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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遗珍”古籍善本宋版精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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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拍卖十周年庆典秋拍“天水遗珍”古籍善本宋版精萃

时间:2014-12-14 17:06:23  信息来源:雅昌艺术网

组图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两宋。作为宋代高度文明的实证,宋版书自明朝中叶以来,历受推崇,藏书家地位之高低,往往由收藏宋版之多寡来衡量,甚至出现以庄园、美婢换取宋版之事。时至今日,藏于民间的宋版典籍已稀如星凤,其珍贵的文物价值、文献价值,以及字里行间流淌着的古香古色,无不令人心驰神往。

  最大规模“北宋经王”震撼出场

  此次西泠秋拍的古籍善本专场,首次聚焦宋版,其中两部宋代孤品尤受瞩目。其一,日本安田财团旧藏的北宋刻本《妙法莲华经入注七卷》。《妙法莲华经》素有“经中之王”的美誉,西泠秋拍中这部珍贵北宋单刻经,首次将经文和注解合刻,是海内外现存规模最大的宋版《妙法莲华经》,原装初印十厚册,卷帙完整。全书乃杭州地区名工以精美颜体刊成,内有施财者刊记近百条。此书曾经日本顶级财阀收藏,并由日本书志学会在宋本特展上展出,且见于傅增湘、长泽规矩也、阿部隆一等著名版本学家的重要著述,流传有绪,现已成宇内孤本。

北宋刻《妙法莲华经入注七卷》

  (姚秦)鸠摩罗什译,(隋)智者疏并记,(宋)道威入注 

  北宋浙刊单刻经 

  半框:25.5×13.3cm 开本:30.2×13.4cm 

  1箱10册 皮纸 

  出版:1.《宋本书影》,日本书志学会,昭和八年(1933)。 

  2.《安田文库古经清鉴》,昭和二十七年(1952)。 

  3.《创立五十周年纪念善本图录》,东京古典会,昭和三十五年(1960)。 

  著录:1. 《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卷十一下·子部十三·释家类),傅增湘(1872-1949)著。 

  2.《关于刊本汉籍の字样》(原载《书苑》第一卷第四号),长泽规矩也(1902-1980)著,昭和十二年(1937)。 

  3.《宋刊本刻工名表初稿》“采用之刊本书名及收藏者”第四三号(载《书志学》第二卷第二号),长泽规矩也(1902-1980)著,昭和九年(1934)。 

  4.《宋元版刻工名表》“底本一览”第175号(载《阿部隆—遗稿集》第一卷),阿部隆一(1917-1983)著,汲古书院,1993年。 

  5.《古籍宋元刊工姓名索引》“采用书版本简介”第233号,王肇文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展览:1.“宋刊本展览会”,日本书志协会,东京神田一桥教育会馆,昭和八年(1933)。 

  2.“创立五十周年记念古典籍展观大入札会”,东京古典会,昭和三十五年(1960)。 

  收藏:日本安田文库(安田善次郎二代1879-1936)

宋拓画帖《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

  现存最早的、唯一的宋拓画帖,国内首次亮相 

  本次西泠秋拍中,还有一部备受关注的宋拓画帖《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此经旧藏于日本佐伯文库,是一件中土失传甚久、极其珍贵的宋代佛教文物。它以连环故事画的形式讲述“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朝圣历程,与宋刊本《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现藏日本大东急记念文库)一直并称“善财五十三参”的宋代文物双璧。同时,这还是现存唯一的宋代浓淡相间拓实物,最早的宋僧画作拓本。此经背部以北宋崇宁藏零页作衬,在古籍装裱史上亦具有研究价值。在不久前结束的“天水遗珍——宋刻《妙法莲华经入注》、宋拓《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来自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中国美术学院、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近十位专家学者从椎拓史、版画史、装裱史、图像学、版本学等多种角度,对该《变相经》画帖进行了深入探讨,认定该帖为宋刻宋拓,并具有极重要的艺术史价值和学术价值。

宋拓画帖《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

  (北宋)忠禅师撰并绘 

  宋代浓淡相间拓本 

  开本:27×15.7cm 

  1册28开 皮纸 

  鉴藏印:佐伯文库(朱) 

  收藏:佐伯文库、香见相雨 

  出版:1.《新出现的宋拓华严入法界品善财参问变相经》,载《大和文华》(第15、16号),昭和二十九年(1954)。 

  2.《相见香雨集》第三卷,相见香雨撰,日本昭和年间。 

  3.《东大寺本善财童子绘卷私考》,梅津次郎撰,《大和文华》第29号,昭和三十四 年(1959)。另载其《绘卷物丛攷》,中央美术公论社,昭和四十三年(1968)。 

  4.《华严入法界品山善财参问变相经及解题》,梅津次郎撰,载《大和文化研究》(第三一号),昭和三十五年(1960)。 

  5.《善财童子的朝圣之旅:中国、日本、爪哇的华严经绘像》(Pilgrimage of Sudhana : A Study of Gandavyuha illustrations in China, Japan and 简方庭(Jan Fontein)著,Mouton&Co.Publishers,The Hague,Paris,1967。 

  6.《华严经绘》,石田尚丰撰,载《日本の美术》270号,昭和63年(1988)。又载其《日本美术史论集》,中央美术公论社,1988年。 

  7.《善财童子历参图研究史料(稿)》,小林达朗撰,载《南都佛教》63号,平成元年(1989)。 

  8.《东大寺本善财童子绘卷の形成》,小林达朗撰,载《美术史》127号,平成二年(1990)。 

  9.《莫高窟第464窟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变》,梁尉英著,载《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 

  10.《妙意童真末后收,五十三门一关钮——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图概览》,廖旸撰,载《宗教信仰与民族文化》第3辑,2009年。 

  11.《论宋代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图像》,李静杰撰,载《艺术史研究》第13辑,2011年。 

  著录:1.《花严宗经论章疏目录》,日本东大寺学僧凝然(1240-1321)著。 

  2.《靖安县志》卷六,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刊本(另见乾隆二十二年、道光五年刊本、同治九年活字本)。 

  3.佐伯文库《法帐目录》,见增村隆也《佐伯文库の行向》,载《大分县地方史》第6 号,昭和三十一年(1956)。 

  4.《佐伯文库旧藏暨现存书目录(汉籍之部)》之《以吕波分书目》(计-6),大冢秀高撰,平成十七年(2005)。 

  引用:1.《华严纶贯》,(南宋)复庵和尚述。 

  2.《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南宋)法应集,(元代)普会续集。 

  传本:《五相智识颂》,小野玄妙藏建长三年(1251)抄本(今佚),录文载《卍续藏》经号0854,册号95,页码0996。

宋刻《音注全文春秋括例始末左传句读直解七十卷》

  (宋)林尧叟注 

  半框:15.9×10.6cm 开本:19.3×15cm 

  1 箱24 册 竹纸 

  说明:此书为晚清民国间著名藏书家查燕绪、许博明递藏之善本,由商承祚题写木箱名:“宋椠春秋左传句解七十卷,吴兴许氏怀辛斋珍藏,庚午秋博明兄属题,商承祚时客吴门”。全书七十卷巨帙,旧金镶玉装,品相齐整,完整保存至今,实属不易。


 

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 纪念沈祖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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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 纪念沈祖棻先生108周年诞辰

在古城苏州,有一条大石头巷,位于观前街与饮马桥之间。现代爱国主义女词人沈祖棻(1909.1.29 - 1977.6.27)就出生在这儿的一座宅院里。如今,破落不堪的老宅成了大杂院,墙上精美的雕饰在“文革”中被破坏殆尽,沈祖棻和祖母当年同住的后院也早已是断墙荒草,宛如凭吊女词人的一曲哀歌。

祖棻出生前,沈家从祖籍浙江海盐迁居苏州已经好几代了。祖父沈守谦,号退庵,从清王朝实缺徐州兵备道的职务退休后,闲居在家,他笃好艺术,和词人朱孝臧、书画家吴昌硕等都有来往。在他的大厅中,还有一块御赐的蓝底金边匾额,题曰:“谊笃宗友”,这是沈家全盛时在海盐开设义庄的荣誉标志。尽管沈家是个大家庭,但人丁并不兴旺,到祖棻这一代男丁只有她的两位堂兄沈祖模(楷亭),沈祖懋(益堂)。祖棻一生下来就得到祖母罗夫人的宠爱,只是父母在生下妹妹祖芳不久,母亲费氏因连生二女,劝夫纳妾,父亲菊生坚决拒绝,从此夫妻不和,费氏带着祖芳被迫租房另住,祖棻则从小生活在祖母身边。 

沈祖棻的一生,经过了很多的坎坷和磨难。和同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一样,青年时代即身逢乱世之苦辛。虽然抗日战争以前家境很好,并且深得一家之长祖母的疼爱,但这样的快乐生活却是短暂的。19岁时,祖母去世了,大家庭开始趋向瓦解,此时的祖棻,既对祖母的去世悲痛不已,又对家庭的分崩离析深感痛惜。此后的大学生涯中,沈祖棻得到汪东、吴梅、黄侃、汪辟疆等国学大师的悉心指点,又得以和诸多学友相互切磋学问。1932年春,她在大学二年级时以一阕《浣溪沙》对“九一八”事变后的民族危机作了委婉而沉郁的抒写,博得老师汪东的激赏。词中“有斜阳处有春愁”成为传诵一时的佳句,祖棻遂被誉称为“沈斜阳”。这时,她和师友们在金陵古城四处吟咏唱和,享受着爱情和友情的甜蜜。

可惜这美好的时光只有五年,一旦走上社会,许多天真的向往在现实面前不免碰壁、幻灭,而知识分子固有的清高和优越感更增加了她的失望,一年内,祖棻频繁地更换了四次工作。1937年的到来,更预示时代和个人悲剧的开始。8月中,日寇对南京狂轰乱炸,祖棻和她的爱人程千帆不得不避难到屯溪。在作者的词中,我们可以看到逃难时狼狈境遇和凄惶心理的忠实记录。“罗衣尘涴难频换,鬓云几度临风乱。何处系征车?满街烟柳斜。危楼欹水上,杯酒愁相向。孤烛影成双,驿庭秋夜长。”(《菩萨蛮》)“孤烛影成双”,暗示着她和爱人在苦境中已经结为夫妇。在兵荒马乱的避难途中,唯一值得安慰的莫过于夫妻间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对于敏感纤弱的祖棻来说,爱的力量更是如此。

然而即使在这样别无依靠的情况下,这对患难夫妻仍是分分合合。新婚不久,程千帆就又返回南京取衣物。在撤离屯溪时,程千帆因督课有责,不能即时离开屯溪,祖棻只能在四个学生的护送下先行离开,辗转于安庆、武汉,最后和爱人会合于长沙。在长沙相聚不久,丈夫为了生活,又不得不前往武汉工作,祖棻再次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重庆。《临江仙》八首将其间旅途的艰苦、相思的煎熬、生离死别的忧惧种种,都淋漓尽致地写出。词中有“经乱关河生死别,悲笳吹断离情。朱楼从此隔重城。衫痕新旧泪,柳色短长亭”的别情,有“一棹蒹葭”、“水风吹袂”的踽踽独行,也有“凄凉湘瑟怨,掩泪独来听”这等情不自已的怨艾和“乔木荒凉烟水隔,杜鹃何苦频啼”的国恨与乡愁。身世的飘零无依,情感上的孤寂和忧伤,以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民族危机和个人厄运所带来的惶恐,都造成词人精神上极大的创伤。这组词,节奏急促,意态深沉,正是祖棻这一时期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痛定思痛,痛何如哉”?这不仅是对个人身世的悲叹,更是对国家命运的关注。汪先生认为“此与菩萨蛮、蝶恋花诸作,皆风格高华,声韵沉咽。韦冯遗响,如在人间,一千年无此作矣。”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沈祖棻在重庆巴县界石场蒙藏学校教书时,虽然程千帆又赴康定工作,夫妻分离,但生活较为安定,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加之遇到几个较为投合的同事,精神状态还是相当愉快的。但命运是吝啬的,就连诗人这种在忧国、怀乡、相思种种情结纠缠下苦中作乐的平静也不能长久,开始让她饱尝病痛的折磨。《惜红衣》中,“绣被春寒,秋灯雨夕,药烟萦碧。怯上层楼,新来渐无力。”“书成讳病,泪湿数行墨。”数句间,客居之寥落与病势之沉重已跃然纸上。一年后,沈祖棻就因膀胱炎离开蒙藏学校。在赴康定养病的途中,在重庆遭遇空袭,一夕数惊,词中记云:

晚云收雨。关心事,愁听霜角凄楚。望中灯火暗千家,一例扃朱户。任翠袖、凉沾夜露。相扶还向荒江去。算唳鹤惊乌,顾影正、仓皇咫尺,又催笳鼓。    重到古洞桃源,轻雷乍起,隐隐天外何许?乱飞过鹢拂寒星,陨石如红雨。看劫火、残灰自舞,琼楼珠馆成尘土。况有客、生离恨,泪眼凄迷,断肠归路。(《霜叶飞》)

用古典的语言,把这段逃避空袭紧张、狼狈、凄苦的经历生动地描绘出来,几十年后的今天读来,他们在烽火中的流离和奔命依旧如在目前,让人唏嘘不已。

祖棻久病之躯难以承受长途跋涉和这样的艰苦,终于没有能够抵达康定,而是中途留在了雅安,和公婆住在一起。此后又是一番刻骨相思和着病怀凄楚,倾述于吟笺赋笔,词中道:

一别巴山棹更西,漫凭江水问归期。渐行渐远向天涯。    词赋招魂风雨夜,关山扶病乱离时。入秋心事绝凄其。(《浣溪沙》十首之一)

久病长愁损旧眉,低徊鸾镜不成悲。小鬟多事话年时。    剩水残山供怅望,旧欢新怨费沈思。更无双泪为君垂。(《浣溪沙》十首之二)

词中道尽病怀、相思之苦,又更有身世家国之感。何堪“旧欢新怨”两重悲苦同时压迫而来,“更无双泪为君垂”,真正写得至痛至哀。

到了1940年2月,这种低落的情绪本来似乎应该有所好转的,因为在祖棻31岁这年的始,她的新诗集《微波辞》出版了,徐仲年为之作序。诗集的出版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并且有几首诗被谱成歌曲广为传唱。然而,在两个月后,祖棻就因被确诊为腹中生瘤,不得不前往成都动手术。在面临手术的危险时,祖棻自述“所遗恨者,一则但悲不见九州同,一则从寄庵师学词未成,如斯而已。”亦是极伤心语。

厄运似乎不愿给人稍稍喘息的机会,手术也许还算是成功,可就在刚刚做过手术、伤口未愈的一个夜晚,医院忽然失火,祖棻在别人的搀扶下仓皇逃出,所有衣物悉被烧毁,仅人得以幸免。《宴清都》一词先历叙手术前“未了伤心语”、手术中“剪不断相思一缕”、手术后“甚更仗、寸寸情丝,殷勤为系魂住”的缠绵恩爱,而后着力描写“烟横锦榭,霞飞画栋,劫灰红舞”的肆虐,“谁扶病骨,愁认归路”、“翠油薄、难禁夜露”的狼狈与惊惶,直至末一句“喜晓窗,泪眼相看,搴帷乍遇”,将劫后悲喜交加之情一一写出。小序对这一句作了注脚,云:“奔命濒危,仅乃获免。千帆方由旅馆驰赴火场,四觅不获,迨晓始知余尚在。相见持泣,经过似梦,不可无词。”

在经历了这场劫难后,祖棻于6月重入四圣祠医院,7月出院后,随丈夫到乐山养病两年。在这段时间里,夫妻团聚,生活相对安定,心情比较愉快。特别是1941年6月迁居学地头后,与钱歌川、刘永济结邻,感受了乱战下相对恬静的山居生活,这在她流寓西蜀的十年间,应该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在词的创作上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就。1942年夏,祖棻身体渐渐康复,于是和丈夫一起到成都金陵大学教书。1943年秋天,却因中文系的小事纠纷,受到排挤,“知事无可为,遂萌去志”,持着“浮云作态频离合,明月无心任去留”的态度。1944年春天,随着金陵大学当局乾没职工平价米一案的曝光,夫妇二人怒而揭发,在遭到各种迫害之后,是年夏天,终于被解聘。这一年间,沈祖棻夫妇与学校闹得极不愉快,但个人的纠纷还不足以掩饰对国事的悲慨,《一萼红》一词,以壮怀激烈的感情将抗日战士的浴血奋战和后方官僚歌舞升平进行了对比,以为“长歌当哭之意”,汪先生评为“千古一叹”。

经历了许多的坎坷和沧桑,经历了不尽的期望和等待,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顺江东下指日可待,江南旧地已近在咫尺,可是祖棻的喜悦只是在刹那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悲哀和绝望。夫妻分离,欲归不能;而遥想东南,父亲和妹妹都已去世,旧居早已物人非,人去楼空;而内战的硝烟又起……十年的苦苦期待,忍耐,到头来一场欢喜后的,依旧是一切如故,甚至情况更差,情感的堤坝被冲垮,忍耐的限度被突破,十年来压抑的痛苦如同洪水般奔涌出来,绝望的苦痛被作者不加掩饰地倾泄入词中,于是有了《梦横塘》、《摸鱼子》、《倦寻芳》、《高阳台》、《齐天乐》这样很有感情力度与厚度的作品。如“谁知转首家园,甚霜晨月夜,雁影成只。白发高堂,空洒泪、纸灰寒食。但翻悔、兵尘万劫。枉换生还了无益。漫问南鸿,一天烟雾,更何时归得?”(《梦横塘》)“……百劫兵尘,三年病枕,留命人间何味?家园万里。况风木余哀,一抔谁祭?待挂归帆,去程重见乱烽起……悲欢漫理。剩铅泪银笺,相思空费。梦醒天涯,客游真倦矣。”(《齐天乐》)这些词俱悲苦不能自胜,沉痛哀怨之至。是这一时期作者恶劣心境的反映。

1947年,苏州女子沈祖棻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江南。物是人非,作客故乡,感慨万端。稍后,祖棻随丈夫在武汉大学养病,亲眼目睹了国民党的腐败政治,愤怒地写下了《浣溪沙》六首,有“凯歌凄咽鼓鼙中”、“千霄野哭痛千家”等极沉痛语。时代的不幸始终交织着个人的劫难,1947年12月,祖棻为庸医所误,剖腹生产时将手术巾缝入腹内。此后两年多,祖棻饱受病痛的折磨,不得不一直往来于上海、武汉做各种大大小小的手术。1948年,在汉口做了两次小手术,夏天又到沪,两度住进中美医院动大手术。1949年初出院,于秋天才回到武汉,一月后伤口又发炎,1950年再度赴上海中美医院作大手术。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敦厚的祖棻在她的词作中只留下了一首《水龙吟》:

十年留命兵间,画楼却作离魂地。冤凝碧血,瘢萦红缕,经秋憔悴。历劫刀圭,牵情襁褓,艰难一死。叹中兴不见,藐孤谁托?知多少,凄凉意。    争信余生至此,楚云深,问天无计。伤时倦侣,啼饥娇女,共挥酸泪。寄旅难归,家乡作客,悲辛人事。对茫茫来日,飘零药裏,病何时起?(《水龙吟)

艰难时世,娇女无托,家乡作客,前途未卜,病何时起,凡此种种,酸痛之至。而她作为一个具有强烈忧生忧世意识的知识分子,在病魔缠身的情况下,却仍不忘背负起历史的责任感,用笔忠实地记录下时代风运的变幻。《鹧鸪天》八首正是这样一组对时事进行讽喻的游仙词作。

1952年至1956年,沈祖棻回到向往已久的江南,先后在苏州江苏师范学院和南京师范学院任教。其间寄情故乡山水,与师友相处融洽,又有娇女承欢膝下,精神十分愉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程千帆仍远在武汉大学,两地分居,不免平添惆怅。1956年夏天,祖棻依依不舍地告别江南,告别诸友,调回武汉大学工作。可是很快就到了1957年,反右开始,程千帆被打成大右派,祖棻从此成为'罪人的妻子',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屈辱,处境十分困难,但她仍坚持教学,科研工作,并取得显著成绩。她还用那多病柔弱的躯体毅然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十年浩劫中,他们夫妇同遭迫害,备尝艰苦。她又用诗笔为自己和亲友在动乱中的生活、情感留下许多真挚动人的写照。在得到丈夫从下放的沙洋农场来信,信中有“四十年文章知己,患难夫妻,未能共度晚年”之叹时,祖棻写了一首七律:

合卺苍黄值乱离,经筵转徙际明时。

廿年分受流人谤,八口曾为巧妇炊。

历尽新婚垂老别,未成白首碧山期。

文章知己虽堪许,患难夫妻自可悲。

这首诗苦味深情,极为感人,可视为他们夫妇婚后近四十年生命流程的总结。

▲程千帆沈祖棻最后的合影(1977年6月)

她还用外祖母慈祥的爱心为她的外孙女写下长诗《早早》。许多著名文化人对此诗给予极高的赞誉,认为是“用童心的灯火照亮了苦难和屈辱的灵魂的暗隅”,“旧瓶新酒”,“深衷浅语”。应该说,近二十年生活、精神上的磨难没有压垮她,长年病痛的折磨也没有使她丧失生活的信心,她始终以惊人的毅力和坚韧的性格努力地生存下来。十分令人痛惜的是,她的生命热情、生命之火没有在困境中熄灭,却在时势刚逢好转,千帆摘帽,二人退休,同从上海探亲回到武汉的1977年6月27日,她竟遭遇车祸,不幸逝世。

沈祖棻享年68岁。她早年在新诗、旧体诗词、散文、小说等方面都有出色的成就,以后专门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的教学、研究和旧体诗词的写作,更是卓然成家,成为近代杰出的女词人,不少人将她比作当代的李清照、周邦彦。她的一生既饱经时代忧患,又历经种种个人的不幸,这些多舛的命运为她的词作提供了大量的感情体验,沉郁的思想感情又将其词作提升到一个很高的艺术境界。她的词作意象丰满,风格高华,典雅清丽,厚重深婉。大部分词作是她一生坎坷命运的写照,正所谓'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百凶”,对于个人自然是不幸的,但是却促成了她写出大量优秀的作品。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文中诗句俱引自《沈祖棻诗词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原载《百年潮》2000年第7期,作者为沈祖棻外孙女早早

 

凤凰网2015年李炜光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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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炜光专访之一:重税之下,老百姓生存压力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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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天津财经大学教授李炜光的著作《权力的边界》由九州出版社出版,《大家谈财税》由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这两本著作,核心问题是政府税收、财政预算、财政支出应该遵循的基本准则,以及这三者和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生活的关系。近日,凤凰网采访了李炜光。由于涉及问题较多,篇幅较长,本次专访将分三次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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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炜光专访之二:政府不能滥发钞票,征税需要老百姓同意
李炜光专访之三:政府的财政预算,必须经过民众授权批准

李炜光《权力的边界:税、革命与改革》,九州出版社,2015年10月
国富民穷的税负应当调整
凤凰网:最近,娃哈哈的老总宗庆后建议提高老百姓个人所得税起征点,降低社保费用负担,培育中产阶级。他说,“现在个人,企业个人保险负担比较大,企业和员工五险一金占收入63.6%,实际上我们给员工发八千,最后他拿到五千,最关键80后、90后年轻员工最困难,买不起房,不能成家立业,也养不起孩子,现在每个月租房子都三千块钱。”我在北京生活了16年,我们算一笔账,一个人一个月工资8000,拿到手5000多,租一个单间只算1500,生活费、交通费,手机费等等加在一起1500,这样,他每月只结余2000多元,在非常节约的情况下,一年的能存下三四万块钱就很不错了,买房定居毫无指望。现在的税负政策,问题出在哪儿?
李炜光:首先,中国的中产阶级没有真正的成长起来。这些年,而我们经过了一个工业化前半期高增长的阶段,我们经常很自豪地把它称为中国奇迹。但是,从1978年开始算起,这个高增长到2011年一季度已经下降了,跌破10%。2012年就下降到8%以下了,这几年更是直线下降。这个高增长,算起来也就是33年的时间(因为我把准备期都算上了)。跟其他经济体相比,这33年的时间也并没有多长。韩国、台湾的高增长都到了40多年,最重要的,就是中国的中产阶级,过去讲就是市民阶级,没有真正的成长起来。因为这跟城市化有关系。当韩国、台湾的高增长期结束的时候,这几个经济体的城市化率都达到了70%到80%,而我们现在才只有大约52%。
现在的农一代有的回到农村,农二代大部分收入都用在租房,他还要供养农一代。农二代很难成为种地的农民,可他又不能成为真正的城市居民,在城市里工作,拿一份比较理想的报酬,有体面的身份和地位,成为所在城市的纳税人。这些,他们都做不到。有人做过统计,房租占他们收入相当高的比例,而且还在往上涨。实际上,城市化是形成中产阶级的一个非常关键的来源,也就是未来经济的增长。必须让源源不断的外来人口成为城市的居民,而且从中诞生出中产阶级,他们买得起房,收入居中,甚至还比较体面。这样的话,它就支撑起城市化,从投资和消费这两个方面都在支撑经济的增长。但是,中国这些年走的不是这样一条路,实际上走的是一个富国的路。
凤凰网:中国这些年走的路,类似法家讲到的以弱民来强国,法家就是主张要国富民穷。《商君书》中讲得很明确。
李炜光:有点这个意思,至少它是重税主义的。你刚才简单算了一笔账,大体是靠谱的,就是一个外地到大城市的打工者,每月拿八千块钱,不算很低了,但是最后一年也不过就存个三万块钱(还不一定存得下),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事了吗?所以,这些人可能成为城市的贫民阶层,他们根本称不上是中产阶级或中产者,然而,只有中产者才是这个社会的稳定因素。
从个人来说,现在的收入水平,导致中产阶级无法形成。大家从自己工作的企业单位,拿不到足够的收入,大部分都用于过日子了,交了税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赤贫者。要想买房子,在城市落户,都很困难。显然,这就不是一个好政策。现在,看不出来在什么地方,能够促使我们的中产阶级形成。
从企业方面说,税负也过于沉重。我们最近在这个全国四个地方进行了调研,中部取的武汉,西南取的是贵州,东部是杭州,东北是大连,大连我们没有取沈阳,因为大连是东北相对还不错的地方,沈阳还不如大连。我们看到的普遍情况是,民营企业税负很重,包括各种费用的负担,除了五险一金,还有一个负担,就是安排残疾人就业,你要是不安排,就要交费,一个人交多少钱,按人头算。还有一些摊派的费用,所有这些费用加起来,构成了民营企业很大的负担。这使我们的民营企业壮大不起来。
政府从老百姓这里拿走了太多的钱
凤凰网:现在的税负究竟有多重?如果要减税,减到多少才算合适?
李炜光:税负应该调整到什么一个度?我们国家的宏观税负,就是大口径的达到了37%,大口径的宏观税负,是指国家收入都算在一块,政府拿走的占到GDP的36%-37%(不会低于这个数)。这确实是太高了。从哪儿开始减呢?我想首先要进行流转税制的改革,因为流转税是可以转嫁的,流转税层层转嫁,推高了市场物价。商品进入最后的市场,你买东西,那里面是含税的,我们在购买东西的时候,又没有把税价分开,即使是增值税也如此。增值税说是价税分离,但实际上最后买东西,小票上还是没分开,还是合并。所以,流转税应该有一个很大的调整。
现在的所得税应该是什么呢?它属于直接税,它好像应该增加,有一部分税务学者是这样来建议的,比如压缩间接税,提高直接税。提高直接税主要的办法,就是开征房地产税,甚至以后可能还要酝酿开征遗产税,然后改革个人所得税。房地产税现在看起来困难很大,社会上反对声音也很大,你要把它强行推行,效果不一定好,因为大家税负已经很重,你的前提就是应该把流转税,把税负降下来,然后再谈开征新税。但是现在政府做不到减税,那么开征新税就没有什么余地,大家感觉负担已经很重了,政府再每年再给每家每户增加几千块钱的房地产税,对每个家庭都是很重的负担,所以大家肯定是不欢迎的。税制改革是个通盘考虑的事情,直接税的改革必须要考虑,总体上不能增加纳税人的负担,这个恐怕现在一时还很难做到。
遗产税反对声音就更大了,这个问题,得在开征了房地产税以后,才能讨论。个人所得税呢,宗庆后说再提高起征点,其实那就是免征额的标准。提高个人所得税免征额的标准,可能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我倒赞成一部分税务学专家们说的话,因为我们国家目前是四千万个人所得税的纳税人,这四千万只占我们整个国家的劳动力人口很小的比例,我们国家劳动力人口差不多七八亿,如果再提高免征额的标准纳税的群体就会更小,这个税种就可能无足轻重了。
凤凰网:老百姓的过日子所需的基本开销,不应该在征税范围之内。
李炜光:还有一个,个人所得税更应该公平,税制结构不合理,比如说我们过去酝酿着,由现在的分类所得税改成综合所得税制,按家庭来稽征,强调的是扣除的因素,就是说我拿到收入以后,过日子的钱,养孩子的钱,抚养老人的钱,交通费,家里用的电脑,为了上班购置的衣服,交通工具,甚至购房的月供利息,这些费用都要仔细计算出来,不能交税。如果把部分花费交了税,就肯定是不合理的。
所以,减税要落实到个人所得税这个税种,最大的问题就是3500元免征额的标准,应该在税制改革的时候细化,究竟这3500是怎么组成的。如果它不是3500,应该是多少,因为每个家庭都过日子,都有一个小账,过日子花了多少钱,每个家庭都有记录。这些开销,每个地区是不一样的,西部地区跟东部能一样吗?所以,在制度上,制定个人所得税的扣除标准的时候,就应该有地区差异,不能全国一刀切,一刀切肯定是不公平的。
你刚才说税负应该降到多少,如果从宏观税上面来说,应该保持在20几的水平上,比如25%,现在是37%,降十个点以上,这才是合理的,因为政府拿走了GDP的37%,社会的投资和消费都受到挤压,这肯定是不合理的。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官员和机构的腐败,乱收费,对民营企业和个人吃拿卡要,这一部分也不少。
凤凰网:这一部分,可以说是隐性成本。
李炜光:我觉得,宏观税负应该维持在20几的水平,因为我们不是个福利国家,政府没有把这些钱都用来建立社会福利,提高老百姓的福利的水平。你从来没有这样做,然后又收那么高的税,这就没有道理。
如果要是从微观上来说,你要保证每个企业有留利,能够确保它的投资和创新,让它有余利去创业。对家庭而言,你得让家庭有一定的储蓄,得有储蓄率(当然储蓄率太高也不太好),每个家庭享受的福利和生活水平,应该随着经济增长逐步提高。
这些年的实际情况,要是从公平性上还远远没有做到,贫富差距拉得很快,从基尼系数就可以看出来。这就说明,政府的税收没有起到调节的作用。所以,微观上就因税种而异,因个体而异,因对象而异,但是,理想的税负必须让民众有钱去消费,有钱去投资,有钱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能够享受更高的福利,税负在这些方面应该起到一个边际调节的作用。
凤凰网:你刚才说到,沉重的税、费加在一块,导致了物价上涨,这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影响其实是很大的,比如说必须的生活用品。好多人发现,一些在中国生产的商品,卖到国外之后,竟然比中国还便宜。
李炜光:中国的物流业在世界上大概成本最高。在这个过程当中,物流业又实行营改增的改革。上海试点的时候,就暴露出这个问题来,它拿不到增值税发票,它的增值税率定的大概是11%,看着好像是低税率,但实际上税负比原来还重。我们的每一件产品里面都含着税,加到商品的物价中以后,就导致了商品价格的高企。如果是进口商品那就更重了,那还有进口关税的问题。
比如最后我买这个杯子,到最后税没法抵扣,就等于我是最后的承担者,它前面有多少道税负,结转到价格里面,那都是我来承担了。现在,中国的税负是偏重的。
凤凰网:你刚才说物流,我有一个印象,一个广东的老总做过试验,一车货物从广州运到北京,加上路上所花的各种费、税,比同样的货物从广州运到美国还贵。这也太荒唐了吧?
李炜光:有这种情况。如果我们的商品出口到国外,国外可能有很多像物流的那种费用,但没有国内这么高。国内是逢关卡就得交过路费,它有的还不是税,税和费加到一块,构成了很大的负担。
中国人供养了一个超大的政府
凤凰网:还有一个块支出,你以前谈得不多,但是我觉得也应该纳入你的研究范围之内。据学者任剑涛说,现在中国政府的规模太大,养的公务员有900万左右,而吃财政饭的有4500万左右,编制外要由财政拨款负责收费来养那就更庞大。所以,要想真正减轻个人和企业的负担,必须要下重功夫的缩减吃财政饭的人口,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炜光:这个问题非常好。实际上就是我在莫干山会议上发言时谈到的这个问题:我们创造的GDP国内生产总值,究竟能供养多大的一个政府?当时有一位老学者,是发改委已经退休了的一个所长,原来在南开大学,我发言过程当中他就说好,这个问题很少有人去研究,但实际上非常重要。比如说,我们可以算出来未来十年中国的GDP的走势,有乐观派有悲观派,我们折中应该也差不多。创造这么多财富,究竟能够供养多大一个政府,应该供养多少公务员,配多少辆车,然后固定资产投资应该投入多少,这都是可以测算出来的。但是,这一块好像没有人研究。我们现在吃财政饭的人达到4500万,一年一个人的人头费,平均下来一万,就是4500亿,再加上编制外要由财政拨款负责收费来养的人,大概是多少钱。
我们现在的GDP每年的财政收入,应该是十几万亿,我们养一个政府,吃财政饭的人,包括军队,包括事业单位的人,至少是一两万亿,就是占十几分之一这样一个比例。还有一个就是你养这么大的一个政府,它做什么?有的人会拿出来数据来说美国政府养人也不少,美国的公务员数量比我们还多。但是他好像是把美国政府的勤务人员都算在内了。美国政府是更多的是一个提供服务的机构,它不会养活那么多吃闲饭的人。像我们有的党办机构,宣传机构,它那儿没有,而且它也没有党务机构。美国纳税人是不负责供养一个民主党和共和党,他们没有这个责任。我们这里有一个庞大的党组织,有8000万党员。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吃财政饭的。
粗粗算帐,就可以看出,我们供养的仍然是一个超大的政府,而且这个政府有很多的机构,它跟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和公共服务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它是一个属于消耗性的支出结构。咱们用一个词叫吃财政饭。它没有别的价值,它就是吃饭来的,这种人养活太多了,所以中国纳税人不堪重负。
凤凰网:这个负担非常沉重。
李炜光:它会造成整个社会效率的低下,政府应该大力精简。朱镕基时代有一个说法,就是国办机构裁减一半下去,当时已经是第五次,第六次机构改革了,前几次都没有成功,那一次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次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实际上最后也没真裁减下去。一边裁减,机构还在一边扩大,现在的机构比那个时候还要大。耗费的资财还要多,而且在施政的过程当中,它也是很奢侈,很浪费的。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政府的机关大楼盖得最好,而且盖起来的楼哪一点不称领导的心,把它敲掉重来,天津就发生过这种事情。
凤凰网:这种劳民伤财,挥霍老百姓血汗的事,决不少见。
李炜光:天津最好的医院叫总医院,有面墙是刚刚建起来,上面有一些浮雕,某位市领导来了以后非常不满意,说怎么弄成这样,把它敲掉重来。结果就敲掉,增加了很大一块建筑成本。
所以,它是一个奢侈浪费的政府,而不是节俭型的政府。它养活这么多的人。我们的预算法当中有勤俭节约这个词,实际上是个口号。政府征了企业和我们个人这么多的税,积累了这么多的财富,但仍然供养不了一个规模庞大政府。大家仍然觉得钱不够用,到处都觉得缺钱,等到经济增长一下来了,突然发现政府太大了,我们在GDP没那么高了,没有那么多钱的时候,还养活不了这样一个政府,这是一个很大的问号。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应该要节俭自己的财政支出,节俭自己对财富的耗费。
可是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解决,这超出了经济的范畴了,政府要做减法。比如现在讲的新供给,供给侧。供给侧的特点其实就是做减法,给企业以更大的投资和创业的空间,给它更多的自由,然后要大规模的减税,为了减税,政府就得要缩减自己的职责、职能和规模,来为减税腾出空间来,要不从哪儿减呢,怎么减得下来?中国政府多少年都是做加法,都是使自己处于扩张状态,它怎么突然转向了一个供给学派,然后做减法?
到目前来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的做减法,这个咱们还需要观察,我本人不是抱很乐观的态度,因为运行的这个体制就不是这样的,要做这么大的一个转型,它得有一些根据,要不有些事你就不管了,有些领域你退出了,或者说政府的规模就裁减了,你不要养活那么多人了。现在,裁军也在进行,我不知道未来这个供给侧的改革重点是什么,如果是做减法的话,那现在还没看出来。总的来说,确实应该减小政府的规模,削减耗费社会资财的总量,要不然民众养不起这样的政府。
凤凰网:现在,民众个人生存压力为什么大?一个就是税重,还有一个就是要养活的官员太多。我觉得都是跟这两者有直接的联系。因为税重,因为民众要养活的官员太多了,造成负担很重。即便你工作努力,拼命干活,但是你自己的劳动所得又非常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谈不上幸福感的。
李炜光:就你说的这个情况,企业家也好,劳动者个人也好,本来都付出了很多,但是都没有幸福感。很多企业家跟我们说,我们其实图什么呢?如果要是赚点钱养家,我们早就够了,我们已经赚到的钱,两辈子都花不完。可是为什么还在这坚持这么干下去呢,就是因为我手底下有这么多的员工,你说我能不管他们吗?当年熊彼特在《经济增长理论》那本书里,讲到了企业家为什么要不停的创新,他们图的是什么,这些人的理念是什么?熊彼特多少把它归结为宗教的原因,就是说企业家有宗教的感情,到最后越来越社会化,越来越不是为了自己。
我们现在的社会,还没有养成尊重企业家的风气,其实这些人当中,有非常爱国的,非常敬业的,有的人不是图个人什么好处,也要把这个企业给办下去。真正创造财富的是企业家,真正创新的是企业家,大众创业,万众创新,那只是个口号。这不是搞运动,人越多,越能做得更多,不是那个概念。
凤凰网:任剑涛还说到一点,以前的三公消费大概也就是1.2万亿,但是,对民众来说,也没有养4500万人的负担沉重。
李炜光:三公消费有人说是9000亿,这个数也说不清楚,因为在会计科目上头,没有这三公这一说。三公本身就是个民间说法,它不是专业的说法,而且三公本身是不违法的,我们现在批评它,应该只是说它过大,比如说,现在一个部委有多少辆车,有多少人,有多少设备,占了多少间房间什么的,这些都是有数据可言。但问题它应该是多少,人们不知道,我们没有一个参照系。比如说卫生部应该派多少辆车,谁知道?它现在有多少人,办多大的事,它应该有多少车,没有一个基础数字,然后就给它公开了,那你公开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比照。
香港特首有个司长,他们叫财爷,财爷每年要拿出三个月的时间来公布预算,他亲自出去,到工厂到企业到机关到学校,一点一点的去解释他那个预算,为什么这样来编制。在立法会审批之前,他要做三个月的公开,这个公开它绝不只是数字,都是公开到项目,这笔钱究竟干什么去了,究竟是造桥了还是铺路了,还是办学校了,它那个数字都是变成了具体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可以参与。但这条路应该不应该在这修,这个桥应不应该在这加,那人们就可以说话了,因为在这个地方修一座桥,这儿没有多少人,应该有更需要的地方。我们就是缺少这种公共选择机制,大家没有参与意见。
 采写/凤凰网主笔 张弘


李炜光专访之二:政府不能滥发钞票,征税需要老百姓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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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没有权力任意发行和印制钞票,稀释老百姓的财产。政府向老百姓征税,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和授权,并接受他们的质疑和监督。
政府不能随意发钞,稀释老百姓的财产
凤凰网:周其仁说,“大发劣币,就是要在全体人民头上大抽通胀税”。显然,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通胀税,也是更严重、更隐蔽的税负。我觉得,这里有一个核心的问题,就是政府不能把的印钞权和发钞权全部控制。美国政府没有发钞权,发钞权在美联储。在其他民主国家,铸币和发钞都要经过严格的约束,政府不可能想印多少钞票就印多少钞票,想发行多少钞票就发行多少钞票。但是中国的铸币权和发钞权现在完全被政府控制,政府想印多少钞票就印多少钞票,想发行多少钞票就发行多少钞票。这些年来,政府发行了过量的钞票,这实际上稀释了老百姓的财产。那么,民众是否应该有权,也应该限制政府铸币和发行钞票的权力?
李炜光:我们强调预算法或者是税收的法定原则,这都是为财政、税收立宪。你刚才提到的一个问题,它是为货币立宪。货币的发行权在谁的手里,谁能决定发行,发行多少,它要经过一个民主的程序,才能够决定下来。我赞成货币立宪。如果没有对政府发行钞票进行限制,就会出现通胀税问题。货币发行跟政府的赤字之间的关系如何把握,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发行多少货币,跟政府的债务是什么样的比例,我们国家没有让这些东西形成一个联动机制,更缺乏一个民主决策的机制,人代会的作用也没有,社会问责的声音也听不到,基本上它还是政府的财政部门,或货币部门高层说了算。但是其中的依据我们不太清楚,它当然也会有专家论证,可是,这个问题涉及到每一个家庭每一个居民的重大利益,我们觉得应该更公开一些。政府多印钱的结果,就是稀释了我们的财富。
凤凰网:多印钞票,不仅让老百姓的存款贬值,而且在会带来很多相关的经济问题。
李炜光:现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可能出现滞胀。四万亿带来的经济增长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往下降。这四万亿加上地方配套就八万亿,然后再加上银行贷款十几万亿,加起来二十几万亿投进去以后,应该是一个中期增长的政策,这么多钱撒出去以后,它应该保证中国至少有五年的增长,变成GDP。结果没有。2009年的下半年有过昙花一现的增长,达到了达到10%以上,但是2011年就降到10%以下,2012年降得更快,现在连7%都保不住了。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政府开始是不愿意走量化宽松这条路的,该淘汰的产业让它自己淘汰,但是没想到经济增长下降这么快,而且还没有底。这种情况之下,实际上又回到了扩大需求、刺激需求这个政策上来了,所以这几年投入的钱也不少,但是经济增长还是上不去。政府一直在调解需求这一方,但是没有效果,最后想到了供给这一侧,但是供给这一侧我们对它完全不熟悉,不知道应该怎么来。
我们是流转税,流转税跟经济增长是连带着的。经济增长下来了,影响政府的财政收入,财政赤字就会加大,然后,货币的发行是用来弥补财政赤字。政府发行多少货币,它总要有个限制。对于货币发行,我们应该有一个民主的程序,政府应该公开信息,大家通过人民的大会或者是社会问责来监督。可是现在明显缺乏这样一个制约机制。
政府征税为什么不经过纳税人同意?
凤凰网:税收对于民众而言,实际上就是民众把财产“无偿”转让给政府,因此,政府征税必须以人民同意(或人民的代表同意)为前提,这种同意的具体形式,就是由民众的代议机关制定法律。如果政府在征税问题上可以完全由自己说了算,这实际上是民众财产权的侵犯。无代表不纳税,是近代以来的所有民主国家均承认的一条重要原则。在中国,已经征收的税种中,政府基本上从来没有真正经过纳税人的同意和授权,这种做法合理吗?
李炜光:当然是不合理的。咱们国家立法法不是刚修改完了吗?核心的税制的要素应该要坚持法定,也就是经过人民代表大会的审议通过,变成法律以后才能够执行。但是现在,税率的调整基本上没有走程序,它还是财政部自己决定,而财政部现在的主要依据呢,还是1984年那次。1984年,全国人大授权国务院拟定有关税收条例,以草案形式发布试行;1985年又通过了一个暂行规定,授权进一步扩大。到什么时候失效呢,大概是在2020年。
这种授权,肯定是不合理的。这种授权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人大是一个权力机构,把征税权授予国务院,等于就是放权。这个权力授出去以后,应该在较短的时间内收回来。现在这种情况,实际上是不合情理的。这种事情,希望中国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完全不符合预算法,不合乎法理。
现在的财政部门是拿着这个东西做掩护,就是说,人大放弃权力的结果是非常非常不好的。1984年到现在好几十年了,很多财税方面的法治化无法开展,就是因为政府的财政部门有这个东西做挡箭牌,对此,我感到非常着急,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做的。
凤凰网:这对于我们普通公民来说,这是完全不公平,不公正的,也是毫无道理的。我们知道,现代国家征税有一个基本的前提,就是政府用征税的方式从老百姓这里拿钱,你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
李炜光:无代表不纳税,这个道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这一理念我们还没有接受。凭什么政府不经过我同意就让我交多少多少税啊?我们的现实就是领导决定我们交多少税。
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法国大革命之前那些启蒙家,就是告诉人们一句话,你除了有纳税的义务,同时你还有质疑的权利,你可以说不。以前,民众祖祖辈辈交税,就没想到还可以质疑政府的征税权。但是法国大革命的时候,人们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民众自己才是国家的主人,民众自己才是财富的创造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追求幸福生活,他们拿出一部分财富来供养活政府,让政府提供公共服务。那么,你征税起码得经过我的同意。等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是社会的进步。中国现在已经比过去好多了,好多人开始明白这个道理,也开始问责了。有很多民间的自发的社会公益活动,没人组织,政府有关部门也不太喜欢他们做那些事,但他还是做了。实际上,这是一个社会主人意识的觉醒,实际上就是纳税人的意识觉醒,我交了税,就应该有问责的权利。
凤凰网:这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因为政府就应该是为老百姓服务的。
李炜光:对呀,政府征税不合适我可以表示质疑,政府用钱不合乎我自己的价值观,那我也可以问责呀,当年的梭罗不就是这样吗?他说美国政府跟墨西哥去打仗,他认为,我交的税你不应该拿去打仗,就拒绝交税。当然,在中国这样做起来比较困难,但梭罗在道理上没有错。
凤凰网:在目前的状态下,政府征税经过怎样的授权方式征得民众的同意?什么样的程序是可行的?
李炜光:从中国的宪法和法律的基本的精神来说,它不一定有相应的准确的规定,但它有个精神,就是征税的权力机关是人民代表大会。比如,我们现在有企业所得税,个人所得税,还有车船税,它就是人民代表大会正式立法通过的法律。但是我们有十八个税种,还有十五个税种没有经过人大立法,所以在法定性,法定主义这个问题上,它还没有做到位。怎样才能真正做到了法定主义呢?就是通过一个立法的过程,要经过一个民主的程序,当然不必全民大公决一人一票,但是可以通过人民代表大会,由他们来代表全体人民对税法问题作出决定,而且程序基本上是投票的制度,以解决这些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我们这儿是少数服从多数。要是按照西方,你按照维克塞尔还有布坎南的理论,他们就是全体一致的。全体一致就是说对一些基本的问题,基本的公共服务,基本的税负水平,这些东西至少要全民一致。在具体操作上,可以在充分民主的前提下,搞一些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的程序。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下一步必须把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真正办成一个纳税人的代表机构,由他们来决定。不光是征税的问题,包括政府财政预算的问题,也包括对政府财政信息公开的监督问责。公开问责的目的还是纠错,因为在财政上最容易出错,因为财政会表现一项一项一个一个的具体项目,它用在这儿,用在那儿的钱到底是不是适当,这笔钱是建高速公路还是建地铁,当地的居民会有不同的说法,我们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一个机制,完全是由地方领导自己说了算。所以,它在决策当中很容易出错,而且还容易酿成腐败问题,这个教训已经够深刻了,抓不完的大老虎。不要认为现在反腐的力度很大,将来就能够建立起来一个有效的反腐机制。只有通过民主和法治的程序,才能够真正建立起反腐的防火墙,这是它无法逾越的。这些东西,都有赖于中国搞好代议制民主,让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真正掌握国家的最高权力,发挥最高国家权力机构的地位和作用,由他们来决定怎么征税和怎么花钱。
政府援外要有法可依
凤凰网:说到民众有权利监督政府怎么花钱,最近的事实是,中国在非洲和南非花了1000多亿美元,最近又免除了一大笔的外债。有人提出,这些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如果把这些钱用来改善民生,比如说老百姓的养老金,比如公共医疗资金,比如教育上,将会解决很多问题。当然,并不是说政府不应该援外,但是援外也应该有一个非常严格的监督和制约程序,政府现在这样花钱,而且数额这么巨大,没有经过任何程序的授权审查通过,这完全是不合理的。
李炜光:绝对不合理。这些钱都是人民创造出来的财富,通过税收积累起来的,这一点没有异议。那么,把钱送给别人,而且一动就是三百亿五百亿美元,送出去之前是否做过预先的研究和评估,这些我们不知道。你花出去的这个钱收得回来收不回来,如果收得回来,什么时候收回来,收不回来这个钱要拿什么样的效果来弥补这个损失?因为这是成本,你花出去得有好处,你白送人钱不是傻子吗?谁花这个钱都要有一个回报,我给你援助的话都要附加条件的,那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呀,那是我的钱。就是私人之间借钱,你拿我这么多钱走了,你得答应我一些什么条件,然后我才给你。难道二话不说把钱给人家,人家就随便花我不管?那绝对不对的。所以一定要有人对这些钱,对这一笔财富负责。不能说不清道不明,只让老百姓接受,告诉他政府花了多少钱,到底什么事不说,这绝对是不应该的。
凤凰网:说到这儿我有一个印象,二战期间,中国的抗日战争依赖美国的支援,美国制定了《租借法案》,规定美国支援英国、俄罗斯、中国等其他国家多少钱,多少物资,都要经过国会批准。1961年,美国国会通过《对外援助法案》,确定了对外援助的基本方针以及优先目标等原则问题,具体执行流程也得以细化。我国政府援外堪称大手笔,一出手就是几百亿上千亿美元,即便这种援外有必要,至少也应该经过一个严格的法律程序吧,这是一个最基本的要求。
李炜光:现在有些做法其实是对执政党的考验,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这个政党怎么来面对这些事情。如果要是对了,你要给人民一个交代;如果要是错了的话,你要追究责任。因为它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最后都是老百姓来承担。这不是个人的问题,不能把这么大笔财富当成个人行为,或者看上去是个人行为。我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民主程序,有一个审批的过程,有一个问责的机制。我们有预算法,有人民代表大会,这些东西都不能虚设的,应该让它发挥出作用来。
凤凰网:说到追责,之前有人提出,中国投资美国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两个公司,后来这两个公司倒闭,据说中国损失非常巨大。有人就提出,应当追究决策者的责任,但是也不了了之。损失这么大的一笔钱,全都是中国老百姓的血汗啊。
李炜光:很多问责没法问下去,因为问责的人不能理直气壮的问,因为他不了解全部情况,他只是怀疑。政府没有把这些信息公开,而且它是有意不公开。有一些经济学家他是赞成这样的,他从纯经济学的理论来研究财政问题,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因为有些信息过于公开反倒降低效率,他是经济学思维。这种思维,研究纯经济问题是可以的,研究个企业或者个人的行为也是可以的,但是研究政府这种特殊主体的话,不公开信息就不行。只要不涉及到机密,政府信息公开就是必须的,这是政府的责任,而且什么东西是机密,也不是政府自己说了算。你动辄这个机密那个机密,你说了算,那还是不能公开。机密的范围也是通过立法机构确定的,有些信息政府可以不公开,但不能完全变成你的私人行为,必须经过合理的程序,让人民有监督的权力。
 采写\凤凰网主笔 张弘

李炜光专访之三:政府的财政预算,必须经过民众授权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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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政预算的花费,计划使用的都是利用征税的形式从老百姓那里收来的钱。因此,必须经过老百姓的授权和同意。政府从老百姓这里收走了太多的税,不能对老百姓的养老、看病等福利不闻不问。政府官员,没有任何理由享受退休后的福利特权。

李炜光《大家的财税学》,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16年1月
政府花钱的财政预算要经过严格审核
凤凰网:我看了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的《联邦预算:美国政府怎样花钱》这本书,比如133页,2013财政年度奥巴马的预算被划分为三类支出,社会保险、失业与劳工支出占比例最大,达到了34%,医疗保险与健康支出占24%,军事支出占18%,国际与外交事务支出1%,政府运行费用1%……美国的财政预算交代得非常清楚,这才是对公民负责。既然美国政府能够做到,中国政府也能够做到。
李炜光:我们做出来也不精确,也就是看个意思。美国政府这样做,就可以负责任,它不用公民问它什么,反对党就不饶它,不能有假。我们这儿就不好说了,预算信息的来源、可靠性和公开程度现在都存在很多的问题。
凤凰网:而且这里面的支出交代得非常清楚,美国2013财政年度法定支出占62%,自由裁量支出占32%,自由裁量支出的部分包括军事支出、教育支出、住房与社区开发支出等等。每项都非常清楚,每一项支出占多大比例,具体是多少钱。
李炜光:美国那个体制是相当完备的,比如国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为什么那么一个三权分立的结构,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
凤凰网:韦森给《联邦预算:美国政府怎样花钱》写的序言里面说到,“从西方议会的发展史来看,议会之所以产生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监督和制衡政府如何征税,如何花钱而产生的,而这一制度沿革到当代,西方民主国家议会的一项主要功能就是监督、审议、制衡和审计政府预算。”严格来说,我们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也是代议制,人民代表就是人民选你去的,你必须代表人民的意见。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做推理的话,那人民代表大会就必须行使监督、审议、制衡和审计政府预算这个权力和职责。但是,现在每年两会,好像人大也在审,也有一个形式。但是我记得有一个人大代表说过,他参加两会,政府部门给他的预算文本,给到手的时间就特别迟,然后在留给人大代表审议的时间特别短。有的开支压根儿就不明白它是怎么来的,有的代表也看不明白。这种做法,完全没有道理。因为人大代表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代表人民的利益,审查政府怎么花钱。韦森说,有研究发现,西方国家的立法机关(一般包括参议院和众议院),将超过60%的时间均用在审核政府的各种预算上。但是,我们国家的人大代表审查政府的财政预算,现在是这么一个过程,这种设置和安排,完全是不合理的,也没有行使好人民赋予的权力。
李炜光:中国现在的财政预算和审查机制,跟美国参众两院的监督、审议、制衡和审计绝对不能比。美国参众两院的议员,一旦被公民选上,国家就要为议员配备专门的办公室,有专门的秘书和办公设备,然后他一年到头就要做这些事情,包括将60%以上的时间用来审议预算。因为预算审议非常艰难的地方在于,它都是具体项目。我们这儿少数领导就能定,效率看着很高,但实际上很容易出错,也很难避免腐败问题。
把人民代表大会改造成为国会这样一个机构,这是中国人多年的梦想,从近代以来其实就这样做。按传统说,中国其实很长了。亚洲第一个国会是中国建立的资政院,资政院一半议员是钦定的,一半议员是民选的,如果民选议员少一个,钦定也得少一个,它是对等的。但是现在的人民代表大会做不到专业性,代表产生的过程也不科学,他们不能真正的代表民众,人大代表背后的选民不清楚,他们到底代表谁,而且他们的产生,基本上还是指定的多,而真正直选出来的极少。
凤凰网:很多人大代表,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产生的。这样的人大代表,显然不能代表我们的利益。
李炜光:对呀,这些人平常还是运动员,还是演员,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那十几天过去开会,开完会就散了,开会的时候审议预算,就这么个一天半天,你想想,效果能怎么样?
现在的人大代表不能够承担起这样一个职责。比如,从2016年开始,一直到2020年这五年的时间,就要建立起现代财政制度来。这主要有三个大方面的任务,第一个就是新预算法的落实。第二个就是六个大税种的立法和修法,还有税制改革。第三个就是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要立法。在我们国家,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没有法律依据来处理,这都是不应该的。人大现在这种状况,它能承担起这么重要的,这么繁重、密集的立法和修法的任务吗?到现在为止它怎么承担起这个繁重的历史任务,我看不出来。
但是,税制改革和财政体制改革,必须让人大承担起相应的职责,行使它最高国家权力机构的权力。实际上,这是用税制改革和财政体制改革,促进国家政治体制的完善。我们现在看不到它在动,像这种状况,基本上还是个橡皮图章。它如何承担起这些历史的任务,我们不得而知。
财政预算,仅有事后监督是不够的
凤凰网:几年前,特别是李金华做总检察长的时候,兴起过审计风暴。但是,这只是一种事后的监督,不能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正常状态下,财政预算首先要经过一个严格的民主决策程序,通过之后,在执行过程当中还要有完善的监督机制,监督政府是不是把预算的钱花到这儿去了。审计风暴刚开始公布的时候,好像反响也很大,让我们感觉,政府很有决心在纠正错误。但是那个事过了也就过了,好像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李炜光:这里面是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预算和监督应该是全过程的。也就是从基本预算的编制,预算的审批,预算的执行,执行完了以后的结果考评,这个过程是全过程监督。目前,中国的预算编制过程全部是政府的财政部门做,它跟人民代表大会没有什么关系。它在人民代表大会上拿出来的,是一个预算的建议稿,都不是草案。草案应该是在上会之前正式提交给人大,经过人大常委会议通过之后,才能说是草案。现在,经总理批准这个东西开始提交给人大,人大的预算工委和财经委,就这个预算草案,要和政府之间进行协调,进行一些修正。但是,目前的修正是不动数字只动文字,没有实质性的修改。既然这一关不能起到实质性监督的作用,后边开大会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开大会就半天时间,本来是最重要的问题,变成了最不重要的问题。
所以我们希望,人民代表大会应该参与到前面的预算编制过程当中,美国国会就这样。编制预算其实是总统的权力,是行政体系的事,不是财政部门的事,也不是政府别的机构的事。花钱的机构,不能自己编制预算,然后自己去花这个钱。
凤凰网:对,这说不过去。
李炜光:所以美国的做法是,在编制预算的过程当中,部门要增加预算,可以通过申诉来求得国会议员的同情和社会的同情,只要说出增加预算的道理来,也许就会对总统预算办公室编制预算草案起作用。它有这个过程,我们没有。我们现在基本上是财政部门管着预算的编制和预算的执行,那么问题就来了,你把预算编制全部放开了,人大不介入,那么财政部门的自由裁量权过大,它编制了预算草案进入人大,人大没有经过实质性审议,然后就给批准了,批准了就执行了。但那个东西还是不可执行,比如说它不是财政部门自己花钱,它要各个部委都去花钱。各个部委在花这个钱的时候,人大批准这个预算是不能执行,按高强先生的话说,那是不可执行的预算。
那个不可执行的预算要各个部门对批准的预算再进行修正,然后跟跟财政部门协调,财政部门认可了,你就去执行了,那是可知性预算。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财政部的自由裁量权过大。这个权力这本来在人大,人大自我放弃了,所以高强也说,有些权力是人大的,人大不执行这个权力,不履行承担这个职责来。这哪儿行?所以财政部也在酝酿着,如果人大实在不管,那我们在财政部门内部,把预算编制和预算执行的权力给它分开,甚至我们跟高强先生谈这个事,他都有这样的设想,建立一个副部级的单位,叫国家预算编制委员会。本来,财政预算的编制,人大要介入整个过程。它完全放弃这个权力,这是不应该的。
至于你提到那个后面的审计,这是对预算的执行完了以后结果的审计,它是事后监督。事后监督也很重要,但是它应该对谁负责,在中国也没有解决。按道理,它应该对人民代表大会负责。我们曾经建议过,审计署应该列属于全国人大,它不应该放在国务院下面。在很多国家,审计机构是属于国会的下面的,因为他们代表着纳税人,审计政府怎么花钱。我们这里完全在行政体系内。人大从一开始就不管财政预算编制,到后来审计的时候它也不管,由于审计署属于国务院下属机构,审计还是行政体系的事,人大的权力实际上就在很大程度上被虚置了,在财政上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
政府不能只收税不担责
凤凰网:在《共同的底线》一书中,秦晖老师说到,世界上的大部分民主国家,大概有两种情况,一种叫做高福利国家,比如瑞典。高福利国家就是政府从公民这里收了很高的税,但是政府对公民的吃喝拉撒全都负责,所谓的“从摇篮到坟墓”,那就是说,从你出生、活着、一直到死后,国家全部包了,就是你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国家全都给你负责,这种权责对应,是一个合理的状况,它强调的是平等。还有一种国家就是低福利国家,比如像美国,它从公民那里征税较少,因此承担的责任比高福利国家小,但是政府也提供了基本的福利。这种权责对应,也是一种合理的状态,它强调的是自由。高福利国家,政府征税多,对公民所负的责任也多;低福利国家,政府征税少,对公民所负的责任也少。这很公平。但是中国的情况尤其特别,就是政府从老百姓这里征税特别多,但是中国公民享受的福利,还不如像美国这种低福利国家。按照秦晖的说法,中国实施的是负福利。你觉得,这个状况就应该怎样改变?
李炜光:这个靠公民是改变不了的。怎么说呢,我们现在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公民,虽然名义上拥有问责的权利。低福利高税收这种国家,应该是在专制体制下才会产生。所以,比税收更重要的就是,政治体制决定了这种财富的专营方式,作为这个国民,你只能接受,没有质疑的这种权利,如果有一个机制就不会出现这样一种结构,所以它只是一个结果,尽管你不愿意,但是你不能不接受,不接受你没有其他的选项。
应该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有公民,然后才有纳税人意识。我们现在还不能称其自己是公民,我们只能是群众。因为秦晖说的是权利和责任对应的问题,只有公民的权利和责任才是对应的,我交税是我的责任,但这不仅仅是义务。比如说我们法律上规定,这是你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一种义务,其实用“责任”这个词可能更准确一点,然后跟它对应的就是权利。政府收一份税,就等于多了一份责任,政府必须有这个意识。如果公民没有控制税收的任何权利,那不是没有天理吗?政府征税,必须经过我们的同意,我们同意了,政府才能这么征税,这就是你说的无代表不纳税。这需要整个社会接受民主这种价值,见证这种价值,然后建立一个能够在纳税人选举出来,控制得住的、监督得起的这样一个政府。在此情况之下,才能够产生权责对应的这种关系。
现在的中国,没走上这条路。它还是一个强势政府,弱势的纳税者群体--还说不上纳税人,纳税人就是公民概念了。正因为这样,才产生了你刚才说到的权责两分离,严重的不对等这种情况。你刚才说的只是它的一个结果,只是我们不能不接受这样一个结果而已。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只能促进整个国家制度的民主化,当然可以从税收上做起,以它为切入点,推进整个国家向民主的方向走。美国、英国、法国,走的都是这条路。英国有大宪章,大宪章经过几百年,然后光荣革命,光荣革命建立预算制度。美国是1987年费城宪法,就这样还不行,美国说是民主国家,接受宪政理念没有问题,但是这个国家真正完成转型,变成一个现代国家,是在进步时代,就是一九一几年,到一九二几年,这十年左右的时间。这是美国最关键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了预算制度的建立,这才变成一个现代国家。
法国也是这样。它也是税收在中间起的作用。法国大革命之后,社会大变迁的结果,就是催生出来了受监督的政府,和一个说了算的纳税人群体,民主成为被官方和公民普遍接受的一种价值。我们现在在价值上是分裂的,有的人接受、有的人不接受,掌握权力的人可能更不愿意接受这种观念,承担更多的责任,然后收更少的税,或者让税收和承担的责任相对等,这些现在都还是奢侈的,做不到。
不破除官员的特权,老百姓的福利就难以改善
凤凰网:在美国,包括总统在内退休后享受特殊待遇的仅有22人。但是在中国,有一个特权阶层,就是政府官员。中国的官员退休之后,级别越高,享受到的福利越多,官员的福利远远高于一般的老百姓。按常理推测:如果政府官员退休之后,享受到的福利和老百姓一样,老百姓拿多少他拿多少,那么,官员在位的时候势必会对老百姓的福利会更加重视一些,在政府的财政支出上,至少会考虑到,自己退休后能够享受到怎样的福利,因为这跟你的直接利益相关。
但是,现行的是一个特殊的政策,一个官员有特权的政策。因为官员退休之后,享受的福利按照级别从高到低次减,但是大大高于老百姓。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他们不顾老百姓疾苦。既然官员退休后一个月就是比老百姓多拿很多退休工资,多享受到更多的福利,那他就不用管老百姓是死是活,也不管你生病的治疗和生活费是否足够。老百姓年老后没有劳动能力,退休后补贴福利少活该你倒霉。这样一来,那些官员在位的时候,他就没有这个动力推进整个国家的福利制度改革。实际上,这是涉及到税收使用和分配的重要问题,这种现状,应该怎么破解?
李炜光:这是一个平等的问题,可以用罗尔斯“无知之幕”的概念来解释。“无知之幕”就是一个假设,假设大家不知道未来黑幕一旦拉开,自己将在这个社会上处于什么位置,可能你处于社会最底层。但你在决策的时候,你就要考虑让最底层过得去,因为我很可能就是他。一旦这样,那么这些决策人就会达成一个共识,让社会最底层的人都过得去,那我们大家就都过得去。“无知之幕”的假设,实际上强调的是公正的概念,在我们国家,还没有这样一个决策机制跟它连接起来。任何一个中国的领导都不会担心,他一旦卸任以后,会变成一个最底层的穷人。所以他在决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顾忌,很有可能任性来妄为,对社会底层老百姓的疾苦熟视无睹。这都是不应该的。在决策过程当中,一些官员权力太大了,他可以决定一切人的一切事情,唯独他自己和同属于这个集团的人可以例外,这是不应该的。既然我们号称社会主义国家,那就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体制。
凤凰网:因为官员退休后,退休金和福利待遇优厚,而且旱涝保收,所以,他在位的时候就没有这个动力来推动现行的福利制度改革。这一问题涉及到税收支出的公正问题,都是政府收的税怎么支出,现在的结果是,官员在位的时候,收入和福利待遇本来就远远高于老百姓,二次分配的时候,政府又偏向退休官员,造成了更大的不公平。这种现状怎么能不改变?
李炜光:你今天的问题都不太好回答,这些问题是最不好解决的,有解吗?无解。比如说,这个问题,我们的决策机制比较集权,在这样一个体制下,你想让他们在决策的时候能更多的考虑到底层老百姓的感受,但是我们这个体制完全跟它不搭界,我只能表示困惑。在现行体制下,我找不到一个好的一个出路能够走这样的困境。
如果要是民主决策的机制的话,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就会降低。民主制是由很多人决策,而不是由少数人、极个别人决定大多数人的命运。而且大家做出决策之后,个人承担的责任就降低了,同时风险也降低了。民主决策,一个是少出错,还有就是一旦出了错,也不会由个人去承担责任,因为是大家做出来的决策。所以,高度集权的国家风险最大,好事当然都归你,但是一旦出了错,大家就把全部责任都归你一个人,那么你的风险就很大。你的权力超于所有人,但是走到头,走到了极端,就到时候没人救你。本来你不至于送命的,但是会有人说,你不送命的话整个国家还得战乱,还得乱套,就得把你干掉,因为你平常权力太大了,这就走上绝路了,我们不希望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凤凰网:从财税的分配上面破除官员待遇和福利的特权,我觉得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切入口,政府也可以完全从这里做起,比如说官员退休之后,你就是普通老百姓,你的退休工资,你所有的福利待遇、医疗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你没有住高干病房的特权,你不能把医院当成疗养院,你没有任何老百姓享受不到的特殊补贴,这样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个改革的切入口。
李炜光:这个事说起来,道理是对的,这才是平等。但问题是,最难的也就在这里,因为官员们自己就不愿意破除自己所有的特权。前苏联的特权是很厉害的,最后它导致一个庞大的政党的解体,一个国家也跟着解体了,这里有一个这样的后果在那挡着。
凤凰网:后来的戈尔巴乔夫搞了改革,后来发动八一九政变的,就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因为戈尔巴乔夫要削减军费,削减军事工业,以及维稳的费用。然后管军工生产的,安全机构的这些人就联合起来,搞出了八一九政变。因为改革动了他们的奶酪,把他们的核心利益拿走了。
李炜光:现在的反腐是反得挺厉害,但是基本规则还没有变。也就是换一拨人,占据原来没占据的那个位置,还享受原来的待遇。基本的事情都没有变,格局都没有变。我们希望反腐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但是希望不能给予太高。你刚才说我们能不能更平等一些,我们能不能去除一些特权,确实,让他们享受的特权大大的降低,那才是给自己开刀,他们能接受吗?不知道。没有外部的强力约束,这很难做到。
凤凰网:是,所以我们首先要把这个道理告诉大家,就让大家明白自己有这样的权利。包括你的两本书,都是唤醒大家的公民意识。这个工作我们还得继续做下去,很多人都缺乏权利意识,当政府不把老百姓当国家主人尊重的时候,老百姓自己得把自己当一回事,我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如果没有这个意识的话,这个社会永远改变不了,这个情况也永远改变不了。
李炜光:我同意,这一点我们没有分歧。
 采写\凤凰网主笔 张弘

 

李炜光访谈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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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炜光:无代表不纳税 房产税不能硬征
2014年3月10日8906人参与 67条评论 分享到:
2014年被公认为全面深化改革"元年",财税改革是本轮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环。财税改革牵涉到中央、地方政府、企业、民众等众多利益,事关中国经济转型及协调发展。
2月14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报告显示,中国公共财政收入达到12.9万亿,人均宏观税负接近万元。数据出来后,引起了各界争论,中国税负水平到底高不高?需不需要减税?如何调整不合理的财政收支结构?凤凰财经就此推出“国赋论”系列访谈,请财税领域权威学者分析解读中国财税改革的紧迫性和改革方向。
本期推出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李炜光访谈(上)。
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李炜光认为,宏观税负必然通过企业的税赋和居民的税赋表现出来,不可能宏观税赋很重,微观税赋很轻。目前中国经济增速处于下行空间,如果税收仍然保持高速增长状态,就会影响到经济发展,这个时候应该减税。
据社科院数据,中国税收结构中,来自企业的占90%,而来自个人的占比很小。对此,李炜光认为,这是由中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的,同时,与收入分配的结构有直接关系。现在有很多学者提出要提高增值税的比重,适当的压缩间接税比重,用意是好的,但恐怕很难做到。
李炜光称,房地产税属于直接税,是最复杂最难办的一个税种。征收房产税的用途是什么?我们的学者和官员从来没有认真向社会向公众作出解释,无代表不纳税。
李炜光
李炜光,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研究生导师,《现代财经》杂志主编。主要研究方向:财政经济史、财政学、财政政策、技术经济。
无论如何不能说中国是一个轻税负的国家
凤凰财经:前一段时间社科院公布报告提到,中国人均宏观税赋达万元,民众反应很大。您对这个数字怎么看,您觉得宏观税赋万元这个水平是高是低?
李炜光:官方的数据一般是以宏观税负的窄口径为计算标准的,财政收入占GDP比重20%多,从这个角度说中国税负确实不很重,但事实不是这样,如果按照宏观税赋宽口径计算,将所有的政府收入都算做财政收入,中国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可能要达38%以上这样的水平。政府拿走了这么大一块,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个轻税负的国家,我觉得税负是偏重的。
宏观税负必然通过企业和居民的税负表现出来,不可能宏观税负很重,微观税赋很轻。然后具体哪个税偏重,间接税还是直接税?间接税如何推动物价和影响市场?这些都可以去研究,可是从来这些问题都是遮遮掩掩说不清楚。
社科院的研究报告很有价值,它直接谈每个居民平均承担了多少税赋,人均万元这个数字可以和自己的收入对比一下,究竟占多大比例,然后进一步分析,这样的税负水平对不同阶层纳税人构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据。
人均宏观税负万元,就说明居民的税负实际上是很重的。中国居民的税负大部分是通过间接税缴纳,在购买商品过程中被收取的。目前居民的直接税就是个人所得税,有统一的标准。
关键是给企业和居民减税
凤凰财经:这种税负水平对经济会有什么影响?
李炜光:如果纵向比较,目前中国整体的经济形势处在一个下行区间, 2013年GDP 7.7%,与往年比较处在低增速的区间。虽然说起来还是世界最高,但实际中国的GDP增长是有水分的,统计数据不是特别真实。如果考虑这个因素,经济增长速度是不能再低的,也许我们的7%、8%也就相当于其他国家的4%、5%,真实数字要更低一些。
要想使经济增长能够持续发展,克服中等收入国家可能出现的陷阱,税收增长是不可持续的,增长到一定程度,就会长期处于低迷状态。经济增长处于下行区间时,如果税收仍然保持高速增长状态,就会影响到经济发展,这个时候应该减税,使企业和居民个人在投资或者消费的时候有更大的余地,有更多的空间。如果继续保持目前这样的高税负但,对于我们的经济会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
凤凰财经:压制了经济的活力。
李炜光:对,以后的经济增长不可能再依靠政府的大规模投入来维持,这已成为大家的共识。以往在刺激政策下,很多工程是半截工程、烂尾工程,并且,很多工程没有多大的经济效益,甚至连社会效益都谈不到,但是却花了很多钱,这属于资源错配或者是巨大浪费的问题。
现在民营企业存在不景气的问题,中国已是资本外逃名列世界前列的国家,一个新经济体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形。这种情况下,给企业和居民减税,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大家关心财政收入都做什么了
凤凰财经:财政收入这么多,是不是所谓的大财政必然导致一个大政府?
李炜光:大财政就是财政的盘子大,收入和支出都是比较高的,但是它是不是大政府,那得具体分析。更多的是要看政府的职能是什么。比如说一个政府财政花钱很多,但是做的很多是提高国民福利的事情,财政职责并不很宽泛,就不能说是一个大政府。福利国家基本就是这样的。公共医疗、养老、教育,这方面花钱很多,金融危机来了,政府的压力很大而民众生活不会受到很大影响,当然,它也有个持续性的问题,这属于另一个问题,我们还没走到人家那一步呢。
人们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大部分都被政府拿走了,其实大家关心的不是政府拿多拿少,是拿走这些钱干什么了?比如说养老、医疗、失业救济等,解决民众的后顾之忧。
但是,不做高福利国家的事情和你该做的事情没有做,或者做不到位,这是两个问题。我国经过20多年的经济高增长和税收的高增长,政府不再是穷政府,而是变成了一个富政府,但还有很多社会事业没有做好。这么好的经济形势和财政形势,是解决这些社会问题最好的时机,可惜并没有交出一个很高分的答卷来,财政资源错配合巨大浪费的问题很严重,在经济形势和财政来源相对不好的时候,你想去解决这些问题也无能为力了。
税收结构主要由经济发展水平决定
凤凰财经:您能不能给我们谈一谈中国财政支出结构,哪些占比较高,是否合理?
李炜光: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因为很多社会问题都跟公共支出安排有关系,公共支出的结构是怎么组成的,每一种财政支出占多大的一个比重,支配多少资源,顺序怎么样?以往的财政研究,更多的是研究税收问题,税制怎么调整。财政支出相对来说很薄弱,这就涉及到预算问题,再往上就涉及到人民代表大会地位和作用问题、人民代表产生的问题,等等。
凤凰财经:对于目前中国直接税占比低,间接税占比高的问题,您怎么看?
李炜光:这个收入结构跟税制结构有关,因为我国税制以流转税为主,直接税占比较小,2013年个人所得税总额6531亿元。对整个财政收入来说,是无足轻重的。这种收入结构实际上也是一个低收入水平国家的特点。这些年居民收入增长并不是太理想,直接税就很难增长。中国低收入阶层占比很高,缴个人所得税的人数也就是2千多万,13亿人口的大国,只有2000多万人交个人所得税是不正常的。
所以这种财政收入结构,一方面是经济增长水平决定的;一方面又与收入分配的结构有直接关系。在这种格局之下只能是这样的一个税制结构,现在有很多学者提出要提高增值税的比重,适当的压缩间接税比重,用意是好的,但恐怕很难做到。
无代表 不纳税
凤凰财经:对于房产税,您怎么看,您觉得房产税征收的难点在哪里?
李炜光:房地产税属于直接税,是最复杂最难办的一个税种。它的改革首先要求有非常好的府民关系,纳税人非常理解配合;二是价值评估技术要求高,谁来评估,评估的权力来源如何,评估后人家不认可怎么办,申诉渠道在哪里,申诉回应后还不认可怎么办,有什么法律救济?如果出现大面积的质疑或者是抗税又怎么应对,等等。三是房产税征收用途是什么?我们的官员或专家从来没有认真向社会向公众作出解释。如果像现在不少专家所说的,是为了增加地方财政,说服力是不强的,当然民间的反应就不够积极。
在不少国家,房产税或者物业税的征收就是为了定向用于改善社区的公共服务,不能随便用在别的地方。居民交税等于替自己交税。我们的的官员向民众做过这样的承诺么?房产税为什么迟迟推不动,这个问题很复杂。重庆和上海试点提供了多少可用的经验?我认为征收房产税目前还没有做好准备。
凤凰财经:有种说法,通过房产税的征收,是加大对富人征税,用这部分税收改善穷人的住房条件。
李炜光:未来,房产税绝对应该征。对财产的存量征税在税制上是缺失的,这是社会贫富差距较大的原因之一,需要一种税收来调节,但房产税对税制建设要求非常高,因为处理的是直接跟财产所有者之间的关系。首先要把房产税的合法性、合理性确立起来,财产私有权利得到充分的尊重。向财产征税,首先要承认财产是合法的,哪些财产不能征税,哪些财产应该征税,交税后有权过问税收用在哪里,都要在法律和制度上有一个非常明确清晰的交代,这对政府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我们的政府目前还达不到这个水平,治理水平是一方面,关键是在理念上还没有真正认可和接受,重新确认政府和纳税人之间的法定关系,逻辑关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房地产税能建立起来吗?我本人很难表示乐观。
从学术上讲,只有对私有财产的征收才是税收,其他的都不是。比如说国有企业也交税,严格来说那不是税收。国有企业赚钱后自然应向政府缴纳,作为上交收入,或者是一种利润分配形式。
无代表不纳税,既然是我的财产你要拿一份,你得跟人家商量,不能不商量就硬征啊!
凤凰财经:中国要想推进房产税征收,得先明确私有产权。
李炜光:比如土地70年产权,居民只拥有使用权、占有权,没有所有权。70年以后怎么办?如果指望那时候政府不会硬收的,这不可靠,需要建立法律才行。砖头、瓦块值多少钱,关键还是土地。假如70年后政府说,房子是归你的没错,但是土地是我的,你把房子拆走吧,怎么办?有人说政府不会那样做的,当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应该从法律上解决问题才是合于制度规范和法治思维的。
现在是对土地征税,这70年已经交纳的土地出让金怎么说?这笔钱是开发商直接缴纳的,然后专家到购房者身上,在此之外再交税,合法性从哪来?应当认真对待面对和解答好这些问题。
目前有物权法保障私有产权,但不是特别到位。要考虑物权法和房产税法如何衔接?怎样建立问责或者纠错的机制?这些东西是要考虑的,这不是政府下个文件就能征的,我不相信这样的条件下就能推出新的房地产税。政府没有征收直接税的经验,以往的直接税非常简单,比如说个人所得税,它是通过代缴的形式,避免跟纳税人直接打交道。可是房产税是家家户户都会与政府直接打交道,复杂性不言而喻。(文/晓童)李炜光:若民众感觉日子难过 谁造成的?
2014年3月11日48284人参与 107条评论 分享到:
2014年被公认为全面深化改革"元年",财税改革是本轮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环。财税改革牵涉到中央、地方政府、企业、民众等众多利益,事关中国经济转型及协调发展。
2月14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报告显示,中国公共财政收入达到12.9万亿,人均宏观税负接近万元。数据出来后,引起了各界争论,中国税负水平到底高不高?需不需要减税?如何调整不合理的财政收支结构?凤凰财经就此推出“国赋论”系列访谈,请财税领域权威学者分析解读中国财税改革的紧迫性和改革方向。
本期推出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李炜光访谈(下)。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老子这句话的含义是,自然界提供的物质财富足够养活众生,如果民众感觉到饥贫了,那肯定是税负过重造成的。李炜光引用这句话,呼吁中国目前应该实行减税。
同时,李炜光认为要建立完善的预算制度,强化政府之外的机构,也就是人大对政府收支的控制和监督。用法律规定财政收入和支出的计划安排,而不是政府自己想怎么收、怎么花都可以的。西方有句话叫“无代表不纳税”,对我国不是没有启发和借鉴价值的。
李炜光表示,改革不是总有机会的,明朝到崇祯时期就是改革没空间了。中国目前的改革空间也在收窄变小,原来好多领域需要改革,但是没有改,拖到现在,有些事情想改也改不了了。
李炜光
李炜光,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研究生导师,《现代财经》杂志主编。主要研究方向:财政经济史、财政学、财政政策、技术经济。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
凤凰财经:您提到税收基本法,前几天李克强也说“法无授权不可为”,您帮我们讲讲税收基本法的意义。
李炜光:税收基本法,我们国家应该有这样的一个法律。现在财政税收方面的法律都是单项法律。建立一个财政税收方面高位的法律,然后用这个高位法统领各种单项法律。正是因为税收基本法是带有领导地位的法律,所以起草难度比较大,至今还未提到立法的日程上来。人大早就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很多学者也参与这件事,但时断时续,没有进入立法过程,短时间内很难有实质进展。
凤凰财经:这次《改革决定》里提到“改进预算管理制度”,您觉得应该如何改进?
李炜光:涉及到预算方面的改革,中央特别强调了预算要透明化,而且预算的整个程序应该是合理合法的,人民代表大会的作用要突出出来。
预算是什么呢?从字面上来解释,就是法律规定的财政收入和支出的计划安排。由政府之外的另一套机制来决定政府怎么样收钱和花钱,而不是政府自己想怎么收、怎么花都可以,在我们国家当然就是人民代表大会起到控制和监督的作用。谁立法,谁监督,谁是执行者,执行的结果谁来检查、谁来评估,是一套法定的程序来决定的。
凤凰财经:预算也可以约束政府看得见的手,不做那么多干预市场正常发展的事。
李炜光:你说的这个关系是对的,应该把对政府的“掠夺之手”有一个约束。让大家感觉到政府的手别伸太长,企业能够活跃一些,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多一些。真正的经济繁荣还得要靠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国有企业搞的再好,中国经济也繁荣不起来。政府的“掠夺之手”应该有一个限度。
现在好多的问题实际上背后都有政府的影子,老百姓不会给自己制造多大的难题,企业也不会的,如果要是给老百姓和企业造成感觉困难,感觉日子越过越难,谁给它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只有政府,别人没有这个力量。
老子说,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意思就是你如果要是感觉负担重了,那就是税负造成的。
老子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大自然创造了财富,供养所有地球上的人都是没问题的。老百姓饿肚子只有食税太多,政府征税太多。所以我们国家现在核心的这个问题是,应该把过高过重的税负减下去。
怎么才能减税呢?怎么把政府的“掠夺之手”控制住,政府是很难控制住自己敛财的欲望的,国家也没有法律能够控制它,人民代表大会目前的能力也不能控制它,你说谁能控制它?我们国家的制度建设上缺少一个环节。
比如说西方“无代表不纳税”,议会不给钱政府就关门,支配花钱的权力不在政府。其实这很正常,政府关门国家也没垮,你说的是个好事还是不好的事?我总觉得有人管着政府花钱,有一个制度和法律的闸门可能更好一些。
财政支出不加以约束 “掠夺之手”会更加强大
凤凰财经:关于政府的手的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政府的庞大,财政供养人员的庞大,中国目前行政管理方面的费用水平是怎样的?
李炜光:我国行政管理费用占财政支出的比重是比较高的。我们说政府自己供养自己,同时他们承担了很多别的责任,不只是是供养自己,我们是一个大政府的概念,工青妇(工会、青年团、妇联)、民主党派、一些社会团体都是由财政供养的。
李炜光:最大的问题是对这方面支出不加以约束,财政收入越多,这方面财政支出越高,就会推动这个政府越来越大,因为它得到了财力的支持,推动着政府变的越来越大,这就是政治学上讲的无限政府概念,无限政府指的不只是规模,还有职能扩张的问题,管的事越来越多。所以养活无限政府,就需要更多的财力,它的“掠夺之手”可能更加强壮。
西方其实提供这方面的教训,财政支出用的都是该用的地方,大部分是用在民生上面,用在提高国民福利上面,最后也很难维持下去。像瑞典、挪威这类国家,也不堪其重,困扰好多年,只不过没有凑这次欧债危机的热闹。政府管的多了收税就重,像北欧那些国家,最重的时候所得税的负担达到90%。
凤凰财经:那么高的税负怎么保持它的经济活力?
李炜光:对啊,福利国家就很难保证经济活力,人家不需要太有活力,要那么高的活力干什么,经济增长速度其实很慢,只不过底子打的好。大家福利持续得到改善就很好了,不需要很高的增长,工作热情并不太高。经济增长快,自然资源的消耗就多,长远看未必是好事。
比如瑞典那样的北欧国家,有钱的人特别少,穷人也很少,绝大部分人是中产阶级,不特别富有但是也不贫穷。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现代社会。
如果公务员工资透明 老百姓是很通情达理的
凤凰财经:自从中央有了一个八项规定之后,公务员日子比较难过,然后有人站出来说,公务员其实应该涨工资,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李炜光:好像最近是要涨工资。
李炜光:给公务员涨工资,那就是体制有问题,政府不能自己给自己涨工资,要有法律程序和人大监督,目前的做法合法性不强。体制问题我们不谈。八项规定公布之后,社会发生了很多的变化,过去公务员系统的很多问题好像根深蒂固:大吃大喝,公款旅游,很难治理。但是中国特点是,想治理还真能治理,中央一个命令真的就遏制了,至少从表面上遏制了。
但是我要强调另外一个问题,公务员正常的收入水平、应该有的政府开支不应该受到影响。公务员正常的开支,只要是合法的、合理的,应该有保障。不能说当公务员越穷越好,要不你别干,干别的去,不能这样说。
李炜光:我去香港的廉政公署了解到,那里的公务员,如果他一生尽职,没有违法行为,那么他的收入应该要保证达到社会中等的收入水平。当他退休之后,一生的福利足够养老,没有后顾之忧,这是法律规定的。我们也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至少达到中等的水平。
凤凰财经:但是现在中国问题是,民众不满公务员的灰色收入。
李炜光:普通的公务员,如果没有权力,灰色收入很少。要用法治的思维解决问题,三公经费中不都是违法的,很多是必要的,但是要公开、透明,让大家有一个比照。其实如果政府公开、透明支出,中国的老百姓是很通情达理的,没有谁要跟官员们过不去,中国老百姓是好说话的,关键是要诚实负责地面对他们。如果把老百姓当贼防着,老百姓也会把你当贼看。官民的矛盾对立,在很多地方表现得很明显。
精兵简政:可以将一些政府部门社会化或者公司化
凤凰财经:现在政府在消减行政审批,缩小政府的权力,但是我们这个人员是不减的,那很多改掉的会不会反弹?怎么避免“黄宗羲定律”?
李炜光:其实这也是前几次行政体制改革不成功的原因,朱镕基时代的改革力度够大,国办机构裁减二分之一,地方要求也要裁减。但是最后也没有成功。
在改革的过程中,很多都是一刀切,真正需要人的部门,也得按照规定要减人,最后结果是该用人的部门人不够,最后改革还没完成,人就开始回流了,这个情况在当时很普遍。
过去我们改革通过一刀切的办法来精兵简政是做不到的。现在要想改就要有一个新的思维。现在政府承担的支出则人太大了,管的太多了,那些民主党派,你管它干什么?他们供养不起自己吗?我们的纳税人有双重负担,甚至三重复但,一方面我们要供养政府,一方面要供养整个党的体系和其他的什么体系,这个包袱背得太重了。
这即是政治问题,同时也是技术问题,应该有通盘考虑,而不是一味的说精兵简政,是减了,回流后比原来还大,这样的改革是没有用的。所以实际上说起来,财政问题在很大意义上是预算问题。
凤凰财经:用预算来控制和约束政府。
李炜光:不会预算就不会治理一个国家,就是这样一个理念,你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必须把预算做好,一个部门究竟要养活多少人,花多少钱,必须有非常清晰的计算和配置,你可以开始算的不那么到位,但是要朝这个方向运作,运作过程中问题出来再调整,但是一开始一定要有先进的预算理念,该花的钱一定要花到位,这是一个资源配置的问题,不该花钱的地方一定要控制得住。以往的经验证明,将一些部门社会化、或者公司化不是不可以,铁道部不就改成铁道总公司了?
改革不是总有机会 明朝到崇祯时期就没有空间了
凤凰财经:咱们整个财政供养系统如果不理清楚,削减税费也很难推行。
李炜光:减税是一个口号,政府现在也不完全否定,但是要做到非常难。前提需要对预算通盘考虑,如果在预算上没给减税腾出空间,减税是做不到的。比如说这儿也需要钱,那儿也需要钱,怎么可能腾出减税空间?这个前提不解决,减税就变成空话。结构性减税的说法可以休矣,应该全面减税,但前提应该是减支,支出的规模应该约束和减少。
我们的政府现在太大了,老百姓也叫苦不迭,这么大的一个政府,哪供养的起啊。
李炜光:缩减财政支出非常复杂,甚至有风险。你把人家饭碗端了,他不跟你玩命儿啊。历史教训就是明末,崇祯即位后就说提大的改革,首先第一项改革就是裁掉驿站。为什么砍驿站?驿站就是个无底洞,来往的官员在那吃、住、拿,当地老百姓负担很重,造成官民矛盾。但是,崇祯忘了一点,被砍掉的驿站那些人搭着车,没了驿站吃什么?里面就有李自成他爸爸。
所以,为什么强调改革很重要呢?就是改革不是总有机会的,到崇祯那个地步就是改革没空间了。令人忧虑的是,中国目前的改革空间也在收窄变小,原来好多领域需要改革,但是没有改,拖到现在想改也改不了了。(文/晓童)

 

李炜光:中国历史上皇权专制的赋税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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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炜光:中国历史上皇权专制的赋税之弊
2010-10-08 | 阅:  转:  |  分享 

  
 
        自秦始皇确立“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的统治原则以后,皇权专制始终是中国传统政治制度的核心,以后至宋、明、清前期,皇权专制制度逐渐成熟和自我完善,并形成一种具有强烈中国特质的制度文化。它具备一切专制制度的基本特征,只是把它们更加推向极端:完全集中的权力的运作,权威性不是来自被统治者的认可,而是来自被认为来自权威者本身天赋的某种特性,如神的意志、专制君权的嫡传、统治者所具有的超凡品格、国家的神圣使命等。反对以法治国,反对权力分散,不接受用法律限定的权力,主张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强有力的、压倒一切的政治权力。其一切政治主张几乎都是从皇帝自身及其所领导的最高统治集团的需要出发,代表的是和政治力量,维护的是皇帝的的私利和官僚系统的既得利益。 
  皇权专制政治制度的建立与巩固,与皇权专制国家的赋税征收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或者说,皇权专制国家的赋税征收从一个重要的侧面折射出皇权专制制度的本质与内涵,而这正是本文研究的目的之所在。 

 

  一、皇权专制与“扁平化”的赋税征收体制 

 

  中国社会在秦以前和秦以后,完全属于两种不同的类型。秦以前的中国社会乃是社会主导型,其时由天子及其任命的官僚所组成的国家机构简单虚弱,其治权仅限于王畿之内;而处于国家机构之外的贵族社会,却因分封制和井田制的实行,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处于非常有实力和有组织的状态。整个国家(country)的重心,在下而不在上,在社会而不在国家(state)[①]。经过春秋战国时代的演变,分封制和井田制逐步被废除,贵族社会在政治和经济方面被打散;而至秦统一后,这种秩序就被彻底颠倒过来了。随着皇权专制制度的确立,建立起了以君主为首、以官僚为体的强大的国家机器的形成,中国社会由此转变成为一种头重脚轻的皇帝(国家)主导型社会。“故君也者,为天下人办事者,非竭天下之身命膏血,供其骄奢淫纵者也。供一身之不足,又欲为子孙万世之计,而一切酷烈钳制之法乃繁然兴矣。”[②]一方面是皇权愈趋强大,压倒一切,另一方面则是社会愈趋孱弱,沦为依附地位。 

  这种始建于秦的国家政治社会体制,此后两千年间虽有所损益,却始终无根本性的变化。这个种大变化的转折点在秦朝,始作俑者就是秦始皇。秦朝虽短命而亡,但其制度构架和文化遗传对后世具有决定性影响,如谭嗣同所论:“今日君臣一伦,实黑暗否塞,无复人理。要皆秦始皇尊君卑臣,愚黔首之故智,后世帝王喜其利己,遂因循而加厉,行之千余年。”秦虽然二世即亡,但秦始皇得以在另一个层面上实现了他的帝制传之万世的理想——此后的历代君主,虽然并不一定欣赏嬴政之为人,却纷纷效法秦始皇的统治方式,[③]因为只有像秦一样方能实现君权统治的绝对化,方能实现皇权社会的“长治久安”。于是,皇权专制便被奉为中国此后两千年不变的统治模式。 

  皇权神授,皇权无限,皇权完美无缺,皇权“神圣不可侵犯”,是中国皇权专制文化规定的不可质疑的价值观。在中国,一直没有出现一个类似于基督教教会的精神与权力体系,以对君权进行任何有效的制约与均衡。在皇权专制制度下,皇帝本人就是权力的源泉,政权运用的最后的决定权操在皇帝一人手上,而且这种权力不允许任何法律及制度可以对其加以束缚和制约。在皇权专制制度下,民众以至士大夫阶层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也不再拥有任何政治、经济权利,人们统统成为皇帝的彻头彻尾的奴隶。整个国家,除了皇帝自己,没有一个人具有独立人格。在皇权专制制度下,思想文化处于被禁锢的状态,人们的精神活动被扼杀、被愚弄,民众长期被置于贫困和愚昧的境地。一旦有人敢于对帝王权力提出质疑,便会立即遭致杀戮,这就从根本上断绝了这个民族一切文化、制度创新的可能性。或者说,皇权专制制度使得中国古代社会走上了一条毫无生机的绝路。 

  在人类历史上,包括皇权专制在内的一切专制制度,往往确实能够暂时地制造一个和平的社会环境,能够充分利用国家政权的力量,“集中力量办大事”,使社会资源能够迅速、及时、有效地集中于政府手中,由政府集中配置以实现经济增长。但专制政体也有明显的弊病,其权力不受约束的弱点会给经济发展带来强大的副作用,如经济结构失调、政治腐败丛生、社会资源利用的低效和大量浪费、市场缺乏公正性、社会成员贫富两极分化等。或者说,专制的高压统治并非能永远消除各种不安定因素,相反,它经常制造出一些新的社会不安定因素。 

  由于君主和官僚权力呈现一元化、绝对化的态势,整个社会缺乏有组织的力量对之实施制约和监督,其结果,必然导致皇权专制国家可以畅行无阻地通过行政、司法、军事机构和各级官吏直接实施对农民的政治统治、赋税徭役征发、法律制裁乃至军事镇压。中国民间一向把农民向政府缴纳赋税称作“完纳皇粮”就准确地揭示了问题的实质。这与中世纪欧洲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中世纪欧洲封建制度是一种贵族领主制,着重地方分权。在这种制度下,国王是封建等级的顶点,是领主们的共主。国王与农奴不发生直接的关系,征收赋税是通过领主这个中间环节进行的,王室责成领主向国王缴纳赋税和贡纳,其采邑内部的处理,由他们自行裁夺[④]。这是因为,欧洲封建国家的法律规定农奴隶属于领主,领主对农奴拥有直接的政治统治权、经济剥削权以及司法审判权[⑤]。在中世纪西方农民(农奴)的心目中,真正的对立面是领主和收税官吏,并不十分痛恨国王。中国的情况则正好相反。秦以后,中国的中层阶级——政府与小农之间的缓冲地带便被消灭了,皇权专制的封建国家与农民阶级处于直接对立的状态。黄仁宇先生曾形象地把这种社会结构称为“潜水艇夹肉面包”(submarne sandwich)。“上面是一块长面包,大而无当,此即是文官集团。下面也是一块长面包,大而无当,此即是成千上万的农民,其组织以淳朴雷同为主。中层机构简单,……上下的联系,倚靠科举制度。”[⑥]他指出:“中国的传统是皇帝派遣官僚到各处向全民抽税,我们称之为‘官僚主义’(bureaucratism),这是一种中央集权的特殊办法”[⑦]。 

  在皇权专制与农民的对立关系中,农民阶级农民直接面对的是打着皇帝的旗号、代表专制皇权的各级官吏,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从来就只有义务而没有任何权利,只能“听天由命”。皇权专制社会也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处于政府和农民之间起一种“缓冲”作用,或者有某种法律可以起到保护小农利益的作用(如西方社会约翰王时代的大宪章)。这种没有“刹车装置”的制度严重破坏了社会再生产过程,构成对小农经济的一种极大的杀伤。由于中国皇权专制制度的行政权力不经过任何缓冲地带直达普通农户,中国皇权专制社会的赋税便也不必以基层行政单位(庄园、村)为单位,而是以户为单位征收。这是理解中国皇权专制的政治制度和财政专制体制的关键。这与欧洲封建社会的赋税征收也是完全不同的。正如瑞特弗戈(Karl A. Wittfogel)所说,东方专制政府“持续不断地向全部平民提出财政上的要求”,黄仁宇先生对此解释说:“这也就是说大部分税收都是直接税,既不象封建制度一样由诸侯附庸进贡的方式支持皇室,也不象现代政府一样以公司所得税、间接税、累进税作收入的大宗。向中央政府直接供应人力物力的负担的乃是全部平民。这种特点,也是中国历史上顶有决定性的因素之一。……现在看来,这种措施是最近几百年来最能妨碍中国进步的一大主因。”[⑧] 

  在中国,赋税问题首先是政治问题,其次才是经济问题。在皇权专制的高压统治下,各级官吏打着“圣旨”、“上谕”的旗号“畅行无阻”地征税,征收多少全凭一时一地的需要,全然不顾农民的承受能力,对纳税农民亦不承担任何法律和道义上的责任,征税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维护皇权专制制度。所以,皇权专制下的赋税征收实际上是毫无限制和毫无限度的,如北宋时期“中书官民,枢密管兵,三司主财,所有重要的数字已经不能对照,而下面则是亿万不识字的农民,社会上又缺乏普遍的中层机构”[⑨],形成一种扁平式的、依靠从上至下施加压力的、“完成政治任务”式的征收,造成赋税征收极强的随意性。《宋史·食货志》称:宋代田赋征收“既以绢折钱,又以钱折麦,以钱较绢,钱倍于绢;以钱较麦,麦倍于钱。辗转增加,民无所诉”,就是征税权毫无限制的结果。明代税制规定,纳税人须将所缴税粮运送至指定地点、指定仓库,目的地有的远至千里之外,“因之计及运费及加耗‘米一石’,实质上因时不同,因地不同,其价值千差万别。有时也可以折布折银,其折换率不因时价而高低,而系由政府凭己意而增减”[⑩]。《天下郡国利病书》亦称“自永乐北都,挽输道远,加号滋多”[11],也是这种随意性的反映。 

  从技术上说,这种“政府直接面对农户”的税收模式存在的弊端更加明显,如黄仁宇先生所说:“这种体系包括过广,下面的单位过于琐碎,在传统的交通、通讯条件下,官方无法确悉每一纳税人的资产,尤其无法追究其转卖顶当。至于抽累进税,更是技术上为难的问题。于是只有鼓励小自耕农各安本业,又竭力防制兼并,更以极低的税率,扁平地向全国征收。而且小民收入浅薄,也不能供应法庭审判的费用,于是民法长期没有进展”[12]。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膨胀,土地相对减少,大量土地更通过大土地所有者疯狂的兼并活动急遽地集中于极少数人手中,加上专制国家的机构和官吏的数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腐败,从而对农业剩余的汲取也越来越多,引发诸多社会矛盾并使其越来越激化。最终农民无法再承受任何税费负担,最后一棵稻草终于把骆驼(尽管可能已是瘦极了的骆驼)压趴,社会由此走上“官逼民反”的绝路。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中国几乎每个皇权专制朝代(秦以后)都发生的全国性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的起因上得到验证。 

  中国的历史上爆发过千百次农民起义,就其整体性质而言,没有一次不是“民”反抗“官”的斗争,用谭嗣同的话说,是人民“苦于君官,铤而走险”,用中国几乎尽人皆知的话说是“官逼民反”。人民革命的锋芒,都是对着皇权专制政府的。教科书上所谓“农民反抗地主”的结论,不过是学舌者的以讹传讹,始作俑者的想当然而已。在中国,农民与地主之间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哪怕是一场象样的战争,而“官逼民反”却比比皆是,这正是在“国”与“家”之间缺少一个缓冲地带所造成的。 

  我们知道,中国的经济结构是分散经营、“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为主体成分。自然经济与皇权专制相结合,这样的体制下,总是有这样一条规律在起作用:如果农民有一块稳定的土地可做生活资料的来源,他决不会造反;如果他失去了小块耕地,不得不去为人作佃,交纳高额地租,他决不会造反;如果他佃户也做不成,那他会逃荒要饭,半饥半饱只要能维持生存,他也不会造反。但如果一切机会都没有了,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那他也就只有“揭竿而起”了。造反是死,饿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不如起来革命,也许能闯出一条活路来。这样,连最分散和最难以团结一致的农民阶级都组成起义大军与政府作对,这样的政府还能生存下去吗?所以,中国历史上一次次地爆发全国性的反抗苛捐杂税、要求均平赋税负担的农民起义(只要皇权专制社会存在,这种农民的反抗斗争就不会终止),一次次地改朝换代,形成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而且中国皇权专制社会始终没有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这个怪圈。 

  显然,人们以往习惯用“封建主义”来概括中国皇权社会的性质是不恰当的,如黄仁宇先生所说:“有些历史学家把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君主专制,解释成为一个‘封建社会’,极不合理”。[13]马克思曾指出,封建社会是一种政治性的等级社会,中国的中间阶级被消灭了,所以不是这样的社会。直至19世纪末西风东渐之前,中国也从来没有作为地租剥削者意义上的“地主”概念,中国人观察自己的社会分层,也从未将“地主”与“农民”作为基本范畴,而是区分为“官”与“民”(又分为士、农、工、商,所谓“四民”也)。中国也从没有爆发过一场像样的农民发抗地主阶级的战争。显然,无论从哪个方面说,秦以后的制度演变都不具备“封建社会”的特质,用“地主”和“农民”的对立解释不了中国皇权专制下的基本社会分野,国家政治资源及物质财富的分配的决定性力量从来都是皇权,而不是其他。[14]在对社会实施统治方面,中国的皇权专制制度较之西方的封建制度更为严密、更为强化,也更为残酷。这从以上我们对中国社会赋税征收过程的分析可以清楚地观察出来。 

 

  二、无限政府与无限递增的赋税征收模式 

 

  专制制度的必然结果,就是无限政府的形成。由于国家政治权力在规模、职能、权力和行为方式上得不到来自法律和社会的任何有实质效力的限制与监督,呈无限扩展的趋势,久而久之,这个国家的民众和社会就逐渐失去了自主管理的意识和能力。人们再也没有能力甚至不会想到去抵制政府对社会、对私人领域的任意干预,也不会有意识和有组织地抵制国家的横征暴敛行为,因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就是说,人民不得不完全放弃对政府的权利,或者说,他们的权力已经被专制制度完全剥夺了。 

  毫无疑问,中国皇权专制社会的政府就是一种典型的无限政府。皇权专制的政治结构意味着皇帝拥有一种不受限制的权力建立一个庞大的行政体系,包括众多的行政机构、专职官吏和职业军人,以充分体现皇权的威严和实现高度控制整个社会的需要。 

  由于文化传统的区别,特别是秦始皇建立的是一种有别于西方王权的制度,中国没有机会走上王权制约和议会的道路。钱穆在《国史大纲》中称唐朝“政权无限制解放,同时组织亦无限制扩大” [15],其实这种政府无限扩张的趋势也相次继续于宋以后各代。皇权专制制度逐渐走向极端化,君权实现了其对整个社会的超强控制,以至任何力量都不足以丝毫地动摇君权的威势,而相权甚至被一分为三,进而在明代被取消,以“内阁大学士”代之。此后,像国家征税、征兵这样最大的事情都不必再听从宰相的安排,而是完全由皇帝自己说了算。 

  为了维持庞大的宗法和官僚体系内的平衡,皇权专制制度在其自我调整空间比较充裕的时候,也会对自身过分专制化的趋向加以一定抑制,有一些对君主权力的法定限制手段,如议、封驳、台谏制度等。这些制度的基本内容其实就是马克斯·韦伯所说的,在理性化方面取得进步的社会中,“合法的”统治权威必须是“非私人”的,它需要恪守统治规则和制度程序[16]。也就是说,虽然皇帝是万民万物的主宰者,但也得听一点“反面意见”,接受一点“规劝”甚至“监督”,不能为所欲为。所以,即使在皇权专制制度的全盛时代,中国政体也保留着一套抑制皇权的制衡机制。但正如德国哲学家雅斯贝斯指出的:“一旦建立了独裁制,便不可能从内部把它消除。……这部机器几乎自动地保持它自己。”[17]这种对自身过分专制的自我抑制实际上是失灵的,只能局限在极其有限的范围之内,皇权的专制性不仅不可能从根本上铲除,相反会随着自身逻辑规定的方向恶性发展。到明代,皇帝之“敕”高于国家之“律”已成为制度的基本特征,从皇帝到各级官吏都可以玩弄法律于股掌之上,政治统治之严密到了骇人的程度[18],顾炎武称之为 “权乃移于法”。[19] 

  由于政府的无限扩展和官本位文化的蔓延,社会中几乎一切事情都是“官”说了算,腐败便不可抑制了。人类历史无情地表明,尽管各种类型的社会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腐败现象,但只有无限政府下的腐败最为严重,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不可抑制的腐败。在这样的社会中,官员们关心的,已经不再是什么公共事务或公益事业,而是如何保护自己的职位和利益,如何继续“往上爬”。即使他去做某件对社会有益的事情,首先也是对他的“乌纱帽”负责;而他的上级在对他提出工作要求时也动辄以官职相威胁,官的需要第一,官的利益第一,官的权威第一,这就必然走上一条无限政府的路径,并且不可逆转地沿着其特定的路径继续演化下去。 

  在皇权专制社会中,整个社会不得不用有限的资源来养活一个职能上越来越不受限制、规模上越来越庞大的政府,这个无限扩张的政府对资源的巨大的和无益的耗费会带来大量的失业人口和贫富分化的社会结构,而不良的经济状况最终会妨碍、损害社会经济的正常发展。作为皇权专制社会里生活的个人来说,当一名政府官员比从事任何职业都要来得稳妥可靠,于是,人们便会想尽办法挤入官员的行列,“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20];“一职数官,一官数职”[21]。文人读书目的是做官,商人经商赚钱是为了捐官,小官钻营取巧是为了做更大的官,人们活着就是为了做官,就必须一生围着官转来转去,由此形成全民性的“官文化”。不管是哪个民族,官文化一旦形成,是很难再用别的文化取代的。 

  机构膨胀、官员冗多,是无限政府最明显的外在特征。其飞快上升的趋势,使得任何改革措施都变得无济于事,最终成为社会和人民的一项无法摆脱更无法承受的负担。为了巩固皇权专制,历代王朝不断地分散削弱各级官僚机构的事权,使之上下相制,内外相维,叠床架屋,官僚机构和官僚队伍的规模因而越来越庞大,以至达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宋英宗高皇后曾惊叹:“官冗之患,所从来尚矣”。[22]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官冗”决非某一王朝的特殊现象,而是皇权专制制度的通病。下面一组数字可作证明[23]: 

  唐代贞观初年(约公元627—630)中央政府文武官员643员,高宗显庆年间(公元656—661)九品以上官员达13465员,至玄宗开元年间(公元713—741)达到369787员。唐代国家财政支出中,“最多者兵资,次多者官俸,其余杂费,十不当二事之一”,[24] 

  北宋太祖时(公元960—976)内外官约13000员,仁宗时(公元1023—1064)为20000员,至徽宗宣和元年(公元1119)达48075员。宋人蔡襄认为当朝“兵冗为大,其次又有官冗”。[25]北宋太宗至道末年(公元997),全部财政收入为2224万贯,盈亏对半;仁宗皇佑元年(公元1049),全部财政收入为12625万贯,无结余;英宗治平二年(公元1065)财政总收入为11613万贯,支出为12034万贯,加上非常支出1152万贯,财政赤字达1573万贯。可见,从太宗到英宗不到70年的时间,赋税收入增长了5倍多,财政却出现了严重的入不敷出的局面,其中主要是“官冗”导致财政支出规模直线上升所造成的。 

  明代、清代同样是“国家经费莫大于禄饷”,[26]“官冗”已成为皇权专制社会的不治之症。明初洪武年间(公元1368—1398)官员为24000员,宪宗时(公元1465—1487)为100000员,世宗时(公元1522—1566)达120000员。史载明代“巡按查盘、访辑、馈遗、谢荐多者二三万金,合天下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27]。 

  随着政府机构和官员的激增,官俸便成为历代财政数一数二的大项开支。但问题是,这样一个庞大的并且越来越庞大的政府却是建立在低下的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的脆弱的小农经济基础之上的。用胡如雷先生的话说:高度集中的皇权专制制度以及这种制度所制造的庞大的政府“就好象一个还没有成年而且身体羸弱的人勉强穿上了一套不胜负担的铠甲”,[28]表现出政治上的高度集中与经济上的极端落后分散这一对中国皇权专制社会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 

  政治上的集中要求有大量的官员和军队为之服务,经济上就必然要求有大量的财政经费以供其消费,而自给自足的和脆弱的小农经济却难以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如果这时候皇帝的征税权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事情也许还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与西方的王权相比,偏偏中国皇帝的权力是无限的,他所建立和以他为总代表的政府是“无限”的,这个政府所拥有的征税权也是“无限”的,任何一种社会力量都没有可能对他进行哪怕一点点的制约,于是,赋税、徭役征发便越征越多,越征越重,就像一辆因失控而狂奔不止的马车,不到造成严重破坏的程度和受到外力的强力制止停不下来。赋税,于是便成为残害人民、破坏社会再生产能力、导致财政危机和政治危机、引发周期性社会动荡的根本因素。 

  明清时期就很典型,此时高度集权的财政体制更加完备和成熟,国家财政权几乎全部集中于皇帝一人手中,专制的财政体制构成对小农经济和市场的严重威胁以至实际的破坏力。以明清时期中国工商业最为发达的松江地区为例,明初,“各地赋则每亩不过升斗”,但苏、松、嘉、湖等地有“每亩课至七斗五升的。宣德中加至一石以上,正统中又加至二石以上。以弘治十五年松江府纳粮百余万石,多于金闽八府一州五十七县之输将;嘉靖间松江府纳粮一百二十余万石,举北直隶八府十八州一百十七县之粮,庶几近之。这还只是就正供而言的。此外,漕运则有加耗,征缴则多悉索;松江本无桑蚕而多赋农桑折绢;已有粗布、细布之解京,又有内号外号之织造。徭役之繁,冗费之多,实属不可悉数。到了清代,赋额有增无减”[29]。结果是极其严重的:农业生产物不足以缴税,不得不以手工业生产来补充,因受赋税重压而破产的农民一旦进入城市却发现城市工商业也被破坏殆尽,致使他们“无事可干”,难以生存,结果不仅延缓了小生产者的分化过程,商业资本向再生产过程的转移之路被阻塞,中国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因此而无法产生,更使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结构愈加牢固,皇权专制社会因而长期延续,新社会的萌芽无法得到培育和正常生长。 

  皇权专制制度对于农民及其一切财产予夺生杀的“天然权力”在唐宋以后发展到赤裸裸的程度:毫无限制的权力体制通过赋税、税外加税、费外加费等名目,不断加重对农民的掠夺,通过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的方式直接牟取暴利,如:通过“鼠雀耗”、“火耗”之类荒唐的名目进行公开掠夺,利用禁榷制度和垄断权如盐、茶、酒、醋课(专卖)等暗中掠夺,利用采办、进御、上供、采造、织造、采木等机会无偿征调和占有农民财富,占据通衢要道开设“皇店”和权贵的“家店”、“官店”以获取暴利,等等。当农民忍无可忍,社会面临动荡、战乱的危机时,统治者不得不进行某种“自救”性质的改革运动,但由于整个官僚机器上上下下都“搭”着皇权专制制度的“便车”,官员们不论职位大小都有自己的利益与这个制度牢牢地“栓”在一起,这样的改革也就只能在保持已有的税、费征收总额的前提下进行,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改革,农民总的赋税负担是既定的,得不到任何减轻,成为满足权力阶层最大利益的的工具和牺牲品,从农民的角度来说,由于始终被皇权专制制度压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早已吃够了“旬输月送无休息”的苦头,现在能够在重税、重役的压迫下喘一口气,因此还是欢迎统治者的某种“改革”措施的,社会秩序甚至可能由此暂时安定下来。但问题是,在皇权专制的无限政府的强力冲击之下,“改革”的那一条脆弱的“防线”根本无法阻挡“正税”之外再次出现新的杂税浪潮,在正税、杂税和不知什么名目的税、费的强力冲击之下,农民哪里还有生路?于是,新的农民革命就又在酝酿之中了,它标志着中国皇权专制和财政专制制度在越来越走向极端的同时也越来越走向灭亡,最后,整个社会无可逃遁地坠入灭顶的深渊。 

  从古至今,只要是一个无限的政府,它的财政就都无法作到及时和足额地供给各级机构的经费需要,因为这个机构实在太大,而且还不断地继续增大,大得远远超过了纳税人所能够承受的能力,直到把这个国家的财政彻底压垮。无限政府的主要并发症,就是全面的经费短缺,就是征收多少赋税也满足不了它的需要,它的财政必然是“吃饭财政”,它的财政秩序必然是紧张和混乱的,并且就像掉进了一张巨大的网里,找不到任何可以挣脱出去的办法。由于财政预算内无法满足自己的需要,各级官僚机构不得不在预算之外谋求收入来源,于是设卡收费、乱罚款和乱摊派等违反民意的行为便层出不穷,无法制止。而官员们则谋求俸禄之外的收入,作为而他们通常的办法就是凭借手中的权力谋求权钱交易,于是索贿受贿、贪污腐败便屡禁不止。这种局面一旦形成,国家财政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征税少不敷庞大预算的需要,征税多则妨碍经济的发展,在轻税和重税的两难之中,政府为了自身的生存,只能也必然选择重税的政策。这时候,总是会有人向中央政府建议强化中央的税收权,把财政收入更多地集中于中央政府手中,同时极力强调税收的“刚性”原则,即使是在社会经济处于不良状态时也极力主张强化中央赋税的地位与力度,即无论怎样改革,“皇粮国税”的总量是一分也不能少的。这就形成了一种“饮鸩止渴”的效应。由于存在着巨大的体制漏洞,中央政府加大税收力度的做法给地方政府和官员“搭便车”收费提供了良机,于是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政府收的税越来越多,国家财政却越来越紧张,财政每年增收多少都无法阻止财政赤字的扩大,而官员们的私囊却越来越饱,最后,只好走竭泽而渔之路。实际上,财政紧张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中央政权的控制能力和财政汲取能力太弱,而是政府的“摊子”、“盘子”和官员们的胃口太大,征税的速度总是赶不上政府膨胀的速度,无论收多少税、集中多少财政收入都不可能够用。 

  中国历史上的每一次农民起义,都是由于皇权专制王朝过于庞大而招致苛税重役、把农民逼上绝路而发生的;历史上每一个专制王朝的崩溃都是与政府无限膨胀所造成的严重财政危机直接相关的;历史上的每一次改朝换代也都可归因于过于庞大的旧王朝所带来的压力使整个社会无法承受,进而引发政治危机的。这时候的政府就像一只气球,不断膨胀,一直到它“爆炸”才算完成整个过程。而这一切,都是由于政府无法自我控制、规模过大造成的,最终不可避免地山穷水尽,全面崩溃。取而代之的新王朝在建国初始往往能够借鉴前朝的教训,励精图治,从“小”做起,缩小政府规模,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但受皇权专制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规律所制约,一般从王朝的中期开始又走“回头路”——政府机构又不断扩大,官员又不断增加,贪污腐败又“一浪高过一浪”,重蹈旧王朝的覆辙。如果此时统治集团内部有人不甘现状,想振作一番,于是锐意改革,挽狂澜于既倒,那么有可能带来一段“中兴”,像桑弘羊、刘晏、王安石、张居正的改革运动都是典型的例证。但这一切都不可能挽救封建王朝必然灭亡的命运。 

  三、余论 

  权力一元化、绝对化的皇权专制、“扁平化”的赋税征收体制、无限政府以及无限制的赋税征收模式等制度弊病汇集到一点,便是周期性的天下大乱。中国历史,特别是唐代以后的历史,都是围绕着“小政府(轻税)——大政府(重税)——政治危机(财政困境)——或许的“改革”(税负调整)——政治“中兴”(财政形势暂时好转)——更大的危机(财源枯竭)——灭亡(改朝换代)”这样一个“怪圈”演进,简言之,就是“治”与“乱”的恶性循环。皇权专制国家不允许在自身之外存在任何积极的、有组织的社会力量,却又不能保证自身机体的长久健康,所以一旦走向腐化衰落,便无药可以医治,政权无从和平转移。于是,匹夫揭竿而起,天下群起应之,暴力革命的阴影便挥之不去。丧失所有改革机会的皇权专制国家陷入不改革是“死”、改革“死”得更快的恶梦中,只能等待在大乱中形成新的社会力量重建国家。近世进化论史家夏曾佑曾指出,在中国,这种情况不见于秦以前,彼时天子衰落了,诸候起来匡救;诸候衰落了,卿、大夫起来匡救,从没有过匹夫自下倡乱而最终贵为天子的,[30]从没见过整个国家在它处于危机时刻毫无出路的境况。而这一切,在秦以后发生了,而且世代延绵不绝。 

  归纳起来,中国皇权专制制造的赋税弊病有以下若干项: 

  1.在皇权统治下,整个社会缺乏中间力量和体制内部对皇权及其赋税体制的有效制约,人民承担的赋税名目和数量,必然随着庞大无比的官僚机构体系的无止境的扩张而无限递增,特别是各种非法加征的苛捐杂税常常以“变法”的名义走向合法化,走向重税和竭泽而渔是不可逆转的必然趋势。这就是著名的“黄宗羲定律”。 

  2.在皇权统治下,人民对涉及自身利益的赋税征收无发言权,无税率的博弈(谈判)权,而是只能做政府强加的赋税负担的被动承受者---不管这税负有多重,都必须承受,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3.在皇权统治下,无脱离“编户”制度成为自由人的权利,即使在皇权衰落时暂时性地脱离国家对“编户齐民”的严密控制而成为国家的“部曲”、“佃客”,改变的也只是依附对象而不是人身依附关系。因此,中国历史上的农民并不像以往的史学研究中所说的属于“自耕农”、“自由民”。在皇权专制社会中,是不可能产生“人格”、“自由”“权利”这些概念和文化的。永远不可能。 

  4.在皇权统治下,“浦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社会财富在源头上都属于皇帝所有,卑微的“小民”即使拥有少量的土地和财产,也是来自“皇恩浩荡”的赐予。因此,在中国历史上,是不可能产生“财产私有权”、“纳税人权利”这样的概念和文化的。跟上一条一样,永远不可能。 

  5.中国历史上千百次全国性的或局部有较大影响的农民起义,无一不是由于赋税、徭役过重的原因所引发的。赋税是导致王朝颠覆、改朝换代的最直接的和最根本的因素。 

  我们看到,西方的情况则有所不同。西方封建中央集权制形成的时候,曾设置了大量的官吏和军人,国家财政的行政、军费也曾大幅度增加,但它有一个富裕的中等阶级在财政上支持着王权,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王权始终受到来自贵族阶层的政治力量的限制,如安德森所说:“‘专制制度’是个误用的名词,在不受限制的意义上,没有一个西方君主曾对其臣民有过绝对的权力。”[31]换句话说,西方的王权的演变始终也没有达到中国皇帝这样的极度专制的程度。西欧封建时代和近代西方社会对王权的制约主要表现在对君主征税权和预算权的制约上。在英国议会制度确立之前,赋税征收已形成事先征求王国社团意见的原则。1215年《大宪章》特别强调了这一原则。为了确保《大宪章》的贯彻实施,英国议会又于1297年迫使爱德华一世签署了签署了《大宪章确认令》,规定“如无全国公众之同意并为了王国之共同利益,除了古代应交纳协助金外,将不再征收协助金、税金等”。十三世纪末,英国就出现了下议院,此后,治税权、预算权便牢牢地掌握在议会手中了。法国赋税也必须经议会的批准方能征收。腓力六世于1338年签署文件,规定“除非有紧急需要,而且经过各等级人民同意,国王无权征收任何新税”。[32]到了专制王权时期,君主的征税权虽然明显强于此前的国王们,但这种权力仍受到各种形式的制约,其中主要是来自地方村镇居民的抗税运动。英国革命、法国革命都是从抗税开始的[33],西方国家的宪政制度从酝酿到形成的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无不是以治税权、预算权和财产权的争夺为进步动力的。关于这个问题,本人在《公共财政的历史使命》和《论税收的宪政精神》等文章中有过专门的论述。 

  总之,皇权专制为秦以后中国政治与财政制度的演变预设了极为危险的模式和自我毁灭的“路径”。对于后人来说,历史的环境和具体的事件可能变更,但是只要是皇权专制的基本制度和文化不改变,无限政府的趋势就不可避免,为维持无限政府的生存苛捐杂税就会层出不穷,致命的财政危机和政治危机就肯定会出现。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一个深刻的道理,不可小觑。 

  现在,虽然皇权专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环顾四周仍然使人感到,它的变种——极权主义的思想和一些根深蒂固的传统习惯势力却还依然活跃在我们的生活中。 

  经过20年的改革开放,我国中央政府权力过于集中的“老大难”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仍明显地存在着政府规模过大、官员过多、财政的紧运行状态,所谓经济运行出现轻度衰退时只能“增支”、不能“减收”,不得不继续强调税收的“刚性”,仍然不得不维持税收的高速增长的问题,实际上都是政府规模过于庞大的结果。 

  在分析中国政治体制弊端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下层官吏的贪污腐化、胡作非为和关系网的扩展上,却没有看到极权主义的思想和政治运作这一结构性因素对于机构膨胀的影响。不受监控的绝对权力运作和极力强化税收收入的政策取向的两极藕合,必然导致政府体系(包括政府机构、公用事业和政府控制企业)的结构性膨胀和赋税收入规模的超常规增长。机构和人员恶性膨胀的问题甚至成了一座“铜墙铁壁”,形成不可逆转的趋势,使得任何改革在它面前总是无功而返,反倒需要为此支付更大的成本。于是,中央政府实施威权主义中央集权体制的运营成本,以及为推行威权主义中央集权体制所制造出来的连它自己也不愿意接受的怪物——“吃饭财政”的开支,就主要地压在了中国底层民众,尤其是农民的身上,其结果,就是历史上千百次出现的社会现象又在当代中国露出苗头:部分地区农村基层政权与农民关系紧张、对立,农村社会矛盾加剧,群体性抗争事件明显增多,恶性暴力案件时有发生。虽然我国政府已经实行取消农业税的重大改革,但由于无限政府的阴影挥之不去,此举究竟是不是理想的改革路径,能否真正减轻农民的负担,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观察。 

  问题出在制度和体制上,我们却没有从根本上对这种带有极权主义色彩的制度和体制进行认真得反思和实质性的改革,这是我国近30年的改革需要总结的最大的教训。纳税问题的实质是公民与国家的关系问题,它表面上是个财政概念实际上却是个政治范畴。减轻纳税人负担不应当被认为是政治威权对人民的一种恩赐,而是民主法治社会中平等交易的题中应有之意。要确保公平在先,首先要给纳税人以真正的公民待遇,破除“皇粮国税”观念,实行公民权利平等基础上的非身份性税法,建立以公民权为基础的现代公共财政制度,强化村民作为纳税人的现代公民意识;要在现代税制的基础上实现纳税人权利——义务的统一。 

  归根结底,我国税制改革的希望寄托于政治体制改革方面的实质性突破。我们应正确理解“政治改革”,它不是威权体制框架内狭隘的“机构改革”,它的核心,应是在中国构建民主与法治的政治制度,从法律角度厘定政府与纳税人之间的关系。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找不到一种有效的和持久的摆脱极权主义的和无限政府历史阴影的制度安排,是无法跳出“治乱”怪圈的,这种制度安排就是政府的规模、职能和权力以及财政税收的制度与政策受到法律的限制和人民的监督,人民的权利受到法律的保护,形成一种宪政体制。否则,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这是中国历史上千百次农民革命留给我们的深刻教训,也是我们的精神财富。 

  以往人们对中国古代财政赋税制度发展演变的研究,更多地是作为对一个具体王朝兴衰原因的叙述和分析,而在笔者看来,这个研究的更大意义,在于它空前鲜明地昭示了那种因为久远的历史和文化的滋养而发展到极为完善坚固程度的中国专制权力制度,因为自身不可克服的内在规定性而不断地、一次次地以“富国强兵”的名义加重农民负担并把自己完全置于农民阶级对立面直至走向灭亡的完整过程。因此,它的历史决不仅仅导致了某一个具体王朝的兴衰,相反,它们更大得多的意义,在于展示了中国皇权专制制度产生、演变和最后衰亡过程的一系列带有规律性的“制度综合症”。 

  研究中国两千年皇权专制制度演变史并研究现实中国的问题,必须以它的财政、赋税制度作为切入点,尽管这可能不是唯一的视角。这是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注释: 

  [①] 魏光奇:《秦汉之制与公社古丹》,http://wtyzy.org/weigq1.htm。 

  [②] 谭嗣同:《仁学》。 

  [③] 余杰:“秦制:中国历史最大的秘密——论谭嗣同对中国专制主义传统的批判”。 

  http://211.140.162.59:8080/bbs/ccb/topic_view.cgi?forum=11&article_id=0011050810155206&publishtime_id=0011050810155206&t=0&page=210。 

  [④] 黄仁宇:《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58页。 

  [⑤] 见恩格斯:《德国农民战争》和《马尔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七卷,第397页;第十九卷,第366页。 

  [⑥] 黄仁宇:《放宽历史的视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59页。 

  [⑦] 黄仁宇:《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58页。 

  [⑧] 黄仁宇:《放宽历史的视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43页。 

  [⑨] 黄仁宇:《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59页。 

  [⑩] 黄仁宇:《放宽历史的视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8页。 

  [11]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 

  [12] 黄仁宇:《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158页。 

  [13] 程帆主编:《我听黄仁宇讲中国历史》,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2年版,第50页。 

  [14] 早在50年前,王亚南先生的《中国官僚政治研究》已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透彻的分析。 

  [15] 钱穆:《国史大纲》(上册),台北1996年版,第312页。 

  [16] 王毅:“中国皇权制度逆现代性的主要路径”,《开放时代》2000年第7期。 

  [17] 引自王毅:“中国皇权制度逆现代性的主要路径”,《开放时代》2000年第7期。 

  [18]《焦氏笔乘》“犬牙相制”条。 

  [19]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 

  [20]《宋史·职官志》。 

  [21]《清史稿·职官志》。 

  [22]《续资治通鉴》卷81。 

  [23] 见李炜光:《中国财政史述论稿》,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9年版。 

  [24]《旧唐书·沈传师传》。 

  [25] 蔡襄:《去冗》,《宋文鉴》卷102。 

  [26]《明史·食货志》。 

  [27]《明史·梁廷栋传》。 

  [28] 胡如雷:《中国封建社会形态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159页。 

  [29] 黄仁宇:《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16—117页。 

  [30] 魏光奇:《秦汉之制与公社古丹》,http://wtyzy.org/weigq1.htm。 

  [31] P·安德森:《专制主义政府的世系》,伦敦1986年版,第91页。 

  [32]刘启戈:《世界中世纪史》(上),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267页。 

  [33]在法国,“1624年至1648年间每个省份年年都有一起或几起城乡骚乱或暴动发生”,一般都是为了抗税。1624年,路易下令撤消凯尔西三级议会对地区人头税的支配权,凯尔西各村镇居民“手执武器,抗拒王命”。1636年,昂古姆瓦、森通热、普瓦图和佩里戈尔等地爆发农民运动,反对政府增加人头税和葡萄酒销售税。1638年,被称为“赤足汉”的反对苛捐杂税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席卷下诺曼底,等等。安德森指出:“西欧没有一个专制制度能像同时代亚洲君主那样随意处理贵族资产阶级或资产阶级的财产”。即使像波丹那样的专制主义的理论家也“赞成这一旨在限制统治者对其臣民的基本财政、经济权利的保守的封建格言:世俗君主没有资格随意对人民征税或武断地攫取另一个人的财物”,因为这是自然法所规定的权利,是上帝的旨意,君主无权逾越。(P·安德森:《专制主义政府的世系》,伦敦1986年版,第49页)。 

 

中央苏区各类报刊达到312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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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苏区各类报刊达到312种(组图)

2011年07月11日 10:30 来源:天津日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中央苏区各类报刊达到312种(组图)
中央印刷厂的印刷机器

  红色记忆 革命典藏

  ——中央苏区报刊概述

  作者:傅柒生

  红旗飘扬,光芒闪烁。中国革命的红色记忆,是一面鲜红的旗帜,没有人不爱它的色彩;是一种信仰的昭示,如同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让人感受生命的另一种高度。岁月飞逝,飞逝不去的是一种精神力量和红色记忆,那个时代的风声雨声、革命者的呐喊声奋斗声和自由之声却一直回响着,依然在人们的心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沧海桑田,时光荏苒。90年弹指一挥间,中国共产党走过的艰辛而光荣的90年,既经历了革命战争年代血与火的考验,也经历了建设和改革年代的曲折与艰辛。在中国历史乃至人类历史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和建设的90年历史无疑是最壮丽的史诗、最华彩的篇章。

  岁月峥嵘,记忆犹新。从1927年8月至1937年7月的整整10年,就是中国革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土地革命战争也称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这是中国革命最艰苦最光荣的年代之一,中国共产党在这个时期领导开展了打土豪、分田地、废除封建剥削和债务,满足农民土地要求的革命——土地革命,并领导创建了众多的革命根据地。在广大的革命根据地之中,由赣南、闽西组成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又称中央苏区,是中国共产党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领导创建的全国最大的革命根据地,自1929年1月红四军进军赣南、闽西,到1934年10月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进行长征的5年多的时间里,这里一直是全国苏维埃运动的大本营,是全国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苏区,是苏维埃中央政府所在地,是全国红军主力军所在地,是中国革命的核心区域。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陈毅、彭德怀以及张闻天、瞿秋白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都在这块红色土地上留下了光辉的革命斗争足迹,这里也成为中国新闻事业的重要实践基地。

  《古田会议决议》

  我党新闻出版事业的重要里程碑

  1921年中国共产党宣告成立后,中国的思想境界也进入一个开天辟地的新时代,许多进步知识分子自觉接受和宣扬马列主义,并开始积极创办进步刊物,向广大群众宣传革命思想,以提高民众的阶级觉悟,为后来中国革命运动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和思想准备。如,福建的西部(俗称闽西)是我国南方几省中发动革命斗争较早的地区之一,其原因之一就是这里的革命知识分子接受马列主义较早,并创办了许多宣传马列主义的革命刊物。1921年春,邓子恢返回故乡龙岩白土,组织了“奇山书社”,创办了油印刊物《读书录》,第二期更名为《同声》,1923年夏,改版并改名为《岩声》,寓意“龙岩革命之先声”。《岩声》不仅在福建省内发行,还发行到周边12省30多个县市,是闽西发行最广、办刊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份革命刊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创建初期,由于斗争条件十分艰苦,加之敌人的残酷“围剿”和严密的经济封锁,导致信息闭塞,通讯艰难,报刊难觅,但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领导中国革命斗争的同时,十分重视党的宣传文化、新闻出版和报刊发行工作。早在1929年1月,毛泽东率领红四军向赣南、闽西进军途中,印刷了许多布告、传单、标语等出版物。这些文字简洁生动、观点旗帜鲜明的我党我军的早期宣传形式,对发动群众闹革命,争取和瓦解敌军,发挥了有效的作用。1929年12月,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人在福建上杭古田领导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即彪炳史册的“古田会议”,会议通过的《古田会议决议》不仅是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建设的纲领性文献,而且为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的新闻报刊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成为我党新闻出版事业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古田会议决议》明确指出:“红军的宣传工作是红军第一个重大任务。”决议总结了红军宣传工作的经验教训,规定了宣传工作的任务和方法,为红军和根据地的宣传工作指明了方向,明确了目标。中国收藏家协会书报刊委员会主任、著名红色收藏家李润波认为:“从中国革命的历史和实践来看,中央苏区新闻出版事业的起步和发展,是从古田会议开始的。”

  古田会议后,革命根据地纷纷编辑出版了许多报刊和其他出版物,迈入中国共产党新闻出版印刷发行工作发展史的全新时代。1929年7月27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一份铅印军报《浪花》在闽西问世。现藏古田会议纪念馆的《浪花》(创刊号)为独一无二的国家二级文物,1994年发现于福建漳平县双洋镇观音亭的内墙上,用闽西特有的玉扣纸印刷,因报纸与土墙牢牢粘在一起,工作人员只好把报纸和土墙整体切割下来,把这个重达200多公斤的文物运回纪念馆永久保存展示。《浪花》比此前新闻界、党史界普遍认为的我军最早出版的铅印军报——红三军团1930年7月29日在湖南长沙出版发行的《红军日报》早了整整一年,在红军报刊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斗争》、《红色中华》、《青年实话》、《红星》

  红色期刊的代表

  中央苏区是中国革命新闻出版事业发展最早、最快的地区,随着斗争的深入开展和根据地的建设壮大,中央苏区党和各级苏维埃政府,为了完成党的中心任务,从中央到乡村,从党、政、军领导机关到群众团体组织都创办有各种报刊,革命报刊呈现出如同中国革命一样的迅猛之势,渐成“寥廓江天万里霜”之喜人景象。1931年年底,在瑞金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出版局,这是中央苏区最高的新闻出版发行事业管理机构,设有出版、编审、发行、财务等部室。

  1932年1月,在瑞金又成立了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出版局。这是有史以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在人民掌握政权条件下,人民自己开创和发展的新闻事业出现的崭新局面。毛泽东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的报告中阐述道:“苏区群众文化运动的迅速发展,我们看到报纸的发行也可以知道。中央苏区已有大小报刊34种,其中如《红色中华》从3000份增加45000份以上,《青年实话》发行28000份,《斗争》只在江西苏区每期至少要销27100份,《红星》17300份。”《红色中华》的发行量甚至超过了当时在国民党统治区销行的《大公报》。当然,毛泽东报告中所说的34种报刊只是一种不完全的统计,近几年来随着有关部门的资料搜集整理和专业人员的科学研究,不断有新的发现和成果,2011年,解放军出版社推出的《红色记忆——中央苏区报刊图史》一书通过研究统计表明,中央苏区的各类报刊达到了312种,比传统所说中央苏区只有34种报刊多了接近10倍。在这些报刊之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斗争》、《红色中华》、《青年实话》、《红星》等4种报刊。

  如,《斗争》是中共中央的机关报,作为一种政治理论机关刊物,《斗争》曾经有过三个版本——苏区版、西北版、上海版,即1933年2月4日创刊于江西瑞金,红军和中央机关撤离中央苏区前夕停刊(共出版73期)的《斗争》苏区版;1935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到达陕北,同年11月21日恢复续刊(第74期),到1937年3月19日出至第127期终刊的《斗争》西北版;临时中央1932年1月21日创刊于上海、1935年7月5日终刊的《斗争》上海版。1933年春,临时中央迁往中央苏区后,为了麻痹敌人,由上海中央局及上海临时中央局假托中央名义继续在上海出版《斗争》的上海版,新闻史料界介绍比较少而鲜为人知。

  又如,《红色中华》报是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机关报,并曾一度成为中共苏区中央局、少共苏区中央局、苏维埃中央政府、全国总工会苏区执行局共同的机关报。《红色中华》从1931年12月11日创刊到1937年1月25日的最后一期,共出版了324期。中间因中央红军长征停刊了一年零43天,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又恢复出版。1937年1月,中共中央为要促成全国范围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决定停止出版《红色中华》报,改出《新中华报》。过去人们一直认为,《红色中华》在中央苏区出版到1934年10月3日,其最后一期是第240期。据最新研究发现,红军长征后,留在中央苏区的瞿秋白等人,在环境十分艰苦的情况下,坚持在江西会昌和于都两地继续出版《红色中华》,直到1935年2月才被迫停刊。目前已发现1935年1月21日在中央苏区出版的最后一期,即第264期。由于当时信息不通,《红色中华》在陕北复刊时,它的期数是从241起计期数的。所以,《红色中华》有从第241期到264期(共24期)内容互异,出版地点、出版年月不同,而期数号相同的重复报纸。

  此外,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执行局机关报《苏区工人》,中央苏区少先队总队编辑出版的《少年先锋》,中央苏区中央儿童局机关报《时刻准备着》等众多报刊,在中央苏区军民中都有很大的影响。

  中央苏区报刊

  党和人民英勇斗争的光辉记录

  在土地革命战争中,中央苏区报刊适应革命战争形势,一切服从服务于战争,一切服从服务于党的中心任务,一切服从服务于苏维埃运动需要,一切服从服务于人民群众需求,贴近革命、贴近群众、贴近实际,体现出鲜明的政治性、革命性、时代性、群众性和鼓动性,在保卫和建设中央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发挥了巨大的宣传、组织和鼓动作用。中央苏区报刊是苏区沸腾战斗生活的真实写照,是苏区党和人民英勇斗争的光辉记录,充满着浓烈的战斗气息。同时,针对当时人民群众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状况,中央苏区提出报刊要有通俗性、可读性、趣味性,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中共“六大”《宣传工作决议案》中明确提出:“报纸的文字、内容、价格要十分适合于广大群众的能力、程度……内容文字极平易通俗。”《古田会议决议》也指出:“宣传文字要简短,使他们顷刻间能看完,要精警,使他们一看起一个印象。”尽管由于当时条件限制,中央苏区报刊印刷比较简陋和粗糙,这些报刊有铅印,也有石印、油印,既有图文并茂的大报,也有传单式的油印小报,刊期有双日刊、三日刊,也有周刊或不定期刊。但它们都用通俗易懂的文字,生动活泼的形式,丰富多彩的内容,在提高苏区军民政治思想觉悟和科学文化水平方面,起着宣传和教育作用;在苏区革命理论和经济建设事业中,起着政策、方针的指导作用;在反映党政军群的重大决策和伟大成就方面,起着重要的宣传和喉舌作用;在扩大红军、慰劳红军、购买公债、收购粮食和发展生产等运动中,起着战斗号角的作用;在帮助干部改进工作作风,密切干部与群众的关系方面,起到了舆论监督作用。

  中央苏区报刊是党和苏维埃政府的重要喉舌,是在党和苏维埃政府的直接关怀和领导下创办和发展起来的。中央苏区报刊以正确的舆论导向引领人们革命的思想理论。中央苏区报刊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用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以及全局的视野和战略的眼光,对中国革命作出了比较准确的判断,对革命的光明前途与革命环境恶劣的现状作出了恰当的分析,从而把握好了宣传策略和节奏。当时各报刊的重要社论,大都由苏区中央局、中央军委和苏维埃中央政府的领导人及各有关部门负责人亲自撰写。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瞿秋白、项英、张闻天、任弼时、陈云、李富春、李维汉、博古、杨尚昆、邓小平等都为《红色中华》、《斗争》等中央苏区报刊撰写过社论和文章。这不仅体现了党和苏维埃政府对报刊宣传工作的重视和支持,而且使党和苏维埃政府的声音和各项方针政策能够更准确、更及时地传达到群众中去,更有号召力,更有权威性。具有特殊意义的是,中央苏区报刊人员精干,普遍没有专职记者,全靠通讯员投稿。因此,中央苏区报刊不仅重视发动群众写稿,而且十分注意培训通讯员,不断提高他们的政治思想水平和写作水平。《红色中华》的通讯员发展到400多人。《红星》仅专职通讯员就有500多人。通讯员中,有党、政、军的各级领导干部,更多的是基层工农兵群众。《红星》的专职通讯员中,罗荣桓、罗瑞卿、肖华、张爱萍、舒同等同志写稿颇多。

  邓小平在江西瑞金主编《红星》期间,曾专门登门约请毛泽东为《红星》写一篇关于红军战斗事例的文章。毛泽东故意问:“我写的东西与有些人的想法不一致,你这个主编就不怕?”邓小平知道毛泽东话中的意思,回答说,“您敢写,我就敢用,有什么可怕的!”“好!你明天就来取稿!”毛泽东慨然应允。1933年8月13日,《红星》“红军故事”栏目里,邓小平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发表了毛泽东以“子任”为笔名撰写的《吉安的占领》一文。子任是古田会议之前毛泽东在闽西休养身体、调查研究时使用的化名。毛泽东在文中详细地回顾了1930年10月红一方面军攻占江西吉安的全过程,深刻地总结了攻吉战役的重要经验,充分体现了“集中兵力歼灭弱敌”等行之有效的运动战、游击战的军事思想。文章发表后,立即在红军广大指战员中引起了强烈反响,都期盼毛泽东早日回到党和红军的领导岗位上来。

  中央苏区报刊非常尊重知识和劳动,在经济困难中,也支付一定的报酬,有的送书,有的发稿费。《红星》一则启事称:“500字以下稿件,经本报登载,每篇酌致本报一份,或中央出版的书籍一本;500字以上的,每500字致现金一角。本报工作人员投稿无报酬。”

  闽西列宁书局

  中央苏区的第一个出版发行机构

  中央苏区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报刊出版发行工作,在探索中发展,在发展中壮大。中央苏区的第一个出版发行机构是在当年有“红色小上海”之称的长汀创办的闽西列宁书局,它是在“毛铭新印刷所”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中央苏区印刷业的开拓者名单中,有一个名字叫毛钟鸣的人。毛钟鸣是长汀人,从小在他大哥毛焕章开办的毛铭新印刷所学得了一手精湛的印刷技术,而且毛钟鸣在长汀省立第七中学读书时,接受了革命新思潮,成为进步知识分子,1928年4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7年9月,南昌起义部队途经长汀,部队领导人吴玉章对毛钟鸣说:“印刷所对革命很重要,列宁当年在国外进行革命斗争时,常因没有印刷所而苦恼。你们要设法把这个印刷所办下去,以应将来革命的需要。”南昌起义部队离开长汀后,毛钟鸣遵循党组织的指示,坚持努力办好印刷所。1929年3月14日,红四军首次入闽并占领了长汀县城。当晚,毛泽东在接见毛钟鸣等当地党员时,特别详细地询问了毛铭新印刷所的情况,对毛钟鸣等人说:“我们的革命宣传好比是向敌人发射的精神炮弹,印刷所好比是制造这种精神炮弹的兵工厂。印刷所有共产党员,印刷设备有石印又有铅印,条件很好,应该为革命发挥作用。我们有很多宣传品正需要大量印刷。”红四军在长汀的十几天里,毛铭新印刷所曾夜以继日地为红军印刷了大批的文件、布告、宣言等。红军离开长汀前夕,毛泽东还特别指示长汀党组织,要他们想方设法认真保护好印刷所,以便将来派上用场。1931年春,闽西苏维埃政府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以毛铭新印刷所的部分设备和人员为基础,创办了闽西列宁书局,书局下设编辑部、印刷所、发行部及会计科、事务股等,这是集印刷、出版、发行为一体的综合性出版机构。闽西列宁书局出版的种类很多,除了编辑出版介绍党的有关方针政策的小册子,各种布告、宣言、文件以及政治文化教育图书外,还印刷、发行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人的肖像和其他自然科学常识丛书,并出版革命报刊,如早期的《红旗报》、《战线报》等,后来的《闽西红旗》、《红色福建》、《红色闽赣》等报刊也先后在这里印刷出版。闽西列宁书局的创办,为后来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后创建中央出版局、中央印刷厂、中央发行部以及工农红军书局等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在闽西列宁书局的良好基础上,1931年11月,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叶坪成立了中央印刷厂,当时全厂有干部职工100多人,主要印刷《红色中华》、《斗争》、《苏区工人》等报刊。此外,中央苏区主要的出版机构还有红军学校出版科(1931年底)、中央总发行部(1932年4月)、中央教育部编审委员会(1932年6月)、工农红军书局(1932年下半年)、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1933年1月)、中央局发行部(1933年春)、马克思共产主义学校编审处(1933年3月)等,这些出版印刷机构在中央苏区承印报刊约20种,总发行量达20余万份。

  中央苏区的新闻报刊出版事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极端困难的历史条件下,在反革命的“围剿”中生存、发展和壮大起来,欣欣向荣,中央苏区报刊不仅成为中国共产党鼓舞苏区军民英勇斗争的号角,团结人民和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而且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史宝库中的一笔珍贵财富,在中国新闻报刊出版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典藏中央苏区报刊这些珍贵文献,就是典藏中国革命的光荣历史,就是典藏中国革命的红色记忆。红色记忆历久弥新,昭示永远。


 

阎晓怀:30余载收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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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晓怀-中国古典家具网

    年过花甲的阎晓怀仍旧精力充沛,搞收藏,写博客,帮人识货真假。而说到自己的收藏,老阎顿时像小孩儿与伙伴分享自己的糖果一样与我们分享起他的故事。在他看来,艺术都是相通的,收藏也不例外。一切都源于热爱。

    家具收藏已逾三百件的阎晓怀,仍能回想起最初接触到红木家具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候老阎还是小阎,在北京上小学,住校。父亲在铁道部上班。每逢周六,班车都要接他和小伙伴们回铁道部。一个周六下午,因为父亲还要上班,小阎就只身去逛铁道部(彼时地处北京饭店东楼)附近的东华门集邮总公司,在那儿买了几张邮票,过了马路斜对面,瞅着有个信托商行不错,就接着进去逛。一摞三层的桌子,雕着山水、人物、花鸟,富有变化的家具雕刻,让年幼的阎晓怀当时就震惊了。在狭窄的过道间转着走,不是桌子、椅子,就是条案。润物细无声,正是它们完成了对阎晓怀的家具启蒙。自此,东华门信托行和彼时地处东单路口西南角的另一家信托行——华夏信托行(在二楼也卖古典家具)就成了小阎的流连忘返之地,以致每周都要前去接受一次“洗礼”。阎晓怀坦言,那时候过眼的东西就已经不少了。

    今年65岁的阎晓怀,精神矍铄,谈吐清晰,记忆力惊人。聊到家具收藏,阎晓怀坦言 “其实,五六十年代,包括七十年代,北京就已经有那么一部分人,大概几十个,喜欢中国古典家具了。”而他正是其中的一份子。

    东华门信托行初体验的那次怦然心动,在1982年让阎晓怀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家具收藏之旅就此展开。1982年四五月间,最高人民检察院在苏州观前街上的某饭店接连开了四天会。在会期间隙,老阎沿着苏州的大街小巷乱转,在街上他发现几家老红木店,就进去逛。其中一家是苏州红木雕刻厂,可算是彼时全国规模最大的一家。只见那些镶螺钿的、雕刻的苏式家具,个个灵气十足,线条优美。这可把老阎的兴趣勾起来了。花了120块钱,老阎买了一对儿清朝同治光绪年间的靠背椅,用上海话说,有洋泾浜的味道——受西风东渐影响,虽是中式红木椅子,其中的一些部件却是拿车床旋出来的。就这样,老阎和同去的同事一起背回了这对儿椅子,在饭店即遭到其他同事的围观。老阎打趣说,后来很多检察系统的人喜欢老家具恐怕就与此有关。

    此后,阎晓怀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入令他心仪的老家具。起初是以紫檀类为主。“在1995年以前,甚至从清朝顺治开始,整个清朝,到了民国,乃至新中国成立以后,都是紫檀比黄花梨贵。1982年前后,紫檀的清代翘头案,2000多块钱,明代黄花梨的只要1000块,红酸枝的只要三四百。又如明代圈椅,800—1200块钱一对儿,紫檀的则要2000块。基本上紫檀价格两倍于黄花梨,黄花梨是其他红木类价格的两倍至三倍。”1995年,正是阎晓怀的收藏从紫檀向黄花梨转变的一个重要时间点。这一年,用老阎自己的话说“就像变天一样”,黄花梨家具在市场上突然就少了,有一段时间甚至见不到了,而紫檀的仍然有,且价格未涨。“估计是改革开放后民营企业发展起来了,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江浙地区有一些企业家喜欢起古典家具,他们介入了市场。”老阎揣测道。

    另一件让他印象深刻的事儿也发生在这一年。他去昆明开会,昆交会的刘总指挥带他去昆明火车站,指着堆放在那儿的五六千吨东南亚的硬木让他全部弄到北京去。其中三分之二是红木、黄花梨、云杉、红豆杉等,直径有的甚至达到了两米五。而价格,不分品种,却只要五千块一吨。“要知道,海黄现在数千万一吨,还可能买不到。”老阎感慨。他问北京那边有没有人要,却无人应和,因为没人吃得下来。

    受这种趋势的影响,加之对黄花梨的逐步偏爱,到2000年,阎晓怀幡然醒悟,一年间将手头的紫檀、红酸枝家具统统以购入价卖掉,开始专心收藏起黄花梨家具。及至现在,老阎收藏的黄花梨家具和物件一百五六十件,金丝红豆一百六十余件,藏品共计逾三百件。其中来自北京市场的占80%。“现在北京市场的少,基本没货。过去有个特点是老的一定比新的贵,现在新老黄花梨家具的市场价价差越来越小。主要是由于黄花梨木料现在没有了,特别是老料新做的家具价格越来越高了。”阎晓怀感慨道。

    逾三十年的家具收藏,阎晓怀收获的不仅是这三百多件家具,在他身上沉淀的更多是专业知识和独到的眼光。一次访谈更像是老阎的一次授课,苏作、广作、京作、晋作各自特点,海黄、越黄的辨识方法,谈到这些老阎几乎是滔滔不绝了。不仅能说,老阎还非常能写。《黄花依旧》、《柞榛天然》、《金丝红豆》几本家具著述令他的收藏理论得到了一次系统的梳理与展示。

    而谈到家具收藏的意义,阎晓怀强调的仍旧是热爱。“现在收藏和金钱挂钩挂得太厉害了,收藏的应该是传统文化和艺术。过去来讲这些东西就是日用品,也不看成是艺术品,现在看成艺术品也正确,因为凝聚了古人的智慧、劳动和创作,对美的追求也不一样。现在随着时代的变化,中国人变得富裕了,一切都是富裕惹的祸。有钱了需求上来了,造假也上来了。”


 

文联旧档案:老舍访问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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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联旧档案:老舍访问纪要
2016-08-25 | 阅:  转:  |  分享 
 

一,1958年4月15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冯宜英。

 

他说他很愿意出去走走,下去和农民接触接触,文联组织老作家艺术家去张家口专区走马看花,这很好,他一定参加,顺便到赤城去洗洗温泉澡,治疗一下自己的盘骨神经痛。作协五月也打算去张家口专区,是否可以和文联合起来组织?下去千万不要带厨师,不要弄得大张旗鼓,生活水平不要和农民有悬殊,吃窝窝头又有什么不可以,在农村吃个炒鸡蛋就很好啦。他从小就是吃酱油拌小葱长起来的。若是带厨师下去人家一定会给贴大字报的。一些人民代表到郊区去参观访问,在人家农业社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半只鸡,白面包,农村老太太和小孩子们伸着头看着,一个农民半生未必舍得吃一只鸡。这叫去作什么啦?真叫人看不上,他就看不惯这个,还是人民代表哪?

前几天孙维世同志来找他,叫他改写马雅可夫斯基的《澡堂》剧本,内容不改,只将里面所举的例子改成在中国可能发生的事情,将一些人名地名改名叫鲁班,这样观众就会感到亲切些。斯大林同志在世时,禁演这个戏,讽刺的太厉害,斯大林同志去世了,这个戏又解禁了,在苏联话剧会演时曾看到过这个戏是喜剧院演出的。这个剧正适合我们中国在现在这个时候上演,孙维世同志又叫在十天内赶出,那么放下自己的写作计划,改写一下剧本,也很好么!所以定创作计划没什么用处,交给作协的那个写作计划根本完成不了,没定的作了,定的没时间去作,所以以后不再定写什么东西的计划,只定一年写多少万字就行了。文联能在暑期组织全委去西山“文艺之家”学习,这太好了,自己一定参加,希望能指定一些理论书籍拿到西山去念,不懂的地方希望请人给讲解一下,最好请周扬同志、杨献珍同志、默涵同志等也去那里住几天,一方面请他们也休息一下,同时利用晚间闲谈给大家讲讲课,这真太好了,不然就没有读书机会,自己总往外拿东西,不吸取东西是不成的。新作品念的太少,连自己过去的东西都没时间念,别人的选集都出版了,就是自己的选集还没出版,出版社屡次来催,可是连念都没时间念又怎么去选,这个计划早就定了,就是完成不了。

 今年外事活动、社会活动、大会、小会比去年少多了,大概是在总理面前发过牢骚的原故?不过无论怎么照顾他,有些活动还是必得参加,比如各大使馆直接发来的请柬,有的是座谈会,有的是宴会,有的是晚会,还有的是个别会见,这些个会,不参加,人家就不愿意,人家想见你,你不去影响也不好。参加晚会回来,已经十二点多了,这时再拿起书来念头就晕了,自己作不到,恐怕别人也作不到。能有机会念念书,太好了,暑期还预备读些文艺作品。前年在汤岗子休养的时候,念了些东西,只有利用休养的时候才能有整个的时间念书或写作。

 自己很想写些新东西,《茶馆》太旧了,都是过去的事,所以必须出去走走,打算秋季到广西、广东去,一方面自己没去过,很想去看看,一方面替作协到分会去了解一下情况,预备在国庆节后动身。

 现在有一件事情非常为难,听说剧协、美协最近都要成立北京分会啦,可是作协分会就成立不起来,作家都下去了,没法开会,不开会就成立不了,成立不了就无法解决北京市的问题,总会又管不了这么多,所以市文联的同志情绪非常低沉,自己跑到市委去,市委的同志非常忙,有时没人,自己也非常忙,也不能常跑,问题总解决不了。上次见到周扬同志,周扬同志曾问到这个问题。他说希望把这个问题向翰笙同志反映一下,最好能在参观访问回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二,1959年1月20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沈慧。这次访问主要是听取作家“对文联所组织的参观访问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论建设讲座的意见和建议”。

 

老舍:每天坐在这小屋里能写些什么东西?还不净是写些应景,赶任务的文章。一会这个记者,那个电话,再不然就是电报。讲起来都是最要紧的文章。有时我弄都弄不明白是怎吗回事,也都得表示意见来写文章。譬如,苏联火箭上了天,新华社所发表的消息也就50个字,我怎会可能写更多的?只有凑合一首诗来歌颂一番。实在这样的诗我自己都懒得看。要是真正搞创作,能写出像样的东西,只有深入生活,到下边去才行。但我这条腿,这一身病,到下边去怎吗办?不是给地方上添麻烦?农村生活我倒不怕,人家吃啥我吃啥。现在还不是照样吃窝窝头就咸菜,连白菜都买不到。住的就更不成问题了,可以随遇而安。成问题的是我要喝好茶、吸好烟。这是我一辈子的嗜好,戒也戒不掉。到下边又怎能与劳动人民共甘苦,这一条就得受批评,咱特殊了。不过,麦秋时,我还要到安国一趟。另外也想找在南方气候好的公社,到那里住一个时候,即如不参加劳动,只看看也是好的。十三陵就去了一天,回来就倒下了。去张家口的参观访问,也是因为这条腿而临阵脱逃的。现在我穿着金丝猴皮毛裤,腿还发凉呢。据说金丝猴皮毛是所有皮毛之中最暖者,毛长半尺,现在很稀有,我特意托人从四川找来的。想到自己的身体,就真使人生气。

现在的稿费太低,不合理。当然,对我来说没有关系,不过有些职业作家的生活会受到影响。你想一千字四五元,不是开玩笑吗?这些出版社也太苛刻,他们应该按文化部规定那标准的最高一级发给作者,而不应按最低的一级来发,因为最高一级也已经是调整过的降低标准了。版税也不合理。这个问题文联应过问一下。再者,也应调查一下在北京有那些职业作家现在生活有困难,特别像张根水,陈慎言是有数的。春节了,看看人家,送个一二百元去,文联还不成啥问题吧?文联作起来这事也光彩,也影响大。

听说国画院反右斗争后,调来一位崔子范担任党组领导人。这位同志在斗徐燕荪时,我感到他挺好。但系军队出身,作风生硬,简单,不懂业务,不尊重老画家。把个国画院搞成了一个行政机关,每天准时上班下班。常常打个电话要这个开会,要那个开会。现在弄得陈半丁、于非闇都不愿露面了。记得有一次在文艺茶馆我碰到了陈半丁,晚饭都没顾得吃,只啃了个冷馒头,崔子范要他去开会。现在从齐白石死后,应首推陈半丁了,这也是个国宝,就这样不重视是不对的。

另外,一个党组的领导,据说也是一个外行假充内行的人。他批评画工笔画的人浪费时间,生产太慢。实际上工笔画吗,就是费时间和工夫。齐白石过去画一只金鱼也要很久。对于一些进画院的画师们如:马普、周怀民、周元亮只给70元生活费,叫别人上下不得,艺术也太不值钱了。前些天傅抱石从华东来,他在那儿领导得好。把一些老画家都团结在他的周围,充分发挥画家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搞得轰轰烈烈地为了“十一”献礼。那方面待遇高,也不用天天上班下班,画可以拿到家里去画。这同样是党的事业,有的搞得好,有的就搞得不好,我对崔子范只有一面之缘,决无个人恩怨。为了党的事业,我觉得应该及时地健全国画院的党组织。周总理很重视国画院。千万不要搞得天怨人怨。这种情况我向文化部夏衍同志谈过,但都没下文。不过,我听的这些消息可能不正确,因为这些老画家也都很难惹,可能当着我老舒的面说一套,而见了崔子范则又当面恭维一番。所以我建议去访访问问,多听取些意见,也侧面了解一下国画院内部的情况,这对我们的工作是有好处的。

看吧,今年过了春节就该忙起来了。三月是人代会,我也可能去参加全苏作家代表大会。文联搞共产主义讲座,最好是在四、五、六月。因为七、八月就要忙着筹备国庆。文艺界最好是务务虚吧,那些关于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问题,那是文艺家自己本身的事,用不着多讲。能不能把苏联的一些具体情况结合共产主义远景谈谈呢?恐怕不太容易。也别讲公社,了解公社就下去,比讲更生动。

 

三,1959年4月4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严志平是《工人日报》社共青团员。在这份向文联党组汇报的记录上盖着报社总支委会公章。

文联党组:

本报为了迎接国庆十周年,在三月间,领导上曾派我去约老舍先生撰写一篇“首都十年”的散文。我直接到他家里,真是盛气凌人,接见的时候很不耐烦。他张口就说:

“人家都说我是北京通,其实,我对北京根本不了解。廿三岁离开北京,在巴黎十年,美国六年,重庆X年……再说,我实在没空。

“苏联放卫星,也找我写诗,我哪懂诗?只好凑几句,上午写好,下午《光明日报》就来约稿。巴黎作家开会,我得打电报祝贺,拟电稿只〔至〕少半个小时。

“我最近的身体很坏,高血压,经常头昏。现在,副食品供应紧张,鸡蛋、牛奶都没有,我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当然,组织上有言在先,我是不会去排队的。”

我们只谈了一刻钟,都是他在发牢骚。他还说什么:“我不能打夜班,身体不好,我还得多活几年。”

这场不愉快的约稿,使我联想到老舍先生在公开场合所讲过的那些漂亮话!上述全属事实,特反映给你们。

 

四,1960年2月2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陈慧。在这份纪要后有红笔批示:“可与作协助组联室联系:看他对那方面有兴趣,最好还是写北京,他熟悉的人和事。”

老舍:“对周扬同志的谈话完全同意,只是关于稿费问题,周扬同志说今后要采取对职业作家实行工资制,给他们一个工作岗位,作品另给报酬。我认为,这样做,原则上是很合理的,但有些职业作家因有另外补助或过去的积蓄,生活可以没有问题,他们也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否一定要他们走上工作岗位,我有点怀疑。我认为可以听他们自便,不必勉强。”

 谈到创作问题,体验生活问题,他感到因身体不好,不能参加团体下去,因为既和大家一起去,必须和大家一致行动,不能特殊化,自己也不愿特殊化;但勉强支持,病了反成别人的□□(字不清,似为“包袱”——编辑),不下去又写不出东西来,心里非常焦急。如能和几个作家一同下去看看,条件较好些,住上一个短时期,那倒是可以的。

 

五,1960年5月8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沈慧。

老舍:继《茶馆》之后,我最近要写一个剧本名为“天桥”。这是答应北京市的任务。只是有关天桥的一些文史资料,公安局一直不送来,我也很难动笔。现在又答应中央卫生部要写写有关在爱国卫生运动的一些模范人物和事迹,共有八篇。我打算在五月完成一半,过了文代会后再完成一半。最近打算到广东佛山一趟,去收集一些有关材料。

那天在人大会堂纪念列宁诞生90周年,听了陆定一同志的报告后,大家反应都很好。我觉得这个报告内容生动,有力。这个报告主要是针对国际修正主义的,因为现代修正主义是社会主义阵营最危险的倾向,同时对帝国主义的态度也决不含糊。这篇文章具有重大的国际意义,一定会引起各国很大的注意,特别是美帝国主义在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上也会考虑一番了。

这个月还要忙一下纪念马克·吐温的纪念会,过后就是文代会,我的报告“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情况”已写好交作家协会审查去了。

文代会后,我打算到张家口赤城住个把月。这是前年欠了张家口地委的人情,老不兑现也不像话。去时预备送他们一些历年来收藏的古玩字画之类作为礼品。再者,我也愿意到那里的温泉洗洗澡,治治我的关节炎。

从城市人民公社成立后,有个时期我这单干户的副食品供应大成问题,简直连一把豆芽菜都买不到,只有吃白饭就咸菜。每天追着大车的青菜跑,但不卖给住户,都是供应食堂的。当然,像香烟和茶叶也就绝了粮。幸而北京市文联每月送来三条“牡丹”五斤鸡蛋,有时也送来二两、三两的茶叶。以后还给开了一个特别供应的条子,可以到朝阳市场买点高级青菜,诸如黄瓜,西红柿之类。从人代会后,这种情况好转了,现在可以在街上买到小白菜。吃肉不吃肉对我关系不大,没有青菜吃可真不惯。

人代会前,乐市长向我说,他们这单干户吃饭也大成问题了。后来他就到食堂吃饭,但弄得食堂工作人员很紧张,要有保卫人员来负责才行,以后食堂就把饭菜送到他家里去,结果他的老太太又不吃,因为他的老太太过去是吃山珍海味的人,怎么能吃得下食堂的饭。我觉得搞食堂要有一个过渡阶段,现在条件不够,又住的不集中,要大家都吃食堂就有困难。如果像苏联的大食堂,夜里一个电话就送来热乎乎的饭菜。我看,那样的食堂谁都愿意吃。现在椿树人民公社搞的不错,一个大食堂可容二三仟人吃饭,小孩子排着队去吃饭,小桌、小椅,真吸引人。这多半是为了照顾参加生产的家庭,父母在外,孩子没人照管,这可真方便。但对于荀慧生、马连良、郝寿臣就不见得合适了,现在他们仍是单干户,服务站供应他们高级的蔬菜,他们过去都是吃喝惯的人,现在都馋得很。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进过东安市场的东来顺了,早已忘却涮羊肉是何滋味。为了吃一顿涮羊肉就要起早赶晚的去拿牌子,再等上三四个钟头,还指不定吃的是不是羊肉,何苦去凑这热闹呢。人要锻炼才能适应环境,我过去是非最上等的香片不喝,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茶叶都行。我看,文代会两千多人的吃住是个大问题。听说梅先生也没有什么特别供应,恐怕他的生活也够紧张的。



我女儿在北京师范学院物理系,她们正在搞超声波的广泛利用。听说,四分钟就煮熟一锅稀粥。超声波的利用已经成为群众性运动,将来一定要作到家喻户晓才成,你们组织文艺界参观一次,倒是及时的。

 

六,1964年1月21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沈慧。

他首先谈到健康和灾情:

“从去年春天中国文联的全委扩大会后,北京市文联接着举行代表大会。这两个大会把我累着了,直到现在尚未恢复。从早到晚脑袋都是昏昏胀胀的,简直不能提笔。有一种药叫'盆寿宁’是广东出品,我吃了对我的血压挺有效,严文井,侯金镜都说好,可现在什么地方都买不到了,有些事就是这样奇怪。去年夏天到秦皇岛,接着又到湖南转了一趟,对地方的戏剧家有所接触,但对他们帮助不大。在秦皇岛时,20多位河北省的剧作家正在学习,我和他们交换了一些剧本创作的意见。

“在湖南时,偏偏遇到了十年九不遇的大旱灾,在那里喝一碗白水比喝一碗金水还要宝贵,我们不好意思太麻烦地方对我们的招待,匆匆忙忙去了三个礼拜就赶回来了。去年的湖南、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各省都相继遭了旱灾,据说是和印尼大火山爆发有关。而河北、河南等省却遭到了百年不遇的大水灾,真是气人!中国党对农业的领导是正确的,政策对头,人民干劲冲天。就是'老天爷’和我们闹别扭。苏联40多年革命纪念尚未战胜自然灾害,当然,这也和修正主义的错误政策有关系。想要:'人能胜天’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在农业没有机械化,化肥化之前改变自然面貌是有限度的,我们还需要20年才行。要不是去年的旱涝灾情,我们该是多好的丰收啊!年年都有灾情,真不好办。现在天津,河北一带灾区,积水尚未排除出去,有的村庄和耕地已经结成了个山丘似的大冰块,灾民住在临时搭成的小席棚里过冬。一天半斤粮食,他们哪有什么干劲。各地支援的很多,汽车为之途塞,但有水过不去。这场大洪水保全了天津,其他地方受灾可太大了。如果不战胜这条海河,将来就为害更大了。我相信在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是会战胜这些困难的。”

他谈到创作和深入生活:

“要搞现代题材的剧本,我是缺少生活的。而我这样年纪,这种生活方式,又要抽好烟又要喝好茶的坏习惯,到农村去影响多不好!北京人艺要我写一个为国庆15周年献礼的戏,这些天叶子等人不断地来和我谈,要我写《骆驼祥子》第二部,用一种旧的对比来写,重点是写祥子的翻身附带还要写写像'拾金不昧’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新风尚。为此,我也去三轮车工会参观和谈过话,还和三轮车局局长交换过意见,现在正收集有关这方面的材料。现在三轮车夫的成分也很复杂,一类是好的老车夫,他们热爱自己的职业,以服务大家为光荣。有个70来岁的三轮车夫,他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他满可以不蹬三轮就可生活下去了,但他闲不住,以不劳动为耻辱,每天要出外蹬两三趟才舒服。另一类是解放后蹬三轮的,这些人多半是国民党遗留下来的小军官,还有敌伪时代的一些渣子,还有伪国大代表,伪县长之类,这都是些被改造的对象,没资格作干部。最后一类则是新生力量,像上边提到的那位局长,就是一位蹬三轮的,现在被提拔作了局长,讲起话来都有一套学问,不能小看。

“北京市曲艺团最近还要我写一个'节制生育’的曲艺,他们也正在为我收集材料。这个戏也只能从正面去写青年人要树立雄心壮志,切莫被儿女情长所误。像如何避孕啦,刮子宫啦……没法去写。现在咱们已经是一个7亿人口的大国,'吃穿’二字真不容易。早几年就应该雷厉风行的提倡节育,现在有点晚了。而且农村根本不听这一套宣传,他们像初解放时期干部的供给制一样,那时不是生一孩子比加一级还要高吗?有五、六个孩子的夫妇比一个部长的收入还多。现在农村是有一个孩子就分一个孩子的口粮,如果一个孩子一百斤,五、六个孩子就可以拿千儿八百斤了,这不是鼓励不劳而获吗?节育在农村是个重点,城市里的干部每年节育一千,农村一下就给生一万,节育不发生多大作用,越节育越生的多,这样大家的生活永远是提不高的。

“前些时彭真市长号召大家写现代题材,这是好事。他和曹禺谈,不要老写历史题材,写写天津的抗洪斗争不好吗?曹禺的决心很大,人艺的演员蓝天野陪同他深入灾区,自己背着铺盖卷,提着干粮……。当时,我正在天津读我的新'王宝钏’,我向当地领导说:曹禺的身体不行,这一来非垮不可,曹禺要连续听半个钟头讲话不休息,耳朵就什么都听不着了。他的神经官能症很重,硬撑哪行。果然,回来就病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将来老作家如何深入生活是值得研究的问题。我觉得今后新老作家要很好的结合,互相取长补短,老作家缺少生活,新作家缺少表现能力,如能结合得好,则对繁荣创作会起很大作用,只是双方的时间要有很好的安排。”

谈到戏曲方面的推陈出新:

“戏曲方面的推陈出新是方向性问题。今天是社会主义社会,戏曲要为社会主义建设,要为工农兵服务。而今天的戏曲人物还是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占着统治地位。应该古为今用,不能再厚古薄今了。将来戏曲学校也要培养学生学演话剧,不然,演现代剧就不好演了。戏改说起来容易。改起来真不容易。首先是别太保守了,我从前有些保守,老想着保留或保护。现在转变过来了,我认为我们还是要继承传统而又要突破传统,不是一阵风似的粗暴简单地割断或脱离传统,把精华也都一古脑儿否定掉。戏改不是一下子的事情,要经过一个阶段,能排出来一些质量高,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好戏才能站得住,不能只是一时的政治任务。

“我的新剧本'王宝钏’已写好,春节就可发表出来。为什么我要改这个老戏,是我在秦皇岛看了河北省有名的青年跃进剧团演出'武家坡’后,演唱很好,可是,我看了以后,一夜没有睡好。我首先感到这出戏的不合理,那能说夫妻十八年未见面,见了面马上就开起玩笑来,这说得过去吗?理当抱头痛哭才对,再者,薛平贵离家18载回家见了老婆就调戏,这不是低级趣味吗?我说,应当去掉这些低级玩意儿。我把老'武家坡’改成新'王宝钏’试写了五幕”。

“试试看吧,也许行。也许站不住,就看观众的意见如何了。”

另外,他还谈到关于文怀沙被逮捕的事:

“文怀沙这个人是有些才华的,但不务正业,在文艺界乱钻。不知道为什么他老对党不满,在同行之间喜欢拨弄是非,挑拨离间。我虽和他交往很久,总觉得他阴险不可靠,对他也就留有心眼了。他说的话我总得考虑考虑,从未附和过他,但也未当时正面反驳过他。我常常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总算在北京市文联是个负责人,有责任去团结文艺界人士。别人好意来看我,我怎好意思把别人赶出去。但我对人是心里有数的。记得,有次文怀沙向我说:曹禺如何如何不行……我等会就用别的例子说明曹禺是如何如何伟大的剧作家……。文怀沙的家里搞一批臭味相投的'文人’专门互相吹捧,标榜自己都是才子,别人都不学无术,包括曹禺在内。还拉扯一些封建关系,什么干妈,干女儿的。我未到过他们家一次,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有人传说:是文怀沙给我吃热药使我吐血了。实际上不是如此,是他给介绍的一个大夫(任应秋)给开的方子,这医生也不是坏意。他倒是结交了不少知名的大夫,在医院里挂不上号,而在他家轻而易举的可看上病。听说,他的被逮捕是为了乱搞男女关系,有没有政治原因不清楚,出身于那样一个官僚资产阶级家庭,对他也很有些坏的影响。抓起来后,先在青艺的群众会上斗了一场,他是青艺的什么艺术顾问,还在中医医院,音乐学院,都有些头衔。据说,已经送到北大荒劳动去了。我想,这样的劳动改造会对他今后重新做人有很大的帮助。”

最后,他又说:“安徽的作家陈登科年内就来约他和曹禺今年开了春到安徽去辅导一下文艺界,他们在黄山给安排了很好的居住和生活条件。可是今年听说文联不久就开个什么会,国庆15周年要献礼,那能走得开呢!”

 

七,1964年5月24日整理的访问纪要,访问者沈慧。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春节过后血压老不下降,高压总在一百七八十度,低压也到了一百二十,每天脑袋晕晕忽忽。什么书也不能看,什么文章也不能写。因之,像苏斯洛夫那样恶毒的报告,虽感到气愤,什么文章也不能写。因之,像苏斯洛夫那样恶毒的报告,虽感到气愤,但也没有精神仔细的读一读。我们那四封信真是理直气壮,把赫光头揭露得体无完肤,痛快!痛快!我现在正请孔伯华的儿子小孔大夫治疗,已经吃了80多剂汤药,这样可免于脑溢血,但我的肠胃可有点吃不消了。上周去人民大会堂听陈老总访问非洲十四国的报告,前两次还可以勉强支持,第三次当听到中途时,脑袋就嗡嗡的叫,心也有点发慌,什么也听不见了。“人老珠黄不值钱”,不行了。我还看见了吴作人,他的气色很坏,好像还不如我。

 最近国画院组织画家到密云水库接触生活,我爱人胡絜青也去了,她回来说:离密云县城不远的一个公社,解放前曾是一个满旗营,许多满人集中在那里。现在这个公社的生产大队长和团支部书记都是满族。这些人过去都是游手好闲的贵族。从生到死都是靠皇家的粮饷白吃白喝,不务生产。因之,解放前他们几乎濒于饥饿和死亡。解放后,他们在党的领导下组织起来走向了互助合作。公社化后,他们战胜了种种困难,年年增产,由穷社一变而为富社了。我打算月底以前到那儿生活一个时期,这些打算已和北京市委宣传部长李奇谈过,由市委考虑安排如何吃住,听说密云县城内的招待所条件还不错,我要去了解情况的大队也离县城只有二里路,不要交通工具,我每天蹓蹓跶跶就去了。我去挂挂勾,观察观察,体验体验,了解一些情况,收集一些材料,丰富一下我的生活,这对我搞创作是会有帮助的。话剧方面写少数民族的不少。但写满族的至今还没有。他们这些皇亲贵族如何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种变化的新旧对比是有着强烈的时代气息的。如果我能写出一个剧本,就作为国庆15周年的献礼吧!前天晚上去看政协组织的西藏话剧团演出的《不准出生的人》,对我启发很大,这也是推动我要去密云生活一个时期,决心要写一个以满族为题材的话剧的重要因素之一。我认为这个戏写得也好,演得也好,有丰富的阶级内容。

 本来《人民文学》已约定我写《骆驼祥子》第二部,人艺也等着排我这个戏。叶子和《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志都已为我收集了不少有关这方面的材料,但是我想来想去难写,再写成《茶馆》那一套已经不受欢迎。把旧社会的“祥子”放在舞台上活动,阴森之气的东西太多,而新社会的“祥子”,也就是祥子的第二代确也有拾金不昧诸如此类的好事。但这种人并不是社会主义文学所要歌颂的重点英雄人物,而且三轮车夫这种劳动是要逐渐淘汰的。费很大劲去歌颂这样的人物,对人民的教育意义不大。为此,我去请教了阳翰笙同志,他的意见是:“可以写嘛!题材应该百花齐放,你自己最熟悉什么就写什么,问题在于我们的立场观点……”。另外,我又去请教了李奇同志,他说:“写是可以写,但祥子不是产业工人……”各有道理,我对此感到困惑。所以决定到密云水库去试试。请你顺便告诉翰笙同志一下。本来我想随人艺的农村文化工作队去顺义,一方面可以深入生活,一方面也可为他们临时演出编写一些歌词、快板之类……该多有意思。后来,赵蕴如来信说,那里是山区,常常流动,吃一顿饭要跑十几里路,我的身体到那儿吃不消……这就把我吓住了。这次我到密云去,孔大夫已答应我配几付丸药带着,那一天配好我就那一天走。现在我的事情也不多,下月初虽然有个京戏现代戏的会演,这与我关系不大,我也没负什么责任,到时候顶多是看看戏或在报纸上发表点小评而已。再不去,天气热起来就更不行了。今年八、九月我还打算到安徽一趟。这是陈登科去年就约我和阳翰笙、曹禺同志一起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写文章而是和地方上交流交流经验。

 我们满族溥雪斋的弟弟溥松窗最近患神经分裂症,他也在国画院,是一个很有才能的画家。他老是恐慌,不能安静,一天找组织要交代材料。组织表示:你什么问题都没有,还是回去画画吧,但他不相信。我们给介绍了一位回族的杨老大夫正在治疗,真灵,一服药就给稳住了。这位杨老大夫的儿子在民族事务委员会工作,每月收入40多元要养活四口人,生活很苦,我们常拿10元20元的帮助他们的生活。过去政策上鼓励老大夫单干自己开业,现在又不行了。这位老大夫很有经验,但不能正式给人看病,朋友介绍的病人他又不好意思要钱。每次来,顺便请他吃顿涮羊肉,都把他乐死了。我们的穷朋友很多,现在的古琴家管平湖就是我们救活的,解放初期他没工作,生活穷困潦倒,几块砖头搭一块板就是床,小屋又脏又臭,吃这顿没那顿。但我们知道他是有才能的,精通各种艺术,以后就介绍他到民族音乐研究所工作去了。他也是没钱就到这儿拿。

 

 老舍领我到里屋看溥雪斋、溥毅斋、溥松窗三弟兄合作的竹子流水四扇屏,他赞叹不止地说:你看,这流水瀑布画的多活泼生动,多富有神韵啊!我觉得现在还没有人能超过他们。他们三弟兄合作四幅画才卖四元,溥雪斋说:这是为人民服务,落价、大贱卖。

 另外,他的爱人胡絜青提到了一位做绸人的女手工艺美术家葛静安。说她做的绸人表情惟妙惟肖,大批出口,很受外国人欢迎,赚回大批外汇。但得不到领导重视,工作条件不好,生活也很苦。

 



 

选自《新文学史料》2012年第4期。

 

蒙古帝国的西进是怎样停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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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晔旻

2017-02-17 15:5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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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兀)留下来的部队,在征服叙利亚之后,1260年在拿撒勒附近的艾因贾鲁特地方(即歌利亚泉),被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库土斯的名将拜伯尔斯歼灭了……蒙古人向西的推进,明确地被阻止住了”。
——(美)希提《阿拉伯通史》 
被夸大的小战役
1851年,爱德华·克雷西出版了他的经典著作《从马拉松到滑铁卢 改变世界历史的十五大战役》,这本书中首次提出的“决定性战役”的概念,日后变得非常流行,并引起后世许多历史学家的效仿。发生在1260年的艾因贾鲁特战役正是这样一场被许多人视为终结了蒙古帝国向西扩张的决定性战役。
艾因贾鲁特战役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样么?
1252年7月,成吉思汗的孙子蒙哥汗发动了蒙古帝国的第三次西征,在各宗王部众中每十人抽出二人,组成十二万大军,交由胞弟旭烈兀统率西进。蒙古铁骑如狂飙一样扫过中东大地,1258 年,旭烈兀攻陷巴格达并处死哈里发,立国五百余年的阿拔斯王朝最终灭亡。1260年初,蒙古军又攻克了今天依旧战火频燃的叙利亚重镇阿勒颇与大马士革。这年夏天,蒙古军的先锋已经抵达加沙,距离非洲只有一步之遥。
但这时,蒙哥大汗去世(1259年),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位的消息传到旭烈兀军营,旭烈兀命前锋怯的不花镇守叙利亚,自己则率领主力于1260年 6月26日东回大不里士(建立伊利汗国),第三次西征在事实上已经结束。虽然旭烈兀也曾经遣使埃及,要求马穆鲁克王朝素丹(又译“苏丹”、“算端”)投降。但这并不意味着埃及已经成为蒙古的下一个目标——第三代蒙古大汗贵由曾经在国书里要求罗马教皇降服,但蒙古军从来没有制定过入侵意大利的计划。事实上,在充满制度自信的13世纪的黄金家族征服者眼里,“大蒙古国”与别国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战争或者降服。
统治埃及的马穆鲁克(原意为“奴隶”)在蒙古人的威胁面前选择了抵抗,竟斩杀蒙古使者及其随从3人。最高统治者库土斯素丹下令征召全国军队,逃役者处以笞刑。为了筹措军饷,库土斯命令征收所得税和人丁税。1260 年7月16日,库土斯亲率倾国之兵(大约3万人)离开埃及,开赴叙利亚,最终于9月3日在距约旦河左岸的贝桑西北15公里处艾因贾鲁特与怯的不花率领的蒙古军(可能只有1万人)相遇。即使这只是一支蒙古军偏师,即使马穆鲁克军队可能在人数上占有很大优势,战役仍然十分激烈,直到库土斯亲自上阵,高呼“愿安拉佑其臣仆战胜鞑靼人”,马穆鲁克人才艰难获胜,俘杀怯的不花并重夺直到幼发拉底河的叙利亚地区。但马穆鲁克的统治集团注定只能同患难,无法共富贵。1260年10月24日,利欲熏心的大将拜伯尔斯由于没有获得阿勒颇作为封地,居然在叙利亚回兵埃及的路上,手起刀落,把库土斯的头给砍了,并继任了素丹的王位。
马穆鲁克骑兵冲锋
这场战役的经过仅此而已。蒙古人虽遭失败,但主力尚存,就像怯的不花自己说的那样,“不应当让汗王过分伤心于一支蒙古军队的丧失。他可以设想到这只是在一年内他的兵士的妻子没有怀孕,他的马场内没有生驹……”短短两个月后,1260年11月底,一支蒙古军队就又重新进入叙利亚,再次抢掠了阿勒颇。可见旭烈兀并没有放弃夺取“肥沃新月地带”的企图,而艾因贾鲁特战役的“伟大历史意义”,如《全球通史》里所说的“挽救了伊斯兰教世界,标志着蒙古帝国衰亡的开端”,也显得颇有些言过其实了。
疲于内战的“黄金家族”
实际上,伊利汗国的主要目标是叙利亚而不是埃及。因为伊利汗国的蒙古人经由臣属的安纳托利亚和小亚美尼亚的“间接”商路远远不够。为鼓励贸易尤其是从地中海贸易中分享更多的商业利益,伊利汗国必须控制叙利亚,掌握地中海东部沿海地区与西方世界展开直接贸易的出海口。
伊利汗国(旧译伊儿汗国)版图
但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旭烈兀(和他的伊利汗国后继者们)却无法把这一企图付诸实施。原因在于,旭烈兀与“黄金家族”在钦察汗国(即金帐汗国)与察合台汗国的亲戚们发生了分裂。伊利汗国占据的外高加索地区(里海和黑海之间的陆路地区)是金帐汗国唯一一条通向南方地中海、黑海地区的通道。因此,金帐汗国大汗别儿哥公然向旭烈兀索要阿塞拜疆的土地,旭烈兀对他的这位堂兄当年为蒙哥大汗效力时经常派遣急使向自己发号施令本来已经很不满,如今干脆撕破脸皮“虽说他是兄长,但他即毫不谦逊,而对我威胁强迫,那我就再也不尊重他了”,干脆将自己的汗国首都定在了阿塞拜疆地区的大不里士(今属伊朗)。于是,黄金家族第三代之间的亲情在利益面前已经荡然无存,1262年起,旭烈兀与别儿哥为争夺阿塞拜疆的地盘兵戎相见,结果旭烈兀先胜后败,不久在郁闷中去世(1265年)。
蒙古各汗国
“黄金家族”之间的仇恨仍在延续。别儿哥趁旭烈兀之子登基未久,以30万骑兵南下,结果在一条河边被伊尔汗国的军队阻止,两军隔河相互射箭,相持了14天。最后别儿哥病死道中,大军于是护送他的灵枢回国。到了1280年,新任金帐汗脱脱蒙哥再次入侵伊利汗国,结果被“杀死了军队的一个统将和许多士兵”,脱脱蒙哥也因战败而心痛至极,最后一命呜呼。”十年之后,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又率一万多人入侵伊利汗国边境,又被杀死三百人,俘虏若干……就这样,已然形成血海深仇的两个蒙古国家在外高加索地区两败俱伤的战事竟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不唯如此。1270年,觊觎伊利汗国土地的察合台汗八刺也进兵伊利汗国,虽被伊利汗国打得落花流水,仅带着五千残兵逃回;但伊利汗国与察合台汗国之间从此也变得兵连祸结。1272年伊利汗派军侵入察合台汗国、次年更攻入察哈台汗国的首府,纵兵一周,“居民之未能逃走者多被屠杀,伊利汗国的军队带回波斯的俘虏达五万人之多。”但伊利汗国的东部边境也不断遭受来自河中的察合台军队劫掠,人畜财物损失无算,譬如1295年察合台汗国军队五万就在伊利汗国抄掠达2个月之久,“将20万妇女,儿童掳走充作奴隶”。甚至晚至1314年,察合台汗也先不花为了在与元军交战失利后避免“我们的地盘和兀鲁思(指国家)就会变得比瞎子的视界和蚁穴更为狭窄”,居然“向西方及呼罗珊之地掠夺”,入侵伊利汗国以弥补失地。虽然比起钦察汗国的入侵这些战事尚未构成对伊利汗国的严重威胁,但也已经足够使得大不里士的统治者们焦头烂额不暇他顾。
察合台汗国的钱币
幸运的马穆鲁克
正是在蒙古人热衷自相残杀的时候,马穆鲁克人完成了政权的整合。这是一个由一批外来的突厥奴隶在埃及建立起来的军事寡头政权。“作为奴隶出身的新兴统治者拜伯尔斯急切需要获得合法地位,唯一的途径就是哈里发的册封。1261 年,拜伯尔斯把逃亡到大马士革的前阿拔斯王朝末代哈里发的叔父请到开罗,并在市中心的大清真寺使他在盛大和隆重的仪式上就任哈里发,称穆斯坦绥尔,并迅速地诏告伊斯兰世界。作为政治利益回报,“新任哈里发在同一清真寺为拜伯尔斯穿上阿拔斯王朝的黑色长袍,被册封为全世界的素丹”。于是,马穆鲁克王朝成了合法的穆斯林王朝,开罗也成了阿拉伯帝国的中心。
等到伊利汗国在与蒙古国家的内战间隙中终于腾出手来进军叙利亚时,他们需要面对的已经是一个通过战胜地中海东岸的一系列十字军国家而变得更为强大的马穆鲁克王朝。1277年,马穆鲁克军队甚至敢于主动进攻今天土耳其境内的蒙古驻军,当地的“蒙古军统帅阵亡,(1.4万)蒙古军大多被击毙”。1281 年,5 万伊利汗国的蒙古军,在3万亚美尼亚人、格鲁吉亚人等基督教盟军协助下浩浩荡荡进军叙利亚。这年9月,马穆鲁克素丹亲率8万军队与蒙古军展开会战,初战双方互有胜负,直到素丹亲临战场指挥并遣将诈降,蒙古军统帅遭突袭,坠马而逃,蒙古军大乱。马穆鲁克人乘机发起总攻,以优势兵力全线击溃敌军,收复阿勒颇,再一次将蒙古人逐出叙利亚。
即使在伊利汗国最为兴盛的合赞汗(1295-1304年在位)时期,马穆鲁克人仍旧是蒙古人难以征服的劲敌:马穆鲁克的骑兵精于骑射,刀法也极其出色,可以在策马飞奔时挥刀劈中悬挂在空中的一枚沙果。1299年,合赞汗进行全国动员,“十人中检军五人,每人应有马五匹,军装全副……以驼五千运输军粮”,集结了九万骑兵入侵叙利亚,第一次击败马穆鲁克军队并重夺大马士革。但当第二年2月合赞汗返回大不里士后,征服地相继叛归马穆鲁克,4月份的时候,大马士革城的公共祈祷中又恢复了马穆鲁克素丹的名字,蒙古人在叙利亚所统治的时间还不足百天。
伊利汗的宫廷
合赞汗遂于1300年又命统帅忽都鲁沙进军叙利亚,由于天气严寒,不利作战,双方便鸣金收兵。不久,合赞汗提出议和,条件是要求马穆鲁克称臣,这一提议遭到了马穆鲁克的拒绝。合赞汗只能于1303年三征叙利亚。作为先锋的5万蒙古军与马穆鲁克军队于4月20日在大马士革附近的苏法尔草原激战,初战蒙古军告捷,但终因蒙古军缺水乏食,全军溃败,死伤不计其数。埃及军奋勇追击,俘虏蒙古士兵1万余人,缴获战马2万匹,给蒙古军以毁灭性打击。11月,合赞汗只能撤军回波斯。
合赞汗时期的钱币
苏法尔草原的惨败重创了伊利汗国的军事力量。从此之后,在波斯的蒙古人再也力继续对外扩张。1312 年,一支小规模的蒙古军尝试攻掠叙利亚,结果无功而返。这也是蒙古军最后一次越过幼发拉底河。这时的“埃及、叙利亚和希贾兹素丹国(指马穆鲁克),成为了伊斯兰世界的支柱和穆斯林的宗教堡垒”。而此时,距离艾因贾鲁特战役,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之久。
马穆鲁克王朝的版图

参考文献:
[法]勒尼·格鲁塞著《草原帝国》,青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
徐良利:《伊儿汗国史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6年
成建玲:《埃及马木路克王朝军事制度研究》,湖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

 

中国印花税票纵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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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印花税票纵横谈

来源:未知 发布于 2013-08-17 浏览 次
  中国印花税票在1993年中华 全国邮展上首次展出,这是集税票 界的喜事。
印花税栗与邮票在集藏界称 为姊妹花,在邮票史上著名的“红 印花”就是将淸代印花税票加盖改 作邮票使用。印花税票不仅外形 与邮票相同,它也有新票、旧票、有 齿、无齿、平版、凹版、薄纸、厚纸、 加盖、变色等区别。

  中国印花税票已有百年以上 历史。淸光绪年间(1875 ~ 1908年) 就有大臣奏请实施印花税,并印有 3套印花税票,但由于种种原因未 能实施使用。

  1912年10月21日,北洋政府公布印花税法,次年起征 印花税。中华民国第一套印花税票是五色旗长城图案。五色 旗是中华民国开国的国旗。

  中华民国印花税票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1912年到1928年张学良东北易帜止。当 时的政权掌握在北洋军阀手中,发行了五色旗长城图和天坛 图印花税票。军阀各霸一方,为了自身利益,有的在各自地盘 上用长城图印花税票加盖地名,有的自行印制发行印花税 票。迄今虽然发现多种军阀时期的印花税票,但还有很多未 知资料有待去发掘。
第二阶段:1923年广东军政府成立,1926年进行北伐。 广东军政府贯彻了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 政策,发行了“士农工商盾脾”图案及孙中山纪念碑图案的印 花税票。

  1927年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印花税票上使用 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和旧中国版图图案,集家称之为版图 旗。后又发行了六和塔图案印花税票。这两种税票多数加盖 地方名使用。

  “七七事变”发生后,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发行了以孙 中山像、林森像、蒋介石像、孔祥熙像、宋子文像为图案的印 花税票。1943年国民政府把东北四省改为东北九省,发行了 两套以复兴关和牌坊为图案的印花税票。其中一套加印“东 北九省专用”六字。牌坊上有“还我河山,抗日救国,自力更 生”十二个字,以誓抗战到底。第二阶段印花税票上的铭记不 是“中华民国”而是“国民政府”。此外陕西等省也发行过地方 印花税票。

  当时新疆省是盛世才的天下,盛在新疆自行印制印花税 票,前期的票上方用“放光芒五角星”,后期改用“白日徽",并 发行了盛世才像等多种图案印花税票。票上铭记为“新疆省 政府”。

  在日本导演下东北建立的伪“满洲国”,发行过“满洲帝国收人印花”。汉奸殷汝耕成立的“冀东自治政府”发行过“冀 东自治政府”印花税票。七七亊变后,日本在各地建立伪政 权。华北有“华北临时政府”,后并人汪伪政府,改称“华北政 务委员会”。内蒙古有“蒙古联合自治政府”,山西有“晋北自 治政府”,察哈尔有“察南自治政府”,三者后合并为“蒙疆联 合自治政府”,这些政权都发行过印花税票。

  国民党在江苏、浙江、安徽组织了维持会,后在南京成立 “中华民国维新政府”,先发行了 “苏浙皖印花税票”,后发行 了“中华民国苏浙皖印花税票”。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了汪记“中华民国政府”,先后发行了 六和塔图案和前门图案的印花税票。二者大都加盖省市县区 地名使用。

  在日本侵占中国时期,曾用日本收入印纸加盖“支那在 华使用”、“淸国”、“中华民国”、“中华民国支那”等宇样的昂 花税票。

  第三阶段:从抗战胜利到1949年蒋介石败退台湾止。在 这4年中物价飞涨,货币贬值,抗战胜利后发行的交通图印 花税票不能适用,改发行农工图(亦称收获图)金元印花税 票。到1949年,国民党新疆省曾发行过60亿元天文数字的 印花税票。

  第三阶段的印花税票突出的特点,是印花税栗上的铭记 不再用“国民政府”四字而改用“中华民国”。

  人民政权印花税票包括1949年以前的边区印花税票。
  中华苏维埃政府成立后发行过印花税票,但不是普通印 花税票,而是专用印花税果。陕甘宁、晋察冀、晋察绥边区、太 行区、山东省胶东解放区、新疆伊塔阿三区也发行过印花税 票。伊塔阿三区印花税票上面是维文。

  1949年前,华北区用旧中国印花税票加盖华北税务局 改值使用,也发行过华北人民政府印花税票。华东区各省、地 区、县用旧中国印花税票加盖地名改值的印花税票。上海市 及山东省发行过工厂图地方印花税票。其它地区如西南区、中国印花税票纵横谈西北区、新疆发行过地方印花税票。

  1950年政务院发布了《印花税暂行条例》,同年发行了 1949年版五星红旗及地球图案的印花税票。该种图案印花 税票分全国通用(无地名)及印有中央、东北、西北、中南、西 南、华东、内蒙古、新疆等九种区名税票,由各区自印和发 行。由于当时各区印刷条件和币值因素,出现过多种加盖、版 别、齿式等票。1952年陆续发行了一套以拖拉机、压路机、工 厂机器及和平鸽地球为图案的印花税票。其中和平鸽地球图 税票面值高、票幅大。1952年版中不再印全国通用和“中央” 宇样,而增加了华北区,票仍由各区印发。1949年版和1950 年版均为旧人民币面值,1955年发行新人民币面值。1958年 9月印花税与其他税种合并为工商统一税,不再使用印花税。

  30年后,随着经济改革,对外开放,为了加强对各类凭 证和合同的管理,有利于加强税收和经济监督以及对外经济 交往中维护我国的权益,1988年8月国务院颁布《中华人民 共和国印花税暂行条例》,恢复开征印花税,同年10月1日 起施行。同时发行了 1988年影雕版印花税票7种,以航天宇 宙、石油钻井平台、交通、炼钢为图案。1989年又发行3种,10 元(炼钢)、50元(农业收获)、100元(学生走出北大校门其中10元改为影写版)。这些图案的衬景均为聚宝盆。

  到目前为止,中国印花税票票种已在4000种以上,但国 内没有一本完整系统性的印花税票目录。台湾、国外虽出版 过目录但也不完整。国内目前已有民间印花税票刊报,着手 编辑中国印花税事目录,不久将与藏界见面。

 

[转载]一分钟肠道按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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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肠道按摩法

 



 

  肠与人的精神有很直接的联系,甚至被称为被称为第二个人脑。要对肠做按摩的话,最好在泡澡等精神放松的状态下进行。一边喝着洋甘菊等舒缓精神的花茶,一边听着自己喜欢的轻柔音乐的话,心情也自然会放松,肠道按摩的效果也能达到最大化。

  现代社会很多人收到便秘的困扰,便秘的原因主要有3个,处理也要对症下药。下面就列举了3种针对不同便秘情况的按摩方式,如果没有一个完全符合自己情况的,就从头依次尝试吧,总会有满意的效果的。另外,按摩时的要点是要用大拇指以外的4根手指的指腹慢而有力的进行按压。大家一起来边看边学习吧。

  1.适用于浮肿造成的便秘的按摩法

  一边想象淋巴在体内流动的轨迹,一边从腹部到胸部用整个手掌从下往上推动着按摩。注意受伤加力的时候不要左偏右歪,而要沿着一个大体平直的线。

 

  2.适用于压力造成的便秘的按摩法

  人在压力的压迫下排泄物会堆积到腹部右侧,因此要用手掌按摩肚脐右侧。按摩方式是像画圆一样一圈圈轻柔的转动。

 

  3.适用于气体堆积造成的便秘的按摩法

  人体产生的气体会堆积到大肠上部,此时要用手掌从肚脐由上往下按摩。就像用手把气体转移出体外一样,手掌一口气滑下去。

 

    通过食疗加按摩的方法可以很有效的锻炼好自己的肠,同时也会让自己的身体更健康美丽。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常注意这些方法养成养肠的意识和习惯,长此以往就能帮助自己青春永驻,精神焕发。

 


【武医推荐:小贴士】

     腹部按摩治便秘 
  大肠:促进肠胃蠕动,消除便秘

  大肠能够帮助你吸收水分,而还未能消化吸收的渣滓和水就会转化为大便。而如果大肠运行速度缓慢的话,大便的水分就能被大肠吸收,从而引发大便干硬,导致便秘问题的产生。而便秘就是造成肚子突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肠按摩方法:深揉压法

  按照顺序按压圈中大肠的1-5点处,这样能帮助肠道蠕动,按住大肠以及小肠5点,在髋骨内侧约2-3公分处,大肠2及大肠4两点,以指腹推进肋骨下方,大肠3位于肚脐正上方四指处。

  小肠:促进消化和吸收

  小肠的主要功能是吸收营养成分和大部分的水分,它能借助蠕动而将食物的渣滓和没吸收的水分推入大肠,而消化不全就会从这里开始形成宿便,对减肥瘦身非常不利。

  小肠按摩方法:轻压法

  沿着小肠方向依序按压圈中的1-5点,以肚脐为中心点,然后就在四周的2-3公分距离处,轻轻按压就可以了。如果指腹感觉到按压处较硬,可以定点压揉。

  乙状结肠

  乙状结肠是什么?它是大肠的一部分,是大便运到直肠至肛门排出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弯曲的结肠,必须加速其代谢排出能力。而按摩就是最好的改善其功能的方法。  
  乙状结肠按摩方法:加强按摩法

  顺着大肠的走势,也就是大肠5顺势往下,那个位置就是乙状结肠了。为了预防排泄物堆积,可加强按压这边,让不被身体吸收分解的废物轻松排出。

  腹部按摩的基本姿势

  平躺在垫子上,放松腹部,双手五指并拢张开,然后四指重叠,以上手压住下手手指前端的关节,推动下手指腹轻轻按摩腹部动作,按压住分段按摩点后,是固定在分点处轻轻按揉,并不是在分点周围画圈按摩。

 


 

侯官郭氏才女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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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官郭氏才女辈出
作者:郭 震 文章来源:郭 震 点击数:3868 更新时间:2011-12-5 22:39:51 
侯官郭氏以郭阶三亲见五子登科而在闽都传为佳话,作为阶平公的后人,我们深知这件家庭盛事,阶平公的林夫人是起了举足轻重的关健作用。林夫人亦出身于书香门第,其父林春芳系乾隆戊申恩科举人,其兄林振东亦是举人,出仕河南,曾任河南乡试同考官,林夫人出阁前便受过良好的教育,耳濡目染,家学熏陶,渐成高雅。我的高祖郭柏苍曾叙及其母林氏“娴熟经传,常以洪范、鹰风、尔雅、月令为穷理格物之要,责儿辈博览多识 ”。 她教育孩子要求十分严格.后来兼秋公回忆说,其母“令苍述豳风.排阀,日读经必先辨字;窒于疑误而纷然论之枉矣,亦疏也。世之既远善本无传,纷纷袭一字质伪,曲其说以通之,或传笺文法简贵,逆己意以补之。”由此养成了他严谨的学风.对他后来的治学、编书、刻书有很大影响。
郭阶三于嘉庆丙子中举后,因严重的目疾造成视力不齐,未能进一步求取功名,同时教育子女的担子也主要落在林夫人身上。阶平公亲见五子登科后被皇上晋赠荣禄大夫,其夫人亦被诰封宜人,晋赠一品夫人。说明咸丰帝也是洞悉其中内情的。福州这个城市在清朝举人的中榜率居全国之首。这其中原因很多,可供历史学家仔细探究,但是一个明显的理由是闽省的家学中,男女一视同仁,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这造就了闽省才女颇多的文化现象,她们相夫教子,督促儿辈努力上进,是造就闽省科举盛况的潜在力量。
高祖郭柏苍育有三女, 郭媄宜、新问琴与郭拾珠。郭家姐妹个个能文工诗,兼具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鼓山上的摩崖石刻,林林总总,有五百多段,其题名者都是男士,陈拾珠是第一个女性在山上留下笔迹,她们姐妹几个也是当时三坊七巷中有名的才女。下面是郭拾珠在鼓山上留下的一方石刻:


     题刻的内容是:“同治癸酉年(1873)冬,侯官女士严蕙怀携女陈媄宜、叶问琴、陈拾珠,女侄郑仲年,侄妇何镜蓉、陈令姮游鼓山,三壻陈懋侯,侄郭调昌、绩昌侍。拾珠篆。”
篆书每字高约七寸、宽五寸,共五十六字(照片系林思明所摄)。题刻内容纯系纪事,可圈可点之处在于这款题刻的篆书写得优美飘逸,美轮美奂,其水平甚至超过老父,直追李阳冰之功力。为加比较特附乌石山上李阳冰的石刻于右。
拾珠的书作还见于民国初年出版的由长乐人丁芸编辑的《闽川闺秀诗话续编》一书的扉页和插页。四行从右到左为:“长乐谢枚如先生鉴定·闽川闺秀诗话续编四卷 · 侯官郭茝宜题  ”郭茝宜三字下方有钤印阳文“十珠”二字。由此可知郭拾珠(十珠)谱名郭茝宜。插页篆书两行“甲寅(1914)五月 · 镌于京师”。(照片选自文明网)


拾珠的书法作品还能在一些博物馆与拍卖场看到,显然她是晚清至民国享誉全国的女书家。
《乌石山志》卷六中有“绕闽山梅花十五树,光绪甲申(1884)人日,闽县郭媄宜,妹问琴、拾珠、问琴媳陈闺瑛,拾珠女陈闺瑜、闺琬、闺琛,犹女王珪如,侯官郭凤楣、妹凤楹,沁园主人叶叔艳,冒冻历览,围炉谈诗于柳湄小榭,夜分而罢。拾珠识之。篆书,径八寸,镌闽山光禄吟台前大潭上。郭媄宜,长泰教谕,闽县陈为舟妻。郭问琴,龙溪训导,闽县叶大泳妻。郭拾珠,翰林院编修,四川学政,闽县陈懋侯妻。陈闺瑛,湖北武昌府,闽县陈建侯女。陈闺瑜、闺琬、闺琛、陈懋侯女。王珪如,举人王修文女。郭凤楣,侯官举人刘大受妻。凤楹,河北道侯官郭溶女。叶叔艳,翰林院侍读、广东学政、闽县叶大焯女。”之记载。
     这段文字让我们了解到在光禄吟台前大潭上,曾经有过由郭拾珠题写的八十一字篆书。篆书题刻记述郭媄宜、郭问琴、郭拾珠姐妹和家人于光绪甲申年人日(正月初七)在福州光禄坊闽山赏梅而后在“柳湄小榭”谈诗吟和的经过。很明显这里的郭媄宜、郭问琴、郭拾珠三姐妹就是鼓山上五十六字篆书题刻中的陈媄宜、叶问琴、陈拾珠。她们本姓郭,因出嫁到夫家该题刻署夫家姓氏。由此推理,五十六字题刻中的郑仲年真实姓名应是郭仲年,是郭拾珠的堂姐,郭柏荫之长女。整个题刻面积估计近一平方丈,应该是很显目的,可惜光禄吟台前大潭上这段篆刻现已佚失,今人无縁得以见识。
    拾珠在完成八十一字石刻后又赋一诗云:“天留片石傍吟台,联袂题名破绿苔。梅蕊隔年犹带雪,炉香竟夕不成灰。江湖作宦难聚首,林壑逢春易举杯。共有篇诗随杖履,高堂怀抱为谁开,家君七十犹强健。”
郭拾珠所赋《人日沁泉山馆》﹙古时正月初七为人日节﹚诗云:
“楚北京华十五年,今朝又擘草堂笺。许多烟景归群彦,能使春光满绮筵。隔岁寒梅歌舫外,近人纤月酒杯前。新诗一入待儿手,环绕楼台次第传。”
该诗很形象地透露了她们的诗作被人争相传阅,先睹为快的情景。
她的另一首《已未游叶琴姐所居闽山光禄吟台》诗也十分精彩:

“台前堪望海,屋里独藏山。老树曲承露,丛菁密掩关。雨多潭影净,苔古篆文斑。贤守高吟地,祇余夕鸟还。”

这首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寓意深刻,婉转地表白了对程师孟的怀念之情,这对女诗人说来是颇为难得的。
有了写得一手好诗的母亲,拾珠的女儿个个能诗,下面录一些她们的诗作共赏之:
长女陈闺瑜诗:“泉石池台处处幽,一轮高照便清秋。江城海国明如昼,放却秋怀且夜游。光禄吟魂不可招,空余古月挂秋霄。藤萝石上分明甚,八百年前是宋朝。”
次女陈闺琬诗:“园林开初春,春到池边柳。草发去年丛,莺求今日友。楼台出木末,鸟声在户牖。群英叙景物,风月出慧口。万山残雪消,青天落杯酒。阿翁心想高,数语谁敢偶。惜无城南作,堪继昌黎后。”
幼女陈闺琛之诗更是哙口:“春风隔岁入园林,对奕听琴各赏心。今日茗从山馆啜,去年诗在草堂吟。(随侍蜀中)柳迷高阁灯初上,酒满华筵月未沈。莫怅残梅零落尽,梨花如雪又堪簪。”
郭柏苍的孙女郭凤楹也写得一手好诗:在《霞端阁中杖夜月》诗云:“阁与九霄邻,空青不染尘。秋高诗亦冷,山静月相亲。江海遥同色,乾坤夜若晨。任他明镜照,诗思若为新。”
在《乌石山志》中还录有郭柏苍三个女儿、孙女与甥女辈的许多诗文,在此不一一例举。下面简略介绍侯官郭氏的另一大才女郭仲年,她是郭相柏荫的长女,著有诗集《继声楼诗集》传世。《继声楼诗集》二卷,这两本书在长乐首占村尚存复印件,是村民们引以为豪的文物。
郭仲年嫁福州凤池书院山长长乐人郑元璧之子、邑廪生郑景渊为妻。郑元璧,道光庚子(1840)进士。曾任武英殿总纂国史馆纂修,以丁母忧归,入主福州凤池书院。郭郑两家联姻,可以说是门当户对。郭仲年虽然才华横溢,但命运多舛,她三十守寡,苦守贞节,督促子女读书。对于自己的苦难,她在诗文中也多表露。
     郭远堂为其女诗集所作序文如下:“继声楼古今体诗云,适(嫁)郑女所作继声楼帖体诗二卷。予于抚鄂时曾录而刻之。初不意,还山二年而女竟遂不禄也(士死称不禄)。女始从予读书于鳌峰书院中,偶学近体诗,予谓其音噍杀,非女子所宜,戒勿然。女遂不多作,间或有作,亦不以示予。又重主鳌峰,回忆当年有弥深今昔之感耳!女之亡也,予哭之曰:天与清才偏薄命,老思爱女倍伤心。嗣后,每忆此语,輙复涔涔泪下。顷外孙女以女所存旧稿请为点定,其中多余所未见者。然凄楚处仍多,固由事多拂郁抑,亦性情才分之偏也。”
下面摘抄郭仲年诗文三首,前两首摘自《闽川闺秀诗话续编》,后一首摘自《乌石山志》。
《月夜和拾珠妹》诗:“一轮邀我启窗纱,滉滉江城北斗斜。聚散从来难自料,乱离何事不堪嗟?半生岁月随人速,万里家山入梦赊。记否鳌峰深院里,雨霄闲坐剪灯花?”
    《送十妹之汉阳》:“巷柳毵毵拂面时,院门寂寞雨丝丝。青山正对离筵立,流水空添客子悲。莫是酒多都化泪,岂因春尽便无诗。计程此去江湖路,梦寐相寻尚有期。” 
    《夜集二梅亭》诗:“清秋晴爽极于天,小扇摇风体更便。花气迎人过碧沼,酒香随月上华筵。艰难身世愁何益,离别情怀语莫传。且尽一杯成酩酊,醉中何事不云烟。(十珠妹将赴鄂)。”
这些才华横溢的女中英才,不仅给闽都文化增光添彩,而且她们精心培育后代,使其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前文化部副部长郑振铎是郑景渊、郭仲年夫妇的曾孙。中科院院士陈彪,全国冶金战线劳动模范、科技战线的“铁人”陈箎是陈懋侯、郭拾珠夫妇的曾孙。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物。
到了当代,仍可寻得侯官郭氏的许多有影响力的才女。郭柏荫的玄孙女,郭则沄之幼女郭豸,是台湾现代幼儿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她亲任台北幼幼幼儿园园长,倡导幼儿教育改革,办杂志,设教学基金,台湾辅仁大学为纪念校友郭豸女士,毕生提倡幼儿教育,特在家政系设置奖学金,以鼓励研究幼儿教育之学生及教授。

与之遥相呼应的是郭曾炘的曾外孙女何晓琥,现代著名儿科专家,她在国际学术组织担任重要职务,参加了《实用儿科学》第5、6、7版、《现代儿科学》、《风湿病学》等有关儿童风湿病章节的编写。曾培养硕士生4名。 她于1991、1993年连续举办两届中美儿童风湿病学术研讨会,同时又主持成立了全国儿童风湿病协作组织,作为成员加入了国际小儿风湿病协作网,参与了国际间协作的课题研究,与国际风湿病学界互通信息,加强国际合作。

今年国庆节,我赴京参加郭柏荫后代的一次聚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叱咤风云于世界体坛的体操运动员郭可愚,她在莫斯科举办的国际体操赛中,首次为中国争得奖牌,在世界性体操赛事上为国家升起第一面国旗,巧的是为她做译员的郭可瑛,在赛场上她们姐妹才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碰头,喜极而泣,原来她们都是远堂公的玄孙女。郭可愚退役后,当了多年体操教练,又在体委科研所做研究工作,研究形体美,著有《形体美--献给从事形体表演艺术的人们》及《形体美的训练》两卷书。
远堂公在湖北巡抚任上﹙1870年﹚恰遇长江有史以来最大的洪灾,湖北全省成为泽国,郭柏荫殚精竭虑于救灾,身心俱损,这个经历冥冥之中影响到后代,他的玄孙与来孙辈至今仍有多人从事水利水电事业。其中不乏女教授与女总工。
侯官郭氏后代精英辈出,其中不乏女中英才,她们并非都处于优越与顺利的环境,最后能成才多是靠契而不舍的努力拚博与孜孜不倦的上进求学精神,这也可能得益于家学渊源,在她们身上我们似乎又看到她们的祖辈前仆后继、艰苦卓绝、追求完美、正义并做出不朽贡献的光辉灿烂的人生。

 

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券有关问题调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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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吉德  唐武云

1950年秋,湖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谭余保率领省土改工作队赴茶陵县二区庙市乡搞土改试点,区委书记梁彪带领一批区干部参加试点工作,我是工作队的资料员,参与了省土改工作队一些重要活动。谭余保是茶陵人,为湘赣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曾任湘赣省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长、省苏维埃政府副主席、主席、省委副书记、代理书记等职。庙市乡为老苏区,是他熟悉的地方。土改工作中在没收地主财产的时候,发现有少量湘赣革命战争公债券,正是谭余保任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兼财政部长的时候发行的。有关工作人员不知如何处理革命战争公债券,向谭余保副主席报告了此事,谭老向土改工作队有关人员讲述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革命战争公债券的历史背景与有关政策,并指示土改工作队:“土改胜利果实中的革命战争公债券可以兑现”。有关部门按照谭老的指示作了特殊情况处理,将土改中发现的革命战争公债券兑换为人民币分给贫雇农。此事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1987年,我被抽调到省委落实政策办公室工作,派赴茶陵县落实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肃反错杀人员有关政策,为错杀人员平反昭雪。有一天,我偶而在茶陵县城一家旧货商店发现数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券”。回忆几十年前谭老讲的话,这些革命战争公债券是难得一见的实物,可惜大多破烂不堪,我从中选购品相较好的两张。随后,我在茶陵县老苏区腰坡、高垅、小田、思聪等地走访一些红军家属,并在茶陵县档案馆、县党史办、县博物馆、省档案馆、省图书馆查阅了大批文献资料,现将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券有关问题调查情况简述如下:

一、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券的特征

我收藏两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都是壹圆券。1933年7月发行的壹圆券,横式,票面117X 61mm,正面黑色图文,上方自右向左横书“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赣省革命战争公债券”18个字,左右两侧椭圆花环内“壹圆”记值汉字,中心图案为根据地标志性建筑大门,门内为根据地风光图。中心图案上加盖22mm的红色方印,方印字迹不清。中心图案下面长方形框内自右向左横书“财政部长谭余保”。右侧直书“字第    号”,“字”前加盖红色“持”字,在“字第    号”之间手工填写号码“056011”。左侧直书“公历一九三三年七月”。券面四周双框内为网状花纹与∞花纹,四角花环内面值“壹”字。背面白底黑字,自右至左印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赣省发行第二期革命战争短期公债条例”,条例共十条,主要内容有:

一、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为彻底粉碎敌人第四次围剿,争取革命战争全部胜利而募集第二期公债,以充裕战费,故定名为第二期革命战争公债。

二、公债定额为国币15万元。

三、公债利率定为周年一分。

四、公债券分伍角、壹元、伍元3种。

五、公债规定一年还本还息。从1934年9月1日起还本还息。

六、以本项公债交纳1934年的商业税、土地税等国家税。

七、本项公债准许买卖、抵押及现金担保。

八、如有人故意破坏信用、破坏价格者,以破坏苏维埃与革命战争论罪。

九、公债由各级政府财政部门经售与还本付息。

十、本条例自1933年7月1日公布施行。

最后署名是湘赣省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谭余保、副主席李端娥、陈珠妹。



 

图1



 

图2

 

另一张是1933年11月发行的壹圆券。正面图文与7月发行的公债券的图文基本相同,只有一处不同,就是财政部长为甘泗淇。背面为白底黑字,自右至左印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湘赣省苏发行第二期革命公债条例”,条例主要内容:湘赣省苏为充裕革命战费,经中央政府批准,特发行第二期革命公债15万元,在广大群众热烈要求下再补发20万元作为经济建设资金。其中8万元用于发展对外贸易,8万元用于粮食调济,4万元帮助合作社。公债利率为周年5厘。利息从1934年12月起分6年支付,每元每年利息大洋5分,本金从1937年12月起分3年偿还,第1年即1937年还金额30%,第2年还30%,第3年还40%。因该张公债券左侧字迹不清,经查阅历史档案,从1933年10月22日《湘赣省苏维埃财政部增发二十万二期革命公债发行工作大纲》历史文件中了解到该公债券左侧有以下内容:增发20万第二期革命公债票额分为伍角、壹圆、伍圆;公债准许买卖、抵押、并作担保品之用;购买本公债者,交银或交谷棉听其自便,稻谷棉花价格,由当地县政府公布;如有故意破坏公债信用者,以破坏苏维埃经济论罪;公债发行事宜由各级政府公债发行委员会负责,所收款项交分支库,所收谷子、棉花则交与仓库保管委员会;该条例自1933年11月1日起施行。

从以上两张公债券发行条例来看,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第二期公债券是经中央政府批准发行的。第二期革命战争公债券以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谭余保名义印发,使债券具有权威性。在战争环境下,为取信于民,以商业税、土地税等国家税为公债担保,准许公债买卖、抵押及作现金担保,可以用现金、稻谷、棉花购买债券。债券为纸质,石印,仅正面印有简洁图案与文字,背面印载条例内容,以上各项,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二、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革命战争的历史背景

1927年10月,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部队到达井岗山,先后在茶陵、宁冈、永新、遂川等县建立和恢复了党的组织,发动群众,组织地方武装,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工农民主政权。1928年,朱德、陈毅与毛泽东在井岗山会师,成立湘赣边区工农民主政府。12月,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红五军一部分到达井岗山。井岗山根据地是毛泽东为首的红四军创建的中国第一块农村革命根据地,以后又称湘赣革命根据地,位于湖南、江西两省交界地,处罗霄山脉中段。1929年1月,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军主力向赣南、闽西进军,留下一部分红军与各县地方政权及党领导的赤卫队继续坚守根据地,继续坚持斗争①。1931年10月,苏区中央局为了适应湘赣边区革命斗争需要,决定成立了湘赣省委、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和湘赣省军区,分别由王首道任省委书记、袁德生任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张启龙任省军区总指挥,统一湘赣各县革命斗争,继续深入土地改革。广大群众从自己切身利益上认识到红军与苏维埃政府是为了解放老百姓,因而更坚定拥护和支持红军与苏维埃政府,湘赣革命根据地得到进一步发展。

湘赣革命根据地是红军最早的根据地,土地革命开展得最早,党和群众的工作基础比较好,各县都有地方武装,从中央革命根据地来说,湘赣革命根据地是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屏障。湘赣革命根据地的不断发展,引起国民党政府惊恐,进而对湘赣苏区连续发动军事“围剿”,造成苏区经济困难。为了扭转苏区经济困难局面,增加苏区财政收入,省苏政府纠正专靠打土豪罚款筹措革命费用的作法,调整为整顿税收,以税收为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征收农业税、营业税、山林税,提高工农银行票币的信誉,帮助发展各种合作社运动。同时发展工商业,苏区内煤矿、铁矿、锅炉、樟脑、纸业等企业,出租给私人开办或由合作社开办,允许商人自由营业,恢复各市镇的商业。增加国家税收,是解决红军战费的主要途径。1932年12月,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了第一期革命战争公债券8万元来补充红军经费之不足。

由于经济政策的调整,湘赣省苏维埃政府财政收入开始充实起来,为根据地的发展与反“围剿”奠定了经济基础。然而,由于国民党军队对苏区发动了第四次“围剿”,当时最紧迫的工作是扩大红八军,扩大独立师为军,扩大各县独立营为团,使湘赣苏区红军迅速成为军团,从18岁至35岁的党员、团员由党组织决定调一部分到红军去,加强红军的领导和党的工作②。由于红军扩大,军费增加,省苏维埃政府财政人不敷出。当时全省土地税、山林税收入约10万元,营业税每月约1万元,土豪罚款每月收2万元,造币厂每月造银币1万元,这些收入只能维持4个月的开支,二十一师新兵的经费开支更难维持了③。为红军紧急筹集战费,1933年7月湘赣苏维埃政府经中央政府批准发行了第二期革命战争短期公债15万元,以充裕革命战争费用。

在粉碎国民党军队第四次“围剿”后,国民党调集了更多的军队对湘赣红色区域进行第五次“围剿”,在经济上实行更严密的“封锁”。苏区的货物如烟叶、纸张、钨砂、樟脑、石灰不能出口,苏区人民需要的日用品如食盐、西药、布匹等不能进来。为了粉碎国民党的军事“围剿”与经济封锁,毛泽东同志在江西召开十七县经济建设工作会议上所作的报告指出:只有“发展红色区域的经济,才能使革命战争得到相当的物质基础,才能顺利开展我们军事上的进攻,给敌人的‘围剿’以有力的打击”。“中央政府发行三百万元经济建设公债,一百万元供给红军作战费,二百万元借给合作社、粮食调剂局、对外贸易局作本钱,我们的目的不但要发展生产,并且要使生产品出口卖得适当的价钱,又从白区用低价买得盐布进来,分配给人民群众,这样去打破敌人的封锁。”④。1933年11月,任弼时任湘赣省委书记,谭余保任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经中央政府批准增发第二期革命公债20万。除原发行15万元公债供给革命战争经费外,增发20万,以8万元用于发展对外贸易,8万元用于粮食调剂,4万元帮助合作社。

三、革命战争公债的顺利发行与发挥重大作用

1932年12月,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第一期)短期革命战争公债八万元,由于群众踊跃认购,实际发行公债11万元。1933年7月,湘赣省苏维埃政府经中央政府批准,发行第二期革命战争短期公债15万元,计划发行20万元。1933年11月份,经中央政府批准增发革命公债20万元,第二期公债金额共计40万元⑤。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发行两期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金额共计48万元。第一期革命战争公债发行顺利,超额3万元。第二期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推销进度缓慢,直到1934年4月,全省还有7万公债没有推销,湘赣省委与省苏政府组织突击队,深入到各村进行政治动员,“没有推销的七万元公债,做到四万元全部收谷子,三万收现款”⑥。根据以上情况,两期公债推销任务基本完成。

各级政府对发行公债十分重视,县、区、乡三级都成立了公债发行委员会,县一级公债发行委员会9人至11人,由经济部长、工农检察部长、财政部长及群众团体派人参加,由县苏政府主席为主任。区级公债发行委员会7至9人,由区苏主席任主任,财政、经济、检察部长参加。乡级公债发行委员会七人组成,由乡代表选出,由乡苏主席任主任,深入到村进行宣传动员群众,组织群众进行革命竞赛,区与区、乡与乡、村与村、屋场与屋场相互竞赛。各级苏维埃工作人员,以最大的努力推销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有几个激动人心的口号:不使一个不觉悟的工人、农民及红色战士的手上不拿着光荣的革命公债;购买革命公债,努力发展对外贸易,打破敌人的经济封锁;购买革命公债粉碎国民党的五次“围剿”,争取革命战争全部胜利……。推销公债采取政治动员、革命竞赛,表扬先进的办法。毛泽东同志于1934年1月27日在江西瑞金召开的第二次全国工农代表大会上表扬江西长网乡先进事迹:“长网乡青壮年男女百个人中有八十个当红军去了,长网乡一千五百人,推销了四千五百块钱公债,其他工作也得到很大的成绩”⑦。省苏财政部、国民经济部《特别通讯》第二号,表扬厂茶陵县购买公侦的竞赛活动,“严塘区开展竞赛,一个晚上买公债六百三十元,超过六十元的有陈茂、谭四春,县委工作人员带头买公债八十元,县苏工作人员买公债四十元”。苏区人民经过苏区工作人员的政治动员,自愿购买革命公债。但有的地方采用摊派办法,命令群众购买公债。湘赣省委发现永新县有的地方摊派公债,省委责成永新县委立即以革命竞赛的办法,进行政治动员,在小组会,支部会,群众大会上,自动报名购买,“如有一块是摊派的或不愿的,均须退回原主”⑧。在革命战争艰苦的岁月里,苏区人民以购买革命战争公债的实际行动来支持红军粉碎国民党军队的军事“围剿”与经济封锁,都是自愿的。

湘赣省发行两期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对粉碎国民党军队军事“围剿”与经济封锁发挥了重大作用。

首先是有力支持了革命战争与经济建设,湘赣根据地初期的红军,用“打土豪”罚款的方法筹措军费,随着红军的扩大,根据地的扩大,就不适应形势发展了。1932年10月17日湘赣省委向中央报告称“苏维埃经济问题特别困难,甚至五分钱伙食费都没有发,冬衣问题尚没有着落”,湘赣省党的第二次全体代表大会上,纠正专靠打土豪罚款来筹措革命战争费用的倾向,加强苏区经济建设,以税收为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发展经济需要资金支持,顺利发行革命公债,这样依靠群众力量来解决经济建设资金问题。湘赣省苏政府以公债资金扩大湘赣省工农银行,实行低息借贷;建立铸币厂铸造银元。帮助发展消费合作社与生产社合作社1千多个;恢复锅铁厂、石灰厂,创办樟脑厂及五金矿山,发展赤白区域贸易,整顿税收,扩大了国家财政收入。

其次通过发行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向市场回收货币。湘赣工农银行于1932年1月15日正式开业,1933年1月15日,根据苏区中央局指示改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湘赣省分行。1933年后,在省财政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湘赣分行增加了纸币的发行量,革命战争公债与革命公债顺利发行,向市场回收货币,有效调节货币的流动量,以稳定币值,平稳物价发挥了重大作用。

第三,蓄备一批战略物资。在战争年代,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湘赣省苏维埃政府在发行公债时,允许群众以稻谷、棉花折价购买公债,进一步充裕了战略物资蓄备,以确保红军作战需要。1934年5月至8月,国民党军队第五次“围剿”,集中重兵一面隔断湘赣根据地与中央根据地的联系,一面占领湘赣根据地所有县城,湘赣红军与国民党军队浴血奋战,但是,最终未能打破“围剿”。1934年8月7日,湘赣省红军主力红六军团奉中央军委命令在任弼时、肖克、王震等同志率领下,最先突围西征,与湘鄂边区贺龙同志会合。留下部分干部和地方武装坚持游击战。湘赣根据地被国民党军队占领。民团与恶霸、地主返回乡里,无恶不作,凡与红军稍有联系的群众,就杀人烧屋,财产抢劫一空。苏区群众出于对共产党的信任,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下来的革命战争公债券,1951年7月,中央邮电部部长朱学范、湖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谭余保率领中央政府南方根据地访问团在茶陵访问后,人民银行全部给予兑付,这些苏区文物已是难得一见了。

注释:

①谭余保:《坚持在湘赣边区》原载《红色风暴》第四集。

②1932年11月中共湘赣二全大会通过的《扩大红军决议案》。

③1933年2月湘赣省委向中共中央报告。

④毛泽东:《必须注意经济工作》,《毛泽东选集》第一卷,1951年版113页。

⑤1933年10月湘赣省苏维埃财政部《增发二十万革命公债工作大纲》。

⑥1934年4月21日湘赣省委《关于收集粮食的决定》。

⑦毛泽东:《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毛泽东选集》第一卷1951年版132页。

⑧1933年1月15日湘赣省委《关于红军新胜利与我们的紧急工作》。


 

唐友耕家族与近代出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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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友耕(1839 1882),本名唐大明,字泽波(蒋蓝按:古籍里也写作泽坡、宅坡),别号 唐帽顶 ,他一直以此为荣。1839年出生于云南省大关县翠华镇,尚在少年时就充任大关游击营的余丁,余丁即是未成年之兵。当时担任游击的某官看中了唐友耕 趋捷而有膂力 ,提拔起来作自己的跟班。唐友耕因轻死易发,为父报仇犯下人命,16岁投入蓝大顺之农民军。但因为一次奇怪的变故,在叙府叛投清军。因善用 农民军那套 来对付农民军,竟是战果累累,屡战屡胜,从把总(类似排长)升至总兵(相当于师长)。同治二年(1863)率兵围剿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于大渡河畔擒石达开,解往成都凌迟,清政府授其云南提督,并赏黄马褂,成为一生辉煌的顶点。同治八年率部镇压昭通回民起义。光绪六年(1880)署理四川提督。因多次受伤,加之妻妾众多,光绪八年(1882)病死于成都提督衙署,享年四十四岁。

    唐友耕为人慷慨耿直,交游广阔,不但与四川总督骆秉章、丁宝桢过从甚密,而且与一代大儒王闿运有着一番不同寻常的游历。他死后,数千字的碑名、铭文均由王闿运一手操办,由此可见一斑。

 

                             唐家致力于出版的名山事业

 

清代图书业在乾隆以前,无论是正统著作还是稗官野史一般而言皆有成书,纪述未必得法但总可备参考,到乾隆以后内忧外患,一如梦魇,政府既无从容编述的人力,更无庞大编修费用,太平天国、捻军、李蓝起义与清军多年拉锯战对财政消耗太大了。在这一背景下,曾国藩、骆秉章总督幕府军师黄彭年、李庆云等先后设立书局,纂集案牍,以保存国故;王闿运入主成都尊经书院后,蜀学开始复兴,传播新式学术理念的书局也逐步在成都涌现。唐友耕涉足图书业,显然是受到了这两股风气的左右。

而黄彭年的经验之谈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他曾经说过类似 翻底牌 的一句箴言: 刻书最易传名 。

唐友耕晚年居住成都,已经着手图书的整理与编印。

我能够见到的证据,是围绕清代著名学者赵翼笔记《陔余丛考》的版本。此书43卷全16册,先有乾隆五十五年庚戌阳湖赵氏湛贻堂刻本,后有光绪年间 大关唐氏寿考堂藏版 。馥笙张选青校正、心舫唐友忠参阅。唐友忠就是唐友耕的弟弟。

来历是:乾嘉之际阳湖赵氏湛贻堂所刻《瓯北全集》板片,在光绪年间归滇南大关唐氏寿考堂后,继续印刷。《陔余丛考》卷末署名 心舫唐友忠参阅 ,这是一种风雅的 附骥 之举。唐友耕在成都期间,曾重刻《汉魏百三名家集》,内封署 寿考堂藏板 。这似乎可以认定,唐友耕光宗耀祖的具体工作,是由弟弟唐友忠率先开始推行的。

接力棒传过来,广大这一名山事业的是唐友耕的六子唐鸿学和九子唐少波。

著名历史学家任乃强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长篇前言的第八部分《道咸以来之翻刻与校勘》里提到:

 

唐百川本名鸿学,后以字行。云南大关厅人,四川提督唐友耕第六子,捐班道员。曾任四川官印刷局局长。其父在时,营粹英堂书肆于成都,刻有《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百川继之,刻有《怡兰丛书》。又为布政使许涵度刻《三朝北盟会编》。颇治目录、板本、校雠诸艺。卒于一九四四年前后。晚年闲居,以校勘《华阳国志》自娱。用二酉山房刻本为底本,每得一条,书签贴于文上,或朱或墨,凡约三百条左右。大抵采辑《初学记》、《太平御览》引文及《函海》与《汉魏丛书》本异字。随得随贴,未及竟业而死。其底本八册用木匣精装,现归四川省图书馆。原贴似用口津,今全脱落,颇有零乱。人以其贡献不大,未甚注意。本书校注每亦采之,凡称 唐笺 者是也。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10 月第1版,57页)

 

这个记载,可以从民国傅崇矩编纂的《成都通览》中的《候补各官姓氏·候补道》一栏里得到佐证,我终于发现了 唐鸿学百川 的名字位列其中。可见,唐帽顶在与官场文人互利互惠的濡染中,一心要在文化码头上岸。不过我查阅了成都众多史料,依然未找到有关 粹英堂 的进一步资料,倒是发现了数十种以 滇南唐友耕 之名刊布的古籍,范围遍及经史子集。至今我在古籍拍卖的网站上,尚能见到 滇南唐氏 民国精印本的频频亮相。

这里仅举一个近年我看到的例证。

我在2002619日《中国文物报》一版上见到一则报道,北京中贸圣佳拍卖公司由日本有邻博物馆征集到米芾《研山铭》,此事在国内外书画界、拍卖界引起强烈关注。启功先生在鉴定《研山铭》后感慨良深,说此铭还有一件 姊妹篇 ,现藏重庆博物馆。 姊妹篇 即罗聘等合作的《研山图》卷。

该卷的内容颇多,是诸多内容的合装卷。主要有翁方纲小字隶书《宝晋斋研山考》、罗聘之子罗允缵绘《宝晋斋研山图》、研山拓本、罗聘等绘《合作研山图》。其中最重要的是研山拓本和翁方纲考证。《研山图》卷钤有 怡兰堂书画印 藏印,显然这一国宝为云南大关人唐鸿昌、唐鸿学所得。上面还有 治园所藏 与 王缵绪印 ,后来又为民国间为四川西充人、军阀王缵绪所得。王瓒绪自称为王安石后人,齐白石特为王缵绪治印 半山后人 。1949年,王缵绪在四川率部起义,将此卷捐献与当时设在重庆的西南军政委员会文教部。1951年在重庆筹建西南博物院,该卷遂为博物院所得。1954年,西南博物院改为重庆市博物馆,该馆珍藏至今。

该卷的珍贵在于:因米芾研山亡佚,赖此卷研山拓本得其概貌,可与米芾《研山铭》、苏氏易去之研山 图 相辉映、佐证而成 完璧 ,是研究米芾研山的珍贵资料;翁氏考证详尽,且其小字隶书颇为难得;罗聘等合作研山图,艺苑佳话;齐白石刻印,亦添佳色也。

公允地说,唐百川的治学水准远在乃父之上。他精于版本校雠,其批注的《世说新语》本等等广为大学图书馆庋藏。我考证过四川官印刷局情况,于1890年开办,地点就在成都东玉龙街。唐百川出任四川官印刷局局长,利用条件印制了多部《怡兰丛书》,也是以 滇南唐氏寿考堂 名义陆续点校古籍刊布于世。

唐友耕另外一个儿子唐鸿昌(字少坡,一字少公)在家族排行第九,后常以 唐九 为名号,他在大邑等县有良田两千余亩。他却不治生计,独喜搜集古籍字画金石古碑,甚至不惜倾其家产。他晚年寓居成都,以鉴定字画为生。他曾言自己鉴定眼光的一番来历: 我这双眼睛,是二千多亩田地换来的! 这是一句概括力极高的话,远非如今牛皮哄哄的碌碌鉴定家们能望其项背。我考察其介入过的不少作品,诚言不虚。

唐百川与弟鸿昌锐意搜罗典籍书画与金石文物,为近世蜀中收藏界巨臂,也是近世蜀中屈指可数的版本目录学家、出版家、书画鉴定家。

兄弟两人与民国初年四川文人雅士、官员寓公广泛交往。20125月,唐家后人对我回忆说,因为唐老九手里有一部宋版《淮南子》,军阀杨森决定用黄瓦街上的一座公馆予以交换,但被唐老九婉拒。在他们的交往史中,不乏如曾佑生(姓曾名敏,字佑生,一作佑生,四川广汉人,民国时期四川地区碑帖拓片收藏大家,兼擅椎拓,民国时蜀中汉砖拓片多出其手。生前和易均室先生均居玉泉街)、李鸿裔(1831 1885,字眉生,号香严,又号苏邻,四川中江人。官至江苏按察使加布政使衔。罢官后,家苏州。精书法, 著《苏邻诗集》)、林思进(1873 1953,字山腴,号清寂、清寂翁,室名清寂堂、三十六松馆等。四川华阳人。30岁中举,后即东渡日本 ,回国后授内阁中书,著名的古文学家,诗与赵熙齐名,并称 林赵 )、芮善(字敬予,民国四川画坛领袖)以及徐无闻先生及其父亲徐鸿冥、黄宾虹、张大千等名士,在一定程度上也葆有了文物古迹的存留。

我见到过唐百川唐鸿昌兄弟收录、秘藏古本上的题跋,早引起吴虞、徐无闻等先生的注意。徐无闻是二十世纪四川书法的殿军,是一位在众多领域都取得很高成就的学者、诗人、书法家、篆刻家。尤其是《白石道人歌曲》六卷,别集一卷,宋代姜夔撰,此本经清大藏书家鲍廷博以墨、朱、黄三色笔全本批校,满纸灿然,其文献、版本价值无庸赘言。此本原为大藏书家大关唐百川兄弟的 怡兰堂 所藏,复经唐氏读校;后归徐无闻先生舅舅 太平崔氏谦益堂 堂主崔之雄所有;1987年由徐无闻先生谋划、影刊行世。在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这部《鲍廷博手校张奕枢本<<span style="font-family: 宋体;">白石道人歌曲>》影印本之前,刊有徐无闻撰写的长篇跋语,指出:经过专家 按谱试弹 后,认为与一般传本之旁谱比较而言, 音节最谐 ,应该最为接近白石原谱。

秘本《荒书》的刊印过程

 

要刊刻古籍,必要掌握可靠的秘本。这里谈谈明末清初四川思想家费密《荒书》的问世记。

费密(1623-1699)字此度,号燕峰,四川新繁人。出身于书香世家,祖父嘉诰为四川大竹县训导,父经虞为云南昆明知县。他6岁从师读书,好学穷理,深得长辈的赞赏。20岁时,张献忠率领的农民起义军进入成都平原。费密参加了当地地主李国祥组织的武装,在高景关于张献忠军队对峙,后被打得大败。他只身去昆明投靠父亲,途中又被山寇掳劫,幸为父亲赎回。几经挫折,终于得到镇守嘉定的明将杨展任用。杨展为抗击大西军队的名将,被投降张献忠的军士所杀,费密也被俘。1652年费密辗转回到故乡新繁,见祖传房屋已成灰烬,遂北行到陕西沔县定居。在沔县,他谢绝了当地总兵官和重金聘用,而专心研究医学。1657年,他又携家到江苏扬州。当时海内名流钱谦益、屈大均、万斯同、朱彝尊、孔尚任等都与他交往密切。为了不断增长学识,他于1673年徒步数千里专程到河南卫辉苏门山问学于儒学名士孔逢奇,得其真传。次年春他又到浙江与思想家吕留良切磋学问。费密一生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后葬于泰州野田村。

费密的身世,记录在如今新都龙藏寺所收藏的一块涉及其家族的 歌碑 上。费密一生坎坷,由于身后萧条,著作一直没有流布,以至他在学术上的贡献和地位无法广为当时学术界所识。民国初年,费密的主要著作《弘道书》终于刊刻流通于世,自此费密的学术思想才渐为人了解。

    刘智鹏《费密著述考》(《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6期)指出:

编年史记《荒书》,起自明崇祯三年(1630),止于康熙三年(1664),纪录张献忠祸乱全蜀过程。费密很重视《荒书》,希望以此书参与《明史》的编撰。后来,由于坊间已有传闻,《荒书》逐渐成为读书人渴望一睹的秘本。然而,这时心情怪异的费密却敦敦嘱咐两个儿子 但藏吾书,勿以示人 。费密死后,《荒书》遂一直被秘藏起来。费密两子也曾为《荒书》作过一些校补,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刊行。到了雍正五年,《荒书》传到费密的孙子费藻手上。费藻鉴于原书 久贮敝笥,多朽蠹 ,于是重新缮写成帙。抄写完了,依然放着。

流逝的时间,已经让应景之作变成恒河沙数。时间佐证了《荒书》无可替代的价值。

光绪三十四年(1908),唐鸿学于新繁严渭春处得到此书的钞本一卷,并刻成书板。严渭春,名树森(1814-1876)新繁人,初名澍森,字渭春,道光举人,咸丰间由知县累迁至河南巡抚,于河南省边界剿镇太平军,1961年调湖北巡抚,剿灭捻军,1875年任广西按察使,后任贵州布政使、广西巡抚。严渭春家大业大,出高价收购《荒书》,那是不可能不成功的。

以唐鸿学的眼光,他很快怀疑本子有脱误,而没有贸然印行。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唐鸿学终于在宣统三年(1911)得到另一秘本信息,遂以重金购得新繁杨氏的《荒书》--卷本 旧钞 ,但因政局不稳而无法校印。到民国9年,唐氏以光绪三十四年所刻为底本,将 旧钞 可资补正的部分录成校记,附于书后。《荒书》遂与《弘道书》、《燕峰诗钞》合刊为《费氏遗书三种》,收入唐氏《怡兰堂丛书》中。此本刊刻极精,乃清季宋体字刻本中最典雅之作。开本阔大,乃皮纸极初印本,即红印向墨印过渡的实例,俗称 紫印本 。眉间有前人辑录各种相关文献资料,对于研史颇有助益。这三部著作,梁启超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里予以了极高评价。稍后,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立即予以馆藏。

《荒书》刊行后,木刻版片辗转落入严渭春后人之手。民国16年(1927),严氏后人略作校补后全书重印收入渭南严氏《孝义家塾丛书》,版面与《怡兰堂丛书》本旧貌一致。值得一提的是,收有近三百首诗歌的费密诗集《燕峰诗钞》,也是唐鸿学以 怡兰堂 名义出版的。

叙述这一过程的大学者,是大名鼎鼎的吴虞。《费氏遗书三种》出版后,吴虞像日本著名的 支那学 大家青木正儿写信推荐,希望他在其主编的《支那学》上刊载。他于19211212日致青木正儿的明信片上,专谈此事

 

同邑费此度先生(密),清初之学者也。其著述以《宏道书》为最精采。而其书久绝于世。敝国云南大关唐君百川,宦游蜀中,藏籍冲栋,尤嗜校刻。囊者搜得先生《宏道书》旧抄本,亟精刊之,今年完工出书。适其世兄敝门生唐术伯负笈京华,就学北大,携其书来京,觅虞代呈一部,奉赠贵社,并乞在贵报为广播。唐氏父子,皆雅而好学者也,故乐介之足下。外有胡适之《费密学说》,刊载《晨报》,亦附呈一份。书到请照收为荷。

有暇望常赐教益。

匆此,即颂

道安

 

弟吴虞拜启

民国十年十二月十二号

 

此书分为3册,是渭南严氏镐乐堂丁卯(1927年)根据大关唐氏怡兰堂庚申(1920年)刻本刊布。书前有赵熙题签及序文。后来,介绍文章刊登在19223月出版的《支那学》二卷六号,题为《费密遗书》,作者为小岛佑马。我感兴趣的是吴虞提及的唐氏几个人,以他的眼光,能有如此好评,足见他对唐百川等人的好感。而且唐术伯为他的弟子,这是我唯一能见到的记载。

世兄一词,明清时期用以称座师、房师的儿子,后亦为有世交的平辈间的互称。唐术伯极可能是唐友耕兄弟唐友忠的儿子。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里,有很多 中国语资料 ,不少为当时中国文人的捐赠,在土屋纪义整理的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的 寄赠资料 目录中,就记载有 《皇清谱授建威将军云南提督四川提督唐公年谱·附录》,唐门三二1册,光绪年34刊,唐术伯寄赠,大正101217日 一条,看来,这个唐术伯无疑通过吴虞的关系,又向日本方面寄赠了一些资料。

这一段曲折历史,不但可见唐鸿学致力于珍本的校勘,也可以发现唐家与渭南严氏的关系,也显示了后来唐家家道中落后,藏书转入贲园,似乎水到渠成。

    民国《新繁县志》记载了唐鸿学以重金从新繁杨氏家中购得《荒书》的经过(见侯俊德等撰述《新繁县志》,民国35年成都启文印刷局)。

在我看来,一个人前半生致力于杀人,后半生致力于嘉惠学林,子女知书识礼,之乎者也,骈七骊四,银子多多,醇酒美人,躲进小楼成一统。放眼大清一朝,几个从血海里安然登陆的堂堂提督有此能耐?

我感慨于造化,却有不能不为唐友耕的陡然转向,产生佩服之情。

 

 

 

唐氏藏书与学术地标贲园的渊源

 

成都市锦江区岳府街55号萧邦大厦之后,为骆公祠街16号 严府 ,系知名藏书家严雁峰父子所建 贲园书库 所在地。

从历史上看,此地颇有渊源。三国时赵云曾在此建宅,所以在街西有水池,民间称赵云洗马池,又名 子龙塘 ,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被填平。为纪念 德政既不胜书、武节亦非所短 的川督骆秉章,清廷在子龙塘边为骆秉章修建了骆公祠,此街即改名为骆公祠街。1950年后,革命呼声的音调愈来愈高,有人认为此街不应以刽子手骆秉璋命名,1954年在保卫世界和平运动中改为和平街。历史就在这条一百多米的街道上重叠,当然最为驰名的还是贲园。

贲园旧址为岳钟祺将军宅第 景勋楼 。之后大员衮衮而来,主政四川的官员吴连生、骆秉章、祥文澜、恒容齐等都曾入住景勋楼。清末,大盐商、藏书家严雁峰、严谷孙父子买下景勋楼,据皇家档案馆的样式于1914年至1924年历时10载,将其改建为 贲园书库 。小院门楣上雕刻着两个篆字 怡乐 ,小楼上嵌着书库的隶书横匾,门是 满月门 ,基座上雕刻着青狮白象、卷草、白云,为南方园林建筑的典型风格;窗户小巧而精致,左右对称,中间有阳台,又是西式建筑的特点;而房檐却又是中国北方建筑的风格。小楼墙体有50余公分厚,所有窗户都装有隔水板,屋檐下修有腰檐,小窗之上设有气窗,连最细致处的防潮防晒都考虑周全。贲园书库被学者誉为 成都地区目前唯一见到的专门的民间藏书建筑 ,内容比四川江安傅增湘的 双鉴楼 更为丰富,号称 成都天一阁 。贲园不仅以藏书知名,又以刻书精善而著称,纸质、字迹、印刷皆称上品,英国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图书馆、苏联列宁图书馆均有其印本陈列,美国国会图书馆还专辟有 渭南严氏精刻善本书籍室 。

贲园主人严雁峰(1855~1918),号贲园居士,陕西渭南人。青年时闻成都尊经书院的大名,特意来成都报考。王闿运为尊经书院山长,主要为振兴蜀学,所以不收外省籍学生。但金石为开,严雁峰却成为了例外。由于喜书,平时搜书甚勤,那时他的藏书就已达5万卷了,王闿运嘉其志向,遂收入门下。严雁峰与宋育仁、廖季平、吴之英、张孝楷等同门朝夕研读,成为了清朝末年蜀中的著名学者和诗人。他后来后弃仕从商,在成都经营盐业,迅速成为巨富。这一 曲线就学 的之路,历史证明他的人生踪迹非常精妙,大有深意。由于蜀地战事频仍,好的古籍早为管家富豪垄断,严雁峰在1894年(光绪二十年)入京,以巨资购进大批古书,装运四川。途径西安时,遇张氏藏书大量出售,又重金全部收进。建书楼3楹,正式名为 贲园书库 。

程宗文说: 余与严子交最久,知最深,其生平觅善本,几成癖,阅异书,心辄醉。穷年屹屹,手不释卷,当世罕有。知者而严子亦不求人知,意在征实不在猎名。亦后来之振奇人哉 。(《贲园书库落成征文事略》,成都聚昌公司1924年版)由于理想日益明确,耗其两代人毕生心血而藏书、求书,书成为了藏书家活着的唯一目的。严雁峰后动用经营多年盐业的巨款矢志访书。成都、西安、北京、南京、天津甚至日本商如有善本、珍本都要联系。

当他听说清军提督唐友耕之孙,因为家道中落欲售藏书时,便亲自去唐家登门求购,高价购得不少珍本书籍。收藏四部之书凡 14 145115 23245 982册 。(赵怀忠《文献学家渭南严氏父子》,《图书情报工作》2010年第17期,145-148页)

对这个情况, 唐老九 的后人、唐劳绮老师对我回忆说,她听父亲唐孟桓转述过爷爷唐建伯出让藏书的情况:民国初叶,家大业大的唐家逐渐入不敷出,开始出卖多所公馆、田地,最后注意力集中在存放于琉璃场书库的藏书上。与严雁峰商榷后,最后以10万两白银成交。

其实,这个价格对近6万册藏书而言,价可谓不高,唐家的庋藏对贲园的藏书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唐孟桓曾经对子女讲,那时贲园没有恒温系统,他常去找严家父子谈书,看见书库雇了8个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以竹签翻动书页,以此来通风透气,永无休止。

    在唐家转卖的这批藏书里,可以随便举个例:《梦溪笔谈》二十六卷附补笔谈三卷续笔谈一卷补校一卷。

    此书宋代沈括撰,清代林思进补校,民国戊辰年(1928年)渭南严氏刻本,计有6册。半叶10行,行21字,单鱼尾,上下黑口,左右双边,牌记题: 芜湖沈氏镌版,后归大关唐氏,今归渭南严氏。戊辰十月复假华阳林山腴舍人用宋本补校者附刊印行。 按照这一记录,本书确切的说应为芜湖沈氏刻本,严氏戊辰年重印时又加印了华阳林思进的补校。因<<书目答问补正>>上范氏记大关唐氏刻本在光绪年间,故牌记所题戊辰年应是民国17年。卷26后又有严氏跋文一篇述其版之由来。此本刻印俱佳,保存完好。难怪藏书家们视之为上品。

当时,贲园的座上客,无论军政商学,都是近代声名显赫的人物,如于右任、张大千、关麟徽、孙科、邵力子、章士钊、吴虞、沈尹默、林山腴、向楚、蒙文通、宋育仁、吴之英、廖平、谢无量、庞石帚、陶亮生以及唐百川、唐少波兄弟等一时闻人。成都骆公祠街的贲园,无疑是蜀中的学术地标。

蜀地多雨,某天我骑车路过贲园,就在门口打探一番。浓荫中的枝条入水,一寸寸融化,开出一树的亮云。水雾中的藏书楼被鱼尾改变了立场。水草收匿了太多的闪电而绿腰荡漾,写字的落叶被遗忘了,夕光啃食叶脉。整个黄昏由于蚕丝的出神,而无法归去。天穹拳缩如瓷,爬满裂纹。

 

长子唐绍闻点滴

 

民国初年,沃邱仲子(费行简)谈到曾经在唐友耕长子唐绍闻家里,见过所谓石达开赠送给唐友耕的撰联。我认为,这个记载也是真实的。固然有人利用石达开的名望来抬高自己,但唐家拥有石达开的翼王印、笔砚、兵器等遗物,早已名声在外,几乎成为了成都的龙门阵。刻意去伪造翼王的手迹来炫耀门庭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呢?

《大关县志》中确有对唐友耕长子唐绍闻和六子唐鸿学的记载,称唐友耕长子 唐鸿龄,字寿山,提督友耕长子 ,但是没有提 唐绍闻 的名字,不过记载中说此人曾 委署盐源县 。

后来,我在《攀枝花日报》上看到一则报道,梳理本地志书的历史形成过程,特意提到《盐源县志》的编纂经过: 光绪《盐源县志》刊本,六册,十二卷。先是光绪十七年(公元1891年),时任盐源知县的辜培源组织邑人周冕等人编纂成初稿。光绪十九年(公元1983年),由新任知县欧阳衡组织人修订初稿后刊印。光绪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又经在职知县唐绍闻再次组织人补修刊印而成今本。 看起来,这个唐绍闻就是《大关县志》中提到的唐鸿龄了。

而《清实录·光绪朝实录》载: 以违例苛罚。革署四川盐源县知县唐绍闻职。 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他的踪迹,就此在历史中消失了。

 

老九唐少波的后裔情况

 

唐劳绮的外公是四川著名书画家江梵众(1894-1971),号少舟、喜舍庵主人。祖籍广东,生于成都。为民国丹青妙手,毕业于四川法政学校,曾任校长,系西南艺专教授。

唐劳绮的爷爷、父亲也并非无名之辈。

    爷爷唐建伯(1890 1938年)系老九唐少波的儿子,为云南讲武堂出身,在蔡锷出任校长期间,他出任总务长,后出任靖国军参谋长。民国成立后,出任过嘉定府第一任硫磺局局长。因是富家出身,他交游广阔,民国初年在成都的官场、军界、商界、文艺界均有人脉。

    父亲唐孟桓(1911 1977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结识众多演艺界名人。在周芷颖、高思伯合著的《成都早期的话剧运动》一文里,讲到1930年成都 摩登剧社 活动,在1931年又以 现代剧社 名义恢复话剧演出时,特意提到了唐劳绮的父亲唐孟桓:现代 剧社中人,新人有盛建群、杨琳、唐孟桓、唐娜等。演出剧目,除原摩登社所排演者外,增添了如《伪君子》、《名优之死》、《风雪夜归人》、《松花江上》、《雷雨》等名剧 (《四川文史资料选集》总36辑,1989年1月版,57页)

    民国时期唐孟桓一直活跃在四川文艺界,他有一个笔名叫 皿木 ,写过一些文艺小品,与谢添、车辐、陈白尘等人友善。他曾经提供成都东丁字街的房子和资金积极支持地下党负责人车耀先创办《大声周刊》。还参与过话剧《放下你的鞭子》以及著名电影《风雪太行山》的演出,出演的是配角 体格剽悍的矿工。由于唐建伯的殷实,他还出资支持话剧《雷雨》在重庆等地的演出。1949年以后,唐孟桓在成都建国中学(15中学)任教,担任语文教师直至退休。

谢添晚年,曾经对唐家后人谈到过对唐孟桓的突出印象: 那是一个爱情直至上者! 这句话,大可以窥见唐孟桓的性情。当年他与蓝苹(江青)、徐曼等人过从甚密,大有情义,至今有他与这些女星的合影为证。由于家境的特殊性,置身一个波诡云谲的时代,无论是唐建伯还是唐孟桓,均未留下任何回忆性文字。


 

研究大龙邮票的几种必备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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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邮票不仅是我国第一套邮票,而且是享誉国际的古典华邮之一,研究者甚多。由于历史的原因,有关大龙邮票的研究成果多集中在海外,尤其集中在我国台湾、香港及东南亚各国。这一点从目前已经出版的有关大龙邮票集邮文献专著即可略窥端倪。研究大龙邮票,离不开实物,而囿于经济条件,手中没有实物,则大量占有这些研究大龙的集邮文献至关重要。 到目前为止,内地出版的大龙专著少之又少,只有三种,其中一种还是“借壳上市”。第一本大龙专著是刘肇宁先生于1988年4月编写的《大龙邮票》,印数1万册;第二本是中国大龙邮票发行110周年纪念活动组委会编写的《大龙邮票纪念专集》,该书于1988年6月出版,印数2000册;第三本是旅法华人集邮家留伯仙先生编著的《大龙邮票版模特征专述》,大约在1994年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定价40美金,估计印数不多,流传亦不广。目前这三种文献在市场上均较难得,市价分别为50元、300元和200元左右。 有关大龙邮票的文献专著更多集中在海外,目前已经出版的大约有十一种左右。 1、《海关大小龙票之资料与研究》,香港李颂平编著,1959年5月在香港出版,分为道林纸普及本(售价港币一元伍角)和铜版纸精印本(售价港币二元伍角)两种,虽是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在文献市场上却是“洛阳纸贵”。 2、《海关大小龙票资料补遗》,香港李颂平编著,1973年7月出版,定价港币5元,印量只有600本,目前也不好找。 3、《The Large Dragons》(即《大龙邮票》),由美国著名的大龙邮票专家Philip w. Ireland(中译名爱尔兰)所著,是一本十分重要的研究大龙邮票的专著,不可不读。全书为英文,如果将来国内有学者将之翻译成中文,则是古典邮票研究爱好者的一件幸事。该书市价约800元人民币。 4、《中国海关邮政及其前史》,日本水原明窗编著,1985年12月17日由日本邮趣协会出版,精装本,非卖品,是水原明窗在1985年意大利国际邮展上获得国际大奖的邮集影印本。目前市价约1000元以上。 5、《中国海关邮政史》,日本水原明窗编著,1978年1月31日由日本邮趣协会发行,精装本,非卖品,列为《华邮集锦》系列丛书第一辑,市价约1200元,而整部14册《华邮集锦》的市价则在2万元左右。 6、《大龙邮票封戳选辑》,台湾“交通部邮政总局”1978年3月20日编印出版,印量为5000册,主要研究大龙邮票的样票、版式、邮戳和信封,目前市场约300元。 7、《大龙邮票集锦》,台湾黄建斌著,1993年8月在台湾出版,精装本,当时售价新台币1000元。黄建斌先生为台湾著名的大龙邮票专家,“华邮第一古封”即为他曾经所收藏,该书市价为500元。 8、《大龙信封存世考》,黄建斌遗著,1997年12月15日在台湾由黄建斌文教基金会出版,而黄先生在该书付印之前的同年5月27日去世。该书印数1500册,是研究大龙信封的重要文献,该书收录了包括“华邮第一古封”在内的大龙信封近400件,至今无出其右。目前市价约600元。 9、《大龙邮史》,为黄建斌先生纪念论文集,由黄建斌文教基金会于1999年5 月26日出版,精装本,印数仅500册,书中分为大龙邮票的概况、样票、发行日期、版模版式、信封、邮戳和其他共7个部分,展示了黄先生研究大龙邮票方方面面的阶段性成果。该书目前市价约300元。 10、《大龙邮票与清代邮史》中英文版,中国邮票博物馆编,1989年9月中国北京、香港合作出版。 11、《The Large Dragons and Their Forerunnners》(即《大龙邮票和它们的先驱者》),(英国)Philip. W. Ireland著,1989年Christie's Robson Lowe Ltd.出版。 除了上述这些研究大龙邮票的专著之外,还有一些文献不可或缺。如贝克曼夫妇的《大龙邮票拍卖目录专辑》,贝克曼夫妇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收集古典华邮特别是大龙邮票的执牛耳者,他们的大龙邮票及信封于1996年和1997年分三次在香港由SOTHEBY’S and CORINPHILA公司拍卖。这本拍目尽情展现了贝克曼夫妇大龙邮票及信封的全部精华,不可错过。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在我国集邮文献的市场上,大家对邮票拍卖目录的认识还不足,其实无论是收集还是研究大龙邮票,均离不开对拍卖目录的收集和整理,特别是对北京的嘉德、华辰,香港的SPINK、ZURICH ASIA、PHILA CHINA等公司的拍卖目录的关注,这些拍目中不时有不少大龙邮票及信封的精品亮相。 当然,我国出版的文献中还有一些书籍虽不是专著,但对研究大龙邮票不可或缺,如《清末天津海关邮政档案选编》(中国集邮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印数8000册)、《天津邮政史料》(第一辑)(北京航空学院出版社1988年5月出版,印数9250册)、《中国邮票史》(第一卷)(商务印务馆1999年8月出版,印数3000册)等。以上囿于笔者识浅,难免挂一漏万,望同好补充指正。

 

培養寫作力,爸媽該知道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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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養寫作力,11個爸媽該知道的觀念/朱天衣
作者:引用自《朱天衣的作文課3:用引導的方式,讓孩子發揮寫作的本能!》
2016-01 臉譜出版
 
從事兒童寫作教學二十餘年,也是知名作家的朱天衣認為,寫作是人的本能,只要識字、只要願意,任何人都可以像呼吸說話一般的寫出屬於自己的想法。針對父母在培養孩子寫作力常遇到的問題,她提出了具體解答。
 
1.孩子什麼時候開始寫作最合適?
 
寫作是自我表現很自然的一種方式,簡單來說,會說話就應該可以提筆書寫,而文字只是工具,如果孩子已會使用注音符號或簡單的國字,應該就可以開始寫作。甚至,在識字前亦可讓孩子口述,而由父母記錄成文字,再覆誦給孩子聽,這會是很有趣的經驗。但前提是,整個過程要以遊戲好玩的心情進行,切莫勉強或給孩子壓力。
 
如果是要送孩子去坊間學作文,則以三年級開始會比較合適,因為這樣年齡的孩子已習慣於團體學習,且表達能力較成熟,所認識的字辭也大至夠基本寫作所需,學習過程較不容易產生挫折感。
 
2.對寫作幫助最大的是什麼呢?
 
我以為除了閱讀,還是閱讀。
 
閱讀除了可以豐富寫作的內涵,對寫作技巧的幫助更是毋庸置疑。但我所指的閱讀,不是範文,也不只是所謂的優良讀物,而是廣泛的閱讀、大量的閱讀,範文容易侷限孩子的想像空間,尤其模仿力強、較稚齡的孩子,很可能因為常參讀範文,寫作變得制式化,未來難以超脫這框架。
 
其實閱讀對孩子的幫助不只於寫作,它可以增加孩子的思考能力、學習能力,受益的不僅是文科,對數理的幫助也出奇的大,在我教過的數千個學生中,只要擁有閱讀習慣的孩子,不只寫作能力好,在課業方面各科表現都十分優異,幾乎無一例外,閱讀真的可以使學習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近年來,各國在評比孩子未來是否具備競爭能力時,閱讀能力的考察便占了極大的比重,因為這些先進國家相信,一個擁有閱讀習慣的孩子,具備了終生學習的能力。因此,為了增強孩子的寫作、學習能力,閱讀習慣的養成絕對有其必要。
 
3.如何培養孩子的閱讀習慣呢?
 
孩子的閱讀最早可以從床邊故事開始,每晚讓孩子自己挑選一冊繪本共享親子閱讀,絕對會比放一片CD聽故事,更容易讓孩子進入閱讀的世界。
 
孩子大了,能識得注音符號及一些字時,便可親子共讀,甚至可以請他們讀給我們聽;當孩子已能獨自並且享受閱讀時,就盡量別打斷他們,至少讓他們能持續沉浸在書海中一段時間,若擔心視力問題,是可以提醒他們中間稍作休息。
 
較大的孩子若還未有閱讀習慣,那麼每天試著關掉電視、電腦半小時、一小時,陪他靜坐在桌前一起閱讀,你看你的書、他看他的書,一開始父母或許必須忍受他頻繁的換書,或「一目十行」的快速閱讀,一天兩天、一週兩週下來,他便能慢慢進入狀況,靜下心看完手中的書了,這期間別去考察他看了多少,瞭解了多少,除非他主動想討論、分享,不然父母就僅僅作一個伴讀者就可以了。
 
在現今的環境裡,閱讀習慣絕對是需要培養的,因為有太多更容易、更好玩的事物隨時可取而代之,像電視、電玩、漫畫、網路遊戲等,閱讀較之於它們真的是需要花更多的腦力、精神才能進行的,以人們好逸惡勞的天性來說,閱讀真的很容易就會變成劣幣逐良幣的犧牲者,所以閱讀習慣的養成,真的需要加倍的耐心與恆心。
 
之所以不把漫畫當作是閱讀的一部分,是因為它以圖像取勝,若孩子在閱讀習慣尚未養成前,即沉迷於漫畫,那麼他將視文字多過圖像的書籍為畏途,這是很可惜的事,所以我建議在孩子還未享受到以文字為主的閱讀樂趣前,對漫畫的攝取還是要做控管。
 
4.需要為孩子們選書嗎?
 
當孩子願意主動閱讀時,選書的動作,我以為還是盡量交給孩子們掌控,別太擔心他們的閱讀胃口過偏,尤其在剛開始時,盡量讓他們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類書入門,「主動」絕對是學習動力的來源,但基於環保及經濟考量,父母親真的可以充分利用圖書館及書店,尤其現在許多的書店都設有閱讀區,讓人能長時間且舒適的閱讀,若真遇到值得反覆閱讀的書籍再購買也不遲,借書、交換書也都是很好的選讀方式,如此日積月累,不僅能增加閱讀的量,更可以開展孩子的閱讀視野。
 
5.閱讀後需要強制孩子寫讀書心得嗎?或檢驗他是否真讀懂了書籍內容?
 
在問這問題時,也許我們大人應該先將心比心,如果當我們每看完一本書都需要寫報告的話,我相信沒有一個大人會想閱讀的,而且一本書所影響、所給予的,有時並不是在當下,它也許要經過一段時間發酵,短則幾天,長則數年、數十年,甚至有可能是一輩子,所以何苦在孩子們剛進食時便做催吐的動作呢?這只會讓他們對閱讀這件事反胃而已。
 
而且同樣一本書,常會因為閱讀時的年齡不同,所得亦不同,像中國的章回小說或西方古典名著,孩時感興趣的和成人所關注的重點就不可能相同,隨著年歲漸長,反覆閱讀後,所得自然增加甚或有所改變,所以驗收成果何必急於一時呢?
 
所以,我以為閱讀習慣的培養和閱讀心得的書寫是分開來的兩件事,千萬別讓心得報告干擾了閱讀的樂趣;其實書寫心得報告也沒那麼困難,只要套上公式、寫出一篇制式的報告,對高年級以上的孩子應該都不是問題,但是我真的想建議學校的老師們,別急著在孩子組織、邏輯觀念還不是那麼成熟時,便給予孩子這樣的課程,這只會事倍功半或適得其反。
 
6.如何培養寫作的樂趣?
 
如果我說上作文課是一件痛苦的事,相信包括大人、小孩都不會反對,在成長過程中,鮮少有人能在作文課中真正享受書寫的樂趣,為什麼呢?也許是我們給予寫作太多的名目,比賽、考試、分數,當要下筆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大人會怎麼看待?閱卷老師會怎麼評比?這和躲在房間裡寫私密日記、寫情書的心情完全不同,如果寫作僅只是一種記錄、一種抒發、一種分享,那麼它應該不會讓我們如此怯步呀!
 
如果寫作只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它就像呼吸、說話一樣自然,那麼孩子們就不會將它視為畏途了,所以在孩子初學寫作時,我們要告訴他們寫作就像說話一樣,而且要鼓勵孩子們用他們的語言,寫出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要他們裝大人模樣、說大人的話語。
 
越是稚齡的孩子越是要鼓勵他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也許一開始,他們會說很多而且說不清楚,沒關係,讓他們繼續說、繼續寫,這時千萬別嫌他們囉嗦、教他們精簡,以我們所謂的標準文章格式要求他們,該如何破題、如何敘述、如何結語,那麼孩子將會困頓其中,難以提筆。
 
面對孩子的寫作千萬別心急,只要孩子願意寫、不斷的寫,就算小學六年仍寫不出個所謂「標準完美」的文章又如何呢?當他們持續書寫至青春期,思考邏輯能力突飛猛進時,不待你提醒,他們自會去蕪存菁的寫出一篇篇簡潔達意的文章來,對父母、老師而言,這絕對不是卸責,為了要呵護那小小寫作欲望的火苗,而不強加干涉,這是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最難做到、也必須要隱忍的。
 
7.如何引導初學或稚齡的孩子進入寫作?
 
時常有父母反應,孩子的作文是他們把著手一句一句唸出來才完成的,若不如此,孩子可能坐在書桌前幾個小時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前面我們說過,寫作應該是人的本能,像呼吸一樣自然,所以當孩子遲遲無法下筆時,在他心中存在的最大障礙就是寫文章是一件困難且遙遠的事,這時我們就要強調書寫和說話是一樣的,以及引導他在生活中找相關的經驗,讓他覺得寫作是一件沒甚麼大不了的事;當他真的出手下筆了,那麼不管他寫得多麼幼稚,或多麼需要改進,請先給予他讚美與鼓勵,讓他有信心的寫下去。
 
把著手教孩子寫文章,不是絕對的不可以,只是過程中仍要不時的放手讓孩子自己思索,當文章完成後,帶著他回頭欣賞這篇作品時,可以特別誇獎屬於他貢獻的辭句或想法,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親子書寫中培養自信,而不是依賴。
 
我還是想強調,父母師長的鼓勵,對孩子的學習絕對有意想不到的正面助益,當我們抱著喜悅分享的心情參與孩子的寫作時,那會是孩子願意繼續學習的最大動力,所以千萬別吝於給孩子掌聲與讚美。
 
8.如何教初學的孩子分段及打標點符號?
 
這兩個問題確實會造成初學寫作孩子的困擾。我的經驗是教孩子分段可從題材著手,選擇類似「快樂」、「傷心」、「美食」、「臉紅的時候」這樣的題材,讓孩子從生活經驗中找出三、四件事來描述,一段敘述一件事,這樣孩子很快就能抓住分段的竅門了。
 
至於標點符號,我的方法則是告訴孩子,我們說話時不可能一口氣從頭說到尾,我們平時說話的習慣是說一句話,便會換一口氣,這換氣的地方就可以打逗點,至於整件事說完的時候,那就可以打句號啦!接著再慢慢地教他們驚歎號、問號以及頓號的使用,至於說話時會用到的冒號、引號,再加上私名號、書名號差不多就夠用了。
 
記得!這些基本的符號是一步一步慢慢來的,最開始讓孩子能掌握逗號、句號就可以了,其他的就等實際遇到需要用到的時候再教,多使用幾次孩子就會記得了。
 
曾經有一位家長很自豪的告訴我,她那才低年級的孩子已開始深入學習文法,藉以打好未來寫作基礎。老實說,我聽了十分的生氣,文法不是不能學習,只是請把它和寫作分成兩件事。
 
對以母語寫作的任何人來說,均已具備了基礎的文法,除非要挑戰更精準的書寫題材,類似古詩辭、文言文,或專業的研究報告,才需在文法上多所講究,一般的寫作若時時以文法為前提,結果必然是寸步難行,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稚齡且初提筆的孩子。
 
文法的學習是可以增強語文程度,提高在校的國文成績,但我都不以為該在孩子邏輯觀念尚未成熟前,便給予過於艱深的文法,與其用死記、考試的方式要孩子接受,不如仍是藉由閱讀從根本提升孩子的語文程度來得更紮實。
 
唉!在這裡,我真的很想呼籲一下聯考、基測及在校的出題老師們,是不是可以不再用文體及書寫手法的分類來困擾孩子了,就算分得出甚麼是抒情文、說明文,以及甚麼是誇飾法、比擬法……,這對閱讀、書寫有何幫助呢?這樣的所謂語文程度要來何用?
 
10.寫作真的需要靈感的幫助嗎?
 
在書寫的過程中,有時確實會靈光乍現,思緒如脫韁野馬般奔騰不已,但我以為這所謂的靈感,絕對不是天上莫名其妙掉下來的禮物,而是平時藉由感官接收、長時間累積下來的資本,在思維觸碰到某個範圍時,相關的資訊便蹦跳出來為你所用,若平時對週遭環境、時令變遷、人情世故均無感,那麼就算枯等鎮日,靈感也不會從天而降的。
 
所以平時便可鼓勵孩子多聽、多看,多多去感受這個多彩多姿的世界,包括季節的遞換、大自然山川風雨的變幻,以及觀察人與物的特色,當然別把它當成功課,而是由我們帶著他們去感受、去體會,把它當成是遊戲般化入生活中,讓觀察變成一種習慣,讓感官變得更為靈敏。當一個孩子具有靈敏的感官及觀察力時,對寫作絕對有加分作用。
 
關於靈感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只要進入書寫狀態,所謂的靈感便如泉湧般源源不絕,所以當孩子在下筆前若是處於發呆狀況,那麼我們應該盡量鼓勵或引導他先動筆,等他進入寫作後,便盡可能的別打斷他,即使遇到不會寫的國字,也告訴他寫注音無妨,等最後文章完成時,再詢問或查字典補上國字即可。
 
11.如何看待孩子的作品?
 
當我們捧著孩子的文章時,請以分享的心情代替要求與苛責。
 
孩子的每一篇作品都是他們的成長記錄,寫作不是一蹴可及的,所以我們不要奢求孩子揮筆即可完成一篇成熟完美的文章。段落不明、錯字連篇,甚或言之無物,這樣的文章常讓父母心急不已,我以為即便如此,仍要多給孩子一些空間與時間,也就是說要多容忍一些他們的錯,寫作和寫功課是不一樣的,當孩子天馬行空翱翔在書寫的世界時,下筆時所發生的謬誤絕對不能和寫千篇一律的功課相提並論的,若我們只就表面形式、文字指正他,怯弱一些的孩子可能會自信盡失,就算神經較粗大的孩子,可能也會因此失去寫作的樂趣。其實只要鼓勵孩子養成寫好文章後檢查的好習慣,就可以避免許多因大意而產生的疏漏。
 
我仍想強調,在看孩子的文章時,盡量以分享代替要求,以鼓勵多過指正,讓自己成為孩子學習寫作的陪伴者,且作一個懂得隱忍、有耐心的讀者,只要孩子願意寫、樂於寫,父母所擔心的那些容易發生的錯誤,都會隨著他們心智成長且熟能生巧的狀況下迎刃而解。
 
*本文摘自臉譜出版《朱天衣的作文課3:用引導的方式,讓孩子發揮寫作的本能!》

 

1955年科学院学部委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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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科学院学部委员名单

 

 

数学物理学部(30人)

 
马大猷,王竹溪,王淦昌,王湘浩,叶企孙,华罗庚,江泽涵,许宝,严济慈,苏步青,李国平,吴有训,余瑞璜,张钰哲,陆学善,陈建功,周同庆,周培源,赵忠尧,胡宁,柯召,段学复,饶毓泰,施汝为,钱三强,钱伟长,钱临照,黄昆,彭桓武,葛庭燧

化学部(22人)


卢嘉锡,庄长恭,纪育沣,李方训,杨石先,吴学周,汪猷,张大煜,张青莲,赵承嘏,柳大纲,侯祥麟,恽子强,袁翰青,钱志道,唐敖庆,黄子卿,黄呜龙,梁树权,傅鹰,曾昭抡,虞宏正

生物学部(60人)


丁颖,马文昭,王应睐,王家楫,贝时璋,邓叔群,叶桔泉,冯泽芳,冯德培,朱洗,伍献文,刘承钊,刘崇乐,汤佩松,李庆逵,李连捷,李继侗,杨惟义,肖龙友,吴英恺,吴征镒,沈其震,张孝骞,张景钺,张锡钧,张肇骞,陈桢,陈凤桐,陈文贵,陈世骧,陈焕镛,林熔,林巧稚,罗宗洛,秉志,金善宝,周泽昭,郑万钧,承淡安,赵洪璋,胡经甫,钟惠澜,侯光炯,俞大绂,秦仁昌,钱崇澍,殷宏章,涂治,诸福棠,黄家驷,盛彤笙,梁希,梁伯强,童第周,蔡翘,蔡邦华,潘菽,戴芳澜,戴松恩,魏曦 

地学部(24人)

 
尹赞勋,田奇,乐森,许杰,孙云铸,李四光,杨钟健,何作霖,张文佑,武衡,竺可桢,孟宪民,赵九章,侯德封,俞建章,夏坚白,顾功叙,涂长望,黄汲清,黄秉维,斯行健,程裕淇,谢家荣,裴文中

技术科学部(36人)


王大珩,王之玺,石志仁,叶渚沛,朱物华,刘仙洲,刘敦桢,孙德和,严恺,李强,李薰,李文采,李国豪,杨廷宝,吴学蔺,汪胡桢,张维,张光斗,张德庆,邵象华,茅以升,周仁,周志宏,孟昭英,赵飞克,候德榜,钱令希,陶亨咸,黄文熙,章名涛,梁思成,程孝刚,靳树梁,雷天觉,褚应璜,蔡方荫

 

哲学社会科学学部(61人)

 

丁声树、千家驹、于光远、尹达、王力、王亚南、王学文、向达、艾思奇、何其芳、吴玉章、吴晗、吕淑湘、吕振羽、李亚农、李达、李俨、杜国庠、沈志远、狄超白、周扬、季羡林、金岳霖、侯外庐、胡乔木、胡绳、范文澜、茅盾、夏鼐、马寅初、马叙伦、张如心、张稼夫、许涤新、郭大力、郭沫若、陈伯达、陈垣、陈寅恪、陈望道、陈翰笙、陶孟和、汤用彤、冯友兰、冯至、冯定、黄松龄、杨树达、杨献珍、刘大年、潘梓年、翦伯赞、邓拓、郑振铎、黎锦熙、钱俊瑞、骆耕漠、包尔汉、薛暮桥、魏建功、罗常培。

 

1957年中国科学院院士

数学物理学部(6人)

 
吴文俊,汪德昭,张文裕,张宗燧,钱学森,郭永怀

化学部(2人)

 
赵宗燠,蔡镏生

生物学部(5人)
 
王善源,冯兰洲,刘思职,汤飞凡,张香桐

地学部(3人)

 
王竹泉,冯景兰,傅承义

技术科学部(2人)


吴仲华,汪菊潜

 


 

民国时期国人研究西南民族情况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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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国人研究西南民族情况概要
内容提示: 文山学院学报Vol. 26 No. 4Aug. 201347第 26 卷2013 年 8 月第 4 期JOURNAL OF WENSHAN UNIVERSITY


民国时期国人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研究, 概括而言, 主要从历史文献的梳理和实地调查两种途径开展。 在这些研究的展开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成果,具体情况如下:一、 民 国 时期 个 体对西南民 族的 调 查 研究早在 1911 年至 1914 年间, 地质学家丁文江就先后到云南、 贵州和四川凉山地区进行调查, 后来曾发表《贵州的土著民族》《 云南的土著人种》《 四川会理的土著人种》 等论文, 对生活在云贵川的部分少数民族的文化、 生活进行了记述; 1911 年和1928 年贵州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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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学院学报Vol. 26 No. 4Aug. 201347第 26 卷2013 年 8 月第 4 期JOURNAL OF WENSHAN UNIVERSITY民国时期国人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研究, 概括而言, 主要从历史文献的梳理和实地调查两种途径开展。 在这些研究的展开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成果,具体情况如下:一、 民 国 时期 个 体对西南民 族的 调 查 研究早在 1911 年至 1914 年间, 地质学家丁文江就先后到云南、 贵州和四川凉山地区进行调查, 后来曾发表《贵州的土著民族》《 云南的土著人种》《 四川会理的土著人种》 等论文, 对生活在云贵川的部分少数民族的文化、 生活进行了记述; 1911 年和1928 年贵州彝族土司安健分别发表《贵州土司现状》和《贵州民族概略》 两篇文章, 对贵州的土司和少数民族情况做了介绍; 民国初年柯树勋编写了《 普思沿边志略》 对今天西双版纳地区的治理问题提出了见解; 1920 年, 楚图南撰写了《云南土人状况》,依据作者亲眼所见以及亲友的叙述, 对云南少数民族的分布、 生活、 风俗等进行了客观的记述, 并就国人与外国人对云南少数民族的研究状况进行了比较, 提出了进一步研究的希望; 1928 年, 中山大学教授杨成志到云南进行了一年多的民族调查, 后来有论著《 罗罗太上清静消灾经对译( 罗罗文——汉文)》 《罗罗族的文献发现》 《罗罗族的巫师及其经典》《 罗罗的语言、 文字与经典》《 罗罗文明源流探讨》《 云南民族调查报告》 等发表[ 1]; 1928 年至 1929年,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助理员黎光明赴四川民族地区调查, 撰写了《川西民俗调查记录》, 对川西藏族、 羌族地区的所见所闻进行了记录和评论;1934 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凌纯声、 陶云逵、 赵至诚、 勇士衡分两路, 对滇缅未定边界附近的民族展开了调查, 1936 年至 1937 年勇士衡又对前期的研究进行了补充调查; 1936 年四川大学教授胡鉴民对川 西的羌族进行了调查; 1936 年至 1937年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马长寿等人对四川的彝族、羌族、 藏族进行了实地调查; 1935 年 , 民族史学家方国瑜到滇西边区实地考察, 到云南大学任教后 ,根据调查写成《 滇西边区考察记》《 旅边杂著》 和 《 界务交涉纪要》 等著作; 李拂一对西双版纳傣族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研究 , 并于 1933 年出 版了《 车里》 一书; 彝族军官曲木藏尧在系统考察了彝族的生活、 风俗、 社会组织、 文化、 物产等方面的内容后 , 于 1933 年编写出版《 西南夷族考察记》 一书;1934 年春 , 庄学本前后历时 6 个月 , 历经艰险, 对四川西北、 青海南部和西康北部地区的藏族和羌族进行调查。[ 2] 1936 年, 范义田出版《 云南边地民族教育要览》 一书, 对云南边地的自 然地理和民族分布, 以及边地民族教育状况等做了分析研究。1936 年至 1948 年, 彭桂萼先后发表《 双江一瞥》 《西南边城缅宁》《西南极边六县局概况》《顺镇沿边的濮曼人》 等论著, 对双江、 缅宁( 今临沧) 等县的民族、 人口、 宗教等情况做了记录分析。抗日 战争爆发后, 全国多所著名高校和研究机构迁至西南, 随之大批学者聚集西南, 如凌纯声、陶云逵、 吴文藻、 杨成志、 闻在宥、 吴定良、 顾颉民国时期国人研究西南民族情况概要朱映占( 云南大学 民族研究院暨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 云南 昆明 650091)摘要: 民国时期, 在现代民族学和相关科学的影响下, 国人以不同方式和途径对西南地区(包括云南、贵州、 四川 、 西康等省) 的少数民族进行大量的调查和研究, 产生了 丰富的成果, 其为今天研究西南民族打下了 坚实基础, 并提供了 丰富可供参考的研究资料。关键词: 民国时期; 民国时期的中国人; 西南民族研究中图分类号: K280.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 - 9200( 2013) 04 - 0047 - 05收稿日期: 2013 - 01 - 04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项目“近代西南边疆各民族国家认同意识研究” ( 11XJC850008) 阶段性成果; 云南大学青年基金项目“民族国家视野下的民国康区治理研究” 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 朱映占( 1977 -) , 男, 云南曲靖人, 云南大学民族研究院暨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博士,主要从事西南民族的历史、 文化及宗教研究。 第 26 卷文山学院学报2013年 第 4 期48刚、 李方桂、 史图博、 游国恩等在云南; 卫惠林、黄文山、 马长寿等在重庆; 徐益棠、 胡鉴民等在成都; 吴泽霖、 陈国钧等在贵阳。 他们在自 己实地调查的同时, 还指导青年学者开展对西南民族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工作, 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使得这一时期的西南民族研究形成了一个高峰。 产生了一批有代表性的著作, 如林耀华的《 凉山夷家》、 田汝康的《 芒市边民的“摆”》、 江应梁的《 摆夷的文化与生活》、 徐益棠的《 雷波小凉山之倮民》、 吴泽霖的《贵州苗夷社会研究》 等等。 与此同时, 研究人员关于西南民族的大量研究成果还发表在《 边政公论》 《 西南边疆》《 边铎旬 刊》《 边铎月 刊》《 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 民族学研究》《 边疆研究周 刊》 《康导月 刊》《康藏研究月 刊》 等学术刊物上。 据研究人员统计, 仅贵州一省而言,“民国时期刊载在贵州进行民族研究学者论文的杂志有 104 种之多, 有数 10 个出版社出版了这方面内容的著作”[ 3]。 这些成果无疑为今天研究民国时期的西南民族情况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材料。 可喜的是, 这些成果已被陆续收录在当代出版的《中国西南文献丛书》《中国少数民族旧期刊集成》《民国西南边陲史料丛书》《民国边政史料汇编》《 民国边政史料续编》《民国边事研究文献汇编》 等大型丛书当中, 为今天人们研究民国时期的西南民族提供了方便。此外, 民国时期, 许多国人在西南地区考察或游历之后还写下了大量游记或札记, 其中也或多或少地记录了西南民族的情况。 较早的有前面提到的丁文江在《 独立评论》 上连载发表的关于云、 贵、川民族地区的游记。 此后有曾昭抡的《缅边日 记》、陈碧笙的《滇边散忆》、 李霖灿《雪山 · 碧湖 · 喇嘛寺》、姚荷生《水摆夷风土记》、楚图南《难忘三迤》、任乃强的《西康札记》 和《天芦宝札记》、于式玉《黑水记行》、 薛绍铭《黔滇川旅行记》 等。 这类游历性的成果, 为今人研究民国时期西南民族提供了非常直观而生动的材料。二、 民国学术机构和团体组织的西南民族调查研究在学者个人进行调查研究的同时, 当时的许多学术机构和团体也对当时西南地区的民族情况进行了调查或研究。 如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中央博物院、 西南联大( 其中包括: 清华大学国情普查研究所、 南开大学边疆人文研究室和经济研究所、云南地质调查所)、云南大学魁阁和西南文化研究室、云南民族学研究会、 金陵大学社会学系、 华西协和大学博物馆和边疆研究学会、 四川大学历史系及边疆研究学会、 燕京大学、 大夏大学社会经济调查室和社会研究部、 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和西南研究会、 华中大学中国文学系等学术机构都组织实施了一些有关西南民族的调查或研究。华西大学博物馆早在 1919 年就开始搜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文物和标本, 1922 年华西大学又成立了“华西边疆研究学会”, 鼓励并支持对当时中国西部地区( 包括甘肃、 西藏、 云南、 贵州、 四川等省) 社会与自 然环境方面进行综合调查与研究; 同时创立《 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杂志》, 每年出版一期,以英文向全世界公开发表, 先后共发行十六卷二十册, 内容涉及中国西南地区民族学、 人类学、 考古学、历史学、 语言学、 民俗学、 社会学、 宗教学等多个学科。[ 4]( P1-7)1928 年, 国立中央研究院成立, 下设历史语言研究所, 随即展开对西南民族的调查研究工作。 特别是抗战爆发, 研究院迁往西南后, 该所研究人员李方桂对少数民族语言的研究, 凌纯声、 芮逸夫对摆夷、罗罗各民族文化的研究, 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5]( P47-52) 1928 年, 中山大学成立语言历史学研究所, 该所的研究重点就是西南边疆少数民族, 其发行的《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 也多刊载研究西南民族的论文。 杨成志即是在该所的委派下, 到西南从事民族调查工作, 形成了大量具有开创性的成果。 1932 年中山大学西南研究会成立, 其目的是通过对西南边疆的研究来挽救国家危亡, 唤醒政府及民众注意西南边疆问题, 并且该会在成立宣言中列举了最急迫而待研究的西南问题有四点: 即国防问题、 殖边问题、 学术问题、 民族问题, 并且该会还出版了专刊, 专门刊载关于西南边疆研究的论文。此外, 1938 年 10 月 至 1940 年 10 月 , 中山 大学迁驻云南澄江期间, 该校各院系利用地利之便开展了西南少数民族的研究和调查。 如“研究院文科研究所师生, 经常结队到附近少数民族地区, 搜集该地语言、 歌谣、 风俗习惯的资料。 该所又与国民党政府军委会委员长西昌行辕合作, 以半年时间对大凉山 夷民进行调查, 由 研究院将资料整理出版”[ 6]( P102-103)。金陵大学的民族与边疆研究始于 20 世纪 30 年代, 在徐益棠的推动下, 该校不仅开设边疆史地讲座和课程供学生选修, 而且还组织人员赴民族地区实地调查, 1935 年至 1940 年完成的研究成果有《雷 49朱映占: 民国时期国人研究西南民族情况概要波小凉山之倮民》《小凉山倮民政治的组织》《雷马行纪》《 康藏一妻多夫制又一解》《打冤家——倮倮氏族间之战争》 等。 1940 年, 金陵大学社会学系还增设了边疆社会研究组和边疆研究室, 其中边疆社会研究组主要负责边疆民族地区的实地考察工作。1942 年金陵大学边疆社会研究室还编印了《边疆研究通讯》 刊行, 发表学者研究边疆的论文。早 在 1923 年 6 月 , 云 南 大学 的 前身 私 立 东陆大学成立初期就拟设滇边调查部, 在其简章中称:“本部以探察边徼内情, 开浚富源, 实行工商政策, 抵制外人觊觎, 巩固滇边为宗旨。”[ 7]( P4)并且东陆大学欲在调查部下设西藏系、 缅甸系、 安南系和暹罗系开展对滇边情况的教学与调查研究工作。 后因各种原因滇边调查部并未实际设立开展工作, 但其重视边疆研究、 重视实地调查的传统却在云南大学得到了继承。 1938 年云南大学社会系社会学实地调查工作站( 因工作站驻呈贡魁星阁, 故通常称其为魁阁) 成立, 此后, 其成员 展开了大量调查研究, 其先后出 版的成果有: 费孝通《 禄村农田》, 张之毅《 易村手工业》 和《 玉村农业与 贸易》《 洱村小农经济的研究》《 土地与资本》, 许烺光《 在祖先的蔽荫下》, 田汝康《 芒市边民的摆》和《 内地女工》, 史国衡《 昆厂劳工》《 矿山 与矿 工——“个旧矿” 工人生活调查报告》, 李有义《汉夷杂区经济》, 胡庆钧《呈贡基层权利结构》, 谷苞的《 化城镇的基层行政》, 郑安仑《 堡村街子》, 瞿同祖《中国法治与社会》 等。 1939 年 1 月 , 在滇知名学者在云南大学发起成立了“云南民族学研究会”[ 7]( P4-5), 该会宗旨为:“一是提倡并协助云南省内及近境之一切实地调查与研究工作; 二是与云大社会学人类学系密切合作, 俾可积极造就民族学实地工作人员; 三是辅助地方政府与教育创设地方民族学图书馆与博物院; 四是与国外学术机关切实联系,籍以交换图书标本、 民族学界之消息。”[ 8] 1941 年,云南大学西南文化研究室成立, 在主办《西南边疆》杂志的同时, 还先后编印了《 西南文化研究丛书》共 11 种。1939 年春, 大夏大学社会研究部成立, 由吴泽霖任主任, 陈国钧任副主任。 社会研究部成立后,制定了详细的调查计划和大纲,从1939年至1942年,以不同形式对贵州少数民族开展多次调查研究, 形成了大量研究成果。 对此, 陈国钧专门撰写《 大夏大学社会部研究工作述要》 一文进行介绍。从 1939 年 8 月 清华大学国情普查研究所成立至 1946 年间,“先后进行了呈贡县人口普查、 呈贡县农业普查、 昆明 4 个环湖县市( 昆明市、 昆阳县、昆明县、 晋宁县) 的‘ 户籍示范实验室’ 调查、 呈贡县及昆阳县的一镇三乡户籍及人事登记工作。 成果主要有:《 云南呈贡县人口 普查初步报告》《 云南省呈贡县农业普查报告》《 云南省户籍示范工作报告》《 云南呈贡县昆阳县户籍及人事登记初步报 告》”[ 9]。1940 年 8 月 南开大学边疆人文研究室成立后,不仅出版了《 语言人类学专刊》 和学术期刊《边疆人文》, 而且在 1940 年至 1945 年期间, 还多次组织人员深入贵州、 云南的民族地区开展调查, 形成了一批调查报告。1947 年 9 月 国立四川大学边疆研究会组建, 编辑发行双月 刊《中国边疆》, 至该年底已经出版至第4 期, 主要发表关于西南边疆的研究论文。华中大学从武汉迁至云南大理喜洲后, 该校中国文学系的游国恩、 鲍渔庄、 傅懋绩等对云南的少数民族做了一些研究工作, 如该系游国恩教授就先后发表《 火把节考》《 说洱海》《 南诏用汉文字考》 《文献中所见西南民族语言资料》 等文章; 傅懋绩讲师则实地考察少数民族语音工作。 另外该校的罗致平还对云南的民间宗教做了研究。此外, 学术机构或团体开展的较为著名的调查活动还有: 1934 年 5 月 至 11 月 , 中国西部科学院组织的雷马峨屏考察团到大小凉山地区进行调查,撰写了调查报告《 四川省雷马峨屏调查记》; 1939年中华自 然科学社组织西康科学考察团, 对西康的自 然地理、 交通等进行调查, 调查后撰写了《 中华自 然科学社西康科学考察团报告》; 1940 年中山大学组织暑假学术考察团 , 沿途考察滇、 黔、 桂、 湘、粤五省边区各地文史、 教育等情况[ 6] p103; 1941 年教育部大学生暑期边疆服务队深入川西羌族和嘉戎人地区, 调查文化、 地理、 经济、 农桑等情况, 形成的调查报告《 川西调查记》 由教育部蒙藏教育司编辑出版; 1941 年夏 , 西南联大教授曾昭抡带领 10名 不同系学生组成的川康科学考察团 , 共用时 100天, 由西康步行入川 , 到彝区中心昭觉之后 , 分为 3路分别对大凉山、 雷波、 宜宾、 西昌、 雅安的民族情况进行了考察。毫无疑问, 这些学术机构和团体通过调查研究留下的大量资料, 为我们今天了解和研究民国时期西南地区的民族情况, 提供了较为客观和规范的参考资料。 第 26 卷文山学院学报2013年 第 4 期50三、 民国时期政府和相关部门组织的西南民族调查研究除学者和学术机构的调查研究外, 民国政府的一些部门, 如教育部、 赈济委员会、 中英管理庚款委员会、 四川省政府、 蒙藏委员会等也都组织了一些民族调查活动。 特别是 “民国政府分别在 1930 年、1934 年、 1938 年和 1940 年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进行过 4 次大规模的官方调查。”[ 10]分别对西南地区的土司、 民族种类、 户籍、 人口、 语言、 教育情况、生活习尚等进行了调查。 留下了许多关于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另外, 政府在西南地区组织的调查, 较早的有民国元年四川都督府设三边屯务调查员, 委任杜明燡、 何元体、 王秉基三人,赴雷马峨屏进行调查, 后来刊印《峨马雷屏四县调查表册》 一卷, 对四县的军事、 夷务、 生计、 屯垦、物产等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比较著名的调查活动还有: 梁瓯第于 1939 年受中英管理庚款委员会派遣 ,考察四川、 西康社会及教育。 滇、 缅铁路工程局秘书陈碧笙对铁路沿线进行了实地考察 , 并研究了历史上的滇、 缅关系 , 著成《 边政论丛》( 第一集)。凉山行政督察专员毛筠如 1935 至 1942 年间曾在雷波、 马边、 屏山、 峨边等地进行宣抚工作, 与此同时注意观察和记录 , 先后编著和出版了《马边纪实》《雷马屏峨纪略》《雷马屏峨夷务鸟瞰》( 与康兴壁合著)《大小凉山之夷族》 等论著。 凉山彝族土司岭光电在本民族聚居地从政、 从军的同时著有《 倮情述论》。此外, 云南省民政厅下属的“云南省苗夷民族问题研究会”、“边疆行政设计委员会” 等研究机构和政府官员, 先后编辑出版了《边疆行政人员手册》《 大小凉山开发方案》《 腾龙边区开发方案》《 思普沿边开发方案》《云南民族人种之概况》《云南沿边各县土民分布今昔比较研究》《 边民生活今昔比较 研究》《 滇越边境设治概况》《 中维德区开发方案》《 西南边胞教育建议刍 议》《 云南边民种属分布》 《 云南边疆建设首要问题》《云南省民政厅边疆行政设计委员会征集边疆文物办法》《滇康边区盘夷实况及其治理方案》《政务督导员调查报告》《建立中缅边区及卡拉山区特派员行政公署意见书》 等成果。云南省民政厅还组织人员编写出版了《云南全省边民分布册》( 上、 下篇)。 贵州省民政厅于 1935 年派员调查全省少数民族状况, 于 1937 年出版了《贵州省苗民概况》 一书; 贵州省政府边胞文化研究会编辑出版了《边疆文化丛书》, 其中包括《改良边胞服装住宅图说》《 贵州边胞风俗写真》 等; 并且该研究会还拟定了《贵州省各县市边胞概况调查大纲》,依此撰写在《边铎月 刊》 上发表的调查报告主要有《 镇宁县边胞概况》《 望谟县边胞概况》《 荔波县边 胞概况》《平越县边胞概况》《威宁县边胞概况》《施秉县边胞概况》。还有, 民国时期, 西南地区编纂的地方志中也涉及了不少西南少数民族的内容。 如贵州编的《 贵州通志》, 云南编纂的《 新纂云南通志》《 续云南通志长编》 等, 以及由政府相关部门主持编纂的县志、地志资料、乡土志等。这些志书在涉及民族的章节时,虽然有的比较简略, 或者仅仅从以往的历史文献中抄摘而来, 但其中也不乏在现代民族学观念的影响下, 经过一定调查而撰写的。政府组织调查研究形成的成果, 以及主持编纂的各种志书对于今天我们研究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的发展历史、 研究民国时期西南少数民族状况也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可以起到与学者和学术机构的研究成果互补互证的作用。四、 结论综合而言, 民国时期关于西南边疆的研究成果已经十分丰富, 内容涉及到了各个方面。 据台湾政治大学边政研究所分概论、 历史、 地理、 民族、 政治、 国防与军事、 经济、 教育、 文化、 社会、 宗教、民俗、 艺术、 语文, 共 14 类对近代西南边疆的研究文献进行搜集统计, 共有 688 种。[ 11]( P251-282)其中概论性的有 97 种, 历史类的有 21 种, 地理类的有98 种, 民族类的有 97 种, 政治类的有 80 种, 国防与军事类的有 28 种, 经济类的有 49 种, 教育类的有 13 种, 文化类的有 32 种, 社会类的有 75 种, 宗教类的有 22 种,民俗类的有 20 种,艺术类的有 13 种,语文类的有 43 种。 即使按某一民族来看, 民国时期的研究成果也很丰富。“据不完全统计, 据 1911 年至 1949 年, 关于彝族研究和调查的专著有 50 余种,论文有 100 多篇。 这些著述内容十分广泛, 涉及彝族的自 然环境、 社会制度、 历史情况、 经济生活、政治组织、 风俗习惯、 语言文字、 神话传说、 宗教信仰、 民族关系等等方面, 具有一定见地。”[ 12]( P5)参考文献:[ 1] 蔡家麒 . 滇川民族学调查第一人——记杨成志先生滇川调查之行[ J] . 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 4): 25-28.[ 2] 王建民 . 中国人类学西南田野工作与著述的早期实践 [ J] . 51朱映占: 民国时期国人研究西南民族情况概要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 2007( 12): 1-13.[ 3] 石开忠 . 民国时期贵州的民族研究[ J] .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1999( 3): 12-14.[ 4] 霍巍 . 温故知新——20 世纪早期华西边疆研究的历史价值( 代序)[ M] // 李绍明, 周蜀蓉 . 葛维汉民族学考古学论著 . 成都: 巴蜀书社, 2004.[ 5] 白翠琴 . 罗致平文选[ M] . 广州: 花城出版社, 2004.[ 6] 梁山 . 中山大学校史( 1924—1949)[ M] .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 1983.[ 7] 刘兴育 . 云南大学史料丛书 · 学术卷: 1923 年—1949年[ M] . 昆明: 云南大学出版社, 2010.[ 8] 王水乔 . 论民国时期国内学者对云南少数民族的研究[ J] . 云南社会科学, 1994( 5): 72-77.[ 9] 马玉华 . 西南联大与西南边疆研究[ J] . 中南民族大学学报, 2009( 3): 66-70.[ 10] 马玉华 .20 世纪上半叶民国政府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的调查[ J] . 中国边疆史地研究, 2005( 3): 105-113.[ 11] 林恩显 . 近代中国边疆研究论著目 录[ M] . 台北: 台湾政治大学边政研究所, 1986.[ 12] 余宏模 . 彝学研究的历史回顾与展望[ M] // 余宏模,安文新, 李平凡 . 贵州彝学研究( 之一) . 贵阳: 贵州民族出版社, 1993.A Research Summary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on Southwestern Ethnic Groups ZHU Ying-zhan(Nationality Research Institute and Western Frontier Minorities Research Center,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China)Abstract: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under the infuence of the modern ethnology and related sciences, Chinese extensively investigate and study ethnic groups in the southwest (including Yunnan, Guizhou, Sichuan, Xikang province) in different approaches, and obtain rich results. These results have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oday’s research, and provided a wealth of reference data.Key words: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Chinese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research on Ethnic Groups in Southwestern China( 责任编辑 杨永福)

 

艾俊川 | 顾道台的十万雪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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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俊川 | 顾道台的十万雪花银
2017-03-04 文汇学人


    
同治十年六月初十,顾文彬在宁波收到苏州家信,得知前天新添一个孙儿。他取“近来得意之事”,为小孩命名“麟澥”以志喜。“麟”是顾家孙辈的排行,“澥”又有何喜可言呢?在给儿子顾承的信中,他道出原由:“得意之事以宦游此地为最,此缺以护理海关为最,特命名曰‘麟澥’。

澥者,海也。福山寿海,将来福泽无量矣。”这个名字,寄托了顾文彬对后辈的祝福,也道出他对履任不足百日的职位的满足。

此时的顾文彬,担任宁绍台海防兵备道,同时护理浙海关监督。令他得意欢喜的,是海关惊人的“造富能力”——丰厚的收入,不仅让顾家瞬间摆脱经济困境,也让他收藏、造园等庞大计划有望实现。

一年前的三月初一,顾文彬带着姬人张氏和下人、仆妇,由水路前往京师,赴部候选。在从上海到天津的轮船上,为节省二十两舱费,61岁的顾文彬和下人一起住在大舱,饱受颠簸之苦。这次京师之行,顾氏一家格外俭省,路费、送礼、日常开销和购买书画在内,半年用银不过八百余两,除去从家中账房支用四百两外,其余均靠在京中出售字画和从钱庄借贷支撑。中秋时,顾文彬让家中汇银一百两,以至于要向家人道歉:“明知家用拮据,此间又有陆续汇项,我心亦甚歉然。嗣后当加意节省矣。”此时这位大收藏家的窘状可见一斑。

同治九年闰十月二十日的一纸任命,改变了一切。

    
§“此后汇归之款,切须秘密”

任职宁绍台道期间,顾文彬记有日记,并每隔数日定期写寄家书。日记和家书底稿一直保存在顾家,2013年由顾笃璜先生捐赠给苏州市档案局(馆)。经过标点整理,顾文彬《过云楼日记》于2015年4月、《过云楼家书》于2016年11月,由文汇出版社相继出版。这两部书为研究顾文彬、过云楼乃至当时经济、文化、社会提供了丰富的史料。

特别是《过云楼家书》,正好作于顾文彬同治九年三月进京求缺到光绪元年四月解组归田之间,主要写给在苏州当家的三儿子顾承。在家书中,顾文彬传递信息,吩咐家事,事无巨细,靡所不备,更兼父子知心,时露真情,让这部家书集成为重要而有趣的著作。《过云楼家书》涉笔最多的,如同整理者所归纳,集中在宦海生涯、家庭生活、收藏雅趣和建造过云楼与怡园等几个方面。细读下去,家书提供的历史信息覆盖极为广泛,并且“充满人物和社会的真实感和丰富性”(《编者的话》),是一个值得深入开掘的史料宝库。

从《家书》和《日记》中勾稽顾文彬任道台期间的收入情况,就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工作,既有助于了解过云楼收藏书画、建造园林的资金来源,也有助于了解当时海关监督的收入构成,以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的真实语境。

自同治十年二月二十二日接印,到光绪元年四月二十三日解组,顾文彬在四年零两个月的宁绍台道任上的进项,从《日记》和《家书》中约略可知。

日记中记录的他的个人开支,包括购买书画珠宝、应酬赠送、捐买封诰等,计合银洋近一万四千元,折算成银两在一万两以上。同治十一年,他还津贴浙江巡抚杨昌濬办贡经费四千两,官、吏各出一半,自己支出二千两;十二年入股轮船招商局二千两。外官向京中致送炭敬,是每年必不可少的开支,顾文彬在同治十年支出二千二百余两,十一年支出二千两有余,其余两年未记,但4年合计总有八千两。可见,在这4年里,经顾文彬之手支出的银钱在二万二千两以上,这还没有包括宁波道署上下的日常生活开销,也不包括经他手送出但不由他支配的银钱,如每年八千两的抚署提调经费。

能体现顾文彬实际收入的另一来源是汇款数目。每年他都向苏州家中汇款若干次,有时数额巨大。汇款后他会写信通知顾承,以便接收。统计汇苏记录,同治十年四万三千四百两;十一年二万六千两;十二年五万一千六百两;十三年三万八千两;光绪元年一万八千两。4年多合计十七万七千两。

家书中记录的汇款也不是全部,因为顾承每年都来宁波看望父亲,在此期间的汇款,以及顾承回程时带走的银两,这些双方都知道的事并不需要写进家书。如同治十年顾文彬甫上任,就向阜康银号透支银一万九千两、洋一千三百元,分四次汇出,后来转为对阜康的二万两债务。此时顾承人在宁波,家书中就没有这四次汇款的细节。顾承走的时候又带走相当于四千八百串钱的银两(大约是三千两),当时家书也未提及。只是后来事有牵涉,顾文彬才再行复述。以此类推,可见其他。

汇款如此之多,引发同人嫉妒,也让顾文彬甚感不安。在同治十年第五十六号后附不列号家信中,他对顾承说:“此后汇归之款,切须秘密。惟此间专向阜康一处汇归,则终岁进款,了如指掌,倘有别处分汇,便可隐藏。”后来几年,他也一直寻找能分散汇款的办法,但未能如愿。

将有据可查的支出和汇款简单相加,顾文彬的收入已在二十万两上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还真说不上夸张。
 

任宁绍台道时的顾文彬
 
    
§“至于非分之利,并无丝毫沾染”

那么,顾文彬又是怎样用4年时间赚到二十万两以上白银的呢?

有学者曾分析“作为肥缺的海关监督的收入”,大致来自以下几项:正俸,养廉银,倾融折耗和罚款,以及更大的一块“黑色收入”——新关对常关税银的拨补(任智勇《晚清海关监督制度初探》,《历史档案》,2004年第4期)。从家书中透露的信息看,顾文彬的收入,主要也来自这几项。清代道台的正俸为一百零五两,可以忽略不计;宁绍台道兼任海关监督,可以领取双份养廉银。道员养廉银为每年四千两,海关监督各自不同。道光间,粤海关监督的养廉银为三千两(《粤海关志》卷十六“经费”),浙海关事务不比粤海关繁重,若照此标准,顾文彬两项养廉银每年可得七千两,已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也是合法公开的收入。

他的更多收入则来自各种“陋规”。这些钱大多与关税有关。海关监督负责关税的征收、保管和解运,这几个环节都给顾文彬带来赚钱机会。

一笔稳定收入是由宁波大关和镇海关按月致送的“分征”,这属于“新关拨补”范畴。五口通商之后,各通商口岸设立新关,专司分征外贸各税,原来设在各口的海关被称为“常关”。常关实行“额征”即定额管理,税银“尽收尽解”,除了定额必须完成,所有盈余也要上缴户部。这部分税款管理较严格,官吏不易染指。新关则没有定额,又因新关的设立冲击了常关税收,遂规定新关要拨补常关经费,其中一部分就落入官吏之手。

在同治十年的家书中,顾文彬记下他收到的几个月“分征”银数:“大关分征,四月初七只应得二千二百二十余两”;“四月初八起至五月初七止,两处分征,共得三千三百余两,已缴来”;“九月分征,大关一千五百余两,镇海三百余两,尚属中平”。统计月均二千多两。这是每月都有的收入,4年仅此一项,收入就超过十万两。

“额征”虽然按规定要上缴,但也难免税吏动动手脚。顾文彬上任不久,就发现宁波大关的关吏“多扣额征约八千两”,他立加“振顿”,严令关吏吐出五千两,并立下新章,每年照此办理。于是“大关隐匿,搜剔殆尽”,只是这“吐出”的五千两并未进入国库,而是运回了苏州顾宅。

除了参与分成,顾文彬还改动额征与分征的比例,扩大分征基数,以便自己多分多得。

浙海关衙门分稿房、洋房、闽房和梁头房四房,分别征管不同的税项。洋、闽两房,额征每月一千数百两。在同治十年第四十五号家书中,顾文彬告诉顾承:“恺翁(钱粮幕友曹恺堂)指出,以为应以拨补公摊打折头,不应如此之多,盖额征少则分证(征)多也。我因此又悟出更有可少之算法,驳诘吴振家(稿房书吏),俯首无词,约于后日议复。若能照我算法,每年可得数竿也(一千两为一竿)。” 过了两天,商议的结果出来了:“闽、洋两房额征,约两竿已够,余多俱归入分征,约计可多四五竿。”两房的额征每年减少一万多两,顾文彬的收入增加四五千两。

清代使用银两,收税的时候要加收熔铸消耗等折耗。这部分盈余,也归官吏私分。“折耗项下,向章官六吏四”。顾文彬则改变章程,从书吏手中扣回二千两。税款由监督私下存入银号,利息则归本人。同治十年,“截止九月十五,只得息银四千余两。此项息银在未改章之先,落得取用”。

为解送税银,收税时还要加收一笔汇费。汇费盈余也归官吏私分。顾文彬与税收有关的收入,还有渔税津贴、海关季规等,不过数额都不算大。

宁绍台道的本职是海防兵备道,也经手一些军费开支,节余则归道台所有。从家书看,有造船费和犒赏费两项。造船费由宁波大关每月提供四百两,每年近五千两。顾文彬几次说起,通过“振顿”大关得来五千两,加上造船费,每年共可多得一万两。不过,遇有造船工程的年份,这笔钱就要花出去,甚至还要倒贴。同治十一年,顾文彬为此实际补贴了一千八百两。

阅兵时的犒赏,也由海关筹集,每年一千零八十两,不算大钱,但大部分仍归入道台的私囊。同治十二年十月八日,顾文彬举行当年第二次卫安勇操练检阅,他在日记中写道:“文前任(文廉)每年不过阅一次,或有终年不阅者。今一年两阅,欲该勇等知所勉励也。”看上去很是励志。然而在家书中,他吐露了真实想法:“我之所以添阅一次者,因此项赏犒由厘局送,每月九十元,众所共知,若仅阅一次,入己者未免过多。今阅两次,一年所费亦只四百元,然已足塞众喙矣。此亦我爱惜名誉之一端也。”

顾文彬用二百两犒赏保护了名誉。海关收入虽然动辄巨万,在他看来全属应得之财。他到任第一年,老友吴云就听到流言,写信提醒他不要太过严苛,顾文彬辩解说,“我现在振顿者,无非因书吏种种侵蚀,不甘为其可欺耳。至于非分之利,并无丝毫沾染”。他理直气壮的底气在于,这些银子都是按惯例分成,或是从关吏那里“搜剔”来的,在朝廷和社会的容忍范围之内。
 
   
§“可见做官不可不精明也”

从税吏那里分肥,顾文彬的说法叫“振顿”或“搜剔”,其过程也是斗智斗勇。如在正税项下,宁波大关书吏多扣额征约八千两,顾文彬令其吐出。他的要价节节上升,从四千两,到五千五百两,再到六千五百两;书吏们的还价则步步为营,从三千两,到四千两,再到五千两。几个“舌敝唇焦”的回合下来,书吏跪求开恩,顾氏“适可而止”,自认吃亏一千五百两,以分得五千两作为定例。在折耗项下,“向章官六吏四,项涛(大关关书)应得四成,除去上半年已领过一半,年终结账,照算应得千金有零,我只给三百金,再四恳求,又借去三百金。项涛名下统裁去约两竿”。这“两竿”自然归了监督。

经此数役,顾文彬颇为得意,他在家书中告诉儿子:“该书等……骤然吐出,未免竭蹶不遑,在我适还固有,不为苛刻。如此振顿一番,所入非细。可见做官不可不精明也。”

顾文彬的精明,在与书吏争夺汇费盈余一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家书中也讲得绘声绘色,画面感极强:

汇费盈余一款全数交进内署,已与远香、项书说明。讵料项书(按即项涛)仍将官七门一之银票持来硬交。我见之拍案大怒,痛加申饬,将票掷还。次日远香来见,责其不应仍交书手,伊再四支吾,我随发谕单,将项书斥革。项书求恺翁说情,恺翁谕令将全数交进,始令项书叩头谢罪。我现在拟将银号之三两与远香另议酌减。此外,清书之八钱不给,院书之二两二钱不给,只给每年共三百两,项书之四两只给一半。我意虽如此,未知项书肯允否?然经此一番发怒,谅伊不敢多嬲也。
 
汇费盈余在海关监督、门吏和银号之间分配,“官七门一”,官占已是绝大多数,但顾文彬仍不放过吏占的那一部分,遇到这样精明的官,书吏只能自叹不如,于是“项书自经严斥之后,居然驯顺,前日将汇费准驳账交与,伊名下只领二两,亦不敢争”。银号也只得让利:“汇费项内贴还银号之三两,已与远香说定,贴还一两四钱,此举又可以便宜一竿也。”据此估算,顾文彬分得的汇费盈余,一年也不在少数。


过云楼藏扬无咎《四梅图》(之一)

 
§“但愿在此间安然不动,则我意遂矣”

顾文彬在道台任上,心满意足,但也有担忧的事情。除了有人羡慕嫉妒,向上司进谗言外,另有三桩:一怕下雨,二怕升官,三怕出差。

对下雨,他在同治十年第二号信中说:“此间前几日大雨,关税甚少,昨日一晴即旺。总要多晴为妙。”下雨影响商人出行和税关收税,也就影响了他的收入。

对升官,他在同年第四号信中告诉顾承:“运使锡祉病中风,已委藩台兼署,恐要开缺。此是道升之缺,幸我资格太浅,或不致骤升也。”乍闻此言,会以为“幸”前脱了“不”字,做官的人谁会为不能升官而庆幸呢?况且锡祉担任的盐运使是公认的美缺。不过往下看,会发现顾文彬确实在“庆幸”,因为几天后他又得到新的消息:“省垣锡运使中风之病,未必能愈。卢方伯(布政使卢定勋)有子侄之丧,闻亦有告退之意。若连出两缺,而俱坐升本省之官,即使轮不着,亦一步近一步,甚可虑也。”

这个道台的缺,不仅盐运使不换,布政使也不换。同治十二年正月,顾文彬进省拜年时,向巡抚杨昌濬提出,“设使两司有升迁调动,亦不愿调署”,得到巡抚应允,他的心才稍稍放下,对儿子说:“但愿在此间安然不动,则我意遂矣”。“两司”即布政使、按察使,已是位高权重的高官了。

顾文彬怕出差,《家书》提供了一个颇见心曲的例子。同治十一年底,省中传出要调他担任来年乡试提调的风声,为此他大为紧张,千方百计要推掉这个差事。转年他两次进省,均当面要求杨昌濬不要调他的差。他给巡抚说的理由是“精力不能胜任”的场面话,对儿子说的却是“有碍进款”的心里话:“假使调我当此差,便有人来署我之缺,先后有两月之久,又值秋间税旺,出进有数竿之巨。”他怕出差,其实是怕损失数千两银子的进项。这个差事后来没有推掉,但银子也没有损失,因为“提调须带印进省,一切日行公事令府中代折代行,并不另委署事人员,故与进款无碍,不过月余辛苦而已”,算是两全其美了。

不过,不敢离开宁波衙门的顾文彬,也主动出过一次差,这是同治十二年六月的事。《日记》六月二十日:“未刻,渡钱塘江……申刻,进城,仍寓孙宅。酉刻,见中丞,畅谈洋布捐事,责备陈绅鱼门,以八字蔽之曰:朦混包捐,偷漏半税。中丞恍然大悟,甚以为然。”二十四日:“午刻,上辕,将洋布公事谈大约,由厘局收陈绅包捐之二万二千串内,提出关上应得半税,按月查数照缴。”二十五日,即渡钱塘江返回宁波。

这件事有何重要,甘让顾文彬冒暑奔波呢?还得从家书中找答案。本年第三十五号信中说:“此次进省,适值酷暑,苟非万不得已,岂肯轻举妄动。实因陈鱼门但知利己,不顾大局,竟敢蒙混中丞及厘局总办,以二万二千串包净洋布落地税,岂止有碍新关半税。查半税一项,每年约有两万余金,所有拨补之二万金及新关一切杂用皆取给于此,自鱼门包税之后,半税分文不缴,仅得二万余串,反失去二万余金,孰得孰失,显而易见,……必须亲自进省,剀切言之,方得明白。”原来,陈鱼门(名政钥)包税之举,减轻了商人税负,却让宁波海关每年减少收入二万余两,这二万两又是由海关自行支配的“拨补经费”,此举若行,会大幅减少顾文彬等人的收入,所以引发他激烈的反对。

此事又以顾文彬胜利而告终。担任浙海关税务司的英国人惠达在《同治十二年浙海关贸易报告》中报告了这件事: “6月,当地进口匹头商与省当局达成一项协议,即由前者同意按年缴纳22000吊铜钱折成14700银两。以后,凡由宁波匹头公会会员运进口匹头往绍兴、金华、衢州、严州和处州豁免内地应征洋货匹头各税……是乃既利商人又便税吏之举也。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关监督提出反对。因为,该关监督与子口税承包人都有利害关系。双方僵持不下就上诉,结果上诉批示不准。”(《近代浙江通商口岸经济社会概况:浙海关、瓯海关、杭州关贸易报告集成》,2002年,154页)

宁波任职四年,顾文彬办成了若干令人艳羡无比的大事:增加了在两家典铺的股本,购置了5000亩左右土地,买下左右邻舍房屋和宅后园地,扩建住宅,修起过云楼和怡园,成为江南第一收藏家。同治十三年九月,他忽起归田之意,遂上禀告病,未获批准,只能接着干下去。他告诉顾承:“我之告病,似不应再顶,只得敷衍下去,到明年再商行止。但既到明年,所有入项衰于春而旺于夏秋,势必又要敷衍到八九月间方可引退。”念兹在兹的,仍是“入项”。

转年是光绪元年,顾文彬未能“敷衍”到夏秋税旺之季——他开春患上咳血之症,一度颇为凶险。这次递上的病禀很快被接受,顾文彬于四月二十三日交印回苏。临行之前,他收到卫安勇送来的万名伞,向后任交代了库款。据账友说,历来累积的亏空,须银二十五六万两方能了结。

 

过云楼的自信:如何用花鸟画调包胡雪岩的人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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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云楼的自信:如何用花鸟画调包胡雪岩的人物画
2017-03-04 文汇学人


    
过云楼的书画生意

过云楼收藏名甲江南,而从第一代主人顾文彬开始,顾家书画就有买有卖。对买画,因其重要藏品著录于《过云楼书画记》,传至今日者亦复不少,今人自能知其大概,但卖画情况,过去只有些蛛丝马迹,难得其详。

同治九年四月十八日,翁同龢在琉璃厂看到顾文彬买的书画,又借看了他卖出的书画。翁氏这天的日记说:“过厂,见顾子山所收王石谷册,恐未真。《九成宫》,乃秦刻;《十七帖》旧而不佳。又借得杏农所购石谷册,(杂临,纸大小不一,然有摹仿之迹),《负照卷》(太滑),亦顾氏物,皆未真。”(《翁同龢日记》第二册,中西书局,2012)光绪十四年三月十三日,翁同龢在给翁斌孙的信中说:“顾子山自收自卖,并非门户凋零。”(《翁同龢集》上册,第386页,中华书局,2005)此时已是顾文彬去世的前一年。可见顾家卖画,一直在持续进行,只是所见记载甚少。

然而,《过云楼日记》和《过云楼家书》近年整理出版,全面改变了顾氏书画收藏的研究条件。这些由顾文彬亲自写下的第一手材料,包括大量与书画买卖有关的细节,让人们得以勾勒出一幅过云楼前期书画鉴藏、交易活动的全景图卷。

按《过云楼日记》,同治九年三月,顾文彬入京候选,随身携带书画一箱,当月二十八日到京,四月一日就将画箱抬至博古斋,托店主李老三代售。是年第八号家书说:“京中所重亦是四王恽吴与沈文唐仇,我所带之物甚合销路。至于眼光,虽李老三已算巨擘,然不如我与汝远甚,见石谷两册,深以为真,其易欺可见。我即托其代销……刻下恰有外官两三人在京,箱中物拣去八件,如可成交,约可得三百金。据此看来,此种生意尚可做得。我在京候选,川费不轻,兼做贩书画客,不无小补。”

取走八件书画的外官,就是借画给翁同龢看的尹杏农。杏农是尹耕云的别号。顾文彬四月初五的日记说:“尹耕云托蒋子良问书画价……余虽告以所择八件索价四百余金,然因李老三是经手人,嘱其不可撇却也。”这笔生意最后成交三件,“销去座位帖一本、石谷碎墨一本、廉州山水一卷,得价一百四十两”。《翁同龢日记》中所谓“负照卷”,即廉州(王鉴,字圆照,曾任廉州知府)山水卷,“负照”乃“员照”的手民之误。

顾文彬在京期间,对书画买卖颇为用心。他带来的书画销路不畅,便要求家中续寄。同时他也买了若干书画,除了一部分自己欣赏的精品外,也不乏低档货色,寄回苏州供儿子顾承售卖。在给顾承的家书中,他屡屡讲起生意经:“石斋绢本字卷,东洋庄有销路,亦不可贱售。如售去,急须添补,因石斋字卷册并无他件也。”“大约书画日少一日,次者、赝者固宜售去,其真而佳者亦须买进,如待价而沽,总可得善价。如此,则孙辈讲书画一节尤不宜缓耳。”“所买书画精品居多,设使变价,均可占钱。即绫本各轴,谅亦可得价。”此时,卖画是顾家正经生意,以赚钱为目标,只要价钱合适,即使卖掉精品也在所不惜。

在京候补的十个多月里,顾文彬用度窘迫,苏州家中也接济不易,故对卖画补贴日用抱有很高期望,而京中卖画收入二百五十三两,确实“不无小补”。他卖画并非偶然为之,尝见其写给在湖北任职的汤世镛(字彦泽)一函,内云:

彦泽仁兄大人阁下。一别数载,驰系弥深。夏初赴鄂,匆促即归,未及握晤,一罄积怀,尤为歉仄。盛杏荪世兄来苏,述及起居安吉,深以为慰。并悉任职之暇,博雅嗜古,清兴颇多,可谓与弟同癖。弟杜门息影,独于书画一道,娓娓不倦,数年以来,所蓄遂多,惜云山迢隔,不获与方家共相欣赏也。阁下淸秘所藏,精品当复不少,如明之文沈唐仇、国朝之四王恽吴,共得若干种,能将目录开示,藉寄寤思,他日重作楚游,便可按图索骥,一增眼福也。兹托杏荪兄携带法帖书画数十件,可向取观,未知有足入赏鉴者否?专此布泐,顺颂台安,诸希荃照不宣。愚弟顾文彬顿首。

函中提及“夏初赴鄂,匆促即归”,当指顾文彬于同治四年四月应湖广总督官文之招赴汉阳节署,旋即返苏。此年他托盛宣怀携带到湖北销售的法帖书画达数十件,可见其书画生意很早就开始了。

同治九年闰十月,顾文彬补授宁绍台道员,转年二月莅任。宁绍台道兼管海关,是个日进斗金的美缺。“不差钱”让顾家的书画生意有所变化。一方面顾文彬仍想多卖一些,并将家藏书画全部标上价钱,希望“后人如能待善价而沽,虽散去亦无所憾”,另一方面又谆谆告诫顾承,不可出售佳品,并且要按照他定的价格出售。如同治十年第四十三号家书说:“德尚衣(苏州织造德寿)亦欲搜罗书画,曾与汝说过。能售一大票甚妙,但切不可贱售,尤不可将佳品售去,因我家此时光景,非昔比也。”第五十六号家书说:“书画中如有见而求让者,只可将好充头如楼氏所得恽十万图及王吴合册之类,以及虽真而不妙者,方可让去。若上品之物,虽得差价,亦不可让。至要至要!”后来顾承以一千余两巨款向李鸿裔(香严)售出一批书画,内有顾文彬喜爱之物,这让他大发雷霆,严令讨回,最后以李鸿裔退货了事。

此刻顾家卖画所得,也不再补贴家用,而是用于补贴购画所需,用顾文彬的话说,就是“推陈出新”,“换些上等之物”。虽然“自从弄书画以来,出进之间,颇多沾润”,但书画生意已经不是顾家的重要经济来源了。

 

顾文彬致汤世镛函,同治四年。

 
从日记和家书看,顾氏卖画的渠道多样,有自己推销的,有委托掮客代售的,还有朋友如吴云等撮合的,更多的是顾承在苏州家中卖给慕名而来的顾客。顾文彬在宁波任职期间,家中一度想开设书画铺、游艺馆,都被他制止,认为如此必多欠账,难以追讨。

顾氏虽为官宦人家,一旦做起书画生意,也难免沾染诈伪之习。卖品首选下驷、赝品,以次充好、以赝充真就在所难免,即便对亲朋好友也是如此。李鸿裔是顾文彬过从频密的好友,看上他家的“大、小米卷”。顾文彬明知这个卷子“靠不住”,却在家书中特别嘱咐:“伊如欲得,非六百金不可。此等物既归过云楼鉴藏,指为真龙,谁曰不然。”

顾家有时也弄些移花接木的手段。顾文彬在京时,买来无款山水小幅,想着“正好添气节大名如方孝孺之类”;他买到一张仇十洲画片,惜无题跋,而在京曾得诗笺一纸,乃傅青主(山)之侄所书而无款,其字与青主相类,于是他打算另摹傅青主印,补印于诗笺之后,即作为十洲画跋合装一卷;他又听说沈济之处藏有翻刻的《虞恭公碑》碑石,每份裱好的拓本要售二三十元,因此指示儿子:“即向其买一本与京中本校对。如是一石,用佳纸佳墨拓数本,加以重装,可充旧拓得善价。其石如肯送人,购藏于家,无异美产也。”

除了利用现成字画碑帖添款、做旧,顾家还自己动手制作假书画,售卖牟利。在同治十三年第六十二号信中,顾文彬给顾承讲了一个“笑话”:“金少芝寄来两轴,一倪一麓台。倪即汝作伪,我一望而知。此事可入《笑林》。”

顾承造假售假,在当时大概也不是秘密。张謇于民国三年得到过云楼旧藏《张云林九龙图》,跋云:

此吴县顾子山家物,甲寅得自京师碑贾,盖自江南稗贩而去,时余方求十二辰画也。顾曾官清宁绍台道,拥厚资,富收藏,政声无闻焉,顾犹愈于凡俗委琐之夫也。子亦善画山水,喜仿古人名作弋重价,此则非周东村寒素鬻画者可比也。(《张謇全集》6,第398页,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号称江南第一收藏家的苏州过云楼,富而作伪,已经够离奇了,但还有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那就是用假画掉换别人的真画。

先是,同治十一年,顾文彬与李鸿裔公请顾若波(澐)馆于二人之家,临摹古画。在李家,从李鸿裔《苏邻日记》看,顾若波临了不少古画。在顾家,顾文彬则另有安排。在当年第一百三十五号之不列号家信中,顾文彬对顾承说:“传闻陆时化收藏名品,俱请名手摹成副本,以应有势力者之豪夺。此举未免过虑,然亦未始非良法。现在请若波所摹各种,切勿着一字一印,应如何落款之处,俟与汝面商妥协。”

父子商议的结果,就是顾若波不落章款,临摹作品成为原作的副本。过云楼藏萧云从《青山高隐图》光绪间散出,归邵松年收藏。他于丙辰年(1916)另纸题跋(署名息老人)云:

“顾子山先生精鉴别,富收藏。在道咸间名重一时。闻其所藏名迹,多延善画者临有副本,庐山真面不易得见也。后诸子分析,各得若干,遂不免出而易米,然佳者多为文孙鹤逸收去。此卷与十洲《独乐园图》皆当年流落至京,却皆非副本也。”(《木扉藏明遗民画二十家》,《郑德坤古史论集选》,商务印书馆,2007)

可见顾氏藏书画临有副本,也为世人所知。这些副本有时就派上用场。

同治十二年九、十月间,居住在宁波的秘献卿(或书仙卿)去世,身后“私债山积”,由宁波知府边仲思(名宝诚)主持,将巨然画卷(应即《过云楼书画记》著录的巨然《海野图》卷)以400元卖给顾文彬,另将零星书画拿来给他欣赏。十月二十二日,顾文彬将这几幅画寄回苏州,对顾承交代说:“老莲笠屐图对临一幅,还旧裱就还之。麓台轴如以为佳,亦只可觅旧纸对临暗换。若以他幅相易,断乎不可,因仲思极细心,认得逼真,万难掩饰也。”数天之后他又催促说:“老莲、麓台两轴,既已对摹,以赶紧为要。此两件皆不肯售者,恐来索取,无词推脱也。纸色能略做旧更好,若染色则不必矣。”事情的结局见于十一月二十三日日记:“送还边仲思转借秘氏书画册。麓台山水、老莲笠屐图,已令承之摹本易之。”就这样,在“极细心”的宁波知府的眼皮底下,顾家将两幅画调了包。


过云楼藏任薰《自锄明月种梅花图》
本期《文汇学人》封面和本文所用绘画图片均见苏州博物馆编《烟云四合:清代苏州顾氏的收藏》
 

过云楼藏王时敏《秋山晓霁图》
  
胡雪岩作为巨商,精明一世,可他的书画同样被顾家偷换,情节更加“引人入胜”。

胡雪岩何时将五件卷册借给顾文彬观赏,在顾氏日记和家书中暂未看到。但在同治十二年十月二十二日,顾氏父子已经开始商量怎样暗换它们,并且顾承已拿出方案。在此年第九十三号信中,顾文彬说:“山堂字、倪文贞札,办法均好。惟以元春易包山,大可不必。不如以旧纸对临包山卷,裱好还之。合锦册,亦以对临一本为是。”此后顾承寄来了临摹的倪元璐(文贞)书札和蒋山堂字卷,逼真得让顾文彬也未分辨出来。他在第九十九号后之不列号信中说:“寄来倪册、蒋卷,皆预备还胡者。我乍见倪册,尚认为真,故前信有双绝之语,及细审而后知之,足见优孟衣冠之妙。此外一卷两册,皆以对临为妙,若以他卷他册截款为之,决不能如此泯然无迹也。渭长册若阜长以为真迹,即托其徒印摹六页,裱好还之。若不真,即以原册还之。五件以不留一件为高,并可为下次借物地步。苟留其一件,嗣后即不便再借再看矣。”一边谋划侵吞,一边还盘算再借,顾氏父子做事算得上气定神闲了。

到十一月十五日,摹本还没有做好。顾文彬在信中又指授机宜:“胡处包山卷、渐江册,汝既以对临为费事,以他册易之,谅未必看得出。惟无名氏百鸟卷,我尚以为不值,如家藏有逊于此者,何妨另取一卷。我记得有此间买之假文嘉卷,甚属下品,似已为汝带回,可捡出用之。剑仙六页,托阜长之学生钩摹一本,谅非难事。时人之物,恐雪岩记得耳。”

这一方案最终被采用。十二月初三,顾文彬用两件临摹的伪作、两件不相干的劣作换下真迹,归还给胡雪岩。任渭长的剑仙图,则由胡雪岩相赠。五件书画全数改换门庭,归过云楼收藏。

事情看起来很圆满,但出乎意料,胡雪岩居然看出“包山卷”被偷换,又找上门来要求换回。顾文彬在同治十三年第五号信中说:“去年所借胡雪岩卷册送还之后,又将包山卷退回。伊尚记得是人物卷,兹忽变为花鸟卷,故必欲换回,可见此等人心思甚细,不可欺也。我本嘱汝临一副本,汝藐视雪岩,以为断记不得,今竟何如?汝若以包山卷为不可失,则仍照我前议,用旧纸临副本还之;若以为可得可失,则竟将原本还之。”

用花鸟画调包人物画,还认准对方看不出来,这是何等自信。不过这次顾承没再费心临摹或寻找替代品,而是将原画寄回。在第八号信中,顾文彬无奈地抱怨说:“包山卷收到,当即还之。此卷画既明秀,题咏皆名手,大可藏得。若波即无暇,此外岂无能临之人?汝一味因循怠惰,不得已挑剔石角一人以为藉口,阑珊之意于此可见矣。”

对顾家来说,这是一个遗憾事件。如果顾若波有时间,或顾承不那么怠惰,过云楼就会多一件藏品。对今人来说,这是一段幸运的历史,它让我们不会因震慑于法书名画的万丈光华,而对其背后隐约闪现的欢颜与泪水毫无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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