆典在人文科学馆隆重举行。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时光荏苒,武汉大学中文学科自诞生已走过了95载,文学院建院迄今已有85个春秋。尽管近二十年来,中文系(文学院)的广大师生众志成城,奋力拼搏取得了不少令人骄傲的成就,但与此同时我们应该清醒地意识到,今天的文学院不仅无法和民国时期相提并论,更不可与“五老八中”时代同日而语。面对这种事实存在的反差和失落,我们既不能视若无睹,躺在功劳簿上自我麻痹,也不能毫无理性地指责谩骂,痛悼今不如昔。走得太远的时候,不妨回眸既往的印迹,在那悠久的岁月长河之中,必然沉淀着具有永恒价值的历史传统和精神财富,值得我们典藏光大,撷取养分以资借鉴,反观当下以明不足。

厚德笃学,继武日新。今后文学院的历史将由我们共同书写,她的荣光将担负在我们每一位师生的肩头。

                                                        

                                                      2012年7月21日于武昌珞珈山麓

 

【注一】:苏雪林:《忆珞珈》,载《学府纪闻:国立武汉大学》第231页,台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1年。

【注二】:此转引自吴贻谷主编:《武汉大学校史(18931993)》,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123页。

【注三】:此转引自刘双平编著:《漫话武大》,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62页。

【注四】:此转引自骆郁廷主编:《烽火西迁路: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图集》,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53页。

【注五】:此转引自骆郁廷主编:《乐山的回响: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文集》,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362页。

【注六】:《国立武汉大学一览》(中华民国廿六、七年度合刊),第21页,国立武汉大学编印,19396月出版。

【注七】:“五老八中”的具体人物不同说法略有出入,此处采用的这一说法参见易竹贤:《话说中文系的“五老八中”》,载武汉大学校友总会编:《武大校友通讯》1999年第1辑,第119125页,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年。

【注八】:陈汉柏:《“五老八中”琐记》,载武汉大学校友总会编:《武大校友通讯》1999年第2辑,第125页,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年。

【注九】:王家新:《一九七六》,载张海东、陈作涛主编:《武汉大学诗人诗选》第40,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注十】:《序: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载武汉大学中文系一九七八级编著:《老八舍往事》,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

【注十一】:刘道玉:《拓荒与呐喊:一个大学校长的教改历程》,第185页,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年。

 

参考文献:

 

   1《国立武汉大学一览》(中华民国廿六、七年度合刊),第21页,国立武汉大学编印,19396月出版。

   2《学府纪闻:国立武汉大学》,台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1年。

   3吴贻谷主编:《武汉大学校史(18931993)》,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

   4刘双平编著:《漫话武大》,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

   5、李晓虹、陈协强编著:《武汉大学早期建筑》,湖北美术出版社,2007年。

   6骆郁廷主编:《烽火西迁路: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图集》,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

   7骆郁廷主编:《乐山的回响:武汉大学西迁乐山七十周年纪念文集》,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年。

   8、涂上飙主编:《乐山时期的武汉大学(19381946)》,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

   9张海东、陈作涛主编:《武汉大学诗人诗选》第40,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

   10武汉大学中文系一九七八级编著:《老八舍往事》,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

   11、刘道玉主编:《创新改变命运》,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

   12刘道玉:《拓荒与呐喊:一个大学校长的教改历程》,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年。

   13、程千帆:《桑榆忆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

 

   14、刘永济:《诵帚词集;云巢诗存:附年谱、传略》,中华书局,2010年。

   15、武汉教育志编纂委员会主编:《武汉教育百年大事记》,武汉工业大学出版社,1999年。

   16、《看历史》,20126月刊,总第27期。

   17、武汉大学校友总会编:《武大校友通讯》1999年第1辑,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年。

   18、武汉大学校友总会编:《武大校友通讯》1999年第2辑,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年。

   19、武汉大学校友总会编:《武大校友通讯》2001年第2辑,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年。

   20、《武汉大学报》,200768日,第17期(复)(总第1088期)。

   21、《武汉大学报》,20081017日,第28期(复)(总第1135期)。

   22、《武汉大学报》,20081024日,第29期(复)(总第1136期)。


 

武汉大学著名人物档案管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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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大档字〔2006〕2号
时间:2015-01-12 08:39:20 作者: 点击数:79
武汉大学著名人物档案管理办法

第一条 为了加强校风、校史建设,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以下简称《档案法》),结合我校实际,特制定《武汉大学著名人物档案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

第二条 本《办法》所称的著名人物(以下简称“名人”)是指武汉大学教职工中的下列人员:

1.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

2.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

3.历任校领导;

4.其他由学校认定的对武汉大学作出杰出贡献的名人。

第三条 本《办法》所称的名人档案是指反映名人工作、学习、生活和业绩的,具有保存、利用价值的,不同载体的各种文字、图表、声像材料和实物。

第四条 档案馆设名人档案库,便于名人档案的开发和利用。

第五条 名人档案的收集内容:

1.反映名人一生经历及其主要活动的生平材料,如自传、传记、回忆录、日记等;

2.反映名人职务活动、社会活动的材料,如文章、报告、演讲稿、题词等;

3.反映名人成就的材料,如论文、著作、研究成果、书画、文学艺术作品等;

4.社会及舆论对名人研究、评价的材料,如纪念性、回忆性、评述性及研究介绍性材料等;

5.与名人有直接关系的材料,如证明材料(履历表、职务任命书等)、各类证书(学生证、工作证、毕业证、学位证、获奖证书、荣誉证书等)、奖章、信函等;

6.反映名人活动的声像(录音带、录像带、照片、光盘等)、实物等载体形式的材料;

7.名人的口述历史材料等;

8.与名人有关且有收藏价值的其他材料。

第六条 各有关单位应根据名人档案的收集内容,及时做好名人档案材料的收集工作,并定期向档案馆移交。

第七条 名人档案的收集办法:

1.依据《档案法》及其他档案法规进行征集;

2.有关单位及个人向档案馆移交名人档案;

3.名人档案所有者向档案馆捐赠、寄存名人档案;

4.对流散在民间、校外、境外的名人档案进行征购或复制;

5.其他由档案馆与档案交献者协商的形式。

第八条 档案馆对收集的名人档案,按《档案法》规定办理档案交接手续,即填制档案清单,交接方签字,一式二份,交接方各执一份。

第九条 档案馆应向捐赠名人档案的单位和个人颁发档案捐赠证书并附“交接清单”复印件。

第十条 档案馆应与寄存名人档案的单位和个人签订寄存协议,向其颁发档案寄存证书并附协议复印件。

第十一条 名人档案的利用形式:

1.向学校和社会开放名人档案库;

2.开发、利用名人在校风、学风建设中的作用;

3.提供名人研究的服务与咨询工作。

第十二条 本《办法》由档案馆负责解释。

第十三条 本《办法》自发布之日起施行。


 

假如中国没有同济,抗战将会延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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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接触过的炮兵兵器--一个国民党炮兵业务人员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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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_leo

 发表于 2013-7-1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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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辽宁文史资料》第二十五辑 


我于1933年进入了南京国民政府的兵工署,直到1949年重庆解放,-共持续工作了16年,其中绝大部分时间是从事炮兵兵器业务。现将我自己亲身接触过的有关炮兵兵器的几件值得记载的事叙述出来,这些事也可以说是解放前16年中我国炮兵兵器史的一部分。

一、中国的第一批机械化重炮(注:德制32倍15公分重榴弹炮)

在旧中国的炮兵部队中所配备的火炮,绝大多数是75毫米口径的野炮或山炮。这些炮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式样,射程近,火力小,用马挽曳或驼载,运动性能极差,远远落后于30年代的战争要求。1934年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军政部在德国军事顾问的建议下,向德国订购了一批机械化重炮,口径为150毫米,炮管身长32倍(口径),所以全称是“32倍15公分重榴弹炮”,简称“32倍15榴”。最大射程是15公里,配备有榴弹和穿甲弹两种炮弹,弹重42公斤。榴弹作为杀伤和破坏地面目标之用,穿甲弹可以击穿军舰的装甲,并能作为移动的要塞炮用。当时是以日本作为假想敌人而计划的。全炮重量约6吨多,用汽车牵引,炮手都坐在牵引车上,指挥官以及其余随炮人员都分别乘坐不同种类的专用汽车,构成了一支全部机械化的部队。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批机械化重炮。这种炮当时在国际上也是属于第-流水平的武器。-共订购了24门炮和附属装备,特地建立了一个重炮团,番号是炮兵第十团。第-任团长是彭孟缉。团下有3个营,每营有两个连,每连配备重炮4门。

订购该批重炮时,国外有几个军火制造厂的来报价,有捷克的司科达公司,德国的克鲁伯公司和莱茵炮厂。克鲁伯的大炮早已驰名中外,他是德国陆军的军火供应者,曾为德国陆军制造了-种15公分重榴弹炮,炮管身长为30倍,射程为13公里,达不到我方要求的15公里距离,而莱茵炮厂可以按照我方条件设计,所以最后把这批定货交由莱茵炮厂承制。该厂在中国的代理商行是禅臣洋行。签订合同时中国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派人到德国去驻厂监造并验收。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派一批技术人员亲自参加该炮的制造工作,以便从中学习造炮技术。

这批验收人员由兵工署组织选派。最初兵工署指定出技术司炮兵科科长庄权带队,以后改由设计处处长江杓带队。一共选派了10个人,连带队者共11人,组成了一个重炮验收团。其组成人员如下:

十五榴重炮验收团人员名单 
姓名 当时职务 学历及专长 外语程度
江 杓 技术司设计处处长 德国柏林工业大学毕业机械制造 德语流利
陆君和 技术司炮兵科技正 同上 同上 
熊梦莘 金陵兵工厂药厂厂长 日本帝大造兵系毕业 日、英、德(初学)
王 铨 金陵兵工厂药厂技术员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火药制造 英、德(初学) 
沈莘耕 技术司炮兵科技士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德语熟练 
张家骥 技术司炮兵科技佐 同济大学技工学校毕业 德语一般 
王国章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德语熟练 
李式白 巩县兵工厂炮弹厂主任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德语熟练 
周佑庭 巩县兵工厂引信厂主任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德语熟练 
段士珍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造兵系 德语(初学) 
施正楷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造兵系 德语(初学)

从验收团人员的组成情况来看,都是学有专长的专业技术人员,大部分熟练德语,实力颇为雄厚。人员组织就绪后,一切手续准备完毕,于1935年4月初由上海乘意大利邮轮"康特罗梭"号启程。船行23天到达了意大利的威尼斯城,当天晚上转乘国际列车直赴德国柏林。到柏林后先向中国驻德大使馆的商务专员办公处 (简称商专处)报到。当时的商务专员谭伯羽,他是国民党大政客谭延闿的儿子,德国柏林大学毕业。

莱茵炮厂接到订货合同之后急于开工制造,但是由于中方的验收人员未到,不能投料,因为验收工作第一步先要检验毛坯材料是否合格,只有合格的材料才能投入加工。为了不延误厂方制造,已由商专处临时派了一名中国留德学习机械的大学毕业生汪源博士,先到厂去暂时执行验收任务,因此我们必须尽快前往莱茵炮厂展开工作,所以在柏林只停留了四五天办理一些必要的手续,就去莱茵炮厂了。菜茵炮厂位于莱茵河畔的杜赛尔多夫城,是一个综合性的机械加工厂,自己有炼钢和锻造能力,专门制造炮管和其他高强度的合金件。这批重炮定货除大炮本身外,还包括炮弹,光学观测器材,各种机动车辆等附属装备,火炮本身由莱茵炮厂全部制造,其他项目则分别由各专业工厂承造。这些专业工厂分布在德国各地,有的还在荷兰,对于每种产品都必须派人去监造验收。因此要对人员进行-次分工。初次分工情况见下:


姓名 驻在地 工厂名称 分工情况

江杓 杜城 莱茵炮厂 掌握全团工作
陆君和 杜城 莱茵炮厂 火炮验收
熊梦莘 杜城 火药厂 炮弹火药验收
王 铨 杜城 火药厂 炮弹火药验收
沈莘耕 杜城 莱茵炮厂 炮架验收
张家骥 索梅达城 引信厂 引信验收
王国章 杜城 莱茵炮厂 炮管验收
李式白 玛格得堡 炮弹验收
周佑庭 索梅达城 引信厂 引信验收
段士珍 杜城 莱茵炮厂 炮管验收
施正楷 杜城 莱茵炮厂 炮架验收

分工既定,有关人员分赴各地进行工作。至予炮兵团的光学观测器器材和军用机动车辆等,则为专业工厂的标准产品,无须驻厂监造,只在交货时临时派人去厂进行验收即可,故不必指定专人,此外这批重榴弹炮是莱茵炮厂根据我方要求新设计的,对于炮弹的弹道诸元必须根据计算结果通过实际射击加以校核,这也有必要派人参加试验工作,而验收团中没有配备学习弹道学的专业人员,乃从中国留德学生中选了一位这门人员补充到验收团中负责弹道校核和射击表的制定工作。此人名叫熊鸾翥,他是清华大学毕业生,考取了庚子赔款奖学金派到德国留学的。

验收标准都是根据德国陆军现行的有关炮兵兵器条例及德国工业法规进行。从锻造、铸造毛坯开始,先作材料试验,每个验收员都有一个专用小钢印,对于合格的毛坯加盖钢印后才许发到加工工段进行加工,最后加工完成的部件必须有验收员原来盖的钢印者才能提请成品验收,验收合格后再加盖一个钢印才算正式成品。只有符合上述手续的正式成品才允许进行组装,手续极为严格,对于确保质量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每天按照厂方工作时间上下班,除了参加各种材料试验及成品验收工作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厂内学习加工工艺,同时也起到了监造作用。自1934年5月制造开始到同年9月中已有第--批火炮4门组装完成,可以进行射击试验,莱茵炮厂自己有一个射击场,在德国北部哈诺威城附近的一片荒草原上,地点名叫“温特吕斯”,射击场内有各种试验设备和一个装药厂。由于附近没有村庄,到这里参加试炮的人员都住在一个招待所内,这个招待所名叫“和平森林”,多么美丽的名字!听起来好象手执橄榄枝的天使,实际上却掩盖着战神的凶残面目。每门炮都要进行强装药射击和精度射击,这是考验炮身的强度和精度,此外还要进行施行试验。特选定一段坎坷不平的公路,用每小时30公里的速度拖着炮运行120公里,这是对炮架的考验,看看经过强烈震动后炮身各部结构是否发生变形。两种试验作完之后,将炮运回莱茵炮厂。折卸开来对各部进行检查,结果发现有些部件出现了变形,当即向厂方提出异议,拒绝验收。后由厂方修改了设计,把有问题的部件更换新件,再作试验,没有发现新的问题,才算最后定型,开始大批生产。

在这一段时间内验收团的一部分人员由于各种原因变动很大。有的调离他去,只新补充了一位在德国学习机械制造的留学生名叫陆振国的,参加验收团,驻在杜城莱茵炮厂担任炮架验收工作。自1935年开始在杜城莱菌厂常驻人员除团长江杓外,团员只有施政楷,陆振国、熊鸾翥和王国章。这时光学器材和军用车辆都已陆续交货,要求派人到厂验收,这些工作都指派由我兼办,因此我除了负担试炮验收工作以外,还要到各有关工厂去进行对各类器材的验收工作。去的地方很多,流动性较大。

到1935年5月份,24门炮全部验收完毕,并随同炮弹及炮用器材,车辆等陆续运回国内。验收团的任务至此结束。我于1935年8月随团长江杓回国,带回来炮的全部制造图纸和不少有关造炮方面的技术资料以及验收规程。

这批炮运到国内即交给了炮兵第十团。我回国之后曾到该团讲解这批新炮的构造和使用方法。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我就和这批重炮没有联系了。但是由于我曾亲自参加这批重炮的制造工作,对它特有一种不同的留恋感情,因而不时留意这批重炮的下落。直接接触和间接传闻都能触动旧日感怀,兹逐条记述如下:

1、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据说炮十团有一部分驻在上海附近的真茹镇,当时上海日军司令部设在虹口,在十五榴射程以内,据说曾向日军司令部射击过。

2、1937年冬季炮兵第十团有一部分驻在江阴加强江防,防止日本军舰溯江上犯。但在年末又调离开江阴。大约在1937年11月20日前后,我随兵工署长俞大维去江阴试射新安装的要塞炮时,从南京出发,半夜在京杭公路上和炮十团的炮队相遇,牵引车拖着重炮,车灯射出耀眼的光柱,车队浩浩荡荡,络绎不绝,往南京方向驶去,场面极为壮观,这在平时不易见到。

3、以后听说在台儿庄战役时这批炮曾发挥过威力,给日军一定打击。

4、1938年夏季,我带着一批技工在湖南衡阳接收国外运来的火炮,当时炮十团有一部分驻在耒阳,曾派人邀请我们去给十五榴进行检修。这是我在解放以前和这批炮最后的一次接触。

5、解放后1961年,我在北京军事博物馆里曾见到一门十五榴重炮陈列在兵器馆的大厅里,炮上还有我的验收印章,炮上铜牌的仿宋字也是我当时在德国所写,由莱茵厂刻的。重睹故物倍增回忆。



假如中国没有同济

假如中国没有同济,抗战将会延续多久?九年,十年,还是十二年?当这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相信大多数人都会面带惘然。带着疑问,翻开那段狼烟遍地的历史,追寻同济颠沛辗转的脚印,我们或许会从中找到答案。
(一)
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隆隆炮声和日军步步紧逼的铁蹄终于敲醒了国人的神经。面对亡国亡种的危险,有识的学生,商绅,工人纷纷走上街头抗议请愿,将矛头直指绥靖政策下的国民政府。9.18当天,正在南昌督战展开对红军的“第二次大围剿”的蒋介石获悉沈阳沦陷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已是民怨鼎沸之中委员长如果再不有所动作,继续涎着脸“攘外必先安内”,整个国民政府势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他一面马上乘上了返回南京的火车,一面电令南京政府火速准备一份战事报告。在他到南京之后,乱作一团的国民党行政院向他递交的战事报告中称:“中日军队军力悬殊之大,令人震惊,尤其武器装备,不及敌十分之一。倘若全面开战,恐难有胜算。”还未喘过气来的蒋介石读罢如坐针毡,急的直拍桌子骂娘,日军一旦做稳东北,寻机北下,他在南京这把龙椅如何能坐的安稳?出于恐惧,他连夜致电英美政府,希望看在往日的旧情上在危难关头能拉中国小兄弟一把,给与国民军队足够的武器和技术支援。谁知心怀鬼胎的美英根本不买老蒋的账,他们以和日本没有正面的利益冲突为由,拒绝施以援手。无奈之下,蒋介石只能转向和中国关系不冷不热的德国。当时德国已从逐渐走出了一战战败国的阴影,韬光养晦的经济政策使国力迅速飙升,尤其是兵器制造业,在国际上已是首屈一指。如能得到德国政府的拔臂相助,无疑会增加将来中日开战后的胜算。但如何说服德国政府向中国提供军援呢?蒋介石想到了一个人---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国立中山大学校长的朱家骅。朱家骅早年毕业于同济德文医工学堂机电专业,随后赴德留学,先后获得机械,地质学博士学位。就职国民政府之后,就一直活跃在中德科学商贸交流领域,和德国政府交道打得颇多,非常熟稔德国人的性情。蒋介石私下的盘算就是,借朱家骅之手修好和柏林的关系,最终达到获取德国军援的目的。
数月之后,在蒋的授意下,朱家骅带领由同济大学教授,国民政府高官组成的访问团来到柏林。他凭借自己留德期间积累的人脉和同济大学与德国特殊的“血缘”关系,迅速为国民政府争取到了大宗武器援助,德国政府还专门向中国政府派遣了军事顾问,以帮助训练国民党军队使用新式装备。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中德军备合作更加密切,双方签署了《五年军事工业发展计划》,德国开始帮助国民政府建立军事工业,甚至委派了前德国国防军总司令汉斯·冯·塞克特上将帮助蒋介石组建装备优良的国军德械师。其中已擢升为国立的同济大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的机械专业担任了几乎所有国军德械师装备从谈判到购买至维修和改进的工作,以1935年国民政府派遣赴德国莱因炮厂监造并验收最新型150毫米榴弹炮的技术人员名单为例:
150MM榴重炮验收团人员名单
姓名 当时职务 学历及专长
江杓 技术司设计处处长 同济大学,德国柏林工业大学毕业,机械制造
陆君和 技术司炮兵科技正 德国柏林工业大学毕业,机械制造
熊梦莘 金陵兵工厂药厂厂长 日本帝大造兵系毕业
王铨 金陵兵工厂药厂技术员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火药制造
沈莘耕 技术司炮兵科技士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张家骥 技术司炮兵科技佐 同济大学技工学校毕业
王国章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李式白 巩县兵工厂炮弹厂主任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周佑廷 巩县兵工厂引信厂主任 同济大学毕业,机械系
段士珍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造兵系
施正楷 技术司设计处技佐 兵工专门学校毕业,造兵系
其中的同济毕业生竟占了一半之强。抗战全面爆发后,这些德械师在狙击日军进犯上海,徐州等地起了重要作用,以自身伤亡20余万的代价给日军以巨大杀伤,为人员和重要物资内撤赢得了宝贵时间。
(二)
上海沦陷之后,同济大学开始了辗转流离的颠沛命运。考虑到战争期间急需军工人才,国民政府便将同济安置到了李庄,同时迁往的还有国民政府兵工署。这种安排当然不是巧合,而是出于抗战的需要,当时李庄密设的兵工署和数家兵工厂中的技术骨干全部来自同济。同济师生白天上课,晚上便在兵工厂仿制和研发武器,焚膏继晷,夜以继日,无论教授还是学生,都将报国的热情倾注在了新型枪械的研制生产之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后期国军德械师大量配备的被称为“国枪”的“中正”式冲锋枪,其原型就是大名鼎鼎的毛瑟1924型7.92毫米步枪,由同济大学毕业生在河南巩县兵工厂首次仿制成功,并在李庄大量制造,性能上优于当时日军的制式步枪“三八大盖”。同样设在重庆的第五十兵工厂,同济大学教务处长、机械系教授薛祉镐担任总工程师,和由同济毕业生为骨干的技术部以德国工业标准研发了当时技术上极为先进的120毫米口径的牵引式榴弹炮和6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及炮弹,令日军大为胆寒。1920年毕业于同济大学的兵工署委员、汉阳兵工厂厂长、少将刘东騋发明了枪榴弹并装备部队,在首次使用时就给与日军极大杀伤,被日军称为“催命弹”。从1937年同济大学内迁开始到1945年同济从李庄回迁上海,同济大学工学院尤其是机械系为抗战培养了近千名的军工人才,当时中国军工系统,包括鱼水雷,航空,坦克等尖端技术领域,都遍布同济毕业生的身影。像军工署,50兵工厂,汉阳兵工厂,巩县兵工厂(前身为汉阳兵工厂枪弹厂)等大型军工企业中从高层技术和研发人员几乎都出自同济。而在蒋介石高层军工委员的名单上,同济毕业生占了几乎二分之一。据说,委员长每次开军工会议,口头禅便是:“同济的来了没有,来了就开始。”八年抗战,民族命运的砥砺和磨难,数万里的流离和颠沛,使得众多同济人被镌刻在了中国兵工史的勋功册上,他们为捍卫铁蹄之下中国,为解救倒悬之中的民族做出了卓越贡献:
兵工署工程师、机械系教授,当时机械精密仪器领域的泰斗级人物蔡其恕,主要从事战时炮兵武器的研发工作;
兵工署精确研究室主任,二十二兵工厂负责人,中国望远镜之父周自新,主要负责军用望远镜及各种火炮枪械瞄准装置的研发工作;
兵工署研究发展司研究专员、工业司副司长,第五十兵工厂工务处处长王国章,主要从事炮兵武器的研发工作;
兵工署研究委员会委员、汉阳兵工厂副厂长、中将杨继曾,主要负责国军战时武器的供给工作;
国民政府军政部兵工委员、中央军械修理厂厂长邓士章,负责国军战时武器修复工作;
兵工署工程师、中国现代光学奠基人彭明经教授,主要从事炮瞄装置的研发工作;

 

钱锺书致杨廷福两封手札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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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方都市报     2016年10月31日        版次:GB06    作者:曹旅宁

 

    钱锺书复杨廷福信之一。

 

     曹旅宁

    杨同甫、杨象甫所编杨廷福先生《追思录》(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二〇〇四年版)收入钱锺书致杨廷福手札两通及诗笺一纸影印件,弥足珍贵,考释这些墨迹不仅有助于了解学林交往故事,也可对钱锺书《谈艺录》首条“诗分唐宋”中的观点有所补充。其第一札云:

    廷福先生著席:

    高轩枉过,大慰平生!秋实春华,一身兼备,乃识君家子云,去人未远。衰病杜门,忽见佳士,可补入金圣叹“不亦快哉”之目也!顷奉惠教,词翰双绝,然兄仍不免刻画无盐之讥,弟则有疏凿混沌之惧耳!大什清丽芊绵,童时出手,已异寻常,所谓龙子作事自不凡者乎?匆复,聊致倾倒之意,即颂编安!

    钱锺书上 十六日。

    此札后附诗笺一纸:

    徙影留痕两渺漫,如期老至岂相宽。迷离睡醒犹馀梦,料峭春回未减寒。耐可避人行别径,不成轻命倚危栏。坐知来日无多子,肯向王乔乞一丸。

    老至 廷福诗家吟正 槐聚稿

    其第二札云:

    廷福先生著席:

    尊诗骨力开张。非梦苕庵被服纨素家数,把玩无斁。大文披却摧枯,虽胜之不武,亦想见苦口婆心,不恤气力唤醒愚蒙,甚佩!偶忆故事二则,为二妙道之,贾生鵩赋所谓请对以臆也。李之彦《东谷所见》载,两儒生争大行山读“大形”抑“泰杭”,质之学究,学究以“大形”为是,主泰山者输钱十贯,怨诃学究。学究曰:你虽输东道,却教他一生不识大行山。计甫草与周栎园书,论吴修龄诋钱牧斋云:仆自山东来游泰山,登日观峰,内急欲小遗,不可忍,乃潜溺于峰巅,泰山不觉也。论诗之尊唐薄宋,论学之尊法非儒,作如是观可矣。大稿谨璧,匆问近佳不一一。

    钱锺书上 六日

    第一札谈及杨廷福先生来北京拜访以及仰慕倾倒的社交套话。札中将杨廷福比拟为杨雄,所谓“乃识君家子云,去人未远”,此句用辛弃疾《声声慢》(送上饶黄倅职满赴调)“便觉君家叔度,去人未远”,黄倅的“君家叔度”,即黄叔度;杨廷福的“君家子云”,即杨子云。钱、杨两人并互赠诗作。第二札谈及论诗“尊唐薄宋”,大概杨廷福先生有大作与此说立异,并提及梦苕庵钱仲联先生。所引两则笑话,第一则说明此论争无意义,第二则说明钱谦益尊唐、尊杜之说不足为重!

    检三联版《槐聚诗存》,《老至》一诗写作时间为一九七四年。廷福先生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〇年秋被中华书局自上海借调至北京,从事《大唐西域记校注》工作。据谢方《二十六年间——— 记〈大唐西域记校注〉的出版兼怀向达先生》:“一九七八年八月十八日,在北大东语系,由季羡林同志主持召开了《西域记》第一次工作会议,有孙毓棠、朱杰勤、宿白、张广达、杨廷福、张毅、耿世民、蒋忠新、赵守俨和我参加。”(原刊《书品》1986年第1期)杨廷福先生有《唐宋诗的管见》(与江辛眉先生合作),发表于《学术月刊》一九七九年第八期。指出:

    一九七九年第一期《武汉大学学报》载苏者聪同志《宋诗怎样一反唐人规律》一文,从四方面论证宋诗一无是处。我们认为我国历代诗歌,各有其时代风貌,这与当时社会背景有关。但诗歌的规律是诗歌在发展过程中内部的本质联系和必然趋势,是其本身所固有的……宋诗正是在唐诗的基础上有所发展,蔚为一代风貌,似未可厚非。我们对苏文所提出的四方面,商榷如下……

    由此可断定,钱锺书先生此二通手札写于一九七八年至一九七九年之间。

    钱锺书先生论梦苕庵:《谈艺录》之“王静安诗”条有云:“钱君仲联笺注《人境庐诗》,精博可追冯氏父子之注玉溪、东坡,自撰《梦苕庵诗话》,亦摘取余评公度之‘俗艳’一语,微示取瑟而歌之意。”至于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钱锺书《容安馆札记》第六百四十则:“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荟萃群言,细大不捐;卷首采辑书目中有先君《韩愈志》,卷一《答孟郊》、卷六《三星行》注释皆引余《谈艺录》,可谓贪多务得者矣。惜发明不多。好附会史事,尤其大病。若卷七《晚菊》注至引陈苍虬《崇教寺看牡丹》诗,谓“意本退之,而尤为深曲刻挚也”,真瓜皮之搭李皮;即使切当,亦乖体例,况其未乎!仲联字萼孙,常熟人,出唐蔚芝丈之门。二十五年前余于先君客座曾与一面,渺然侏儒,衣履华鲜。作诗亦小有才藻。”有论者云:行之不怍,而言之忸怩,依然不脱“渺然侏儒”本色。黄永年先生一九八一年春在苏州访梦苕庵,刚提起伪中央大学,梦苕庵便“上句不搭下句地支吾了一通,好像自己并无在敌伪统治下任教伪南京中大的事情。其虚伪做作,其文过饰非,实非我意料所及”。二〇〇四年十月黄先生八十寿辰期间,笔者曾以此询问,黄先生言,当时想说,当年那个当汉奸的不是你啊?但看到他年事已高,害怕引发脑溢血或心脏病,吃人命官司,忍住没说。两年后在苏州,“古委会“会议上,不巧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午饭,那一个小时,面面相觑,真是尴尬。黄先生同时还说《梦苕庵论集》中有“硬伤”,是关于吴梅村诗的。

    钱锺书先生第二札引据《东谷所见》。南宋李之彦号东谷。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塾师,晚年触事动心,据所见随录写成《东谷所见》一书。计东(1625—1677)字甫草,号改亭,江苏吴江人。顺治十四年(1657)举顺天乡试。后以江南奏销案被黜。大学士王熙重之,屡荐未果。浪游四方,所交皆贤士大夫。对客议论风发,或愤激怒骂,人目为狂。有《改亭集》十六卷,又有诗集六卷,皆行于世。周亮工(1612—1672),字元亮,学者称栎园先生、栎下先生。明末清初文学家、篆刻家、收藏家、名列贰臣传。江西金溪人,崇祯十三年进士,官至浙江道监察御史。入清后历仕山东潍县令、盐法道、兵备道、布政使、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等,一生饱经宦海沉浮,曾两次下狱,被劾论死,后遇赦免。著有《赖古堂集》、《读画录》等。吴乔(1611-1695),原名殳,字修龄,江南太仓(今属江苏)人。明崇祯十一年诸生,寻被斥。入清后,以布衣游于公卿间。著有《围炉诗话》等。

    钱锺书先生《谈艺录》首条“诗分唐宋”:“余窃谓就诗论诗,正当本体裁以划时期,不必与朝政国事之治乱盛衰吻合。曰唐曰宋,特举大概而言,为称谓之便也。非曰唐诗必出唐人,宋诗必出宋人也。故唐之少陵、昌黎、香山、东野,实宋人之开宋调者;宋之柯山、白石、九僧、四灵,则宋人之有唐音也。”认为就诗论诗只能按体裁划分时代,与政治情势变迁无关。诗分唐宋,只是为了称谓方便。其实唐人已开宋调,宋人遗有唐音。钱锺书先生致杨廷福先生手札第二札则进一步说明论诗尊唐薄宋者在钱锺书先生看来,只是皮相之谈,完全不必论辩,尽可一笑置之。业师黄永年先生也深以论诗尊唐薄宋为非,不以郭沫若尊李白薄杜甫为然。黄先生本人不喜大李杜(李白、杜甫),特别喜爱昌黎以及小李杜(李商隐、杜牧)中的李商隐,爱好元、白,尤其是元稹的诗,重视《西昆酬唱集》。此外,《谈艺录》六三“随园深非诗分朝代”条,钱先生批评随园不能坚持此标准。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钱锺书先生墨迹特色鲜明,辨识不易。加之手札写在笺纸上,又非原件,花纹字迹相杂,增加了辨识难度。多承谭树正、王其袆先生相助,谨致谢忱!

    曹旅宁,学者,著有《黄永年与心太平盦》等


 

珍罕书报刊制伪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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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平 
  
  
  以159万元创历年古籍拍卖单册成交最高纪录的宋版《春秋经传》原件 
  近年古籍善本拍卖火爆,百年书报刊资料也备受追捧,价格动辄成千上万。藏书热度大增的同时,制假贩假开始抬头。1995年,中国嘉德大拍时一册宋版残卷《文苑英华》以132万元创当时善本拍卖成交最高纪录。2001年北京翰海春拍中一册宋本《春秋经传》以159万元刷新该项记录。此两册均为乾隆“天禄琳琅”秘籍,承传有序,著录精准;《人民日报》创刊号1946年5月15日出版发行,三年来拍卖会上多次单张价格突破5000元;鲁迅先生的《呐喊》、《彷徨》初版本,封面设计独特新颖,品相全好者极为稀见;上海上世纪30年代的彩绘月份牌,多为海派名家之作,台湾、新加坡商人钟爱于此,精美完好的底本每张万元。制假者闻风而动,造新如旧,普通爱好者不知上当,展玩于藏界,贻笑大方。
  
  瞒天过海欺世盗名
  
  其实,清宫“天禄琳琅”善本极精善,书品上乘,可称为中国古籍中的奇珍。它均盖有“乾隆御览之宝”等五枚大印,史称“乾隆五玺”。“天禄琳琅”各种善本用不同颜色加以区分:宋版书、影宋抄本、辽版书、金版书都函以皇锦,元版书函以蓝色绨,明版书函以褐色绨。此种宫装原封及“乾隆五玺”成为后世鉴定“天禄琳琅”的标识物。2002年11月初,北京秋拍上的一件“天禄琳琅”明万历刊本《唐类函》(残一册),仅以2.5万元起拍,当即流标。此种假货民国时就有,判断的依据是:“乾隆御览之宝”印的椭圆度有差!“乾”字刻工偏软,实为近年仿品。常到故宫去参观的朋友都知道,“三大殿”门口放着一大排皇帝的宝印,交钱谁都可以盖上几方。造伪者就是如法炮制的。珍品“天禄琳琅”其宫装原函,白麻纸莹洁润泽,墨色凝厚喜人,印红朱碧,殷血霞光,绝非后世可以仿造。2003年6月底,即将举行的北京中国书店春季大拍中第122号明万历刊本《学海君道部》1册,为清宫“天禄琳琅续藏”,“乾隆五玺”俱全,起拍价2万元。爱好者可到预展现场观赏,真假自辨,这是“上手”的绝好机会。而《人民日报》创刊号报头为红色字,复制件为墨色字,老玩家一眼即辨真假,新手却300元一张还惊为奇遇。大收藏家张伯驹说得好:多年不见的奇货突然市场上冒出两件,假货的时代就来了。珍罕书报刊制假并无奇招,三五造伪者蜗居于印刷小作坊,低成本制假煞费苦心,复印、手绘添色、粗制印版、购假毁证、挖补牌记,都是牟取暴利的招数。
  
  偷梁换柱以假乱真
  
  上世纪50年代,国家图书馆、中国革命博物馆、上海书店等处复制了一大批革命、进步书报刊,供学者研究。其中左联刊物、《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新华日报》、抗日大型文艺刊物等的复制件发行量均在800套以上。复制的目录散件于《北京图书馆馆藏革命历史文献目录》(1984年书目文献出版社)。造假者就低价购进这些复制件,将复制说明页撕去,高价售与普通爱好者。复制件成本每件3元左右,而这些珍贵的革命历史文献和“新文学”版本书几年前每册价格就在百元以上。曾有一位朋友花40元淘到一张1941年《新华日报》,上有周恩来关于“皖南事变”的文章,惊呼“天漏”。笔者翻过此报背面,分明是八天后的日期。只有合订复制件为了装订的要求才如此印刷,谁见过“日报”正面是初一,背面是十五的印法?百年《申报》名气最大,但全套真件全国仅一份。
  
  识别这些假货,说来复杂,但操做起来却十分简单:首先,原件是铅印,属凸版印刷,字迹深入纸背,有明显的凹凸手感,字少的封页、扉页、版权页、目录页最为清晰。复制件是胶版印刷,属平面印刷类,没有凹凸感。喷墨复印的书刊,字浮于纸面,背面完全没有印刷痕迹。此为最易上手处。其二,解放区、抗日期间出版的书报刊多为土纸,即俗称马兰纸、毛头纸,表面粗糙,没有光泽,铅墨多有未印实在处,所谓风尘感、残缺美十分突出。复制件多为白报纸印,纸面涂有现代化学浆液,铅墨完整、光洁。又如《人民日报》创刊号原件,从纸的正面可以清晰地看出背面的印字凸感,许多字印得并不精细完整。合订成册的大型文艺期刊,常有某一卷、某一期因奇缺而复制配齐,其余则为原件,爱好者只须从纸的颜色上就能看穿:复制件洁白有光泽,原件发黑、纸脆、四周已氧化,藏书界称此种为“加馅儿”,价格便宜十倍,宁可藏原件,也不吃这口“夹生饭”。
  
  雾里看花水中看月
  
  近年电子照排技术普及,但造价百万元的一体机,制假者可不用,那是盗版畅销书的勾当。仅制一页封面,单印一组彩页,这才是低成本蒙骗市场的黑活儿。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大型彩色画报、电影明星玉照、京剧名角剧照、电影海报、名家封面设计、战争即时照片、黄色插图等假货,时有混入拍卖场内的。如《良友画报》、《点石斋画报》、胡蝶、阮玲玉电影封面照,拍场上高则数千元争购一册,低则500元数册无人问津。局外人不解其中奥秘,藏家可明辨真假。图2为《良友画报》创刊号数码影象复制件。其实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国内仅几家出版社拥有三色彩印设备,40年代才从日本传入四色即原色增光设备。如今电子照排彩印技术采用DIP工艺分色规范,在10倍放大镜下可以明辨:三色彩印有明显的金属线段痕迹;原色增光有膜状反光效应;电子照排色谱精准,过度和谐,点状彩网有频闪感。爱好者可用放大镜看看新、旧版人民币即知详情。
  
  名家设计的书刊封面本身就是艺术品。市场上鲁迅、闻一多、钱君稥、陈之佛、陶元庆设计的封面装帧价值不菲。各大美术院校均将书籍装帧定为实用美术的必修课,仿绘原色原大的精美手绘封面是美术院校学生的拿手好戏。解放区土纸木刻毛泽东、朱德头像及官兵民众抗敌群像封面设计,多是李桦、华君武、蔡若虹、彦涵手笔,莘莘学子追捧备至。书贩以几元一张买来手绘仿件,用彩色喷墨打印,将解放初期的竖排本书撕去两头,换上封面,《呐喊》、《彷徨》初版本造假完工,此最能蒙人。辨别的绝招也有:鲁迅时代的封面印刷用纸有正反面,打印纸不分;解放区木刻封面用土纸、土墨、天然颜料,不用“洋墨”,更不用“夏普”、“理光”等消耗材料,真假从纸墨上一看就会明白。
  
  
  《市场报》(2003年05月10日第八版)
   
 

姑苏五老晚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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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闻:姑苏五老同题《击剑图》

申闻

2017-01-24 14:4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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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2月,《东方早报》载安迪先生《“姑苏五老”合影于何时》一文,将寄居京华的王伯祥、顾颉刚、章元善、叶圣陶、俞平伯五老那帧合影时间,确认为1975年4月19日。而所谓“姑苏五老”之名,迟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间方才出现。实际上,五老在京雅集,早在“文革”之前,实已有之。
夏初梅雨刚过,友人携示赵善昌(1890—1973,字孟轺)《击剑图》长卷,内有三十余家题记,王、顾、章、叶、俞五老所题恰在一处,前后相连。图为常熟陶声甫(勺园)所绘,面相、身形据一九五九年所摄《舞剑图》照片勾描,颇为生动。前有吴湖帆隶书题“紫电青霜”四字引首,并附注“孟轺表兄善剑术,今年七十又二,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作此图影,以为留念,属书卷首。辛丑长夏,吴倩题”。辛丑为一九六一年,吴湖帆(1894—1968)六十七岁。因其嗣祖吴大澂之母,与赵善昌的曾祖母系姊妹,同是韩崇之女,故吴氏称赵善昌为表兄,二人又为草桥同窗,颇为亲近,故吴氏在为赵氏《舞剑图》照片题耑(见图)后,再次题此卷首。
赵氏《舞剑图》照片
在《击剑图》卷后,接装顾颉刚撰并书的赵善昌小传。撰传一事,在沈延国《忆顾颉刚》一文中曾提到“当赵善昌先生去世后。颉刚为纪念老同学,写《赵孟轺君小传》一文,以见友情厚笃,不忘故旧”,并抄录全文,内容大抵与此卷中顾氏手书相同,字句稍有差异,而末署“一九八〇年五月顾颉刚述”。今审卷子本小传末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十一年,同学弟顾颉刚敬撰并书”,沈氏所记,似不无偏差。两者之所以相差二十年,想来沈氏所录,应是顾先生文革后据回忆重新写出者。按《顾颉刚日记》1960年10月15号记“为孟轺写扇及传略。访蒋吟秋,不遇。道遇孟轺,同到其家,蒋犀林、徐伟士来。与孟轺夫妇及伟士同到华训义家饭”,所谓写“传略”所指或即此事。同一天夜间,顾先生“九时归,看孟轺《拙斋纪年》”,次日看毕,《宝树园文存》中有顾先生所作《(赵孟轺)拙斋纪年序》,时在1960年五一节,颇怀疑内容是未看原稿前所预拟,至此才获读原书。《宝树园文存》中收录1973年《悼赵孟轺先生》长诗,而未录《赵孟轺君小传》,想与卷中顾先生题诗同为《顾颉刚全集》所失收。
《击剑图》长卷中,“姑苏五老”题辞位于张同皋之后,首先是和赵善昌同年的王伯祥(1890—1975)之四言韵语:
草桥聚首,甫里随肩。每挹清标,辄思齐贤。南朔流转,会面时鲜。一弹指顷,各已华颠。缅想当日,垂五十年。颉刚告我,君健且坚,恬酣弥鬯。时抚龙泉,期颐是征。气王神全,君我同甲。闻之羡涎,愿附山寿,共乐尧天。
庚子冬初,偶与颉刚话旧,知孟轺老学长已臻七旬晋一寿辰,康强犹昔,曾绘《击剑图》自壮,闻而跃喜,爰贡俚词,聊发一笑。王伯祥。
从附注可知,王氏题辞,似由顾颉刚在京代征。其次是顾颉刚(1893—1980)题诗,另书一纸:
结邻吴苑忆前游,同学少年今白头。瓯北清才宏乐育,粹中时望起歌讴。大云远荫枌榆慰,化雨含滋桃李稠。最喜康强能击剑,直将八百记春秋。
孟轺学兄七旬大庆,绘《击剑图》,以朋侪佩其壮健,敬题此诗,即祈正之。顾颉刚。
其后接章元善(1892—1987)小字题诗,缀于顾题纸尾:
老来回首夏侯桥,庭桂甜香总角交(君我同好桂)。早羡长才成练达,终惭钝质负劬劳(君我均攻化学)。幸同马列和平纪,乐共工农跃进潮。遥祝耄年拳脚健,期颐容我摘仙桃。
孟轺学长兄七十华诞,赋此为寿,即乞哂正。章元善。
《顾颉刚日记》1960年7月1号有“写赵孟轺七十寿诗”的记载,或即上文所录者。五家中,只有顾、章二诗注明为赵善昌七十寿诞而作,王、叶并题补祝,俞则题图而已。
叶圣陶(1894—1988)题诗,以小篆书写,诗句已收入《叶圣陶集》第八卷,名为《题赵孟轺击剑小影》,墨迹多出“孟轺兄以《击剑图》见示,奉题一律,补祝七秩大庆。庚子小雪,同学弟叶圣陶”一段。抗战期间,叶圣陶与赵善昌曾共事于重庆巴蜀学校,尚有他们与校长周勖成合影留存。1970年5月27日,顾颉刚与叶圣陶、章元善在京中照相馆合影,印成后叶圣陶题诗云:
弱岁同窗丙午春,喜今垂老尚相亲。跃然插队联肩去,倘令生年迟六旬。
时隔数年之后,此诗又被写于“姑苏五老”合影后,以致引起误会。《宝树园文存》中有《和叶圣陶题照诗》一首:
夏侯桥头小学生,当年亲昵记犹清。而今照屋朝阳早,争起追随领袖声。
而顾颉刚另有《以所摄影寄苏州孟轺》诗,同见《宝树园文存》:
皓发庞眉天本公,精神自喜不朦胧。故人应许开颜笑,击壤尧衢兴尚童。
应该就是寄他和章元善、叶圣陶合影予赵善昌时所题。顾、赵交好,从《悼赵孟轺先生》长诗中“君幸擅化工,制品资小援”可获旁证。抗战期间,物价飞涨,《顾颉刚日记》1940年2月7号记“孟轺贫甚,欲作雪花膏以自给,约予入股,因交百元”,顾诗所言,当即谓此。
卷中五老题辞,以唯一非“草桥”出身的俞平伯(1900—1990)殿后:
幽芳丛桂爱流连,击剑豪情更少年。弱冠声华空冀北,古稀齿德重南天。兰陵创学仁施大,乔木传芬世泽绵。何幸披图识芝宇,惭将鸦墨附名贤。
孟轺先生属题《击剑图》,兼以为寿。一九六零年十二月,平伯书。
与四老之称兄、学长不同,俞平伯以“先生”称赵氏,亲疏关系于此可见。而此卷中题辞,恰好见证了“姑苏五老”早在文革以前的一次聚合,至为难得,不言自明。

老照片:半个世纪前的“姑苏五老

澎湃新闻仲富兰2016-01-30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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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不是痞气十足的““老炮儿”,也不是装腔作势附着洋气的“老克勒”,“姑苏五老”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善良、温情、内敛、自律、严密的文化精神。从这点上看,姑苏文化应该是上海文化的老师。

 

老照片:半个世纪前的“姑苏五老”

前排左起顾颉刚、王伯祥,后排左起叶圣陶、章元善、俞平伯

我收藏的人文老照片中,对于这张“吴中五老”旧影格外喜欢。照片中前排左起顾颉刚、王伯祥,后排左起叶圣陶、章元善、俞平伯,这五位老人聚在一起留下这张宝贵的合影是在1966年的春天,有人说是1970年,不确。1970年是农历“庚戌年”,而照片背面有叶圣陶一首题诗:“弱岁同窗丙午春,喜今垂老尚相亲”,“丙午”年当是1966年,五位老人在“文革”风暴的前夕留下了这张弥足珍贵的合影。也有人称这张照片为“苏州五老”,苏州人杰地灵,文化渊源深厚,我觉得称为“姑苏五老”也许更为确切,因为这五个老人是百年中国文化史上的五座山峰,今人是很难企及和超越的。

姑苏五老”,令人望而生畏。五人之中,我读顾颉刚先生的著述最多,现在许多人说中国民俗学的这个那个,其实顾颉刚先生是中国民俗学真正的开山祖师,近百年来,这位著名的历史学家足迹遍踏中国南北各地,是厦门大学、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教授,中山大学历史语言研究所主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主任。曾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创办民俗学会和禹贡学会,为中国历史地理学和民俗学的开创者,亦是古史辨学派的创建人。新中国成立后,任复旦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著有《古史辨》、《尚书通检》、《秦汉的方士和儒生》,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并主持标点《资治通鉴》和二十四史等。

文人之间最可贵的是真情。五老“草桥同窗”寄深情,“草桥”为苏州一中的前身,“幼年同窗读,继之同校肆。”在“烽火连天”国难当头的岁月相呴相濡,到古稀耄耋之年更是难舍几十年的情义。1973年顾颉刚题词中追忆自己与王伯祥、叶圣陶三人少年时经常去玄妙观觅书情景。为此叶圣陶在题《桐桥倚棹录》一诗中写道:“玄妙观中三少年,老寓京华东城道。重讽俞公题叙诗,缅想幼倚桐桥倚棹。俞公怀古忆儿时,酝酿性情铸雅辞。七里山塘宛在目,故乡清嘉系人思。”这些年高德劭的老友相知相交数十年,情谊深厚,成为终身挚友,绝代风华,同时也谱就中国文坛的一段佳话。

顺便说一句,对于老男人,我一直不喜欢痞气十足的“老炮儿”,也不喜欢装腔作势附着洋气的“老克勒”,唯独喜欢“姑苏五老”身上所散发的那股子善良、温情、内敛、自律、严密的文化精神,从这点上看,姑苏文化应该是上海文化的老师。(文/仲富兰)

姑苏五老晚年的心愿
来源:《人民政协报》  发布时间:2013-08-01  作者:沈伟东


    王伯祥、章元善、顾颉刚、叶圣陶、俞平伯,这五位长者在经历了一生的坎坎坷坷之后,到晚年每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愿。笔者在文史工作之余,通过采访和了解,对他们做了点滴的记述。

    王伯祥:怒批否定“旧学”

    王伯祥1890年2月出生,是中国民主促进会员、第3、4两届全国政协委员。1975年12月辞世,终年86岁。
  
   王伯祥毕生勤奋治学,博学多才,人称“活字典”。他为人情谊深笃,是人们心中的“伯翁”。“文革”10年,危及了他所钟情痴迷的中华传统文化,忍看多少专家学者朋辈惨遭厄运。古稀老人精神上备受折磨煎熬。他几十年如一日在自钉的毛边纸本上用毛笔书写日记的习惯,也因怕笔墨惹祸而被迫搁笔。1972年,老人已经82岁了,他顾不得风险将在"文革"前花了3年多时间点毕的严圩《资治通鉴补》重新复查,每点完一卷,又在原来卷尾朱笔题之后再加墨笔题记。其实他这时所写的题记,已不是点读心得了,而是当时的一些活动的日记内容。他以这种特殊形式,又使日记得以延续。这样,王伯祥总共积累了一份二、三百万字的珍贵日记。他的少儿王湜华仔细阅读后说:从这字里行间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中,深深感受到父亲对史学的精辟阐述和对政治形势起伏变幻的忧虑。
  
   1975年8月中秋节前后,"文革"动乱经过整顿始呈好转的局面,又出现了反复。这时,深感属于自己的时间已不多的王伯祥,对“四人帮”否定中华传统文化的粗暴野蛮行径,终于从忍耐、克制到倾力迸发和尽情渲泄了。可是,他已是右目失明,左目几乎失明,心力又极度衰退,难以握管书写。于是,他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口授王湜华执笔写成了《旧学辩》。文章短小,仅1200余字,言简意赅。这篇事隔14年后发表于1989年《中国文化》创刊号上的檄文,开首就阐述了祖国历史悠久,积累深厚,拥有浩繁、美富之载藉与文物,这应当是国人所自珍的博大精深的国故和国粹,绝不能对此爱恶任性,甚至视为破除横扫之列。文章接着精辟而具体的概括了远古直至挽致一脉相承的30余方面的传统文化的提示纲要。文章最后以重复两句"旧云何哉!何云何哉"之铿锵之言结束全文。据王湜华撰文称,他父亲在口授《旧学辩》后,又进行了多遍口诵推敲,在最后完稿时,又要其用毛笔抄写了近10份,分赠给顾颉刚、吐圣陶、章元善、俞平伯、启功等好友。王伯祥以此表达自己这样的心情,即在他行将辞离这个世界之前,酣畅倾吐10年抑郁心头的傀儡;此时不吐,更待何时;此时不吐,他将死后难已瞑目。这篇短文是王伯祥对林彪、"四人帮"两个阴谋集团疯狂毁我中华文化的愤怒抗议和声讨。

    章元善:捐赠家珍宝砚

    1892年出生的章元善,在“五老”中排行老二。他是1945年民建中央成立时的发起人之一。先后任民建中央常务理事、常委。建国后任政务院参事,是第2至6届全国政协委员。1987年辞世,终年95岁。
   
  1983年,章元善从17岁辞离姑苏后,辗转京华已经78个年头了,年龄不觉已至耄耋。这一年,苏州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张英霖赴京看望情系桑梓、思念故乡心切但因年高不宜远行的章元善。看到专程而来的张英霖,老人异常高兴。张英霖细数苏州的变化,他聚精会神地一面听着,一面似乎在想着什么。就在张英霖行将告辞时,章老从书房中郑重奉出一块色泽已脱的传家之宝——"磨穿底墨海"砚台。这是60年前由其父亲章钰遗留下来的珍贵文物,他一直视之为传家之宝。现在他亲手将它放在张英霖的手中,作为捐赠给故乡的礼物。
   
  “磨穿底墨海”砚台是章钰数十年所用的一方圆型的精巧砚台,半个多世纪以来,章元善用以启示教育鼓励儿孙们认真做学问的传家宝。在谈及先父章钰时,章元善显得颇动感情,追溯了章钰勤奋苦学的一生。章钰少小即读书成习,爱书似宝。他一生以书为伴,自称“独自穷愁开境界,蠢鱼身世读书堆。”光绪二十六年中进士,在苏州学务处监督任上,兴学有口皆碑。又入南洋、北洋大臣幕,并调外务部充一等秘书庶务司,兼京师图书馆编修。民国3年(1914),聘为清馆纂修。章钰十分看重民族文献之传承,半生苦读抄校批点,丹铅不离手,凡奈辟之书,必辗转传录,著述甚丰,堪是下了“滴水穿石”之功。章钰一生主篆有乾隆朝《大臣传》、《忠义传》、《艺文志》等书,手抄手校的图书有569部、15000卷,批点校堪名家手稿380部、书有近万卷。他并著有《四书斋集》。章元善被先父坚韧不拔刻苦治学的精神所深深感染,异常珍惜护爱这方非同寻常的砚台。晚年章元善常常想及的是,“磨穿底墨海”作为刻苦治学精神的象征,这不只是属于章氏一家的,它应该由苏州人民来共享。于是,他就将心爱的家传珍宝捐赠给家乡,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

    顾颉刚:舍命考释《尚书》

    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生于1893年4月,中国民主促进会成员。全国人大4、5两届代表,全国政协2、3、4三届委员,全国政协成立文史委员会时担任副主任。1980年12月辞世,享年88岁。
   
  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顾颉刚的史学造诣已被毛泽东、周恩来所赏识。正是在两位伟人的建议下,顾颉刚先后主持了《资冶通鉴》和《二十四史》的校点工作,为整理出版这两部中华民族的历史巨著作出了重要贡献。可是,顾颉刚一生又有志于《尚书》的研究,为此数十年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尚书》为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集,对它进行考证、翻译、注释,乃是一门所涉广泛且至高无上的学问。这是一项浩繁艰巨的工程。
    
  毛泽东极为重视体现传统文化的《尚书》这部著作。还是在“文革”否定践踏文明的岁月,他亲自点将,把尚书的考证、翻译、注释、有关国家的评述的任务,交给了顾颉刚。这对顾颉刚来说,是一件令他感奋的大事。这是毛泽东对顾颉刚的解脱和信赖。在顾颉刚看来,这不仅是毛泽东对中华文化的重视,也是他对“四人帮”一伙毁我文化的一种否定。他尽管年事已高,经过了"文革"的磨难,又疾病缠身。正如他所说:“我们做学问的人,在‘文革’期间成了罪人,眼看时间白白地流去,我是像在受煎熬,心都要碎了,因此也患上了气管炎、糖尿病、心胶痛等多种疾病。”毛泽东的信赖,使顾颉刚真的激动了,他就是拚上老命,也要把这项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的任务完成好。
   
  为了使顾颉刚所承担的《尚书》工程得以顺利进行,跟随顾颉刚数十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刘起(左面金字旁,右面是于字),调回到了老师的身边。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王煦华,也来到顾颉刚的家里。他们作为助手,在顾颉刚的指导下开展工作。师生默契配合,进展顺利。
  
   但是,粉碎“四人帮”后的几年里,顾颉刚的病情日趋严重,失眠使他在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医生无奈不得不嘱其只能进行适当工作,主要时间必须疗养休息。可是,顾颉刚却置若罔闻,照旧坚持每天埋头工作6小时。由于超负荷的工作,顾颉刚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而住进了医院,但顾颉刚的思想和精力,还是在《尚书》工程上。他拖着病体艰难地工作。相濡以沫的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再度出面干涉了,谁知她的一味抱怨和责怪,却引来了顾颉刚大动肝火。他终于坦露心言:"我现在随时都可能死,我很怕死,怕没有完成工作就死,所以,我要拚命地工作。"他顽强地抱病超常工作,直至1980年12月,突然病发抢救无效而去世。
   
  能够告慰顾颉刚的是,经过刘起(金字旁右面加于)多年的辛勤努力,一部由顾颉刚刘起(金字旁右面加于)合著的四册142万字的《尚书校释译论》,已于2005年4月由中华书局出版。

 

    叶圣陶:园梦甪直重访

   五老中属老四的是著名作家、教育家、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叶圣陶,1894年出生。1949年6月参加新政协筹备委。曾任全国人大1至4届常务委员,全国政协1至5届常务委员,6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主席。1988年2月辞世,终年94岁。
   
  叶圣陶于1917年到甪直做了“甪直人”后,常把甪直比作母亲用乳汁哺育自己成长的摇篮,是他的第二故乡。可是,在他于1922年举家搬离甪直辗转来到北京后,再也未到过他怀有特殊感情的甪直镇。晚年,叶圣陶萦绕甪直愈为心切。粉碎“四人帮”还不到半年的1977年春天,叶圣陶终于以83岁高龄踏上了重回他阔别了55年的甪直镇。
  
   叶圣陶行前,特嘱小儿子、江苏《雨花》杂志主编叶志诚写信给苏州好友,再三交待不要惊动政府部门,以免增加接待上的麻烦,影响领导同志的工作。就这样,在他到达苏州后,即于5月16日的凌晨,在少许朋友陪同下,乘了一艘小艇行了36里水路,中午时分才到达甪直。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甪直男女老少,顿时欢腾起来了,一齐向叶圣陶围拢过来。叶老这时也高兴得什么似的,不住地拱手作揖,向欢迎人员致意问好。叶老在前呼后拥中,参观踏勘了他当年竭力呼吁保护的古罗汉塑像,他所慕名敬仰的唐代文人陆龟蒙的墓冢以及喂食的斗鸭池。当他看到其当年任教的第五高等小学内,还保留的鸳鸯厅、四面厅、女子楼时,不禁引发了深情的回忆。在数棵枝叶繁茂的高大的银杏树下,他油然走上前丢,抚摸着树身,万分感慨。最令人感动的是,在欢迎和陪同的人群中,有着叶老的当年五、六位学生,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古稀年岁的垂垂老人了,可叶老竟然略加辨认后直呼了他们的姓和名。在场的人无不钦佩叶老对学生的深挚感情和惊人的记忆力。

    这次重访甪直,叶老特赋了《重到甪直》诗抒怀:"五十五年复此程,淞波卅六一轮轻。应真古塑重经眼,同学诸生尚记名。斗鸭池看残迹在,眠牛泾忆并肩行。再来再来沸盈耳,无限殷勤送别情。"叶老在离开甪直时,仍盼望着再回他的第二故乡。在弥留之际,他还在思念甪直。所以,叶老的亲属在叶老去世后,将全部骨灰安葬在他当年从教的第五高等小学的西部。

    俞平伯:企盼曲园修复

   现代著名散文家、词学家、红学家俞平伯于1900年1月出生。“九三学社”早期成员,从1945年起,一直坚持九三学社的工作和活动,曾任九三学社4、5、6三届中央委员,全国人大1、2、3届代表,全国政协5、6两届委员。1990年10月辞世,终年91岁。
   
  俞平伯幼年随曾祖父、清代享有盛誉的学者俞樾生活在苏州。俞樾痛爱小重孙,俞平伯双满月时,曾祖父抱着他剃头,并赋诗志喜,至今还保留有俞樾82岁与3岁的俞平伯在曲园中的一帧合影。

    
  上个世纪50年代初,已移居京华、时任北大教授、中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的俞平伯,常常念及曾祖父精心营造的曲园。闻听年久失修、园貌荒芜的信息,惋惜之余,萌发了将祖园捐献的意愿。1954年,已是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的俞平伯,先是写信表达意愿,接着又专门赶到苏州,将曲园捐赠给苏州市人民政府。结束了“文革”,俞老欣逢盛世,心情舒坦,但怀旧日甚,对幼年生活过的曲园,还常常与人谈及当年其中的厅堂,遍种的书带草,以及在曾祖父的采携下赏花观灯、共度灯节的情景。当他得悉园中建筑被单位占用,池塘填埋,花园已废,代之以一幢3层楼民居时,更是升聚起萦念曲园之情,常常为此闷郁不快。“五老”中尚健在的顾颉刚、章元善、叶圣陶亦关念着曲园,他们感触到俞平伯沉重的心事,于是,先是叶圣陶在1980年1月的《苏州报》上发表了题为《俞曲园先生与曲园》。他直言应该纪念曲园先生,而修复当时已遭严重破坏的曲园,则是最好的办法。接着是顾颉刚1980年的5月18日草拟了给国家文物局局长任质斌的信函。顾颉刚从俞平伯曾祖父俞樾的学术成就和他在东南亚的深远影响,以及发展旅游业等方面,阐述了修复曲园的重要意义。信函经叶圣陶、谢国桢、章元善、俞平伯、易礼容、陈从周等著名学者亲笔签名后送给国家文物局。任质斌局长批示后,迅速辗转到了江苏省及苏州市人民政府,由园林古建筑专家陈从周的学生、苏州市园林局副局长邹宫伍主持修复曲园厅堂的方案很快论证确定。恰巧,这时在给任质斌局长信函上的签名者、全国政协委员、清史专家谢国桢来苏访书,在他见到邹宫伍后,即手书介绍邹宫伍去京拜见俞平伯,汇报修复方案,听取意见,并请提供资料。喜出望外的邹宫伍在京城南沙公寓匆匆见到俞平伯时,俞老兴致颇高地与邹宫伍亲切交谈,特地从书房内奉出珍藏多年、“文革”中幸存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书写的一块"德清俞太师著书之庐"匾相赠,另有一块是俞樾、李鸿章的老师曾国藩所写的"春在堂"匾额,嘱邹宫伍描摩后带回复制。曲园第一期工程于1986年苏州建成2500周年时正式开放。俞老心情异常激动,惜行走不便不能南下,他特委托女儿俞成来苏参加开放仪式。叶圣陶也特致有电报表示祝贺。
    
  1986年之后,曲园进入第二期花园部分的恢复工程,由苏州市文化局负责实施。在动迁安置了曲园花园内3层楼20户住家以及马医科42号斑竹巷10号居民后,局领导和恢复组成员认真学习研究俞樾所著的《曲园记》和走访听取老居民的回忆,经设计人员绘制了总体和局部的图纸并搞好了模型后,由当时的文化局局长周文祥和分管副局长魏嘉瓒专程赶到北京请俞老审定。可这时俞老因夫人许宝驯于1983年2月辞世,这对表姐弟婚联几十年如一日,患难与共、感情深笃,俞老身体为此逐渐不佳,有时甚至思绪还不清。因而,当时俞平伯未审看模型,家人等到其情绪稍好时陪着他看了存放在家中的模型。俞平伯根据儿时的记忆认为,模型做得是符合当时的情况的,但所示的假山、亭阁、曲桥以及牡丹园的高低、大小、位置等,还不够准确并一一提出了意见。曲园的二期工程进入了尾声,完整的曲园即将全面开放,魏嘉瓒等兴冲冲又赶赴北京,准备向俞老汇报修复情况及邀请他莅苏参加开放仪式。不料魏嘉瓒于1990年10月16日到达北京时,即看到报载俞老已于10月15日逝世。
    
  家乡人民把曲园的完整修复,看作是对俞老最好的告慰,通过精心施工,整个工程已经完成。若俞老泉下有知,当可了却了他萦绕多年修复曲园的心愿了。

 



 

忆香港资深出版家版家蓝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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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林《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2月25日   07 版)

    2014年12月28日上午,接到老友潘耀明的电话,在谈完一些事情后,问我知不知道蓝真老先生前些天辞世了。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不算突然,因为9月22日我赴港开会,行前曾和蓝老通电话,准备去拜访。家人说他近来身体不是太好,但听说我要来看他,他很高兴,嘱我来后同他联系。我知道他特别爱书,便给他带去了我刚刚编辑出版的《中国古典数字工程丛书》中的《鬼谷子集》,是线装本,相信他一定喜欢。到港后见到耀明兄,说起拜访蓝老一事,他说也要去,我俩便约好了时间。到了日子,潘兄却告我,突接蓝老家人电话,说他因不慎跌了一跤而住院了。我因时间匆忙,不能久留,便托潘兄日后将书转交并代为问候。今闻此噩耗,不禁心中凄然。同蓝老相识相交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蓝老是香港出版界的耆宿大佬,曾主掌香港联合出版集团多年。但2006年以前,我对他却是一无所知,虽然我在国内出版界也从业多年。2006年因工作需要,我被中国外文局派到驻香港的和平图书有限公司任总编辑。履新不久,便从同事口中听到蓝老的大名,原来他同外文局及和平图书有限公司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对我公司在港业务一直十分关注。凡由内地新来的工作人员一定要拜会他。这样一来,公司便很快征得他同意安排见面。初次见面,发现他是一位十分健谈的老者,个子不高,微微发胖,面带笑容,和蔼可亲,与我们交谈时,怕我们听不懂而尽量说普通话,但广东味十足,乍一听还真不好懂。他对和平公司历任领导都十分熟悉,谈了很多他们在港工作的事情。由于我跟这些人多不认识,所以只做一名听众。期间,他自然也问了我一些情况,得知我在中华书局工作过,便说到了他同中华一些老领导和现任领导的交往。我这才意识到他丰富的阅历和一般同侪所不具备的资历。但因系初次见面,我没能和他多谈什么。

    蓝老是资深的出版家,是德高望重的出版界大佬,在与人交往中,他总是在用独到的职业眼光来判断一个人,并从而决定对你的态度。我初到香港,对当地的情况还不熟悉,与蓝老的接触自然不多。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特别是当我陆续编辑、出版了《中国学者看世界丛书》和季羡林先生的《病榻杂记》等书后,我发现他对我颇为关注,再在一些场合见面时,他会和我多聊一聊,并把我主动介绍给他认识的出版界的朋友。就这样,我慢慢地和蓝老熟悉了。我把我主编的《家学与师承》和《名家心语丛书》送他指教,他均十分赞赏,认为我作了一件抢救文化的好事,嘱咐我要坚持下去,多出版一些学术大师的著作。我感到我和他的心是相通的,我们的出版理念是一致的。我很幸运,能在香港结识他。此后,我每有一些出版想法,便第一时间说给他听,他总是对我的这些想法予以肯定和支持。他知道我一个人在港工作,怕我寂寞,有时就会邀我参加一些朋友聚会,或独自请我吃饭。到了礼拜天,他还请我到家去做客。他的老伴李蕙师母对我也十分热情,也总夸我书编得好。她和蓝老都是正直的人,也都是性情中人。他们待我是真诚的而无世故的。我和他们二老在一起非常开心。他们在清水湾的家我也去过,坐在晒台上聊天,下面不远处就是绿幽幽的海水。蓝老说他就在那里游泳。那里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后来因为一些人为制造的工作上的原因,我要求调回内地工作。蓝老和老伴知道这件事情后,对我的遭遇都十分同情;对我的决定,又都表示支持。他们说:你有那么多好的想法和资源,在这里不能实现,干脆回去做好了。我们看好你!在我临别时,他们老两口还特意为我设宴送行。

    回到北京后,我和蓝老的关系更加密切了。我把我的新著《大师的侧影》和新编的《想念大师丛书》陆续寄给他,他收到后,总会或给我打电话,或写信发表意见。去年孙立川兄来北京,我托他把新出的《想念王钟翰》带给蓝老。不久,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说:“每次收到你编辑的书就想起我们的友谊和你对我们的眷顾,也想起像你用心用力编辑这类想念大师丛书的好编辑的人也太不容易了。保存、述说我国这一批国宝级的老学人珍贵的文学学术遗产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希望你继续发挥才能,做好这件工作。”能得到他们的肯定和鼓励,我真的很知足,也很快乐。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会提前打电话问候,在电话里和他们聊聊天。蓝老有事也会给我打电话,或直接写信给我。而且我们每年至少还能见一次面,多是他应邀出席在北京举行的出版界的一些重要活动。每到这时,他都会在抵达北京住进旅馆后,给我打电话告我旅馆的电话和房间号,不管多忙,他也会安排时间约我见面。他一般来北京都住西苑饭店。多数情况下老伴会陪他一起来。见面后我们谈得很开心,就像老朋友一样。我把一些新想法说给他俩听,他们不仅认真听,还会发表意见。2012年那次见面,我把钱钟书先生指导的“中国古典数字工程丛书”的有关情况和我的想法介绍后,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大事,完全支持我做好丛书的出版工作。我为得到他们的支持而充满信心。我已经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遇到出版方面的大事,总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多数情况下,我们见面后,总还要在一起吃顿饭,一般都是蓝老在饭店请我。有一次是蓝老一个人来的,说是师母腿摔了,不能陪他来了。我们俩在西苑见面后,聊得很高兴,我得知他后面还有一段时间,便提出请他到我家做客。他高兴地答应了。我陪着他到家后,见到我的爱人和孩子,便同他们亲切交谈起来。最后我把他让进我的书房。他仔细地观看一番后,表示十分欣赏。临走时还说下次一定要李蕙也来家看一看。第二年师母的腿好了,他们老两口又来到了北京,我赶忙把他们从西苑饭店接到我家。师母路上还说蓝老上次回去就一直夸你家里人好,书房好呢。我们在家里边喝茶边聊天,其乐融融。最后我们在楼下的一家餐厅共进晚餐。那一晚,他们老两口和我们全家都很开心。我们还说好了,以后来北京,就到我家坐坐。

    蓝老是一个特别重情义的人,就是在这次来京后,他还专门抽出时间宴请在京的在香港和平公司工作过的人,我也应邀出席。我们和他们老两口有说有笑,一起回顾了在港工作的情景。蓝老和我们每一位都很熟,席间他不时举杯给大家敬酒,惹得老伴在一旁不断提醒他少喝。他却说我知道,今天见到大家高兴嘛。最后他坚持自费结账,说这顿饭是他安排请大家的。我们都被他老人家的盛情所感动。

    本来前年的7月1日他们老两口又来到了北京,蓝老作为“生活书店”的老职工代表,参加该店恢复后的挂牌仪式。他甫一抵京,便和往常一样打电话给我,说安排好时间我们就见面。我便兴奋地等待着。我还想把他们二老接到家中叙谈。可谁知,这次竟落了空。我心怅然。9月我接到蓝老的来信,说:“本来很想见你和夫人,也电话告你。谁知十分匆忙就离开北京回港,失了约,心也不安,也只候明年了”。随信寄来了7月18日他们老两口结婚60周年的纪念照片,并在后面注明、签名让我留念。蓝老就是这样一位细心而又热情的老人。写到这里,望着照片上的他,我泪如泉涌。我为永远失去了这样一位赏识我、关心我、鼓励我、支持我的老前辈而痛心疾首!

    9月去香港开会,其中一项就是拜访蓝老,因为他是那么看好我要作的《中国古典数字工程丛书》,我特意给他带去了线装本的《鬼谷子集》,我想当面向他汇报工作的进程和下面的想法和安排。我想象着他老人家于满面笑容中用赞许的眼神看着我并不住地点头称是。我是那样期待着他的鼓励和支持。可我这次没能见到他,而且永远也见不到他了!但我坚信:他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我不会叫他失望的。我会用出版更多的好书来回报他!


 

谢泳:中国现代文学史料中的“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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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0 11:04:57 来自: 杜 (南昌) 

中国现代文学史料中的“书话” 
谢泳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研究中,贡献最大的是专门写书话的一些作家。或者说,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研究是由书话作家为主力的。 

书话这种形式,现在一般都认为是散文形式中一个变种,这可能有它的道理,但我们从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角度观察,首先不是从散文的意义上来理解书话,而是从史料来源意义上关注书话,我们不看重书话的形式,我们要的是书话中的史料或者书话中提示的史料方向。 

什么是书话? 



现在有各种不同的定义和说法。我愿意把它定义为:面对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有关的原始文献,直接解说文献并强调文献本身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联系的文体。也就是说,凡书话必以文献价值为上,它包括两方面:一是书话的对象必以原始文献为第一目标,二是解说必能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发生联系,它的题材限定在中国现代文学范围内,与此无关的不算书话,如果扩大它的边界会失去它的独立意义。广义的书话,可能包括一切与书有关的的文类,但我讲的书话是狭义的书话,只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有关才算。 

一般认为,唐弢是最早对书话这种形式有自觉意识并努力实践的作者,虽然最早有一些作家写了类似的文章,但他们没有唐弢的自觉意识,所以书话这种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独特形式,是唐弢开创的。 

书话这个名称,可能是是由中国古代的“诗话”、“词话”、“曲话”演化而来的。如欧阳修的《六一诗话》、严羽的《沧浪诗话》、袁枚的《随园诗话》、梁启超的《饮冰室诗话》。词话、曲话又在诗话的影响下发展起来,如李渔的《李笠翁曲话》,况周颐的《蕙风词话》,近代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等,都非常有名。 

唐弢的书话,大约从1945年开始,陆续发表在《万象》、《文汇报》的副刊、《文艺复兴》、《文讯》、《时与文》等报刊上。1962年,唐弢将书话结集成书,题名为《书话》,由北京出版社出版。1980年三联书店新版,名为《晦庵书话》。 



1、 书话作家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地位。 



书话作家是构成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群体的重要成员,他们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地是独立的,以往对这些研究者的评价较低,其实是忽视了他们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贡献,可以设想,如果没有这些书话作家的贡献,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生态会非常单一。 

书话作家的贡献在何处呢?第一在史料积累,第二在学风扑实,第三在见识丰富,第四在趣味高雅。 

书话作家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史料贡献,有目共睹。从唐弢以后,凡书话作家写作必是直接见到中国现代文学的原始文献,更多时候这些原始文献属于作家自己的收藏,这个特点决定了书话作家研究的基本风格,他们的书话本身就是对原始文献的直接记述,在史料来源方面非常可靠。 

书话作家多有收藏习惯,所见中国现代文学的史料具有丰富性和直接性,这种直接观察原始文献的习惯,决定了书话文体的基本风格,所以凡书话中涉及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版本、考证、辨析、争论等问题,决不悬空泛论,而有其坚实的史料基础。 



2、 书话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来源重要信息方向。 



从阿英、郑振铎、唐弢、黄裳、姜德明、胡从经到朱金顺、陈子善、倪墨炎、龚明德、陈学勇、钦鸿等主要书话的写作者中,可以完整清理出一条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基本来源方向。无论是作家、作品还是文学社团,无论是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大型丛刊、丛书还是小报、广告以及其它与中国现代文学有关的史料方向,在他们的书话写作中,都有体现。这些书话作家不仅对中国现代文学真正熟悉,而且确有见识,特别是对一些细节问题,一经他们提出和考证,往往成为不刊之论。这些不同的书话作家,在关注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的整体情况时,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专门研究对象和兴趣关注点,比如陈子善对张爱玲、郁达夫,龚明德对章衣萍,陈学勇对林徵因等。因为长期保持对某一作家群体的关注,所以在扩展史料方面,书话作家的文章具有极丰富的信息,我们研究中国现代文学,以后要自觉从这一类文章中吸取营养,这也是我们的一个史料方向。 



3、 书话写作扩展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格局。 



书话写作,以发现新史料为基本前提。因书话作者眼界开阔,对史料的判断常有独到之处,所以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总格局中,许多宏观研究的直接灵感来源于书话,比如关于张爱玲等沦陷区女作家的研究,关于周作人的研究、关于胡适的研究关于等等,早期书话作家的评价较为客观,因为论从史出,所以多年后再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大部分高头讲章式的书都已为人遗忘,但几乎所有的书话文集都成为收藏界看好的藏品,就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价值而言,书话的寿命是长久的。书话作家的特点往往是能在小问题上深入,他们发现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多是真实问题,属于历史学的范围。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中,书话作家是以实物发现和史料对比为基本研究方式的群体,他们的每一项工作都可以称之为是文学考古。 



4、 书话写作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自成系统。 



书话写作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已自成系统,它主要由学院和业余两部分人组成。 

学院以胡从经、朱金顺、陈子善、龚明德等为代表,他们本身就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方面的专家,不过研究更注重实证。 

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业余的专业书话作者(主要指不在学院者,其实他们当中的人相当专业)如倪墨炎、谢其章、赵国忠等,这两部分人以学院作者为主,共同构成了书话写作的主要群体。他们的研究工作从兴趣出发,以趣味为上,较少功利色彩,所以研究成果比较扎实。 



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空疏的论文常见,而空洞的书话没有。 



5、 书话注重趣味的研究方式保持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活力。 



书话写作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另一个贡献是:它以趣味为上的研究方式,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活力很旺盛。 

一门学科的过于专业化,很容易丧失其活力。中国现代文学虽然专业化程度还在逐渐提高中,但因为这门学科对象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使它充满魅力。在这门学科的边缘,始终有众多的爱好者,他们多数是以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版本、文献和作家为兴趣的的业余研究者,以书话方式参预中国现代文学的学术活动,虽然他们的文章多是形制短小的篇什,但因为热情和收藏并重,他们的所有研究构成了对中国现代文学主流研究的必要补充,在史料的获得和扩展方面,中国现代文学的主力是由书话作者构成的。 



手边部分书话目录(多数放在太原没有带到厦门): 



姜德明作品: 



《余时书话》, 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 

《书摊梦寻》, 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年。 

《梦人怀书录》,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6年。 

《文林枝叶》, 山东画报出版社,1997年。 

《文苑漫拾》, 宁夏人民出版社1999年。 

《闲人闲文》, 湖南文艺出版社,2000年。 

《书叶集》, 花城出版社,1981年。 

《书边草》,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 

《王府井小集》, 作家出版社,1988年。 

《书香集》, 华夏出版社,1997年。 


倪墨炎书话 



《现代文坛偶拾》, 学林出版社1987年。 

《现代文坛内外》 ,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8年。 

《现代文坛灾祸录》, 上海书店,1997年。 

《现代文坛短笺》, 学林出版社,1994年。 



陈子善的书话 



《文人事 》,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8月。 

《生命的记忆》, 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 

《捞针集--陈子善书话》, 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 

《海上书场》,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 


 

网络时代的传统文史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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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09 09:52 来源:文汇报

古籍数字化在网络时代极大地提高了文献的使用效率

陈尚君

最近二十多年中国文史研究的巨大进步,在理论创新、方法变化和领域开拓等方面,都有超迈前人的成绩。其间原因很多,我只想指出一点,世界各国的公私藏书都能为学者所阅读利用,即使最传统的经史之学,现在学者能看到的文献较前人不知要丰富多少倍。同时,古籍的大量影印使珍本秘籍成为学者的案头常备书。十多年来,海峡两岸的许多学者、研究机构和实业人士,投入古籍电子文本或资料库的制作建设,已有的成绩使学者获益巨大,这是众所周知的。

古籍电子文本不仅查阅、剪贴方便,而且能作逐字逐句的检索,改变了传统学术靠记诵和个人资料积累的习惯,必将对文史研究带来巨大的革命性的变化,其中如汉语史(特别是文字训诂学)、古籍辑逸和训释,以及古代人事、典籍、制度、地理等方面的研究,得益最为直接。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有提出重编《全唐诗》之举,只能动员学生一句一句抄卡片,再费大量人力排出,费力多而收效微。我在二十年前作唐诗辑逸,也因《全唐诗》不能检索而留下许多缺憾。现在可以很方便地解决了。相信不要太久,收罗几万种基本典籍的可全文检索的古籍库必能建成,传统国学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的学者因此而断言,做文献资料工作的今后将失去意义,以文本校订、诠释、考证为主的传统文史之学也将逐渐失去价值。对此,我仅表示部分的赞同,即传统文史之学应利用网络时代的种种便捷,提升学术层次,改进研究方法。而就现状来说,各种古籍电子文本或资料库的建设常见的通病,正在于重视信息技术而忽略学术质量。由于文本遴选未必最佳,校勘未臻精善,校对又常草率,适应一般读者需要而将许多学术层面的内容删去,加上因繁简互换、内码错乱等原因,古籍电子文本虽给大家以便利,但如不复核书本文献,一般还很难为学者放心地引用。许多古籍电子文本还仅停留在可供烹制学术快餐的需求层面上,一些制作者不免有较多出于商业利益方面的考虑。我们在享用现代科学技术的同时,不免又有一种忧虑。近年因《四库全书》的普及,现在的期刊论文到各高校博士论文,常不加区分地都用《四库全书》本,其实从文本来说,《四库全书》本有很好的,有的仅可备一本,也有相当部分改窜太多,完全不能用。

古籍电子文本或资料库在进一步大发展后,如不在学术质量上有非常高的追求,很可能造成一场新的灾难。举例来说,《全唐诗》是以明末清初的学术积累为基础仓促编成的一部错误很多的经典大书,学术界对其所作的考订补录极其丰富,问题都弄清楚了,但到现在为止海峡两岸制作的《全唐诗》电子文本已不下十多种,对学术界已有的成绩基本没有吸取,而且多半仅录唐诗白文,学术质量远落后于清刊本。即便是近二十年最好的两部大型断代文学全集《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和《全宋诗》,由于仍有相当部分的书缺收,又都是在典籍无法通检的时期编成的,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错失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就此来说,我认为网络文献的普及必将带动传统文史之学的飞跃发展,而古籍电子文本或资料库的建设,尤其应该更多地吸取传统文献考据之学的成绩,与有关学者的工作相结合,上升到更高的境界。由于网络文献独具的动态特征,对新成果的吸取可以更及时,更准确,更便于为多数人了解,不必如书本文献那样一旦付型,轻易不会再版,得到机会修订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的事了。

还以《全唐诗》为例来说,保存清编本面貌的可以是一种文本,而今本则应做到:1.在文本上,能反映一首诗在历代各种文本中的面貌;2.收诗全备,后出新见的应陆续予以补出;3.前人已有的研究,应能有指示联接。如同杀毒软件不断有升级换代一样,《全唐诗》也可以不断升级换代。

附记:以上文字写于2002年9月19日,从未发表,存于研究生文档中,偶然找到。我于1997年底接任复旦中文系主任,立即给全系教师发钱买电脑,鼓励改变写作习惯,但自己却到2001年初方学会电脑,5月初方写成第一篇文章。此文写于其后一年多,对网络与电脑写作都所知甚浅,似乎即写感受,倒也有一些真诚之见。有些预言,许多后来多应验了,有些仍未变,如古籍电子库的学术质量。认为数据库有便于炮制学术快餐,而无法满足高层次学术研究的要求,则目前有变有不变。当时我与国内一些学者合作做新编全部唐诗的工作,偶陷僵局,但还没有破裂,仍希望能将全书完成。当时我还完全没有用电子文本作古籍整理的经验,四年后即2006年作唐前诗的校订,仍复如此,直到两年后方改变看法。但当时我已经朦胧地感到,利用网络随时可以修改的优点,利用现代科技可以同时打开成千上万个文件,可以在网上公开,可以让尽可能多的学者参与《全唐诗》的校订,不断升级换代,希望能完成全书修订。现在看,一些想法是超前的,稍作改变可以实行。我近十年作《全唐诗》新写定本,即在电脑中开了一万三千多个文件,每日不断改写订补,不过没有上网,别人也看不到。一些想法真的很幼稚。如果真在网上操作,每天会收到大量点赞与漫骂,让人应接不暇。自己的新发现,很快就会被别人窃取。如果费十年时间,终于大功告竣,还没等我回过气来,全书已经署上别人的名字出版了。好在当年仅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自己已经全部忘记。偶见旧文,稍存感慨,略记始末,立此存照。

2017年7月6日附记


 

西文史料与中国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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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中国史研究动态》(京)2013年1期第31~42页

【作者简介】董少新,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上海 200433



    一
   

我虽不能完全赞同傅斯年“史学就是史料学”的观点,但不可否认,史学研究的每一次重大转型都或多或少与新史料的出现或固有史料的重新解读有着密切关系。史学研究的领域、视野乃至理论和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关注史料的视野、驾驭史料的多寡、解读与使用史料的角度等方面。
   

作为中国正史的“二十四史”,无论私撰还是官修,多有“西域传”或“外国传”的部分。将外国史纳入中国史的范畴,虽体现一种以中国为中心的天下观,但亦说明中国正统史学所理解的“中国史”历来不局限于中国疆域范围之内的历史,而是包含了中国人已知的整个世界。将中国文化及影响力所及的地理范围、域外与中国交往的所有事迹、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认知与观念等方面,纳入到中国史的范畴,更能体现中国及中国史研究的开放性。中国史应该如何书写,这一问题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我认为,中国史应该被写成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史。
   

中国人对外部世界的认知主要通过两个途径,一是中国的使节、商人、僧侣和旅行家等从域外带回来的信息,这些信息多以中文写成,比如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宋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元汪大渊的《岛夷志略》、明巩珍的《西洋番国志》等,此类文献向来颇受重视,现代校注版本见中华书局《中外交通史籍丛刊》丛书;一是外国僧侣、使节、商人和旅行家等带来的信息,一部分此类信息用中文书写,或用外文书写而被译为华言,得以在华留传,并成为后世史家的参考资料,如利玛窦《天主实义》、艾儒略《职方外记》、熊三拔《泰西水法》等。同时有关中国的信息亦通过这两种渠道传播到域外,其中有一部分以汉字写成,如朝鲜和越南燕行使留下的大量记录,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用外文写成,如伊本•白图塔《亚非游记》、《马可波罗行纪》、《利玛窦中国札记》之类。
   

用外文书写的有关中国各类信息的文字资料,能否用作书写中国史的史料?史家应该如何利用这类史料研究中国历史?这类史料对中国史的哪些领域具有参考价值?本文即以大航海时代以来欧洲人留下的大量西文原始资料为例,来尝试探讨西文文献与中国史研究的关系。
   


   

在16—18世纪,无论中国人对欧洲的了解,还是欧洲人对中国的了解,其途径主要是欧洲来华的传教士、商人、使节和旅行家等人,也有前往欧洲的中国人,如教徒陈安德、沈福宗、黄嘉略、胡若望等,但人数不多,其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上的作用与影响远不及西方传教士和商人等。由于来华传教士大都长期居住在中国,其中有一部分传教士甚至精通中文,故留下了一批用中文写成或译成的作品,这是当时中国人认识欧洲的主要依据。这批中文文献经过一些学者的长期整理,其大部分近年来已被陆续重印,已出版的中文文献主要包括:《天学初函》、《天主教东传文献》、《徐家汇藏书楼明清天主教文献》、《耶稣会罗马档案馆明清天主教文献》、《法国国家图书馆明清天主教文献》、《明末清初耶稣会士思想文献汇编》等。
   

然而,若将传教士留下的中文作品与全部来华欧洲人留下的西文资料进行对比,便不难发现,在数量上后者远超前者,在内容和类别上后者更为全面、丰富。这也表明,欧洲人认识中国的兴趣比中国人认识欧洲的兴趣更为浓厚,且更加全面和深入。
   

现存16—18世纪有关中国的西文文献数量浩瀚,尽管难以准确统计,但估计远多于现存的15世纪以前有关中国的外文文献的总和。片纸异文、流沙坠简尚能受到珍视,并由此在19世纪末以来形成中国边疆史地的学术新领域,引导学术转型,那么数量更为庞大且相对完整、更成体系的欧语文献,理当更受重视。至于这批文献是否能够引发学术的又一次转型,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界以什么样的视角处理和解读它们了。事实上学界对这类文献与学术视野、领域之转型的关系,已开始注意,如葛兆光《从“西域”到“东海”——一个新历史世界的形成、方法及问题》(《文史哲》2010年第1期)。从操作层面来看,这些文献涉及了当时欧洲的大部分语种,其中又以拉丁文、葡萄牙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法文、荷兰文、英文、俄文为主,且分藏于世界各地(比较集中的馆藏地包括罗马、里斯本、马德里、巴黎、伦敦、莱顿、果阿、澳门等),从而造成了收集、整理和翻译上的困难,但是若与西域史中那些由“死文字”书写而且主要依靠考古发掘获得的材料比较,则相对容易得多。长期以来,西方学者在西文文献的编目方面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例如钟鸣旦(Nicolas Standaert)主编的《中国基督教史研究手册》(Handbook of Christianity in China,Volume One: 635-1800,Brill,2001)中介绍西文原始文献的部分,中国学者应当首先充分利用已出版的各类目录,来了解西文文献的概况。
   

这些文献都是用西文写成,主要针对的读者群是欧洲人。那么,它们是否能够用作治中国历史的史料呢?这个问题取决于我们要书写什么样的“中国史”。目前我国对历史学的分科很成问题,几十年以来,我们一直将历史学分为“中国史”和“世界史”两个主要的二级学科,两者泾渭分明,导致“世界史”中不见中国,“中国史”中亦没有世界,而研究中国与域外交流的“中外关系史”,地位尤其有些尴尬,既不属于中国史,也不属于世界史,而是被划到“专门史”的二级学科中。这种划分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毕竟“中外关系史”、“西域南海史”等领域已经有一个多世纪的专业积累,在资料、方法、视野等方面都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体系,例如,这一领域要求学者不但要使用中文资料,还要使用外文资料,而且要求尽可能地做到中外文资料互证。但是将“中外关系史”归入“专门史”却导致了一个不良后果,即这一史学门类所研究的内容似乎既不是中国历史,也不是世界历史。但事实上,“中外关系史”既是中国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世界历史的重要内容,因此这个领域的研究最有可能冲破“中国史”与“世界史”的界线,从而将两者紧密地联系到一起,使治国史者具有世界史的视野,也使治世界史者,无法忽视中国在世界史中的地位。
   

西方学界对中国的研究,大体上经历了汉学(Sinology)和中国学(China Studies)两个阶段,由汉学到中国学的转变,也部分地体现了由研究中西关系、边疆史地到研究纯中国问题的转变过程。对中国的研究源自欧洲想要与中国发生关系或进一步发生关系所产生的实际需要。即使中国在明清时代了解西方的欲望并不强烈(与西方想要了解中国的欲望相比),但现在客观的实际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解西方、了解外部世界已经成为中国的“必修课”。但不可否认,我国学界对世界史的研究与国际学界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对外部世界的研究,或许也可以从中外关系史的领域切入,在中外关系史的基础上,进入纯粹的亚洲史、欧洲史、非洲史和美洲史的研究,将来有一天中国学界的研究也会真正完成从“关系史”到“域外史”的转变,就如西方学术界经历由关系史到纯粹的“域外史”研究一样。所不同的是,欧洲人是15世纪以来全球化的主要推动者,因此在“关系史”领域,西文文献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系统性上,都占据主导地位。但这并不妨碍中国学界以自己的需要和立场,来使用这些文献,并尽量与相关的中文文献参照。问题是中国学者在各种西文文献的使用上很难如西方学者那样自如,因此重要文献的系统中译仍是必要的,这个问题后文还会专门讲到。
   


   

西文文献对于研究中国史的意义,可以从以下几个层次来分析。
   

第一,一些研究领域必须依赖西文史料。这些领域首先是澳门、香港、明清时期的台湾等区域的历史,其次是中外贸易史、海外华人史和中国基督宗教史。
   

澳、港、台都是中国的领土,又均曾被欧洲人一度占领,且因欧人的占领而成为重要的东西方贸易港口和文化交流重镇。这三个地区的历史一方面属于中国史的范畴,但同时也在葡萄牙史、荷兰史、西班牙史和英国史中占有一定地位。实际上,研究这类地区的历史,最好不用国别史的狭隘框架,而是从更广阔的东西方关系史或者世界史的角度进行研究。这三个地方曾经是中国与外部世界的连接点,则其历史也应该是中国史与世界史的衔接处。有关这些地区的历史,除了中文资料外,还有大量葡文、荷兰文、西班牙文和英文资料留存至今,西文材料不仅记载西方人在这些地区的商业文化活动与政治统治,也大量涉及在地居民和其他外来移民的信息。若不使用这些西文史料,澳、港、台的历史几乎无法书写。以台湾史为例,已中译的《热兰遮城日志》、《台湾与西班牙关系史料汇编》等史料,将对中文学界研究台湾史乃至东西方交往史起到重要作用。
   

大航海以来国际关系的形成,主要推动力之一便是国际贸易。中国长期实行朝贡贸易体制,周边朝贡国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中文史料有较为系统的记录。但是,朝贡贸易之外,一直存在着私商贸易和走私贸易,这类贸易所留下的中文资料十分有限。16世纪西方人东来以后,在南亚和东南亚逐步取代穆斯林商人,在东亚海域则逐步取代中国、日本商人,而成为主要的东西方贸易参与者,从事日本、中国和东南亚转口贸易,并建立起亚、非、欧、美贸易网络,东亚传统的朝贡贸易体制受到越来越大的冲击。研究16世纪以后的中外贸易史,很大程度上就是要考察朝贡贸易体制在内外因素的作用下如何走向解体,中国如何逐步进入(或被纳入)世界贸易体系之中,以及中国在世界贸易体系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对东西方的影响。若以此种更为广阔的视野研究中外贸易史,仅凭现有的中文史料显然不够,而大量的欧语档案资料却为我们提供了重要且系统的信息。另一方面,若仅凭西文史料构建世界贸易史,或许会造成西方中心主义的印象或结论;在非洲、东南亚乃至印度的本土语种文献相对缺失的情况下,充分综合利用中文、日文文献,进而考虑全球化进程中的东方因素,将使问题得到更为全面而深入的阐发。近年来学界已有一些较为全面使用东西方文献研究中外贸易的著作,例如范岱克(Paul A. Van Dyke)The Canton Trade,Life and Enterprise on the China Coast,1700-1845(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2005年),张廷茂《明清时期澳门海上贸易史》(澳门:澳亚周刊出版有限公司,2004年),方真真《明末清初台湾与马尼拉的帆船贸易(1664-1684)》(台北稻香出版社,2006年)等,但深入推广的空间仍然很大。
   

历史上,中国历朝政府都不鼓励乃至禁止国人向海外发展,但是为了谋生,宋明以来,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以闽粤两省为主)走向海洋,主要到东南亚各地经商和做苦力,此外还有一批人游弋于海上,亦商亦盗,从事国际贸易。16世纪以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等西方国家的势力逐渐深入东南亚地区,除了从穆斯林手中夺取了东西方贸易航线控制权之外,还占据了许多殖民地。在东南亚谋生的华人不仅与当地原住民发生关系,更与东来的西方人发生诸如商业、雇用、文化乃至政治方面的关系。马六甲、马尼拉、巴达维亚等欧洲殖民地都有专门的华人聚居区和相应的行政管理机构与体制,甚至曾出现过兰芳共和国(1777-1884)、戴燕王国等华人政权,相关研究可参见荷兰汉学家高延(J. J. M. De Groot)《婆罗洲华人公司制度》(袁冰凌译,“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和罗香林《西婆罗洲罗芳伯等所建共和国考》(香港中国学社,1961年)。海上华人武装与东来的西方势力也有着复杂的关系,既有合作也有竞争,甚至林凤领导的海上武装曾攻打西班牙人控制的马尼拉,郑成功更是从荷兰人手中夺回了台湾。当年兰芳共和国曾遣使至清朝政府,希望被纳入中国版图,却被拒绝。今天的史学家是否应该将这些向海洋、海外发展的华人,纳入到中国史的研究范围中呢?我想,这就像葡萄牙史学家把到海外贸易和传教的葡萄牙人及其占领的殖民据点作为本国史研究一样,应该是自然的事情吧。关于海外华人华侨史,国内外学界已从不同的角度开展了长期研究,取得了一批成果,例如陈烈甫《华侨学与华人学总论》(台北“商务印书馆”,1987年),荷兰学者包乐史《巴达维亚华人与中荷贸易》(庄国土等译,广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菲利克斯(Alfonso Felix, Jr.)The Chinese in the Philipines,1570-1770(Manila: Solidaridad Publishing House,1966)等,但在如何从宏观上看待海上和海外华人这一历史群体、他们在人类全球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历史地位的评价等方面,仍需进一步研究与探讨。
   

海上和海外华人的历史,虽可被纳入中国史乃至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以及东南亚各国等其他国别史,但由于此一课题本身具有国际性,因此突破一般的国别史研究束缚,在更为广阔的世界史背景,进行民族、语言、宗教、文化、贸易、政治、国际法等方面的综合探讨,或许是未来研究的一个大的方向。研究海外华人史,也有一些原始中文资料,比如近些年陆续出版的《巴城华人公馆档案丛书》(已出8辑,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2009年)就是研究巴达维亚华人社会的极珍贵的一手资料。但是,涉及海外华人的西文文献内容更为丰富,值得学界的进一步关注。例如有关郑氏家族的历史,已出版的《郑成功收复台湾史料选编》中,选译了少部分的西文史料,但还远远不够完整;近年厦门大学人类学系张先清正在整理、翻译有关郑氏家族的西文史料,相信会对郑氏家族的研究有很大的推动。对这一领域中的各类西文史料的整理与翻译,应更加系统地开展。
   

基督教与佛教都是外来宗教,不同的是,佛教已入华两千年,不仅已彻底本土化,而且其在原生地印度早已失去主流地位,因此研究中国佛教史,除了早期佛教传入史能够用到存世的梵语资料外,基本上用中文资料便足以从事研究。基督教的一支虽早在唐代便已入华,但是几经中断,直到明末天主教入华方才站稳脚跟,清后期又有基督教新教的来华。相比佛教而言,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仍属于前期阶段,且在欧美地区仍是相对主流的信仰体系。明末以后基督教在华的传播,西方来华传教士发挥重要乃至主要的作用,因此他们留下的大量西文文献便成为该领域中最为主要的文献。这并非否定中文文献的重要性。在明末天主教入华以来的四个多世纪中,基督教也经历了本土化(或谓之华化)的过程,现存数量可观的一批中文文献反映了这一华化的过程。西文文献则更为系统地反映了基督教在华的传播过程,以及传教士如何根据中国文化特点调整传教策略。我们对基督宗教史的研究,不会仅局限于一般教会史的框架,而是更加注重中西(乃至东西方)异文化的相遇、调适、冲突、演变与交错共存。宗教传播是一种文化现象,应该将其纳入文化史的研究范畴。我们不仅关注基督教华化的过程,同时也应关注来华传教士与中国人的接触过程,以及他们对中国文化的认识与评价。对于这类问题的研究,我们都不得不借助于大量的西文原始资料。但中文学界对这批西文史料尚无系统整理和利用,导致我们对东西方异质文化的相互交流与影响方面的研究,仍缺乏更为深层次的思考和更为宏观的视野。
   

第二,对于中国史的某些研究领域,西文史料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甚至发挥补遗的作用。这类领域有很多,比如中国社会史(包括明清宫廷、地方社会、民间信仰、妇女史、儿童史、疾病史、医疗史、少数民族史等方面),科教文化史(包括科学技术史、教育史、艺术史、语言、出版史等方面)、政治制度、宗教思想礼仪(如儒、释、道等方面的思想礼仪),商业贸易(如内陆产区与外贸港口之间的商业关系,行商,茶、丝、瓷等的生产制作过程),等等。
   

与第一类多属于中外关系领域相比,这一类研究领域属于更为“纯粹的”中国史研究范畴,其研究所依据的史料基础也当然是中文文献。但西文文献在这方面也绝非没有参考价值。其中有些领域(如明清以后的中国科学技术及教育、钦天监、中国海关)由于西洋人部分地参与其中而留下了许多西文文献,对相关问题的研究的重要价值,自不待言。另有很多方面,西方人或许没有直接参与其中,更多的是作为旁观者而留下的相关记录。这类记载中有的或许不完备,甚至有谬误之处,但也能够反映出观察者的角度和认知水平;有的则记录了一些在当时国人熟视无睹因而较少记录的内容,这部分尤可补中文文献之不足。
   

事实上,这类文献还远未受到相应的重视,这主要是因为,接触这类文献的多是从事中外关系史研究的学者,对一些“纯粹的”中国史问题不很熟悉,故难以判断其所见文献的史料价值;而从事“纯粹的”中国史研究的学者,又很少注意西文文献。例如,关于明末农民起义、清军入侵以及南明诸朝,当时在华的多位西方传教士都留下了丰富的记载,但是在以往研究这些问题的论著中,很少利用传教士的记载;中外关系史领域中的学者,或对这些记载有较多的了解,但是由于对明末农民起义、明清战争和南明史的研究状况不熟悉,往往也看不出这些记载到底在哪些方面可以与中国固有文献相互参证,哪些可补中文文献之不足,以及哪些记载有误。要发掘西文文献中蕴含信息的史料价值,就要求经常接触这类文献的学者补充中国史相关领域的知识和动态,也要求中国史相关领域的学者有意识地去关注西文文献。
   

西文史料对于中国史研究的意义,或许不仅仅体现在对一些传统研究领域的资料补充,其更重要的价值还体现在扩大中国史研究的视野,丰富中国史的内涵。中国史不仅仅是中国疆域内的历史,也不仅包括中国边疆史,而应涵盖一切与中国人或中国文化有关的内容,不论这些内容发生在中国境内,还是发生在中国境外。西方对中国商品的消费,对中国文化的关注与讨论,这些较少见于中文资料记载的内容,不应被排除在中国史研究之外。以世界史的眼界研究中国史,不是一个单纯的口号,而是反映了历史事实,因为从16世纪以后,中国与整个世界便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而且这种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同时代的欧洲,也同样开始了与世界联成一体的过程。以往我们强调欧洲在世界走向一体化过程中的主动性,以及中国如何被动地进入世界,但我们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即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是被需求的对象,中国的物质与文化成为西方进入世界的动因之一,中国是世界网络形成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和评价16世纪以来中国在世界史中扮演的角色和发挥的作用,这就需要关注“他者”如何认识和评价中国。16世纪以来,有关西方人对中国的认识与评价,以及中国形象在西方人眼中的转变过程,在西文文献中有比较完整的记述,值得学界深入发掘和利用,英国学者雷蒙•道森(Raymond Dawson)已在这方面做了尝试,可参见其《中国变色龙——对于欧洲中国文明观的分析》(常绍民、明毅译,中华书局,2005年)。西方人留下的关于海外的文献,西方各国学者视其为本国史中的海外扩张史研究资料,而对于亚洲各国而言,与各自有关的西文文献,则应成为本国史研究的重要参考。同样一批文献,使用者的立场和解读的角度会不同。但只有这样,才有助于打破“某某中心史观”,才能更为清楚地认识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各个国家和地区在世界一体化过程中的地位,以及这一过程的全面而真实的面貌。
   

发掘西文史料,或许还会在研究方法上带来一些新的变化,为跨学科、跨领域研究提供某些新的可能和内容。有关中国的西文文献,体现的是当时来华西方人对中国各方面的观察、认识与评价,同时代接触过来华西人或西方文化的中国人,他们所留下来的中文文献,体现的是他们对来华西人和西方文化的认识与评价。两方面的文献相结合,为我们提供了一幅丰富而又错综复杂的异质文化交流的历史图景。而目前学界的研究,已经超越了文化传播的范式,进一步深入到异质文化间交错、共存、融合与演变的层面。这一层面的研究,要求研究者不仅要利用有关文化交流的中西文两方面资料,而且还要利用与研究主题有关的传统东西方文献。以钟鸣旦《礼仪的交织:明末清初中欧文化交流中的丧葬礼》(张佳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为例,作者利用有关中国丧葬礼俗的中文文献,以及有关西方丧葬礼俗的西文文献,获得对东西方丧葬礼俗的基本理解;通过耶稣会士西文文献来说明西方人对中国丧葬礼俗的认识,再加上传教士及接触过天主教葬礼的中国人留下的中文文献,探讨两种丧葬礼俗相遇后各自产生的调适、演变与融合,以及融合后产生的新葬礼的表现形态。这样的研究为认识东西方交往史打开了一个新的局面,类似的研究题目或许还有许多可为之处,例如日常生活的某些方面、某些观念、教育、制度、婚礼及其他各类习俗,等等,都可以作为东西方异质文化交流、交织、融合与演变的研究案例。
   

目前学界已经开始利用中西文原始文献,开展跨学科研究的尝试。例如张先清《官府、宗族与天主教:17—19世纪福安乡村教会的历史叙事》(中华书局,2009年),便利用在闽东地区传教的道明会士留下的文献,结合大量家谱、地方志等地方文献和田野调查,用人类学的方法考察天主教传入后对中国地方社会产生的影响,及其与宗族、官府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该书以地方文献记载来印证西文文献中谈到的人名和地名,不仅使这两方面文献的可靠性大增,也使地方社会史的研究有了坚实的史料基础。这样的跨学科研究颇具有启发性,西方文化与中国民间信仰以及中国社会的许多其他方面(如民间组织、社会生活、慈善事业、妇女、儿童、疾病乃至地方经济等),都是极好的研究课题,值得学界进一步发掘中西文原始文献,结合人类学、社会学、宗教学、统计学、艺术、经济学、心理学等学科知识与方法,加以研究,而西文文献中包含了大量中国地方社会的信息,可以与中国地方文献印证,甚至提供一些补充信息。
   


   

16世纪以来有关中国的西文文献,一个显著的特点是涉及的语种多,几乎涉及欧洲所有的语言文字,某一欧洲国家与中国的关系越密切,在东方的势力越强大,则以该国语文书写的有关中国的文献就越多。因此16世纪有关中国的西文文献主要是以葡萄牙语书写的;至17—18世纪,除了葡萄牙语之外,西班牙语、荷兰语和法语文献也逐渐多起来;19世纪以后,英语文献最多,除了因为中英关系、中美关系密切外,英美新教传教士的大批来华也是重要原因,就像拉丁文文献的大量存在是因为天主教传教士的来华活动一样。
   

由于这批西文文献数量庞大,且又涉及众多语种,即使是西方学者,也罕有人能够全面掌握,中国学者凭一己之力更是没有可能全面掌握或驾驭这些文献。因此,集众人的力量开展长期而系统的翻译工作,便显得十分必要。阅读西文史料的方便性的提高,不仅会促进中国学界的研究水平,也将为东西方学界的深层次对话提供可能。截至目前,已有一些西文文献被译成中文出版,且已对中国学界的研究发挥了重要作用。今后西文文献汉译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已经汉译的西文文献仅占所有文献中很小的一部分,今后在数量上需要大幅增加,以形成规模。以耶稣会书简为例,目前已汉译的仅有法国耶稣会士的书简,以及利玛窦、严嘉乐等耶稣会士的书简,事实上大部分来华耶稣会士都有书简存世,例如葡萄牙耶稣会士徐日升、比利时耶稣会士南怀仁、意大利耶稣会土方济各(Francesco Saverio Filippucci)等人,都有数十封乃至上百封书信;而方济各会、道明会、传信部、遣使会等传教会的来华传款士,也都留下了数量可观的书信,至今几乎完全未被汉译;上百份的耶稣会中国年报,也未有一份中译本。有关中国礼仪之争的文献,目前汉译的仅有一百篇,不足总量的百分之一,而这批文献对认识中西文化交流史至关重要,大部分都应翻译成中文,以供中文学界使用。此外,大量的贸易文献、游记均亟须中译本的出现。
   

第二,西文文献的中译是一项长期的、系统的工程,需要有合理的、长远的统筹规划。已中译的西文文献较为零散,由不同机构、组织或个人开展,他们之间较少协调沟通,故缺少整体的统筹规划,导致目前学界对于西文文献缺乏整体的认识,大量重要文献尚无人问津乃至无人知晓,而个别文献则一译再译。在这方面,日本的做法是值得借鉴的,他们的翻译工作由一批著名学者牵头进行长远的规划,并且有官方的长期支持,已翻译出版的文献,具有较强的系统性,也因此具有更高的使用价值。我们希望起码有一个或者数个学术机构,有一批著名或者长期接触西文文献的学者牵头组织规划,从事西文文献的调查、整理、编目、翻译、注释与出版工作;这些机构和学者之间定期交流,在文献选择上分工合作,优先翻译一批重要文献,并形成较为统一的翻译规范;长期培养史学和语言素养兼备的年轻学者,使翻译工作者兼具史学和语言的功底,以提高翻译质量;将翻译与研究密切结合,使所译文献的价值能够较快获得体现;且这样一批机构和个人要抱有数十年持之以恒开展该项工作的决心;此外,需要有一定的经费支持,译著需要被认可为学术成果。近年来,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在西文文献中译上已取得初步的成绩。但整体而言,我们的西文文献汉译工作还处于起步阶段。
   

第三,在具体的翻译规范方面,也有一些值得进一步提升的方面。西文原始文献中所涉及的大量人名(许多教徒在西文文献中仅出现其姓和洗名)、地名、职官名或其他专有名词,是翻译过程中的一个难点,要准确翻译或还原出这些名词,就要求翻译者补充专业知识,并充分利用各类工具书、中文文献以及已有的其他西文文献的中译本。一些西文文献存在多个版本或抄本,或者已被译成多种其他语言,在翻译这类文献时,要尽可能地以最初的文本为底本,同时参考所有能够找到的其他文本,并参考其他译本,对于各版本之间的不同之处,应以注释的方式标出。部分西文原始文献已经被整理并系统出版,比如著名的《中国方济各会志》(Sinica Franciscana)已经出版11大卷,汇集了大量入华方济各会士的书信和报告等文献资料,并有较为详细的注释和导言,我们可以优先考虑将这类现成的文献译为中文。一部优秀的译著,尽管无法完全取代原文,但是可以有更大的使用价值,这就要求译者不仅要如实翻译原文,还要对其中涉及的相关内容加入较为详细而准确的注释,进行必要的考证工作,并撰写详细的绪言或导读。这些附加工作可以使学界对译著的使用更加便利,而且本身也是对原始文献的一个研究成果。上乘译著应该达到即使是西方学者也需参考的程度。
   

第四,进一步拓展对西文文献的关注范围,不仅重视与中国直接相关的西文文献,也要注意与东亚海域、东南亚、南亚乃至美洲有关的西文文献,总之欧洲人向海外扩张过程中所留下来的文献,都应纳入我们的关注范围。所关注的史料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所从事的研究的视野。中国学界是否能够写出具有世界史视野的晚明以来的中国史,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是否在史料攫取上具有世界史的眼光。那些虽与中国无直接关系但却具有重要间接影响的历史事实以及与其相关的西文史料,如与葡属印度、西属美洲、尤其是欧洲人在东南亚势力扩张有关的史料,不应被治中国史的学者完全忽略。若将视野投向更为广阔的领域,则原始文献的数量将成倍增加。西方学者在研究大航海时代以来的非洲史、南亚史或东南亚史,西文原始文献都是重要的史料来源。但他们的研究有其特有的背景、立场和视角,其观点和结论也并不一定就与我们的完全相同。中国学术界需要在这些领域有自己的一批成果,但与西方学界一样,我们的研究也同样需要参考大量西文文献。因此,在这个领域中挑选一批重要的西文文献加以中译,也是十分必要和有意义的事。这类西文文献,西方学界已经有较多的整理,可以优先选择已经整理出版的成套文献翻译。例如,有关非洲、南亚、东南亚、日本和美洲的葡萄牙文文献,都有一部分已经整理出版,可先行译出。
   


   

以上主要谈了西文文献对中国史研究的意义,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开展西文文献的中译工作。前者主要通过不同研究领域,阐述西文文献在拓展中国史研究视野方面的意义:在中国史研究中使用西文文献,有助于突破我国史学界所存在的中国史与世界史之间的界限,开拓新的研究领域,丰富中国史的内容与内涵,乃至通过西文文献的发掘和利用推动学术研究转型的可能性。后者则是西文文献使用者的视角和便利程度问题,在西文文献的使用方面,西方学者的优势明显,但东西方学者对同一西文文献,会有不同的解读、使用角度和立场;对这批与中国直接或间接相关的西文文献,中国学界不仅需要系统了解,而且还要建立起自己的立场和使用视角,形成自己的研究体系,只要这样,中西学界间的对话才能更为广泛和深入。正因为如此,西文文献的系统中译便显得十分必要。
   

附录一:近年出版的西文文献目录举要(以葡文为主):

LE O, Francisco G. Cunha(ed.), Jesu tas na ásia, Catálogoe Guia(《耶稣会士在亚洲》档案文献目录指南), 2 vols, Ins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Instituto Português do Património Arquitectónico, Biblioteca da Ajuda, 1998.

LE O, Francisco G. Cunha(ed.), Macaue o Oriente na Biblioteca da Ajuda(《阿儒达图书馆藏澳门与东方文献目录》), Ins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Instituto Português do Patrimonio Arquitectónico, Biblioteca da Ajuda, 1998.   

Isaú Santos,Macaue o Oriente no Arquivos Nacionais Torre do Tombo(《国立东坡塔档案馆藏澳门与东方文献目录》), Insti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1995.  

Isaú Santos,Fontes para a História de Macau Existentes em Portugal e no Estrangeiro(《藏于葡国及海外的澳门史文献目录》), Insti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1999.   

Isaú Santos,Macaue o Oriente no Arquivo Histório Ultramarino(《海外历史档案馆藏澳门与东方文献目录》), 2vols, Insti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1996. 

Isabel Cid, Macau e o Oriente na Biblioteca Pública e Arquivo Distrital de évora(SéculosXVIaXIX)(《埃武拉市公共图书馆和档案馆藏澳门与东方文献目录》), Institituto Cultural de Macau, Arquivos Nacionais Torre do Tombo,Biblioteca Pública e Arquivo Distrital de évora, 1996. 

Bj rn L wendahl, Sino-Western Relations, Conceptions of China, Cultural Influenc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Sinology, disclosed in Western Printed, The catalogue of the Lowendahl-von der Burg collection, Hua Hin, The Elephant Press, 2008.   

John Lust, Western Bookson China Published up to 1850,in the Library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University of London, A descriptive Catalogue, London: Bamboo Publishing Ltd, 1987.
   

附录二:已中译的16—18世纪有关中国的西文文献举要:
    帕莱福、鲁日满、卫匡国:《鞑靼征服中国史、鞑靼中国史、鞑靼战纪》,何高济译,中华书局,2008年。 

金国平编译:《西方澳门史料选萃(15—16世纪)》,广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

[法]李明:《中国近事报道》,郭强、龙云、李伟译,大象出版社,2004年。   

《文化杂志》编:《十六和十七世纪伊比利亚文学视野里的中国景观》,大象出版社,2003年。   

[葡]安文思:《中国新史》,何高济、李申译,大象出版社,2004年。  

[捷]严嘉乐:《中国来信(1716-1735)》,丛林、李梅译,大象出版社,2002年。 

[意]利玛窦、[法]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何兆武校:《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1983年。 

[法]张诚:《张城日记》,商务印书馆,1973年。
    [葡]徐日升:《关于中俄尼布楚谈判的日记》,见约瑟夫•塞比斯:《耶稣会士徐日升关于中俄尼布楚谈判的日记》,王立人译,商务印书馆,1973年,第156—215页。  

[法]杜赫德编:《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第一卷郑德弟、吕一民、沈坚译;第二卷郑德弟译;第三卷朱静译,第四卷耿昇译,第五卷吕一民、沈坚、郑德弟译,第六卷郑德弟译,大象出版社,2001、2005年。 

[葡]曾德昭:《大中国志》,何高济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意]马国贤:《清廷十三年——马国贤回忆录(附陈垣整理:康熙与罗马使节关系文书)》,李天纲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美]苏尔、诺尔编:《中国礼仪之争西文文献一百篇(1645—1941年》,沈保义、顾卫民、朱静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比]柏应理著:《一位中国奉教太太——许母徐太夫人甘第大传略》,徐允希译,光启出版社,1965年。
    [葡]多默•皮列士:《东方志——从红海到中国》,何高济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   

[英]C. R.博克舍编注:《十六世纪中国南部行纪》,何高济译,中华书局,1980年。

[葡]费尔南•门德斯•平托:《远游记》,金国平译,葡萄牙航海大发现事业纪念澳门地区委员会、澳门基金会、澳门文化司、东方葡萄牙学会出版,1999年。2册。   

[荷]威•伊•邦特库:《东印度航海记》,姚南译,中华书局,2001年。  

[意]利玛窦:《利玛窦书信集》,李渔译,光启出版社、辅仁大学,1986年。  

方真真、方淑茹译注:《台湾西班牙贸易史料(1664-1684)》,稻香出版社,2006年。 

李毓中主编/译注:《台湾与西班牙关系史料汇编》,台湾文献馆印行,2008年。   

江树生主译/注,“国史馆”台湾文献馆主编:《荷兰台湾长官致巴达维亚总督书信集(1622-1626)》(1),台北:南天书局,2007年。
    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志》(四册,已出版三册),台南市政府,1999,2002,2004年。



 

网络时代的传统考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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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9日《东方早报》
董少新

    网络搜索不能代替读书,通过搜索获得的信息是支离破碎的。无论哪个领域的历史研究,都需要把握大的历史图景。我建议刚入门不久的年轻学生,切不可每日忙于搜索而忽视读书的重要性。 

    e时代带来的变化

    电脑和网络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们的出现在短短半个世纪内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生活,而这种改变仍在进行中,且愈演愈烈。e时代同样对包括历史学在内的人文科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冲击,带来了深刻变化。身处e时代洪流中的每一位学者,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这种冲击,而且不得不积极利用新的工具,否则即有被时代淘汰的危险。那么,e时代到底带来了那些改变?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大致总结了以下几点:

    一、书写方式: e时代彻底改变了传统的书写方式,执笔书写变成了敲键盘。这一看似平常的改变,其影响可能是深远的。在短短的二十年间,尤其是便携式电脑出现以后,握笔写字的人的数量迅速减少,手稿也就越来越少了,能够识读传统的手写字(尤其是草书、篆体)的人更是稀有,汉字的美感渐遭忽视。较之于手写,打字速度更快,尤其是日常使用的词组,输入更为迅速,但是对文言文和使用频次较少的汉字,因为要选字,输入的速度会大大降低,因此人们在使用电脑写文章时会倾向于使用常见语汇,汉语语言的美感会有所降低。

    二、阅读习惯:阅读纸本图书,在书上做批注,有时将重要资料做笔记或卡片,是传统阅读的主要方式。由于PDF档案、电子书的出现,而且获得与存储极为方便,读书人阅读此类电子书籍的时间越来越多。读电子书做笔记不方便,关键是没有读纸本书的感觉,长时间对着电脑阅读和写作亦不利身体健康。

    三、授课或讲座方式:传统授课或讲座中,会配合板书,e时代讲课则主要依靠PPT。PPT在展示图片、大段史料方面有很大优势,但也导致讲授过于格式化、提纲化,一些内容鼠标一点即滑过,而没有时间深究。

    四、学者间的通信方式:由传统的书信变为电子邮件。电子邮件瞬间即达,大大缩短信息传送时间,而且还可以挂附件发送文字、图片等资料。但传统书信的格式、称谓、敬语等逐渐消失,亲笔书信所带来的那种见字如面的感觉也不复存在。

    五、资料库与检索:进入e时代以来,各类资料库,尤其是各种馆藏机构的电子资源越来越多,研究者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一个个人电子图书馆,掌握以往藏书家乃至图书馆都无法掌握的文献数量。而且更为便利的是资料库的检索功能,研究者仅用很短的时间,便可以找到一个题目的前人研究论著,以及与该题目相关的资料。

    六、网络资源提供了大量学术信息,成为学者获得信息的重要来源。目前,绝大多数主要的学术机构、专业机构都办有网站,研究者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一个领域的基本情况。另外,一些知识普及类网站(如维基百科)、搜索引擎(谷歌)、书店和拍卖行网站,乃至专业研究者和业余爱好者的个人网站都包含大量有用信息。

    总之,在过去二十年中,由于电脑和网络的出现,传统的写作方式、阅读方式、学者间的联络方式、演讲与授课方式、查阅资料的方式等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学者很难置身于这种变化之外。但是,在e时代为我们带来极大的便利的同时,我们必须注意其不利的一面。

    e考据是传统考据学的升级版

    e考据这一提法,是台湾清华大学历史所黄一农教授在其《两头蛇——明末清初的第一代天主教徒》中首先提出的,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间,e考据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共鸣,例如浙江大学黄时鉴教授、清华大学张国刚教授、复旦大学李天纲教授、章可博士等,都对e考据方法提出正面回应;而且随着各种资料库建设的迅速发展,使用e考据方法治学的学者越来越多。其间也有学者对e考据方法提出批评意见,黄一农先生在2008年专门撰文予以回应,即《明末至澳门募葡兵的姜云龙小考:兼答熊熊先生对e考据的批评》一文。

    所谓e考据,就是充分利用电子资源进行考据的方法。在这个定义中,有三个关键词,一个是电子资源,一个是考据,还有一个是方法。“电子资源”大家都很熟悉。考据学是一种治学方法,又称考证学或朴学,主要的工作是对古籍加以整理、校勘、注疏、辑佚等。对考据学,梁启超曾说:其治学之根本方法,在于“实事求是”、“无证不信”。

    清代考据学者不仅对传统儒家经典进行了全面的整理和研究,而且还对诸子百家、史部、集部等更大范围内的传统文化典籍进行了清理和爬梳。他们通过校勘、辨伪、辑佚、注疏、考订史实等多种手段,对浩如烟海的古代文化典籍做了去伪存真、正本清源的工作。郭沫若在《读〈随园诗话〉札记》中说:“欲论古人或研究古史,而不从事考据,或利用清儒成绩,是舍路而不由。”

    e考据和传统考据都是方法,用黄一农先生的话说:“e考据与传统考据并不是对立的两套方法,e考据只是传统考据学在e时代的升级版,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具有较多的可操作性,能在合理时间内进行先前较难施行的分析,并因此较有机会开创出新的研究格局。”但我们同时也应该明白,方法是实现目的的途径、工具与手段,但它本身不是目的。无论是e考据,还是传统考据,都有共同的目的。相较于传统考据学,e考据有这样几个特点:

    一、多:电子资源数量巨大,而且还在不断地高速增长。相信未来终有一天,所有存世的文字、图像资料基本上都有电子版,甚至所有文字资料都有word版。传统学者踏破铁鞋无觅处,而现在的学者可以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快:电子资源的最大优势就是可检索。这使得学者可以在短时间内便获得前人无法企及的信息量。

    三、杂:检索所得信息通常会庞杂纷乱。只有具有了扎实的史学功底,才可能在庞杂的信息中去粗存精,去伪存真,获得最直接、最有效的信息。

    四、巧:善用电子资源,使学者迅速进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成为可能,从而大大缩短了补课时间。

    e考据需要注意的问题

    一、e考据归根结底是考据。e是一种工具,而考证则还是需要传统的功夫。如果没有传统的考据功底,面对浩如烟海的资料库,就如你面对整架整架的图书文献一样,只能望洋兴叹。

    这些传统考据的基本功包括: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历史学、地理学、历算学、目录学、版本学、校勘学、辨伪学、辑佚学,以及典章制度等。这些学问在清代考据学的刺激下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不懂这些学问,e考据也是空谈。这些传统功夫是基础,而且远比掌握使用电子资源的技巧更难,因此应该花更多的时间系统学习与训练。有了这些基本功,没有电子资源同样能够做学问,尽管可能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没有这些基本功,即使坐拥千T的电子资源,也做不出学问来。还应注意,电子资源有着较高的错误率,因此在检索完成后,仍需要翻越纸本进行核对,尽信资料库不如没有资料库。

    二、e时代显然已经来临,但远非完善。各类资料库仍在不断更新中,尽管可检索的汉字或许已达五十亿字,但我们必须知道,这只占所有文字资料的一小部分。就目前电子资源的发展情况而言,e考据能够发挥最大作用的领域主要是明清史。因为这一时代所留下的文献数量巨大,且电子资源也非常丰富,尽管未电子化的文献仍有很多,但已电子化、能检索的文献已大大超越前人所能掌控的范围。宋元以前的历史研究,由于存世文献有限,一个学者用一生的时间是有可能读完的,而且时代越往前,历史研究对考古学的依赖就越大,而考古资料大多尚未电子化。因此,治宋元以前的历史,e考据所发挥的作用就不如明清史大。至于外国史,情况就更不容乐观。以我研究葡萄牙海外扩张史为例,大部分文献都是手稿,其中一部分已经有PDF文档,但根本无法检索。至于欧亚内陆史、印度史、阿拉伯史、非洲史、美洲史、东南亚史等领域,我真的不知道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使用e考据。不过在e时代,我们起码可以通过检索,大致了解这些领域的研究状况。

    三、即使所有的检索方式都使用了,所获得的信息已经很多,但是检索者必须清楚,这并不代表你已经获得了所有存世的相关信息。历史学者最好永远不要说“关于这个问题的所有资料我都掌握了”这样的话。

    四、e考据降低史学研究门槛的同时,也引发一些不良现象。举两个例子,一个是近年来学术论文的资料堆砌感越来越强。由于通过检索可以获得大量相关资料,一些学者对资料不舍得割爱,甚至根本无暇割爱,这导致越来越多的文章一眼望过去就好像是资料汇编,无论是文章布局还是语句,都缺乏美感。一个是近年来学术论文有越来越长的趋势,有的单篇论文甚至十多万字。传统学者做学问,因为要手写手抄,十分耗时费力,因此往往反复推敲,惜字如金,以至语不惊人死不休。史学论文需要可读性,论文除了要论,亦要注重“文”:行文务必凝练,文字力求优美。德国启蒙时代剧作家、文艺批评家莱辛在《拉奥孔——论画与诗的界限》中说:“一部大书就是一宗大罪。”文章的水平不在长短,不在厚薄。

    五、搜索不能代替读书。通过搜索获得的信息是支离破碎的。无论哪个领域的历史研究,都需要把握大的历史图景,特别是对一个时代的整体性把握。这方面的训练,必须通过读书来获得。我建议年轻的学者,特别是刚踏入史学之门不久的年轻学生,切不可每日忙于搜索而忽视读书的重要性。每一个领域都有其基本文献和经典著作,对这一类的书,需要研读、精读、反复读,并做读书笔记。传统学术对基本文献都要求烂熟于心的。比如二十四史,或者起码前四史,又如十通。以前这些书都是需要研读的,现在这些书的命运变成被搜索的对象,甚至成了摆设。史学研究的高下不在于运用文献的多寡,而在于史识的高下。因此我们不能一味追求掌握孤本秘籍,而要追求高见和独到之处,所谓独到,就是仅有你的思想到达了那个高度,而别人难以企及。掌握文献多,并不意味着见解高明,而通过普通文献,有的学者也可以获得高见。获得高见的关键在于史思,就是你的头脑的思维能力。陈寅恪《隋唐制度史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两书,正史引用率占73.14%;其余碑刻、笔记和诗文集,占三成弱。可知其研究是以基本文献为主要依据的,靠七成的大路货来发覆,非将书读“破”不可。我们要明白一点,研究是research,不是search。研究需要study,仅靠search是无法完成研究的。e时代找资料没有绝对的权威,要不了多久,可能多数历史学者都大体掌握了e时代的检索方法,到那时,还依靠什么制胜?

    六、不能为考据而考据。在e时代环境下,大批对我们而言仍很陌生的历史人物和故事,都有可能被比较详细地考证出来。但是,历史上的人与事浩如烟海,不能随便抓一个陌生的人或事便加以考证,一定要问为什么要考证此人此事。历史学不能蜕变为揭秘之学。考证一定要有目的性和较为明确的意义,要考虑选题是否值得,可以上升到何种高度。

    七、微观考证应与宏观历史叙述结合。微观考证与宏观历史叙述是不同的治学路数,不同学者,各有所好,均有意义。二十世纪史学大师,法国的布罗代尔是一个,英国的汤因比是一个。无论是《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还是《历史研究》,都既表现出微观历史考证的功夫,也体现出作者宏观历史叙述的能力,而后者更为重要。同时,这两部书的影响不仅局限于所叙述之历史本身,更重要的是史学理论、方法和视野方面的影响。

    八、电脑超强的存储功能不能取代头脑的博闻强记。记入大脑的知识,特别是成体系的知识,能够在你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过程中随时发挥作用。即使电脑中储存了《全唐诗》,也不如熟读《唐诗三百首》。

    九、e考据为历史学者快速完成一篇超越前人很多的论文提供了可能。但我还是认为论文别写得太快,即使快速完成了,也先放一放,过一段时间后再修订。要知道,你通过短时间内完成的论文,别人或许也可以。也就是说,快速完成的论文不一定就是高明的论文或者别人无法超越的论文。现在的论文生产,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多到根本没时间好好读,如果单比数量,中国是世界上学术最厉害的国家,但事实上是一个什么水准,大家都清楚。我们不希望自己的论文对他人而言仅仅是搜索信息的对象而已。我们希望自己的论文能够有独到的见解,对别人能够有所启发,所写的论文多一些心血之作,少一些水货。

    我在1994年首次接触电脑,2000年首次接触互联网,对资料库和网上学术资源有一些使用,但经验并不多。在我已出版的论著中,通过资料库检索和网络检索得来的资料所占比重不高。我现在电脑硬盘中也有一两个T的文献资料,但使用率仍很低。另一方面,在电脑和网络带给我一些便利的同时,也给我带来很多烦恼,例如死机、文档丢失、不断弹出的广告和各类提醒、重装系统、软硬件更新换代后熟悉新功能的使用等等小问题,都足以让一个“文科动物”心情烦躁得要死。提高自己的抗干扰能力,是e时代的一项基本要求。我理想的读书做学问状态是沐浴焚香,独坐案头,手捧一部好书,慢慢品味,偶有一得,随笔记下。但我的抗干扰能力比较差,这样的状态也从来没有过。因此,我想不妨拿我自己做一个e时代的反面教材,来反思一下e时代的学术研究。我所谈的许多想法,都是我治学的一种追求,但我个人远没有达到这样的要求。


 

恢复高考以来各省录取分数线之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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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峰

主要以时间序列来考察中央部属大学分省招生的公平性问题,节主要考察恢复高考以来各省分数线的整体演变趋势,这也是被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焦点问题。具体来说,依据分省招生的数量、基础教育的水平和高等教育资源的丰富程度三个因素来揭示其演变的动因。首先,高考分数线的变化与招生名额的投放有很大关系,即在相同的条件下,招生数量越多,录取分数线就越低;其次,基础教育水平的高低决定了该省生源的优劣程度,在同等条件下,基础教育水平越高,分数线也相应越高;最后,高等教育资源的丰富程度决定了招生数量的多寡,也会影响到分数线的变化,其中,高校的数量,特别是“211 工程”院校和“985”工程院校的数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分数线的高低。节主要选取这三个因素来反映各省高考录取分数线的变化情况。
、恢复高考以来各省分数线的变化趋势
高考建制之初,由于招生数在整体上多于高中毕业生数,所以录取分数线也较低,并且实行以大行政区为主的招生体制,所以当时的分数线没有太多实质的意义。1958 年高考制度暂时中断,次年旋即恢复,并从此确立了分省录取制度,至此才出现了分省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但因 20 世纪 60 年代强烈的政治因素的干扰,高考制度经历了较大的反复,科目改革频仍,且相关数据散佚难以获取。
故此,只研究恢复高考以来各省分数线的变化情况。笔者选取 1980 年、1991 年和 1999 年的三个时间点的分省高考录取分数线来研究其基的走势,之所以选取这三个时间点,出于以下考虑:其,1977 年到 1979 年考生众多、竞争激烈,属于特殊时期,从 1980 年开始,各项教育事业和高考制度逐步趋于正常;
其二,1999 年除广东实行“3+X”改革和上海单独命题之外,其他省区均采用全国卷,分数易于比较,之后因“3+X”改革方案在全国推广,试卷纷繁多样而难以比较;其三,1991 年大致处于两者之间,且大多数省区采用全国卷,分数易于比较。故此,选取以上三个年份的数据。大体而言,三个时段的分数线能够反应各省分数线变化的趋势。
将 1980 年、1991 年和 1999 年的各省录取分数线整理如下(见表 4-2-1),
可以看出:1980 年的录取分数线只有科和专科(没有列出)两条,理工类最高的为浙江(374)其次为江苏(364)、天津(360)、安徽(360)、湖北(356)、江西(355)、福建(354)、辽宁、上海和山东均为 350,北京为 349,与最高的浙江只相差 25 分;最低的为青海(240)、西藏(260)、云南(265)和宁夏(270),其余省区均在 300 分以上。文史类最高的也是浙江(365)、其次为湖北(356)、安徽(340)、江苏(336)、福建(333)、山东(330)、黑龙江(330)、北京(329),最低的为青海(240)、西藏(240)、宁夏(250)、云南(255)。由此可见,恢复高考之初的 1980 年,各地分数线相差很小;分数最高的为浙江、江苏、安徽、福建等省;北京和天津的分数线也较高,而且与最高的浙江相差不大,天津的理科线甚至排名全国第三;文理分数线最低的均为青海、宁夏、西藏和云南等西部边远省区。
再来看 1991 年的高考分数线,该年除了上海(上海卷)、湖南、海南、云南(“三南”卷)和广东(标准分)之外,其他省区均为全国卷(原始分)。理工类重点线最高的为浙江和江苏,均为 547,其次为湖北(544)、安徽(539)、河南(533)、江西(532)、山东(531)、四川(531);最低的为西藏(370)、青海(435)、云南(447)和贵州(471),北京和天津分别为 490 和 495,与西部的甘肃(497)和新疆(499)基处于同水平,仅比前面最低的四个省区和山西略高;文史类重点线最高的是湖南(499),其次为山东(497)、安徽(493)、浙江(491)、湖北(491)、河南(490),最低的依次为西藏(350)、青海(400)、1977 年至 1979 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分别达到 573.1、610.2 和 468.4 万人,录取率也分别只有 4.76%、6.58%和 5.87%,属于较为特殊的时期。参见杨学为.中国考试改革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第363 页.
云南(440)、山西(443)、贵州(447)和甘肃(448),北京的分数为 455,还低于新疆的 456,天津为 460,也基上处于后列。该年北京的理科录取线与最高分数线相差 57 分,文科录取线与最高分数线相差 44 分。
再来看 1999 年的高考分数线,该年上海单独命题,广东、广西、河南、福建、海南、山东、陕西使用标准分,其他省区均为全国卷且使用原始分,便于比较,但缺少西藏和宁夏的数据。理工类重点线最高的为湖北(566)、其次为江苏(546)、河北(546)、江西(542)、浙江(540);最低的为青海(420)、云南(440)、北京(460)、新疆(470)。文史类重点线全国最高的为湖南(556)、其次为山西(545)、辽宁(545)、湖北(544)、江西(542),最低的为北京(466)、青海(475)、云南(475)。该年北京的理科线与最高分数线相差 106 分、文科线与最高分数线相差 90 分,北京文科的 466 分在大多数省份连科都上不了,甚至上专科学校都比较困难。
从以上三年高考分数线的整体走势来看:第,全国各地的高考分数线呈现整体升高的趋势,这既与高考科目和内容改革有关系,也是随高考竞争的水涨船高而反映出文化教育水平的大幅度提升;第二,分数线直较高的省份是江苏、浙江、湖北、安徽、山东和江西等,基为中部或东部地区的省份,原来分数较低的河北、河南、山西等省份,近来分数线也有逐渐升高的趋势;第三,三年中分数线直较低的省区有西藏、青海、云南、甘肃和新疆等,这与其基础教育较为落后有很大关系;第四,北京、上海和天津的录取分数线在恢复高考之初还是相对较高的,但整体走势是逐渐降低,近期甚至还低于西部的某些边远省区,与高考大省分数线的差距逐渐拉大。这就是各省分数线变化的整体趋势。那么,各省高考分数线的整体走势为什么会呈现如此的特点?其背后的动因又是什么?这是下面将要研究的问题。

二、招生数量与高考分数线的变化
毫无疑问,高考分数线的起伏变化是由教育内外部的多种因素造成的。由于实行分省定额录取的制度,所以各省招生量的多寡便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分数线的高低。当个地区招生名额多、入学机会相对充裕时,高考分数线可能就会4221980 年,高考文理科总分均为 530 分,外语成绩按 30%记入总分;1991 年,文科总分为 640,理科总分为 710;1999 年实行原始分的省份高考总分文理均为 600,实行标准分的省份高考总分文理均为 900。1980年的高考总分参见谢青汤德用.中国考试制度史[Z].合肥:黄山书社,1995,第 816 页.

随着入学机会的增多而降低,反之,则有可能升高。下面就以 1977-2002 年的各省专科招生数423和高中毕业生数424的变化来考察各地入学机会的演变,并分析这演变对分数线变化的影响。无疑,最为理想的指标是用专科招生数和报考人数来反映入学机会对分数线的影响。但因历年的分省报考人数数据不易获取,故此,用高中毕业生数来替代报考人数。为了进步明确用毕业生数代替高考报名人数的合理性,笔者选取了 1999-2003 年的分省高中毕业生数和分省报考人数425,对两者做了简单的相关性分析,发现相关系数分别达到:0.976、0.976、0.983、0.985、0.993。可见,两个数据呈高度的正相关。虽然高中毕业生数与报考人数在早期会有较大差异,426但这对各省报考人数占全国的比例影响并不显著。此外,笔者还用 1978 年至 2003 年各省专科招生数和各省总人口数427做了个入学机会指数变化的表格,428并与表 4-2-2 做了对比,发现虽然各省入学机会指数的具体数据有所不同,但整体演变的趋势却有相似之处。综合上述分析,笔者认为用各省招生数和高中毕业生数所得的结果可以更好地解释入学机会对分数线的影响。因为用总人口这指标既没有反映出适龄人口结构的变化,也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各省基础教育水平的差异。因此文选用以高中毕业生数为基准的入学机会指数来反映招生数量对高考分数线的影响。具体来说,分别求得各省招生量占全国的比例和各省高中毕业生数占全国的比例,用前者除以后者就得到入学机会指数。对于入学机会指数,基的解释为:如果比值为 1,说明该省入学机会与全国平均水平相同,大于 1 则说明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属于受益者;小于 1 则说明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可以判断为受损者。将 1978-2002 年的数据依照上面的公式制成表 4-2-2。
从表 4-2-2 中可以看出:第、北京、天津、上海、辽宁和陕西 5 省市的入学机会指数直大于 1,说明这些省市的入学机会水平直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京津沪的分数线持续降低大致就是由充裕的入学机会所致。但北京在恢复高考之初到 80 年代中期的段时间里,入学机会指数并不是很高,大致保持在 1.9 左右的水平,这也可以从个侧面反映出当时北京分数线相对较高的原因。对此的解释是:北京的文化教育水平直处于全国前列,再加上“文革”后返乡的知识青年大量涌入北京使得高中毕业生数保持了较大规模,所以,当时北京的高考竞争激烈程度不亚于其他省区的情况,这便是“文革”后北京分数线相对较高的原因。从上海的情况来看,恢复高考之初其入学机会指数就保持了较高的水平,最高的年份为 1982 年的 5.77,而在此之后的趋势则是持续降低。天津的入学机会则大致保持了相对稳定的水平,基上在 2.0-2.6 之间。陕西和辽宁历年的入学机会指数也都保持了大于 1 的水平,其原因是人口相对较少而高等教育又比较发达。吉林、黑龙江、江苏和福建大部分时间也都保持了大于 1 的水平,位于全国前列,基属于持续的受益者。

第二、再来看高考分数线较高省份的情况,大体又可分为两类:类是以江苏和湖北为代表的入学机会多且分数线也高的省份,另类是入学机会少而导致的分数线高的省份,如浙江、山东和江西等。先看第类省份,江苏除了在恢复高考之初的几年中,入学机会指数小于 1 之外,其他年份大致在 1-1.5 之间,湖北除了在 1982 年之前小于 1 之外,其他年份也都大于 1,这说明虽然这两个省的分数线很高,但其入学机会指数并非低于而是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究其原因,是省内高校众多且基础教育发达所致。笔者以为,与其说两省入学机会的充裕没有导致像北京那样高考分数线出现持续降低的情况,还不如说是两省发达的基础

教育和高等教育为他们赢得了较多的入学机会。再看第二类省份,从浙江和山东的情况来看,两省的入学机会指数在大部分时间都小于 1,浙江基上保持在 0.8左右的水平,山东则保持在 0.6-0.8 之间。较少的入学机会导致了这些省份较高的录取分数线,这基符合我们的前提假设。将两类情况对比分析,高校数量的多少是导致入学机会多寡的重要原因,此原因在下文将做详细分析。

第三,再来看西部省区的情况。西藏的入学机会指数直大于 1,说明其入学机会水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由于地处边远的青藏高原,西藏的基础教育长期处于较为落后的水平,这也是分数线较低的重要原因。总之,对西藏的倾斜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政治原因和民族政策的考虑,是加强对边远地区政治控制的有效手段;贵州的情况较为特殊,它的入学机会指数在恢复高考之初还保持在大于 1 的水平,此后持续减小,最低达到 0.62,从 1999 年开始又恢复到大于1 的水平;甘肃的入学机会指数直都较低,基保持在 0.55-0.85 左右的水平;而青海、宁夏和新疆的情况则是初期入学机会指数较高,随时间推移入学机会指数持续降低。20 世纪 80 年代之前三省区的指数基都大于 1,到 2002 年其指数分别下降为 0.55、0.60 和 0.81。可见,三省区落后的基础教育水平和较少的入学机会共同导致了较低的录取分数线

从全国的整体情况来看,尽管各省的入学机会指数变化的趋势各不相同,有的持续较高,有的持续降低,也有先降后升的情况。但从整体情况来看,全国各省之间的差异程度表现出先缩小、后扩大、再缩小的趋势。1980 年全国各省入学机会指数的标准差为 1.75,至 1986 年缩小到 0.77,之后再扩大 1993 年的0.94,此后这数字不断缩小,2001 年达到最小值 0.43。造成这现象的原因可能是改革开放以来,随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市场和社会力量介入到高等教育办学活动中,各省区高等教育和地方经济协调发展的程度各异,集中反映在招生领域便是计划内和计划外并存的双轨制。经济因素在高校招生领域的体现致使各地入学机会的差异增大。1999 年扩招之后,入学机会总量的扩大使各省录取率有了大幅提高,省际之间入学机会的差异程度开始缩小。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所用数据是各省专科招生的总数,这只能在定程度上反映各省入学机会的整体水平,但影响高考分数线(重点线)变化最为显著的因素则是重点批次的招生量,各省录取重点线的不断拉大并不能从总招生数的变化完全得以体现。因此,以高中毕业生数为基准的入学机会指数的演变,只能从宏观上描述各省整体入学机会的演变,对分数线的变化具有定的参照作用。同时,由于仅做全国整体入学机会的差异分析,也可能无形中缩小了个别省际之间的入学机会差异程度。因此,要想对高考分数线演变做更深入的分析,还需采用更精细的指标或进行微观的个案研究。

 

三、高等教育资源与高考分数线的变化
高等教育资源的丰富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招生量的多寡,从而影响到高考分数线的变化。由于历史遗留和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等原因,高等教育资源在东西部地区和省际之间的分布是很不均衡的。特别是在高等教育系统引入市场化机制以后,更加恶化了高等教育资源在地域间的平等分布。
首先来看高等教育资源在地区之间的分布。以 1997 年为例,全国共有高校1020 所,中央部委属高校有 345 所,其中 2/3(269 所)的学校集中分布在 1/3(12 个)的省份,另外 2/3 的省份只拥有 1/3 的部委属高校,贵州、西藏和青海三省区连 1 所部委属院校都没有。自 1953 年确定重点大学的原则之后,许多高校都经历了升沉起伏的剧烈变迁,会归属中央部委,会划归地方。般来讲,各部委通过划分学校的大区布局,直接调整中央部属院校招生指标的分配,促进了各地区之间高等教育朝向均衡的方向发展。最典型的为农业部,其直接管理的七所重点农业大学,均匀地分布在东北、华北、华东、华中、华南、西南和西北地区,均衡的布局较好地促进了全国农业高等教育的发展。但对于其他大多数中央部委来说,情况却不尽如此。以原国家教委所属院校为例,在其管辖的12 所理工大学中,10 所集中在东部,只有两所在西部。可见,部委属院校在全国的地理分布是极不均匀的。
与东部相比,西部不仅全国重点大学少,而且高等学校也少。在东部沿海10 个省份,平均每 1000 万人口拥有 22 所高校,而西部仅为 16 所。无论是每 1000万人口过去曾拥有的全国重点大学数,还是如今的“211 工程”大学数,东西部的差距都很大,西部 1 亿人口拥有的“211 工程”学校数不到 6 所,而东部 1 亿人口拥有 12 所之多。430以在校大学生数为指标进行对比,东西部之间的不均衡更为严重。1997 年,西北地区普通高校在校生数占全国的比例仅为 8%,西南为10%,而华北 5 省区占 16%,华东 7 省市占 29%,中南占 23%,东北占 13%。
与人口比例相比,存在着更为明显的差距。1997 年,西北地区人口数占全国的比例为 7.1%,西南地区占 16%,即西部地区占全国人口总数的 23%,而西部地区在校大学生数占全国的比例仅为 18%,两者相差 5 个百分点。东部地区与西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东部地区的人口数占全国的比例仅为 49%,而在校大学生数占全国的 58%,两者相差 9 个百分点。431由此可以看出,东西部的高等教育规模与人口规模不相适应,东部地区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明显多于西部地区。
再从来看高等教育资源在省际之间的分布。以 1997 年为例(见表 4-2-3),
全国共有高校 1020 所,北京最多为 65 所,其次为四川 64、辽宁 62、湖北 54、河南 50,最少的为西藏 4、宁夏 5、海南 5 和青海 6;从部委属的院校来看,也是北京最多为 53 所,其次江苏 30、四川 26、辽宁 26、上海 23、湖北 23,最少的为西部的贵州、西藏和青海均为 0 所;从校均学生数来看,全国平均水平为3112 人,超过全国平均水平的省市有北京、天津、黑龙江、上海、江苏、山东、湖北、湖南、广东、重庆、四川和陕西,除后三个省市之外,其余的均为东部和中部高等教育较发达的省份;从生均固定资产额来看,全国平均水平为 2.6444
无论是高校数、部委属高校数还是生均固定资产额,东部发达省份和西部边远省份都存在较大的差距,高等教育资源在全国各省之间的分布相当不均匀。毫无疑问,中央部委属高校比较集中的省份,分配到的招生指标自然较多,也就是当地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比较充沛。以北京市为例,1999 年,该市高考计划招生 3.5 万多名,其中 1 万多名招生指标来自在京部属高等院校,6800多名来自外省院校。432从各省录取情况来看,中央部属院校大多是第批录取的院校,所以部属院校数量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重点批次录取线的高低。由于各省第批录取高校的名单并不完全致,并且在经过上世纪 90 年代末的院校调整之后,许多部属高校也被调整或下放,因此要准确地统计第批录取院校的招生情况相当困难。为了直观地描述代表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重点高校分省招生的情况,仅对 2004 年“985 工程”院校的招生情况做分析。从地理分布来看,34 所“985 工程”院校(期工程)分布于 4 个直辖市、13 个省会城市和大连、青岛、厦门三个沿海城市。从表 4-2-4 中可以看到:从招生数来看,湖北、山东和广东分列前 3 位,其次为四川、江苏、湖南、辽宁、浙江,这些省份的招生数都在 7000 人以上,上海、北京和天津分别为 6305、4106 和 3569 人,招生量最少的为西藏、青海、宁夏;从报考数来看,最多的省份为山东、河南和江苏,其次为河北、广东、湖北、湖南,均为人口大省,最少的为西藏、青海和海南;用招生人数除以报名人数得到录取比例,上海位列第,其比例为 6.86,其次为天津(6.18)、北京(5.05)、
重庆(4.95)、吉林(4.51)、辽宁(4.10)、青海(3.98)、湖北(3.60)、海南(3.59)、四川(3.36),这些省份除了青海和海南之外,其他省市均有“985”院校,而报考人数最多的山东(2.31)、河南(1.32)和江苏(2.41)分列第 18、30 和 17 位,西部地区除了青海因报考人数少而排名较为靠前之外,其余的西藏、甘肃、宁夏和新疆分列第 31、22、16、21 位,也都在全国平均水平以下。
从考生数和录取数的比例来看,北京、上海、天津和重庆 4 个直辖市和吉林省受益最大,录取比例都排在前几位,这即是京津沪等地录取分数线持续降低的原因;中部的河北、河南、江西、安徽、山东等省报考人数和录取人数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录取比例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属于最大的受损者,导致了其录取分数线直居高不下。之所以如此,方面由于河北、河南和江西省没有“985工程”院校,另外也与它们相对落后的基础教育水平有关;从浙江、湖南和湖北的情况来看,其录取水平基处于平均水平以上,大致可以判断为受益者;从西部省区来看,除了青海因人口较少而录取率较高之外,其他省区的录取率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说明西部省区在竞争时因基础教育落后而处于不利状态,同时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匮乏导致了其较少的入学机会。因此,“985 工程”院校在录取时带有较明显的地域倾向,没有很好地体现对西部倾斜的政策。总之,从“985 工程”高校录取的情况大致可以反映出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分布和高考重点线之间的关系。但因缺乏更全面和连续的数据以进行历史比较,所以对高考重点分数线的演化是否由优质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分配的持续不均匀造成的,似乎也难成定论。此问题留待后续研究。
四、各省高考录取分数线的类型划分
综合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高考分数线主要由高等教育资源和基础教育水平所决定,当然还与人口因素、国家政策倾向和就业等多种因素息息相关。下面结合高等教育资源和基础教育水平对各省区高考录取分数线的做大体分类,进步明确导致各省分数线高低不的主要原因,以寻求相应的改进对策。

高考分数线的高低、高等教育资源的多寡和基础教育水平的高低两两组合,得到八种类型(见表 4-2-6)。需要指出的是,高等教育资源的划分只是大致的区分,基础教育水平的高低以生均教育经费为主要参考指标,同时结合基础教育发展的现实情况。先看第种类型,代表省份是甘肃和贵州。高等教育资源的匮乏和基础教育水平的低下共同导致了高考录取分数线低,这说明这两个省份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都要加大投入,并且也要注重投入的方式,以提高教育资源的利用率;第二种类型,代表省区是西藏。由于地处边远山区,区内高等教育资源严重匮乏,但生均教育经费却很高,高考录取分数线很低。前文提到,西藏并非基础教育发达,而是因国家政策倾斜和人口较少共同导致了生均教育经费很高,这也说明要改变西部地区教育落后的局面,光靠教育经费的投入是远远不够的;第三种类型为分数线低、高等教育发达、基础教育水平低的情况,从目前来看基没有此种类型;第四种类型,其代表为北京、上海和天津三个直辖市,它们都拥有丰富的高等教育资源,并且“211 工程”和“985 工程”院校也大都集中于此,基础教育水平更是高居全国前列。而分数线甚至比甘肃和贵州还低,这是最不公平的种类型。可以考虑逐步减少对这些地区招生名额的投放;第五种类型为分数线较高、高等教育资源丰富而基础教育水平偏低的情况,代表省份是陕西。这是种比较特殊的情况,陕西在历史上就因为国家战略发展的需要都拥有丰富的高等教育资源,并且“211 工程”和“985 工程”院校也大都集中于此,基础教育水平更是高居全国前列。而分数线甚至比甘肃和贵州还低,这是最不公平的种类型。可以考虑逐步减少对这些地区招生名额的投放;第五种类型为分数线较高、高等教育资源丰富而基础教育水平偏低的情况,代表省份是陕西。这是种比较特殊的情况,陕西在历史上就因为国家战略发展的需要而在几次高等教育地理布局调整中受益很大,省内高校云集,但基础教育却因为地处
西部、难以有充足的教育经费保障而长期处于全国中下游水平,但高考分数线却还是相对较高的。从长远来看,需要加大对基础教育的投入;第六种类型的特征为“三高”,分数线高,基础教育水平高、高等教育发达,代表省份是江苏和湖北,从高等教育整体的入学机会来看两省基上属于受益者,其分数线很高在某种程度上是由庞大的人口规模和发达的基础教育水平所致。因为生源水平高,所以可以考虑向这些地区多投放招生名额;第七种类型为分数线高、基础教育发达而高等教育资源偏少的情况,代表省份是山东和浙江,438与上类型不同的是两省高等教育的欠发达,高等教育发展规模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第八种类型为分数线高、基础教育不发达、高等教育也不发达,代表省份是河北、河南、江西和安徽等,基础教育的欠发达和高等教育资源的匮乏共同导致了高考分数线较高。因此这些地区是最需要大力发展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招生指标也可以适当多投放些。以上只是个大致的划分,还有很多省去因各项指标难以直接判定而没有列入,但以上七种类型的划分已经基覆盖了全国各省的基情况。
通过节的研究,可以明确的是:各省录取分数线从原来相差甚小到后来逐渐加大,呈现出不断拉大的趋势,并非如想象得那样由全国各地入学机会的整体恶化造成的。考察各省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变迁,可以发现,尽管部分时间内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在空间上呈现出扩大的态势,但其相对差异却是趋向缩小,从第节的研究中也可以得到部分确认。通过分析研究,笔者以为导致分数线越拉越大的原因主要有:第,随基础教育整体水平的提高和考试规模的不断扩大,高考竞争也有水涨船高之势,对区分度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再加上高考科目和内容改革(试卷分值增大),使得高考录取分数线无形当中被拉大,这是大规模选拔性考试必然会遇到的种现象;第二,颇受关注的高考重点录取分数线的变化,是否由重点批次高校对各地入学机会分配的持续恶化造成,似乎尚难定论。但90 年代后期高等教育体制改革将部委属院校大量下放加强了此类院校招生的地域化倾向,这对重点批高考分数线的变化会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而且随各地适龄人口数量的不断变化,对重点高校的竞争也不断加剧,客观上对各省的录取分数线产生了重大影响;第三,高等教育的地理分布和基础教育的发展水平对高考分数线的变化有很重要的影响,各地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差异的不断扩大,对连接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高考产生了应力集中的效应,也深刻地影响到分数线的起伏变易;第四,国家实行积极的赶超战略,鼓励部分地区优先发展的政策导向也会影响招生指标的投放,从而影响到分数线的变化。这便是对各省区高考录取分数线变迁所给出的可能解释。

 

1980-1988 年各省高考录取分数线变化情况:

1980年:湖北文科357,全国第2,第1浙江365河南327,河南与湖北差距30; 湖北理科357,全国第6,第1浙江374河南340,河南与湖北差距17

1981年:湖北文科383,全国第3,第1江苏393河南360,河南与湖北差距23; 湖北理科408,全国第2,第1湖南412河南390,河南与湖北差距18

1982年:湖北文科409,全国第3,第1浙江410河南385,河南与湖北差距24; 湖北理科424,全国第2,第1江苏430河南395,河南与湖北差距29

1983年:湖北文科486,全国第1,河南无数据,河南与湖北差距?; 湖北理科474,全国第4,第1浙江481,河南无数据,河南与湖北差距?

1984年:湖北文科496,全国第1,河南468,河南与湖北差距28; 湖北理科485,全国第1,河南458,河南与湖北差距27<</font>年湖北文理科全国最高分. >

1985年:湖北文科481,全国第2,江西484,全国第1,
河南469,河南与湖北差距12; 湖北理科507,全国第2,江西510,全国第1, 河南489, 河南与湖北差距18<</font>江西老表不错, 文理科全国最高分,湖北文理科全国第2>

1986年:湖北文科505,全国第2江苏506,全国第1, 河南495,河南与湖北差距10; 湖北理科528,全国第2,浙江529,全国第1, 河南504, 河南与湖北差距28<</font>湖北文理科比全国第1只少1>

1987年:湖北文科486,全国第?江苏497,全国第1, 河南487,河南与湖北差距-1; 湖北理科527,全国第1 河南483, 河南与湖北差距39<</font>湖北理科全国第1, 比河南多39; 湖北文科比河南只少1>

1988年:湖北文科487,全国第?江苏497,全国第1, 河南480,河南与湖北差距7; 湖北理科527,全国第1 河南497, 河南与湖北差距30<</font>湖北理科全国第1, 比河南多30>

再来看 1999 年的高考分数线,该年上海单独命题,广东、广西、河南、福建、海南、山东、陕西使用标准分,其他省区均为全国卷且使用原始分,便于比较,但缺少西藏和宁夏的数据。理工类重点线最高的为湖北(566)、其次为江苏(546)、河北(546)、江西(542)、浙江(540);最低的为青海(420)、云南(440)、北京(460)、新疆(470)。文史类重点线全国最高的为湖南(556)、其次为山西(545)、辽宁(545)、湖北(544)、江西(542)

1989---1998的数据缺乏,不过,可以从1988年和1999年的分数趋势看,湖北至少多次蝉联全国第的分数.

次项数据是在河南人口比湖北多60%,考生人数远多于湖北,而且是高教大省,重点大学招生人数多的情况下的分数比较.综观20多年全国试卷时期的分数线, 类是以江苏和湖北为代表的入学机会多且分数线也高的省份,另类是入学机会少而导致的分数线高的省份,如浙江、山东和江西等。先看第类省份,江苏除了在恢复高考之初的几年中,入学机会指数小于 1 之外,其他年份大致在 1-1.5 之间,湖北除了在 1982 年之前小于 1 之外,其他年份也都大于 1,这说明虽然这两个省的分数线很高,但其入学机会指数并非低于而是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究其原因,是省内高校众多且基础教育发达所致。笔者以为,与其说两省入学机会的充裕没有导致像北京那样高考分数线出现持续降低的情况,还不如说是两省发达的基础

教育和高等教育为他们赢得了较多的入学机会。再看第二类省份,从浙江和山东的情况来看,两省的入学机会指数在大部分时间都小于 1,浙江基上保持在 0.8左右的水平,山东则保持在 0.6-0.8 之间。较少的入学机会导致了这些省份较高的录取分数线,这基符合我们的前提假设。将两类情况对比分析,高校数量的多少是导致入学机会多寡的重要原因.

 

40年来中国高考人数、高考录取人数、高考录取率及各省市高考人数走势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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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来中国高考人数、高考录取人数、高考录取率及各省市高考人数走势分析【图】

2017年10月20日 10:46字号:T|T

    自2000年开始至2008年间,我国实行高校改革以来,高考报名人数逐年增长,在2008年间达到了历史最高值为1050万人。然而自2009年开始,我国高考报名人数开始出现首次下降,在接下来的四年中,高考报名人数呈逐年下降的趋势。主要原因是我国高中毕业生选择职业培训学校和出国留学的人数不断增多。在2014年高考报名人数较上年略有增长。2016、2017年达到940万人。

中国1998-2017年近20年的参与高考人数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相关报告:智研咨询网发布的《2017-2023年中国高等教育市场专项调研及未来前景预测报告

中国1977-1977年20年的参与高考人数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中国1998年-2015年的高考录取人数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中国1977年-1997年20年的录取人数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中国1998-2015年的高考录取率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中国1977年-1997年20年的高考录取率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2017年中国各省市高考人数统计

地区
2017高考人数(万)
趋势
2016
2015
2014
2013
2012
2011
2010
北京
6.06
6.12
6.8
7.05
7.2736
7.34
7.6
8.1
重庆
24.75
24.89
25.5
25.05
23.5
23
21.64
19.67
上海
5万余
 
5.1
5.1
5.2
4.65
5.9
6.12
6.6
天津
5.7
6
6.199
6.4
6.3
6.4
6.46
7.1
河南
86.58
82
77.2
72.4
75.84
80.5
85.54
95.24
广东
75.7
73.3
75.4
75.6
72.7
69.2
65.5
61.5
山东
58.3
71
56(夏)
55.8(夏)
50.89(夏)
55
57.63
66
安徽
49.86
50.99
52.7
52.7
51.1
50.6
54
56.2
四川
58.28
57
57.57
57.17
54
53.8
51.43
51.15
江苏
33.01
36.04
39.29
42.57
45.1
47.4
50
52.7
河北
43.62
42.31
40.48
41.82
44.98
45.9
48.5
50.3
湖北
36.2
36.1
36.8
40.27
43
45.6
48.4
49.2
陕西
31.9
32.8
34
35.3
36.6498
37.5
38.3
37.85
湖南
41.08
40.16
39
37.8
37
35.2
37.8
41.3
山西
31.7
33
34.2278
34.16
36.1
36.1
34
36.2
浙江
29.13
30.74
28万
30.86
31.3
31.5
29.9
30.08
甘肃
28.48
29.6
30.38
29.7
28.3
29.6
29.7
29.1
广西
36.5
33
31
32
29.8
28.5
29.2
29.9
江西
36.49
36.06
35.46
32.5
27.4
26.9
28.86
31.2
福建
18.82
17.5
18.93
25.5
26.63
25.7
26.71
29.2
辽宁
20.85
21.82
22.5191
23.9
25
25.9
25.6
25.5
贵州
41.19
37.38
33
28.5
25
24.8
24.3
23.47
云南
29.35
28.11
27.21
25.59
23.6
21
22.4
22.1
黑龙江
18.8
19.7
19.8
20.4
20.7
21
20.8
19.5
内蒙古
19.74
20.11
18.95
18.8
19.3267
18.95
20.57
21.9
吉林
14.29
14.8
13.7681
16.02
15.5
16.2
15.9
16.9
新疆
18.37
16.61
16.05
16.26
15.87
15.47
14.77
16.4
宁夏
6.92
6.91
6.77
6
5.87
6.02
6
5.7
海南
5.7
6.04
6.2
6.1
5.6662
5.5
5.4
5.47
青海
4.63
4.46
4.2682
3.97
3.6733
4.07
3.8
3.8
西藏
2.8517
2.3976
2.259
1.9625
1.8949
1.9
1.8
1.8

资料来源:公开资料、智研咨询整理


 

[转载]高中语文文言文断句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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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语文文言文断句技巧

 

佚名

 

一、读文段,通文意

拿到一篇没有标点符号的古文,首先要通读全文,反复钻研,俗话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遍数读多了,其意义自然就理解了。然后根据文章的内容,先断出几个大的段落或层次,把确有把握的地方断开来。

 

具体来说,就是走四步路

 

1)先通读全文,了解文意,分析情节。此时切勿动手标点,如一遍读完不能理解,可连续读上二至三遍,直至理解。

2)根据文章的内容或层次,先断出几个大的段落或层次,此时注意句首、句末虚词,这样凭借段落、层次或句首、句末虚词,把确有把握的地方断开来。

3)对每一段落或层次按照前后顺序,从头到尾地进行解剖,分出若干个句子,加上恰当的标点。

4)通读全文,进行检查,对个别疑难之处,可根据上下文给以推断。

 

【例】

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这样,我们对上文经过通读,就能了解文意及层次。本文是讲湖阳公主新寡,帝为他物色丈夫之事。主要分两层:一是微观湖阳公主之意,了解女方的意向;二是询问宋弘,了解男方的态度。基本上了解文章的大意之后,便可按照从大到小,逐层、逐句标点。

 

【答案】

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例】(北京)将下面文言文中画线的部分用斜线断句。(5分)

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我们经过通读,就能了解文意及层次:该段文字讲述了近塞上之人(塞翁)失马、得马和儿子堕马的事,告诉人们不要孤立地、静止地看待好事坏事,在一定条件下它们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基本上了解文章的大意之后,断句时,就可抓住失马——得马——儿子堕马这一发展过程,抓住人们的看法和塞翁的态度,去逐层、逐句点断。

 

【答案】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二、标名(代)词,定主宾

 

在阅读中,要随时标出文段中的名词和代词,如人名、地名、官名、族名、器物名、动物名、植物名、时间等。因为名词一般为文章陈述、描写、说明或议论的对象,名词(代词)一般用作句子的主语和宾语,在它们的前后往往要进行断句。因此,找出文中反复出现的名词或代词,就基本上可以断出句读了。

 

我们在文言文阅读中常见代词基本有下面三种:

 

1)人称代词:

吾、我、予、余、朕、孤、寡人、臣、仆、妾等词,代说话或写文章的人,即今之所谓第一人称代词。其中字,不仅各时代的文言皆用,而且一直用到现在。其余的在现代汉语中都不用了。

尔、汝、女、若、乃、而、子、君、公、阁下、陛下、足下等,代受话人,是第二人称代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其中阁下”“陛下有外交用语中还用。

之、其、彼,代谈话或为文所及的第三者,是第三人称代词,今作,不仅代人,还可以代事代物。

 “相当于现代汉语有的人有时

,相当于没有谁,是无定指的代词;

作互指代词,相当于相互”“彼此,也可以偏指,代”“”“。与的偏指现象极相似的还有字,多代,即《辞源》所谓表示他人行为及于己

 

2)疑问代词:

文言的疑问代词,问人的有”“”“也问事。问事的还有”“”“”“”“等。

 

3)指示代词:

文言常见的指示代词有”“”“”“”“等,另”“”“除作人称代词外,还常作指示代词。

 

注意:文言文中,人名第一次出现时往往用全称,以后再出现就只提名不提姓了。例如《赤壁之战》中,初,鲁肃闻刘表卒,先用全称,以下肃径迎之”“肃宣权旨就不再提姓了。

 

【例】

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举事亦然为其后可复者也则事寡败矣。《韩非子·说林下》

【注释】

1)刻削:雕刻。道:指道理,规律。(2)举事:做任何事情。然:这样。

(找出句中几个名词,句子基本就断开了。)

【答案】

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举事亦然/为其后可复者也/则其事寡败

【例】用斜线(/)给下面文言文断句。(2005年北京卷)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选自《白居易集·草堂记》)

【答案】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 山北峰曰香炉峰/ 北寺曰遗爱寺/ 介峰寺间/ 其境胜绝/ 又甲庐山/ 元和十一年秋/ 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 若远行客过故乡/ 恋恋不能去/ 因面峰腋寺/ 作为草堂

【解析】

在选段中,匡庐即庐山香炉峰遗爱寺太原峰腋寺都是地名,草堂是常用的名词,元和十一年是年号,白乐天是白居易的字,知道这些,对正确断句是很有益处的。

(句中划线词均为专用词,有年号时间、地名、人名及事物名。)

 

三、看虚词,找位置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到:至于夫惟盖故者,发端之首唱,之而于以者,乃札札句之旧体,乎哉矣也【者】,亦送末之常科。由此可见,文言虚词(特别是语气词),往往是该断句的地方。

 

1.对话、引文定句读——紧紧抓住”“”“,对话最易被发现。

 

文言文中对话、引文常常用曰、云、言、谓为标志,在它们的后面一般都要断开。两人对话,一般在第一次问答出现人名,以后就只用,而把主语省略。遇到对话,根据上下文判断对话双方,以确定使用的标点。如北京卷,材料中有三处其父曰,应在后停顿。

【例】拙于用大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枵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庄子·逍遥游》

【注释】

1)拙:笨。拙于:不善于。(2)惠子:姓惠名施,宋国人,曾做过梁国相国,是先秦的思想家,据说是庄子的好友。(3)魏王:即梁惠王,早年建都于安邑,国号为魏;后来,害怕秦的强大,被迫迁都大梁,改国号为梁,同时僭号称王,故魏王有时也称梁惠王。瓠:葫芦。(4)树:栽培种植。成:成活。(5)剖:破开。(6)瓠落:平浅的样子。(7)枵然:虚大。(8)掊:击破。

【答案】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枵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

【译文】

惠施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一棵大葫芦的种子。我把它栽种活了,结的葫芦能装下五石东西。我用这个大葫芦去装水或酒,由于它皮薄易脆,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重量。把剖开来做舀水的瓢,又嫌太平浅,盛不了多少水。葫芦不是不大啊!可是,我认为它没有什么用处,就把它砸碎了。庄子说:先生,你真是不善于利用它这个大的特点啊!

 

2.语首发语词:

夫、盖、至若、若夫、初、唯、斯、今、凡、且、窃、请、敬等常用于一句话的开头,在它们的前面一般要断开。

 

3.句尾语气词:

也、矣、焉、耳等经常用于陈述句末尾;耶、与(欤)、邪(耶)、乎等经常用于疑问句末尾;哉、夫等经常用于感叹句末尾。它们的后面一般要断开。

 

4.疑问语气词:

何、胡、安、曷、奚、盍、焉、孰、孰与、何如、奈何、如之何、若之何等词或固定结构之后,一般可构成疑问句,只要贯通上下文意,就可断句。

 

5.复句中的关联词:

虽、虽然、纵、纵使、向使、假使、苟、故、是故、则、然则、或、况、而况、且、若夫、至于、至若、已而、于是、岂、岂非,在它们的前面一般要断开。

 

6.其它的如:

以、于、为、则、而,往往用于句中,在他们的前后一般就不断句;(表转折而且后面为一个比较长和完整的句子时,字前面要断开)

 

【例】

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解析】

我们看加点的虚词,可置于句末的有:焉、也、焉、也;句首的有:夫;分句首的有:以、则、则、而、而、故。这一段标点,如果顿号不计,共12处标点,有10处可依据以上虚词断开。游者众后的分号,可根据文言句式整齐的特点断开。非常之观是由于主语较长而作的停顿。

【例】

襄子曰不及纣二日耳不亡何待优莫曰桀纣之亡也遇汤武今天下尽桀也而君纣也桀纣并世焉能相亡然亦殆矣(《新序·刺奢》)

【解析】

这一语段中的位于句首的虚词有:而、焉、然;句末的虚词有:也、也、也。找出这些虚词,本题差不多就解决了。

【答案】

襄子曰:不及纣二日耳,不亡何待?优莫曰:桀纣之亡也遇汤武今天下尽桀也而君纣也桀纣并世焉能相亡然亦殆矣!

 

文言虚词断句歌

 

 “后冒(:),问叹(?!)

”“一般在中间

”“经常表疑问(?)

前断句常加逗(,)

”“”“后常加句(。)

”“作用表停顿

或句(。)或逗(,)酌情看

”“”“若夫”“”“向使

然则”“是故”“于是”“经常用于句子首

解释:

1后面加冒号是不言而喻的;常用在句末,表示感叹、询问或反问语气,句末常用叹号或问号。

例如:禽兽之变诈几何哉!”“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2作连词经常用于句子中间,起连接作用,如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文言文中用得最多的介词,由它和名词组成介词结构多数放在动词、形容词谓语后作补语。

例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3作连词,可表示多种关系。其中,表示承接、假设、转折等关系时,前常有停顿。

例如: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表示并列关系时,常用于句中。例如: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

4.语气词盖、夫、且(若)夫等常用在句首,它们前面要断句。此外,有些常用在句首的关联词,如”“”“”“是故”“于是”“向使”“是以”“纵使”“然则等前面也常常要断句。 

例如: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夫战,勇气也。”“若夫淫雨霏霏,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然则何时而乐耶?”“苟富贵,勿相忘。”“向使无君,人各自私,人各自利也。

5矣、耶、乎、焉、耳、而已等是句末语气词,后面要断句。

例如:古之圣人其出他人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此亡秦之续耳。”“然则何时而乐耶?”“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壮士,能复饮乎?

 

提示:利用虚词标志断句时必须注意灵活性。



1用在句中相当于时不能点断。例如: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一句中,用在句中相当于,就不能断句。

2用在句中起舒缓语气作用,可点断也可不点断。例如: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是说也,人常疑之。

3.连词有时用于词或短语之间表示并列关系,所连接的并列短语共同作句子的成分,前后联系很紧密,一般不在其前断开,但如果是连接两个句子,则往往要在其前面断开。例如: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独以钟名,何哉?

4有时可作句末语气词,表示感叹语气,有时也作指示代词(兼有舒缓语气的作用)用在句中,有时甚至还可作名词,这几种情况都不能点断。例如: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例】(北京卷)用斜线()给下面文言文断句。(5)

(赵困于秦)齐人、楚人投赵。赵人乏食,粟于齐,齐王弗许。周子曰:夫越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越明日患及齐楚矣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不务为此而爱粟为国计者过矣。

【解析】

画线的部分是周子用唇亡齿寒的比喻来劝说齐王给粟救赵的。这段话句末语气词较多,都是句尾语气词,都是发语词,是非常明显的断句标志,要把握准确。此外,多个判断句、假设复句也能为恰当断句帮上大忙。

【答案】

夫赵之于齐楚/扞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矣/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不务为此而爱粟/为国计者/过矣。

 

四、明语法,辨句式

 

1. 特殊句式掌握住,固定结构莫拆散。

文言文中的句式特别是文言文的固定结构可以帮助我们断句。比如:

判断句式:“……者,……为、乃、即、则

反问句式:不亦……孰与……………………

被动句式:…………”“…………”“…………”

其它固定句式:……”“……”“何(以)……

积累:如:

 “……之有” (宋何罪之有?)

……(如太行王屋何?);

…………”(唯余马首是瞻);

非唯……抑亦……”(非唯天时,抑亦人谋。);

不亦……(不亦说乎?);

……之为(秦则无礼,何施之为?);

无乃……乎(无乃不可乎?);

可得……(可得闻欤?);

得无……(得无异乎?)

有所”“无所”“有以”“无以”“以为”“何所”“孰若”“至于”“足以”“得无”“无乃”“何以”“于是”“然则等。

记住文言文习惯上较为固定的词组,不要把它们拆散,可以减少断句失误。

【例1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

句子中的……这一句式显而易见地帮我们做好了这一题。

【例2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祭十二郎文》)

这个句子中的……句式很清楚地为我们解答了问题。

当然,这些所谓的断句方法并不能孤立运用,而应该是多管齐下,综合运用,才能奏效。

【例3

子墨子曰万事莫贵于义今谓人曰予子冠履而断子之手足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冠履不若手足之贵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杀子之身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天下不若身之贵也争一言以相杀是贵义于其身也。

【分析】

这段话可断为十六句。其中借助语末助词可断五句;借助表示对话关系的可断三句;借助疑问语气词可断两句;借助放在句首作主语可断两句;借助前后相似的对偶句可断两句;借助先总后分再总的论述方式,又可断两句。至此可以断完十六句。

【答案】

子墨子曰万事莫贵于义今谓人曰予子冠履而断子之手足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冠履不若手足之贵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杀子之身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天下不若身之贵也争一言以相杀是贵义于其身也。

 

2.词性词义要精研,语法结构帮助判。

古人不知道语法结构,只是凭着模糊的语感去断句。我们可以利用语法知识,对文言文的句子进行语法分析,根据语法分析确定该如何断句。

 

文章中有些词语是属上还是属下,有时难以断定,而当运用语法知识划分主、谓、宾时,则容易解决。也就是说,在进行断句时,可抓住文言文词性的组合特点,抓名(代),找主干。

 

|| 谓宾

名(代)||动(形)名(代)

词性组合特点如下:

名(代)词+动(形)词(这里的名词、代词包括由名词和名词或代词和代词构成的并列短语)

名(代)词+动(形)词+名(代)词

++动(形)

动(形)+名(代)

+动(形)+名(代)

”“”“”“”“等助词,和前面的词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意义单位。

 

以上六种只是最基本的组合方式,还有在此基础上的变形,但不管怎么变,都不能违背是一个完整的意义单位这一点。

 

同现代汉语一样,文言文中主语和宾语一般由名词或代词充当,谓语大多数是由动词充当,而谓语又是构成句子的核心,我们只要抓住谓语动词,根据动词位置及和前后词语关系,进行推断,就能提高断句准确率。

 

另外,文言文语序和现代文语序基本相同,即主语在前,谓语、宾语在后,修饰语般在中心词前。掌握了文言语序规律,就会为准确标点文言文奠定基础。语法分析能够帮助准确断句。




 


 

曾是骆驼书屋旧存:徐祖正藏书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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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骆驼书屋旧存:徐祖正藏书点滴

赵龙江

2017-11-06 14:1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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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徐祖正的兴趣,源自于他与周作人志趣相投,彼此知己,品味大致相近的缘故,二人都喜欢蓄书和阅读,有时也相互借阅交换。如同知堂迷之于苦雨斋,我也曾幻想一窥骆驼书屋蓄存内容,每以无缘一饱眼福为憾。限于材料无多,触目有限,只见到很少几篇相关文字。后来在朋友处有幸得见一本徐氏早期藏书,且有其亲笔題识,为我多年来所仅见。
徐祖正的外甥李忠霖在遗稿《徐祖正教授逸闻数则》中,讲到了徐祖正的藏书嗜好:“有一次耀辰舅对我说:‘我们的先祖昆山徐氏,过去有徐乾学的传是楼,是当时江南颇有声誉的藏书楼,我也有这种兴趣,但是我并不想传之子孙的。’记得我初到北京,考上了清华,原拟进历史系的,一看到他老人家藏的英文、法文、日文等书籍很多,在他的引导下考入了外文系。”文中李忠霖还说,“张奚若教授在北京将要沦陷的时候,把所藏中文书籍全部转让给耀辰舅,他全数接受下来,以助其离京之行”,“1978年他临终前把这些家藏的日文书和中文文史书籍都捐给北京大学图书馆,英文书和少数的法文、德文书则捐献给国立北京图书馆,该馆特地为他另辟专室,两者总计6226本。”(以上引文刊载于《昆山文史》第九辑)李文提供了徐氏藏书大致种类,也让我们了解了这些藏书最终去向,且捐赠数目明确,看来是经过清点的了。
在我阅读过的材料中,国家图书馆董馥荣先生的一篇《徐祖正骆驼书屋所藏“闺闱丛珍”》(原载《文献》季刊2007年4月第2期)引起我的关注。董文列举的书目中,并不仅是李文所讲“英文书和少数的法文、德文书则捐献给国立北京图书馆”,从这篇文字可知,徐祖正当年捐赠北京图书馆图书中,至少也包括中文线装古籍,如历代妇人著述等——这些与妇女有关的书籍,正是徐祖正藏书中一个重要专题。董文使得像我这样的普通读者,也能有机会了解到“深藏”于国家图书馆(原北京图书馆)中一部分“徐氏专藏”的大致信息。文中这样写道:
徐祖正捐赠北京图书馆的线装书有661种627部,约计1400馀册,多数为清中期以后的刊本,也不乏清乾隆及乾隆以前的刻本,更有二十四种抄、稿本,其中有周作人稿本《儿童杂事诗》、《往昔三十首》,废名的《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第十八章的誊清稿本,胡文楷抄本《昆山胡氏怀琴堂藏闺秀书目》、《碧桃馆词》、《双修阁诗存》等18种女性诗文别集。这些书从分类上看,主要是集部著作,约有四百多部;其次是史部传记类的著作,有三十馀部;其他还有少量的佛教类典籍和子部著作等,这部分文献的内容绝大多数与女性有关。徐氏藏书最显著的特点,无疑是其对妇女著作及与女性相关著作的收藏。……
有关徐氏藏书的来源,没有更详细的记录。从为数不多的题记中,可以看出其主要来自个人的购买,同时也得益于朋友的赠送。他在《澹仙诗钞》的题记中特别提到了周作人给予他的支持,他说“启明知余所好,常将其旧藏中关于闺秀诗文集割爱见惠,或有新得亦时有捐赠。”我们见到的明确由周作人送给他的闺闱著作有5种,其中《红窗百咏》、《妆楼摘艳》、《历代名媛杂咏》都钤有周氏的藏书章,从《澹仙诗钞》题记中的文字看,应该不止这5种。笔者还发现有不少书籍重订后的书签是由周作人题写的,也可以看出周作人对徐祖正收藏闺秀作品的支持。而徐祖正与胡文楷之间则是一种相互支持的情形,他们不仅有同乡之谊,在藏书方面更有相同的爱好,因此相互关照也是顺理成章的。在徐祖正藏书中,我们不仅见到了抄本《昆山胡氏怀琴堂藏闺秀书目》还有胡氏抄本《味梅吟草》、《金陵游草》和《吟梅仙馆绝句抄》三种诗文集。胡文楷在其所编的《历代妇女著述考》的自序中也提到了徐祖正的帮助。
以上引文中,我感兴趣的是作者引用的徐氏藏书题记六篇,其中,清人熊琏撰《澹仙诗钞》为嘉庆二年(1797年)刻本,钤“骆驼书屋所藏”印,徐氏题记写道:
澹仙诗钞共五卷,系廿四年秋季所购,分订四册。今承启明兄惠假原装一部,灯下无事,从事校读一过,前在目录卡片中注明有缺页者,计缺题词七页以下三页,今又查得缺邵文鸿氏序文一篇,所引为错异者,除赋钞、文钞外,其馀诗钞、词钞皆于每卷之末缺短数首,内中亦有原页中行数不减而诗与题皆经改易者,册壹跋文皆同,未见提及,是可怪也。向来对于板本之覆杂少所当意,以为小家数之诗文集不比穷研经典,出入有限,今知欲追踪一部集子之究竟,亦非多多搜集异本不可。拟将此周氏异本假而不还,宣告没收,但启明知余所好,常将其旧藏中关于闺秀诗文集割爱见惠,原装本之《澹仙诗钞》本有移赠之说,余以为笥中已有,一度以假阅为名而带归者,今灯下校读之馀,觉非出此穷凶极恶之态度不可,殊为愧汗也。
时在念陸年九月七日灯下之北平
骆驼馀生述
从这篇徐氏题记中,可窥见周徐二人不分彼此,交情确是不浅,同时也可看到徐氏性情的另一面。董文同时选录了徐氏旧存中另外五篇题记,这五种旧存分别是:
一、《绣像玉连环》八卷,清朱素仙撰,清樵云山人订,清道光三年(1823年)刻本,钤“徐”、“骆驼书屋所藏”印;
二、《澹鞠轩诗初稿》,张褶英撰,清道光间刻本,题词处钤“骆驼书屋所藏”印;
三、《韵香阁诗集》,清孔祥淑撰,光绪十三年(1887年)刻本;
四、《虔共室遗集》,清曾彦撰,光绪十七年刻本,钤“骆驼书屋所藏”、“昆山徐氏”、“ 闺闱丛珍”印 ;
五、《红萼轩词牌》,清孔传铎辑,清刻本。
因篇幅所限,这五篇徐祖正题记文字内容这里就不再赘引,感兴趣的朋友读者不妨阅读《文献》原作。
其实在周作人日记中,也能找到二人相互借阅、赠书的文字。比如“耀辰赠文房小说一部”(1926年8月31日)“下午耀辰来,以英书一本见赠”(1929年7月13日)“耀辰来,赠以若子遗影及《名媛杂咏》一部。携来《竹居小牍》四册见赠”(1929年12月7日)“上午遣张三送《香咳集》赠耀辰”(1932年2月3日)“下午耀辰来,以《辞源》丁种一部见赠”(1932年4月1日)“得耀辰送来《尺牍类便》六册见示”(1932年7月14日)“耀辰来,赠书一册,下午去,携去女才子诗及尹默所书字”(1933年1月30日)“耀辰交来严既澄诗词一册”(1933年8月11日)“从耀辰借《俳文文学杂记》一册”(1933年11月24日)“还耀辰书一册”(1933年12月22日)“以《拟曲》赠耀辰一册”(1934年2月22日)“以《万叶名物图会》二册送致耀辰”(1934年10月18日)……两人相知甚深,当然了解对方需求。其实这只是1934年之前,周作人日记中二人图书交流的部分记载,至于徐氏本人早年间于旧籍购寻收蓄的细节,以及“反右”、“文革”等政治运动中,有否遭遇抄没赀财书籍,是否经历秦火劫灰,因未见相关文字依据,致今日仍茫无所知。然而在不久前,我竟有幸亲睹曾是骆驼书屋的一册旧存。
夏目金之助写的的《彼岸过迄》,红底花布面精装
就在今年夏初,承友人尹君相告,他于北大外语学院图书馆见到一本徐祖正旧藏日文书。他知道我关注徐祖正,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我。适小尹毕业在即,我便很快赶去北大。这是一本夏目金之助写的《彼岸过迄》,红底花布面的小精装,典型日式装帧,小巧雅致。书是日本春阳堂版,大正七年(1918年)二月一日十六版。作者夏目金之助,即日本近代文学大家夏目漱石,据说他自小深受东方传统文化熏染,名字便出自《晋书•孙楚传》“潄石枕流”句。这本《彼岸过迄》也被译作《过了春分时节》,是作者尝试将四篇看似独立,然互有关联的短篇串联写成。
书的内页有徐祖正钢笔题记,大意是:他于1918年夏天买到这本书,携去热海海岸阅读,它曾陪伴自己度过了半年中烦闷的时光。后来把此书又借给了朋友济訚,以慰其在东京、仙台间往返的寂寞。之后朋友来信说,这书被爱人遗失。我只能又买来一本,因为我与这书有特别的关系。这页及正文首页钤有“徐祖正章”姓名小印。在 “绪言”(据明治四十五年一月于《朝日新闻》刊载时的绪言)之后,有施色插画一帧,不知是否为潄石手笔。书中另有“徐祖正先生赠书”、“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印”各一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触摸徐祖正旧藏实物,冥冥中仿佛触碰到老先生翻阅这本书时的手指,然而,时光已跨越了近一百个年头。
正文首页钤有“徐祖正章”姓名小印
徐祖正钢笔题记
施色插画一帧
在我仍沉浸于这次“艳遇”徐氏旧藏的喜悦时,几天之后,小尹再传消息,他于昌平校区储存馆又寻觅到一册徐祖正藏本《心》,同样是夏目漱石著。从发送来的书影看,开本、质地、装帧,甚至书面颜色悉与《彼岸过迄》相近,不同者是由岩波书店出版发行,大正七年九月二十日十一版。这本书的正文后也有徐氏亲笔识语,字划稍微潦草,意思大约是:一九一九年五月十一日风雨交加之夜,在东京麻布地区叔父寓舍读完这一卷,弟弟妹妹都已经安睡了......祖正。在这本书前的环衬页上,留有 “徐祖正章” “徐祖正先生赠书”“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印”印迹。从徐祖正上面两段题识,特别是在《彼岸过迄》识语中提到的,书看过后借予朋友,得知朋友家人将书遗失,他又重新购置一册……不难看出,夏目漱石在他心目中应该有着重要特殊的位置。
徐祖正购读这两本书,是在夏目潄石病逝不久的一两年中。夏目潄石当年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英文学专业,后曾留英国学习两年,深受基督教文化影响——他的作品《心》写的便是人性善恶问题,作者对罪与罚、生与死的思考,生动地体现神(爱)就在你心中的基督教的精神本质。徐祖正在京都帝国大学也是英文学专业,同样也曾留英学习(参见方纪生在日本重印《骆驼草》序言,载《明报月刊》1984年五月号),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两人经历颇有相似处,不知是巧合还是徐祖正受到这位日本文学前辈的影响。
《心》
《心》正文后也有徐氏亲笔识语
“徐祖正先生赠书”“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印”印迹
据小尹见告,徐祖正捐赠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图书中,尚包含部分被称作“岩波讲座丛书”的小册子,是岩波书店当年举办面向普通市民的学术讲座,之后将学者的演讲稿排印出版。从拍照书影看,这类书多数很薄,数量应在百种以上。
“岩波讲座丛书”小册子
出于好奇,我很想知道徐祖正当年捐赠的图书细目,至少受赠方也应有一纸接受清单。我辗转问询过北大图书馆,结果没能如愿,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近四十年了,谁能说的清楚,何况一般图书馆的捐赠书目不对外公开。不过经间接途径,朋友帮我检索到北大图书馆古籍部编目的四十六种徐氏捐赠藏书,其中的七种属善本,据说仍有不少徐氏旧藏尚未编目。其实不单徐祖正,图书馆中还有不少名头更大人物的旧藏,至今还躺在书库等待整理。
我曾设想,徐祖正早年赴日期间便着手购存书藉,以保守计,四五十年出入书铺门店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如果他勤于搜讨,加上朋辈转让,旧友馈赠,积月累岁,想来收存也颇有可观,骆驼书屋所存应远不止六千多册。这些藏书在历次世局动荡中有否遭受劫难而减损,因所见材料有限,则不能尽知其详。
徐氏没有子嗣,其殁后藏书归了两家国内著名图书馆,也算是物得其所了。

 

史家谢兴尧先生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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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龙江︱史家谢兴尧先生的日记

2017-03-18 20:25太平天国

本文2017年3月18日首发于《澎湃新闻·上海书评》(shrb.thepaper.cn),欢迎点击上方蓝字“上海书评”关注我们,或下载“澎湃新闻”app订阅。

太平天国史专家谢兴尧先生,以期颐之寿离世,距今已逾十年。

谢老一生专究文史,埋首学术。1926年他自川进京,入北京大学,在他的老师邓之诚等先生引导下,开始太平天国专题研究。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他研究创作的高峰,他以东坡诗句“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中的“堪隐”名其斋,并以此作笔名(另有“五知”、“荛公”、“老长毛”等),陆续写出了一批颇有学术价值的考证文字,奠定了他在文史研究领域的地位。全国解放后,他由邓拓点名进入人民日报社,在理论教育组(后改称“理论部”)做编辑。1956年调任人民日报社图书馆馆长。1964年后重回理论部,直至退休。

正在写字的谢兴尧,摄于1997年

我与谢老交往,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十年。由于公务牵累,其实拜访谢老的机会并不多,但在局促拥塞的“堪隐斋”中,我确能感受古致有味的文史气息。聆听他讲述昔日经历往事,以及先朝掌故逸闻,使我获益良多。谢老身上袒呈出的传统流韵,似乎与窗外调色板一样的世界完全隔离。我当时曾想,倘若先生能把旧年陈迹笔录下来,将是多么有趣,也一定很有价值。

某日前去拜访,闲话中偶及日记一事,谢老亦以早年未能有所记录为憾,以至许多亲身所历就此湮没遗忘。记得当时谢家保姆汪氏在旁提示,始知前些年谢老曾有过一段日记,只不过所录类如收支记账。后来我也见到了这些小本子,正如汪氏说的,所记内容广涉各类日常开销,但也不乏人事往来甚至个人感受等,谢老还在启首题有日记名称。

所见谢老日记共有四册,大约五十开左右的小笔记本。记录始自1978年1月1日,至1988年1月31日终结。其中前一部分名曰《花园日记》,两册,第一册时间跨度为1978年1月1日1981年5月23日;第二册,即《花园日记》(二),起于1981年6月1日,止于1983年10月24日。日记的后半部分曰《金台夕照楼日记》,同样也是两册,其中第三册未题署,从内容上看,应视作《金台夕照楼日记》(一),自1985年2月4日始,至1986年8月31日止;第四本《金台夕照楼日记》(二),自1986年9月2日始,至1988年1月31日止。日记以行体书写,笔迹大致可辨识,偶用别字,文中有些用字偶以同音代之。日记叙笔至简,全文统共只十几万字,其中《花园日记》的前部分尤其短小简略。

关于《花园日记》的命名,谢老在日记开首便做了交代:“所谓花园日记者,以居于安定门外花园楼209号也。”大约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谢老搬迁到安定门外(此前曾先后住过北新桥、米粮库胡同、东四六条、东四九条、以及前门施家胡同等),所居地名花园楼,名称显得洋味十足,后来我才得知,其实不过是简易楼房。这种简易楼房,大约建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据说建筑寿命只有二十年。为节约成本,屋内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也没有暖气,取暖做饭仍要靠煤火,既不卫生,也不安全。如今这种“文革”建筑遗存,随着城市化改造,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1978年12月30日,谢老就曾煤气中毒,所幸发现及时,送医院抢救。当天日记记有:“下午中煤毒,送医院……”第二天日记则写道:“……略苏。街邻来问。”事详姜德明先生《谢兴尧》一文。

据我所知,“文革”中谢老以“文化汉奸”、“反动学术权威”之名受到批斗,每月仅五六十元生活费,只能在艰困中度日。《花园日记》记录他落实政策之后的生活状况,间及世俗应酬和家庭琐事。作者用笔简吝,每日所记大多寥寥数语。从日记中看,他是1978年1月20日到报社补办的退休手续,同时领取“文革”中被冻结的工资。随后,在1980年,他“文革”中的“交代”材料被掷还,这年4月15日的日记写道:“……政治部送回交代材料,恶而焚之……”从此,他的“政治问题”的压力得以缓解。

之所以称作“缓解”,是因为他“办完手续”之后的一段时间,待遇并未恢复到应有水准,谢老生前虽未言及,但我从他家人言谈中了解到,1978年谢老“办手续”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他只能领取百分之六七十薪资。此事家属也不明其详。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书房里的谢兴尧

我后来翻阅谢老日记,见到这样一则记录:“刘斌送工资来,谈政历事……”(1980年11月12日日记),依我理解,所谈可能即“政治历史问题”。据袁鹰先生回忆,报社最初的人员结构,大体从原解放区相关文化干部中抽调而来,或是工作在“国统区”的中共新闻工作者,只有谢兴尧先生是特例--他进入《人民日报》,系当时报社总编辑邓拓“钦点”。作为从“沦陷区”过来的学者,谢先生的经历显然与众不同,受到“特殊关照”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初一段的日记内容,大致为吃饭、购物、走访、晤客、料检琐事等,很难想象日记的主人能与历史学者有什么关联。也许是刚刚走出“文革”十年的缘故,他的生活依旧简约随意:除去日常吃饭购物,便是养观赏石,以及侍弄花草,整理烟叶,再就是到中山公园、北海、东单等处看花展,赏盆景,买花盆,买上水石……从一侧面,也表露出日记作者退休后日常生活的趣致。

谢老这时期另一项活动,便是重新补充他的藏书。“文革”中扫除“四旧”,为避祸,一向谨慎的他,只能将平生所聚处理掉。当年苦心收存的书籍资料,或投火,或贱售,大多付诸荡然。他这样惯于笔墨生涯的知识分子,对此显然是心痛和无奈的。这一时期谢老又开始出入市肆,书刊渐渐重又充盈几案。从他的日记中看到,所购既有旧书刊,也有新排本,大致是廉价的。因收存空间限制,常选买一些实用书刊,他在《我与书》一文中,也提及这一时期的买书情形。除了自己巡阅书肆,日记中也提到他托书店友人留意代购,其中屡见魏广洲、王中和、肖新祺、李新乾等名字,都是他书店老友。

谢兴尧的部分藏书

改革开放后,谢老重拾专业。1979年5月25日至6月3日,他应邀参加在南京举办的太平天国史学术讨论会,在日记中有简略述写:“由5月25日至6月3日在南京开太平天国史学术讨论会,近代史所邀余参加,往返旅费由该所报销。25日晨乘机飞宁,航票57元,回航亦同。住中山东路省委招待所,前国民党励志社,建筑讲究,具园林意。3日乘晚机返……”另外,1980年10月10日至11月9日,他受邀赴西安西北大学讲学。能够在擅长领域发挥余热,想必谢老也是舒心惬意的。之后,他受聘担任西北大学兼职教授及中国社科院近代所特约研究员。从西安回京后,除了1983年夏参加报社组织的游览(为期约一周),谢老不再参加这类活动,从此没有离开过京城,毕竟年事已高。查看他日记,有多次拒绝邀请的记载:“发广州学术讨论会信,不去”(1981年1月31日);“刘世凯来,转王庆成意,问是否想到四川开会,看大渡河。托婉谢”(1981年7月7日);“民族学院郭毅生送请柬来,约明日在人大开会,辞之”(1981年11月19日);“郭毅生来约开年会事,辞之”(1982年4月17日);“南京来三人,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馆长陈大荣、研究院许,南京市委送请柬来,约赴南京,以老辞谢”(1983年3月3日);“发邓珂信,说明本月5日系文如师百年诞辰,同人在北大开纪念会,寄来请柬。函辞之”(1987年12月3日),等等。

虽然谢绝参加活动,但谢老并未停止研究和写作。他陆续为刊物撰文,比如,为《文献》写《宋朝对于书报的管制》,为《中华文史论丛》写《太平军与反帝队伍的关系》,为《晋阳学刊》写《〈水窗春呓〉及其作者》《清入关后傅山的活动与交》(与柯愈春合作),为《历史教学》写《研究太平天国史著述宗目序》《史学漫谈》,为《文史资料选辑》写《记清季派遣幼童出洋》,以及为《西北大学学报》写《从曹家的事情谈清朝掌故--读〈红楼梦〉随记之一》《关于太平天国玺的种种》。他也为近代史所编印的《近代稗海》提供史料素材,并撰写序言。日常生活得到了充实。

谢老所记除生活琐屑、出入起居,也涉及人物往还、书信互递。如到京西宾馆,看望来京开会老友谭其骧;与吴玉如吃饭;到小石桥找单士元;见到老友黄萍荪文章,得知信址后,重又取得联系等等。从日记中看,与谢老有过交往的人还有:社科院近代所的荣孟源、章伯锋、陈宝辉、庄建平、钟碧蓉、王庆成、王善中等,社科院文学所的卢兴基,科学院图书馆的刘世凯,北京社科院的邓珂,《人民日报》社同事田钟洛(袁鹰)、姜德明、徐放、王德增、林钢、唐米、吴述俭、沙英、周修强、黄植、萧航、李桢祥、柯愈春、赵沈平、洪谦、孙乃、赵克惠、艾铁民、海松岩、田禾、康春月、耿长顺,中山大学的骆宝善,广西社科院的邢凤麟,北师大的刘乃和、张守常,人民大学的戴逸、王松茂、王宗柏,华南师范的陈周棠,广西师大的钟文典,北图的杨扬、陈强华、刘宣、卢宏基,民族学院的郭毅生,北京师范学院的欧阳中石,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的叶祖浮、王桂玲,《晋阳学刊》的高增德,成都《文史杂志》的李有明,南京太平天国博物馆的陈大荣,西北大学的姜秉正、阎愈新、符景垣,中华书局的钱炳寰,四川人民出版社的周道桂、段文桂等等。另外还有王利器、石继昌、邓嗣禹、朱士嘉、宓汝成、俞平伯及其女儿(俞成、俞欣)等。至于接待、拜访昔日街邻旧友,均散见于日记中。

吴玉如为谢兴尧题写的斋名匾额

除了休闲,谢老也关心时事。在他日记中,尚有此类记录,如观看庭审“四人帮”电视实况,又如蒋经国去世,等等。

在这部日记中,多有涉及作者日常花销,从一个侧面,展示了当年的物价水平。如今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对此或有所体味,读之仿佛回到三十年前的生活光景,唤醒了那个年代的消费记忆,就物价演变而言,也不无史料价值。比如看1978年初的日记,便知当时鸡蛋一元一斤,白糖八角八分一斤,川烟二角二分一盒,理发四角等等,类似载录尚多,不一一例举。当时居民生活用品还未足够丰富,一些日用品价格逐年升腾,有些物品还需凭票证供应。作者在他日记中便记有:“……由本月起鸡子改为一斤,牛奶只供婴儿、病人,需要证明。”(1978年1月5日);“……饭后买奶二元,闻将涨价,由一毛七分一袋,涨至二毛一分,群众争买……”(1986年10月30日);“……买奶二元四毛,原每瓶一毛七分,现涨至二毛三分…….”(1986年11月9日)。这样的文字还有一些,只录一二,以概其余。

日记到1988年1月31日便戛然终止。在这前一天,即1988年1月30 日,作者在日记中写到:“……归接小昕信,甚好。称德华母女将于13日飞京,带电视。”女儿带孩子回京过年,对谢老当然值得高兴,何况又带回彩色电视(之前谢老在日记中,曾有让女儿为买彩色电视的文字记录)。至于作者为何至此辍笔,在之前的日记中,也曾有过儿女来京而停笔几日的状况,想必儿子一家调京居住,无需作者再为日常琐屑而费神了。

大约1990年前后,保姆汪氏来到谢家,谢老的生活此后安定了下来。此时的他虽步履蹇滞,闭门息游,但意趣不减,考校文艺,评骘史传,整理旧稿,同时也另写新篇。谢先生的晚年生活,大致是幸福、充实的。


 

周作人好友的一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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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好友的一本日记

2017-06-19 16:19

徐祖正(1895-1978),字耀辰,江苏昆山人。书斋名“骆驼书屋”。周作人好友。曾任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教授、西方文学系主任等。

文︱赵龙江

早年读鲁迅、周作人日记,知道并记住了徐祖正这个名字,他是周氏兄弟共同的朋友,所以这些年来,徐祖正也是我关注的旧人物之一了。

大约在2012年初,因朋友邀约,我曾写过一篇《略说徐祖正》,刊发于民刊《芳草地》。我在这篇文字中曾说:“他(徐祖正)的作品大多刊发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尤其是在《语丝》以及稍后的《骆驼草》较为集中,其他如《创造》(季刊)、《创造月刊》《洪水》《莽原》《宇宙风》等也有零散刊载。”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之后,已很难见到他的创作了。不单是文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公开媒体上也极少见到他的名字,就像被蓄意隐藏起来。我曾推想,“三四十年代的徐祖正,却鲜有作品面世,也许是他纤敏的性格阻碍了他创作的自信。不止如此,他的名字也似乎渐渐消失......他原本就为人低调,潜意识多少也带有英伦绅士的清高,更主要的是他敏感的性格,使得他的社交范围固定而狭小。所以教学之余,惟有埋首于他自己的骆驼书屋里了”(拙文《略说徐祖正》)

或许正因他性格不事张扬,以及朋友圈窄小,即使朋辈交往也多低调相处,所以很少引起关注,以至“出版的几种现代中国文学史,还是一如既往,连徐先生的名字也不提呢?”(节录自方纪生在日本重印《骆驼草》序言,载《明报月刊》1984年5月号)

有关徐祖正与老友周作人以及八道湾朋友圈的这段时间的交往,我也猜测,“他与周作人还应是有所来往,至少也应是书问频通吧。这一时期的周作人日记尚未公开,故难以找到旁证。但还有两种可能,此时的徐祖正要么拘守故习,自安所遇,终日于书本中消遣时光;再就是与极少至密朋旧,围拢在一种说不清的格调里论文谈艺”(拙文《略说徐祖正》)

苦于材料无多,缺少必要的佐证,当年写《略说徐祖正》,只是匆匆应付了事。但这之后不久,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还是在2012年,这年年末,朋友告诉我一个消息:华夏国拍2012秋季拍卖会,将有一本徐祖正1941年日记参拍。预展那天我去过,是在老北京饭店莱佛士宝石大厅。因为是带有目的而来,其他拍卖展品则无暇流连,记得尚有不少名人墨迹(俞樾、康生、曹轶欧、沈从文、俞平伯、邓云乡等),我只草草瞥过而已。

这是一本商务印书馆定制的民国三十年日记,绿色布面。作者用钢笔记录,虽大部分笔迹不算太潦草,但有些字句仍难于辨识,与我自存的一枚徐氏明信片字体大致无异。我曾在网上见过徐祖正毛笔墨迹,感觉远胜于他的硬笔,老辈文化人多有这样的功力。日记封面粘贴一方不大的白纸,用毛笔字写有“昆山徐祖正日记手稿(全年)。一九四一年之北大文学院,院长周作人。沦陷中之北平,祖正各种经历。众多人物同仁等事件,均详细记述之”,笔迹则不大像徐祖正,不知谁人手笔。

日记封面粘贴的一方白纸

我最为关心是这本日记的内容,但观看拍件,好像承办方自有时间要求规定,不允许每个观展者长时翻看,不许拍照,更不可复印。于是只能前后大略翻看,没有逐页目及。

泛阅徐氏日记,作者在这一年与周作人、钱稻孙等友人还是时有来往。总体印象是,他仍旧究心基督,但好像教学上不太开心。此时正值太平洋战争前夕,日军频频劫掠扩张,人心惶惶,致使校内教学秩序不好。友人则希望他做官从政,也许这并不符合徐的愿望,使得他这一时期很不开心。另外徐认为,老友周作人任用并信赖者有些是小人、坏人,而他本人不愿受小人作弄。这段日记还记录了作者听闻他人传言,即徐本人将做文学院长,另闻他回北师大继续做校长......教学混乱,加上种种传言,让他益加烦闷,以至经常失眠。日记记录了他常常去教堂及香山等处,有时也到住处附近的小土地庙,应该是借以暂离现实、排遣郁闷吧。

日记中多处记录有日常琐事,比如徐淑蓉(作者妹)1月16日去八道湾,得知张菼芳(周丰一妻子)住院,产一女婴(即周作人长孙女周美和);汤尔和之子托他找事做;顾夫人为徐的婚事来谈;到车站接周作人未见到,怀疑受人作弄;与同事某产生矛盾,致使三堂会审;母亲去世,徐淑蓉大哭不止......总之,感觉日记作者在这一年诸事不顺,烦闷苦恼。

七月十三日徐祖正日记

十二月五日徐祖正日记

日记作者与苦雨斋主人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他们意识主张相近,对艺术的理解亦多有契合处,故两人相知甚深。但他们在性格上却有所差异,相较周作人和群才济济的八道湾朋友圈中人,徐的个性则稍显另类。他笃信基督,专心教务,屏迹争名夺利之场,似乎只有读书和教学才是他安身立命的营生,所以面对动荡混乱时局,和有关于他的种种传言,致使他危不自安,于是郁闷苦恼和失眠。他常怀疑受人作弄,应出自他本能的敏感性格,这也许就是他郁闷失眠的根源。为缓解这怔忡不宁的状态,他只能求诸宗教,以获取短时安宁,或是闭门修业,暂时忘掉烦闷和不称意。

草草节阅徐氏日记,观看时间所限,我记忆中只是几个片段,馀皆不暇详记,而且所观日记前后内容不可能连贯,其中涉及人事因果,也很难做出判断。我想,若能自首彻尾从容阅读这部日记,一定还会发见徐氏与他人交往的更多细节,对八道湾文化圈的探究,以及对徐祖正周边人物的了解,或许还能有所助益。虽存遗憾,但我们多少也窥见了这位骆驼书屋主人当年日常中的片段故实,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据知,拍卖这本日记,终以四万元成交。我想,徐祖正日记应该不止这一年,凭他纤敏的性格,还会有很多人事交往详细记录,内容一定不乏珍贵史料,真希望有一天他的日记能公开面世。


 

苏精谈西方传教士与中国近代印刷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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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诗亮

2018-07-01 12:3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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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精(澎湃新闻 蒋立冬)
苏精先生长期致力于研究以基督教传教士为主的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著有《林则徐看见的世界:〈澳门新闻纸〉的原文与译文》《基督教与新加坡华人1819-1846》《上帝的人马:十九世纪在华传教士的作为》《中国,开门!——马礼逊及相关人物研究》《马礼逊与中文印刷出版》《清季同文馆及其师生》《近代藏书三十家》等。在新著《铸以代刻:十九世纪中文印刷变局》(台大出版中心,2014年7月;中华书局,2018年5月)中,苏精查阅了大量西文档案,细致爬梳、对比了各类中西文献,将十九世纪西方各个教会的基督教传教士使用西式金属活字印刷中文图书的具体过程,完整地加以呈现。此书甫一出版,即赢得广泛关注。而在这次访谈之中,苏精先生既回应了对其著作的批评与商榷意见,也详细介绍了西方传教士在近代中西文化交流中的相关情况。
柳向春先生在《铸以代刻》的书评《西方传教士如何颠覆中国传统雕版印刷》中提到,石印而非活字印刷,才是在十九世纪后半叶对雕版印刷构成真正威胁的杀手。民国中期以来,由于铅印等更加便捷的现代印刷手段的发明与引进,广义的“铸以代刻”才真正成为现实。对这个观点,不知您作何评价?
苏精:的确有不少人说,取代传统木刻的是照相石印,而非铸造的活字印刷。这种说法很值得商榷。照相石印在十九世纪最后确实狂飙了近三十年,许多研究者被石印倏然而起的声势吸引,却忽略了在照相石印之前,活字印刷历经数十年的技术建设后,从1860年代中期起逐渐取代木刻市场的事实。活字印刷不像照相石印一窝蜂似的突然兴起而炫人耳目,也不像石印几乎完全集中在上海等少数大都市,而是稳扎稳打地在全国各地普遍取代木刻,而且在进入二十世纪后,石印失去重要的科举考试用书生意,加上整体旧学图书的市场也告衰退,石印的生意从狂飙大幅度显著消褪,但活字印刷继续稳健地在全国各地蓬勃发展。因此,说石印和活字印刷在十九世纪末年共同取代木刻是可以的,若说是石印而非活字取代木刻则是以偏概全、言过其实了。
也是在同一篇书评当中,柳向春先生提到“拼合字”这种印刷手段,并举了出版世家金山钱氏的钱国宝使用拼合字印制《江南北大营纪事本末序》为例。您在《铸以代刻》也多处论及巴黎活字与柏林活字,但是并没有专门论述。那么,关于拼合字的缘起以及影响,您怎么看呢,能请您详细谈一谈吗?
苏精:拼合活字起因于汉字字数多达数万,若逐一铸造,则所需时间与成本之巨,在十九世纪前期实为难以想象的事。于是,在1830年代指点巴黎活字制造的法国汉学家包铁(Pierre-Guillaume Pauthier)应用近似中文部首的办法,凡可以上下或左右拆解的汉字,都以拆解的部分活字拼合成字,而拆解的部分活字还可以和其他部分拼成其他汉字。例如不铸“清”字的活字,而以氵和青两个活字拼合,同时氵和青又可以分别和许多部分活字拼成更多的汉字,如江、河、倩、静等等。如此只需铸造较少量的活字,便能拼出为数较多的汉字,可以大量缩减整套活字铸造的时间与成本。
举例而言:第一种拼合活字的巴黎活字,包含三千八百七十六个活字,却能拼出两万两千八百四十一个汉字;第二种拼合式的柏林活字,包含四千一百三十个活字,可拼出两万两千三十一个汉字;至于姜别利在美华书馆铸造第三种拼合式的上海活字,包含七千四百个活字,可以拼出最多的两万五千个汉字。
拼合活字在铸造时有省时省工的优点,但应用时检字、拼字和排字都较费工夫,也比较容易出错,更严重的是以同一部分活字硬性和其他活字拼合,势必牺牲中国文字书法的匀称平衡之美,以致拼出许多和中国人习见者大为不同的别扭拙劣字形,但初期(1830年代)拼合活字的外国制造者不能领会中国书法之美,也不以拼成的“洋相”字形为怪。美华书馆先购置巴黎和柏林两种拼合活字,由主持的传教士就其中字形不佳者逐字改善或重铸,同时增加其中的全字,减少拼合字,并由中国人书写及雕刻字形,缺失逐渐减少,到1860年代中期,美华书馆自行开发铸造的拼合式上海活字上市,此后就不再听说有人批评其字形了。由于美华是十九世纪最大的中文活字生产与供应者,因此中国内外的中文印刷业曾长期普遍使用美华的三种拼合活字,这是近代中文活字印刷发展过程非常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
我们知道,您在长期的学术训练当中,积累了丰富的基督教史和中外文化交流史方面的知识。而在写作《铸以代刻》这本书的时候,又查阅了大量档案。那么,有一个有趣的问题是,那些来到中国的西方传教士,当他们面对宗教经典的翻译问题的时候,如何做到,一方面照顾中国的文化语境与中国百姓的接受能力,一方面又保持宗教的本真性呢?
苏精:以初期圣经中译为例,第一位来华的传教士马礼逊在翻译之前,先深入了解中国人各种文体,并试行翻译,他翻译过官方文书、儒佛仙道、小说诗文、劝世文及书信等等,他还是第一位英译《红楼梦》(节译)的人。但是,马礼逊在翻译圣经时,因坚持绝对忠于原文直译,结果译文中经常出现令人莫名其妙的经文,如“暗在深之面上”(创世纪1:2)、“尔室之勤烈,尽吃我焉”(约翰福音2:17)等等,前者在后来通行至今的和合本改译为“渊面黑暗”,后者则改译成“我为你的殿心里焦急,如同火烧”。
马礼逊之后的传教士译经,不再坚持逐字照译的原则,并大多采用集体进行方式,同时又借重中国士人担任翻译助手,以期译文既合于原本,又适应中文的语境。例如1840年代进行的“委办本”翻译,由在华传教士推举代表组成翻译委员会,开会前各代表按照进度准备自己的译稿,依代表之一的裨治文(Elijah C. Bridgeman)所记,他自己的版本是由跟着他学习十几年英文的梁进德(梁发之子)先从英文本译出中文初稿,经裨治文以希腊文本校对正误后,交给他的中文老师润饰文字,再由裨治文、梁进德和中文老师共同以前人的译本逐字考校而成。裨治文又说,代表们开会时,每人各带一名中文助手出席外,还有三名中国助手供代表共同咨询之用。这些层层严密的办法是为了尽量达到译文存真和中文化的地步,至于实际上有无达成目标或达成多少,那是另一个问题了。
您阅读了那么多档案,肯定保存了很多关于传教士本人的细节。那么,从中国近代西人在华传教史这个角度而言,其中提供了哪些有价值却又尚未为人关注的历史事实呢?
苏精:当年传教士的档案内容非常广泛,也包含他们自己的思想言行在内,这些对研究传教士个人或整体对华传教史都极为重要,因为其中不乏少为人知或甚至与已知相去甚远的事实。
例如,关于马礼逊的论著或传记中,他从来都是成就基督教来华的大事业而受到基督教界推崇欢呼的人物,但是从他与所属伦敦传教会来往书信的内容可知,他和母会的关系并非一直处于顺境,马礼逊曾公开批评传教会的理事和秘书以上司自居,对待传教士如下属,他没有指明是针对母会而言,但已引起母会理事和秘书的不快,也因此他在世最后七八年间受到母会的冷落和疏离,他自己更感到相当挫折。可是以往马礼逊的研究者,或许是为了维持他和教会的完美形象,也可能是没有利用过档案而有所不知,都不曾论及这些不愉快的事,不论是有意的忽略或无意的不知,后果是对马礼逊的了解不够真实、完整,对基督教在华传教史的探讨也不够深入。
再如从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年长期在上海的两名传教士:伦敦会的慕维廉(William Muirhead)和美国长老会的范约翰(John M. W. Farnham),几乎所有的相关研究都对两人推崇赞许有加,但是档案中所见与一般表面所知有落差。
就慕维廉而言,他注重直接口头传教,不喜也无能力管理协助传教的墨海书馆与仁济医院,竟在1865年一年之中,结束了伦敦会上海布道站创立以来的墨海与仁济两大事业,将前者关闭,后者则轻易拱手让给一般西医经营。不仅如此,初到上海的资浅传教士若不能凡事接受慕维廉的领导,他即予以排挤,让对方不得不自行请求调往他处。
就范约翰而言,他相当不合群,在同会的传教士中人缘极差,几乎所有同会的传教士都和他保持距离,他一直批评同属上海布道站的美华书馆,等到1885年他终于主持美华后,却将美华管理得问题百出,长老会撤换他,他使出种种手段抗拒不接受,甚至对簿公堂,数年中闹得不可开交,让长老会总部及华中教区耗费许多时间与工夫处理他引起的问题。范约翰所办清心书院和《小孩月报》都获得研究者赞美,但若要评论他整体在华传教工作的成就,却不知或忽视他引起的诸多困扰,恐怕就有欠真实、客观与公允。
邹振环教授提到,您在书中讨论西方传教士的出版机构的时候,涉及传教资料太多,世俗的科学和人文书籍太少,但这些非宗教读物的影响力往往要大于宗教读物。对此您怎么看?后续您有想法要弥补这一遗憾吗?
苏精:邹老师评论的是实在话,我在拙书中讨论的也是实在话,传教士档案中的传教出版品史料本来就远多于科学人文书籍的史料,他们的终极关怀毕竟还是在信仰方面,这是可以理解的,算不上遗憾,如果传教士真留下不少科学人文图书的文献,而我只利用了其中一部份,那就真是遗憾了。
接下来想请您谈谈方法问题。您纠正了很多传教士记载和学者研究著述的谬误,请问,您是如何做到“不疑处有疑”的呢?
苏精:简单说,第一就是仔细阅读和独立思考。例如,从来都认为著名杂志《遐迩贯珍》1853年创刊时的主编是麦都思(W. H. Medhurst),但我觉得《遐迩贯珍》在香港印刷出版,而麦都思人在上海,以当时沪港两地的海上交通单程需要十天至半个月,上海的麦都思不可能主编香港的《遐迩贯珍》——这样的怀疑其实只是本于常识,并不特别。顺着这个念头动手找下去,就发现不少史料都足以证明,当时人在香港的麦都思儿子麦华陀(W. H. Medhurst, Jr.)才是主编。
第二是多读多用第一手史料,自然容易看出变造的或根据二手史料而来的说法错误与矛盾。例如,我在拙书《林则徐看见的世界》中讨论的,1985年时有人变造林则徐所雇四名翻译官的传教士史料内容,还写成论文出版,也产生很大的影响,近三十年来所有关于这些翻译官的中文论著都受其误导,但我就用过同样的一批传教士档案,而变造者自己没见过这些史料,只是间接引用英文论著,却敢于变造,自然漏洞百出而经不起考验。
上次关于《铸以代刻》的讲座之中,您谈到,要节省目力,阅读更多档案。让我好奇的是,接下来您还有哪些档案需要阅读,又打算从中提炼、写作什么样的著作呢?
苏精:我过去比较关注印刷出版方面,最近几年则对医学史料很感兴趣,也已经抄录了不少这方面的档案,希望能对来华传教医生及其活动做些研究。在十九、二十世纪西方医学传入中国的过程中,传教医生、海关医生、外国军医及一般西医都是西医东传的重要媒介,其中又以传教医生的人数最多,而且他们遍布在中国各地行医,产生的影响也最大,在他们的档案中,有非常多关于近代中国人身体、卫生、疾病、医疗及传播医学知识的史料。以往已有很多人研究传教医生,但直接利用他们留下的书信档案进行研究的还是有限,我希望在今年内完成一部以在华传教医生为主题的书稿,重点不在写他们的传记,而是他们的医疗活动以及他们和中国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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