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往事——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书信集锦》
徐一贯:“新闻界的赵树理”
窦桂梅老师谈古诗教学
各位老师,你看我在教学古诗中,我有哪些特点?和以往的古诗有哪些不同,要突破些什么,追求特色的有哪些值得我们大家可以借鉴的?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困惑或问题。
第一点,这小小的古诗里,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地。一个小小的古诗里,我们要注意它背后的大背景。台下我们的 纪 老师昨晚和我交流,教古诗不能光看教的数量,要看是否能真正走进学生的质。
为什么要咀嚼推敲?我追求的是游园路上的精神相遇。
现在我来谈《游园不值》一课的推敲预案。这一课,我关键想要研究的就是两个字:不值。我的丛书《窦桂梅主题教学》,就是说要抓课眼,抓一个关键的地方,牵一发动全身。如《朋友》的主题就是朋友,两肋插刀的是朋友。《秋天的怀念》的主题就是:好好儿活。围绕好好儿活来展开,娘儿俩怎么好好活。我俩怎么好好儿活,我们怎么好好儿活。《圆明园的毁灭》抓两字:毁灭,毁灭的是什么,不应该毁灭的是什么,应该的毁灭的是什么,毁灭的是什么,永远也毁灭不了的是什么。《晏子使楚》的主题就是尊重。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尊重。《晏》这一课反响比较大,网上网下都在研究讨论。我认为:没有意见的课是不存在的。完美的课是虚假的课。我们的课堂里究竟哪些问题需要回避,也是我在思考着的问题。
我不象江南的小女子那么诗情画意,小鸟依人。我是北方人,很豪爽,很本真。所以一般来说,我不轻易教古诗。十多年前,曾教过一次,以后一直不敢碰它。这次,说什么也要我讲古诗,怎么办?于是我就挖了好几天。有一条我在想,今天的古诗应该怎么讲?以前学古诗,解诗题,理诗意,……然后就结束了。无一例外,落脚点在情景创设上。我在教学中琢磨:我应该站在怎样的背景下教学的问题。宋诗和唐诗有什么不同?唐诗的形象如,草色遥看近却无,属于写实的。而宋诗,大多抽象、理性,如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平。宋诗的理学很含蓄。李白虽然也有相看两不厌的意境,但相比较宋诗,还是宋词有哲理,含蓄。于是要寻求一个突破,在原来的意境的教学上突破意象的突破。在这堂课中,我就是从意境情境创设中走向意象,揣摩诗人的意图,寻求在精神上的同构。所以,今天的孩子不知道我怎么上课,基本上我所走向的意象孩子们基本达到了。
第二点,要学会发现。教古诗的时候不就多读两遍吗?不推敲!所以我从头至尾都在推敲。哪个地方都在推敲。有些地方不能点到,如“小扣”,原来是“ 十” 。久是“九”,九是虚指,在课中我都没有研究。很多诗的内涵,不可能都讲。在教学中,今天学古诗,不点化,品一品,嚼一嚼,就如水上浮萍。读完了,小孩子原来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
教学太浅。一个老师走得多远,学生就走得有多远。
我们要把能读到的尽量就读。这首诗的题眼,我从头围绕“怜”来做。“怜”里不仅仅是爱,还有惜。怜里带着深深的爱恋。教学时,你琢磨琢磨。一孩子说燃烧。宋朝的陈理学,我在备课时研究,没完没了地挖“怜“。有一个孩子说“印”不说踩。多好?印里有没有心心相印,谁知道一枝红杏是谁啊?叶绍翁哪能知道是那个事啊?现在都把一枝红杏出墙来演化成婚外恋了。叶绍翁肯定有这种可能,他可能是去见心爱的人,爱她想她来了,来的时候都那么小心翼翼。红杏出来,你的心是向着我的,足矣。园主人不一定是女的。园也可能是精神的家园。
做教师的你得知道那么多那么多的背景,你才能选东西。
再例:钱钟书“关”一词!古诗讲对仗,上一句用怜体会,换词,动作,美丽的传说补充。用动作比较。“满”和“一”相对,“关”和“出”相对。根据古诗的特点来讲,敲扣用古诗的特点来讲。要比。一定要比,不比不行。就这样,在备这课时,尽量要让他深入还要浅出。备课的功夫就是如何挖进去如何跳出来。口语交际,热闹之中回去再比较。发现不管怎样,画龙的点睛之笔,不遇中有遇。
第三点:教古诗要有灵魂
一首古诗,背完了,学完了,和别的古诗有什么不同要琢磨。为什么不好好研究两首春天的古诗有什么不同?可惜的是,今天学一首,明天一首,学了一大堆,吃什么都不知道。问题就在于人不会建构不会梳理。这又涉及主题教学:一个诗抓一个点。例好好儿活,在最大的母爱中做文章,和别人的妈妈有什么不同,在病入高盲时,要好好儿活。要研究。所以这里的“不值”要研究。干嘛说“不值”,关键在“不值”,不值还不止是不遇。为什么这里说“不值”,还有一种可能:不忍心,舍不得,呵护,永远在梦中啊!所以教师们,我的教学从三点出发:
第一步:与文字相遇读好,读出七言的韵味。读文字本身。“苍苔,柴扉,红杏”,理解这些诗意,用今天的理解。所以老师要琢磨要细听。落脚在文字层面,探春爱春。今天的春天,那才是风景这边独好。就这个破园子,破苍苔……可是风景这边独好,要和学生感觉。
第二步,进入文学的层面,诗歌的特点就是涵咏、推敲。比较,不是训练。真正地去感觉,让孩子们体会。再造人物形象。红杏、园主人,这是为了闹中有静。训练了诗意,红杏你为啥这样?这事都不能发生,这些都是文学性。
第三步,文化。前面画龙,后面点睛。春天,抓情感。突出“不遇中有遇”点到为止,给孩子们种下一棵种子。悟性如何。不遇中有遇,人生遇到挫折时,会想到:缺憾就是幸福的滋味。这是人生的哲学。人生有许多事可遇不可求,其实天地大美而不言呐。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啊,叶绍翁如果进入园中,那美丽就破了。如果真的结婚那爱情就平淡了。这样的渴望才会幸福一辈子。不遇中的“遇”啊!人生吃亏就是福。这些都是人生辩证哲学的平衡。人要太完美,想要干什么都要实现,这人生就没味道了。
不遇中的遇,我想大家都和我想想。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这样说:命运给我关了一扉门,我要努力打开另一扇窗,就象红杏一样。有了生活、情感,教学才有了他的意义。语文教师的作用就是凸显他的专业性。光积累没用,感悟很重要。
谈谈困惑点:光感没时间悟,不如古人,古人学的太少了,闭眼冥想半天,推敲一词可以好几天。我们的孩子学的是快餐文化。所以我们要在单位时间内提高思维的效率。我们要点化孩子。要让有温度,有广度,有深度,还要思考如何让课堂努力达到高度,尽量适度。
[转载]访荡口镇蔡鸿德堂
荡口镇明清时盛况空前,街市繁华,商贾云集。集镇巳初具规模。地理环境得天独厚。至清末民初,荡口镇巳逐步发展成为当时鹅湖地区的一大商埠,有“小苏州、银荡口”之誉。
荡口古镇的历史文化资源不可多得,文保单位“蔡鸿德堂”就是其中之一。蔡鸿生,荡口西仓东街人,为上海滩大亨。 蔡鸿生洋房位于荡口老街人民路,约1931年—1935年建洋房,堂名“蔡鸿德堂”。当地人称“蔡鸿生洋房”,在荡口古镇的中心,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大宅院,是蔡鸿生在荡口故里为母亲修建的。尚德是吴文化的精华,是荡口文化的首要特色。荡口地处泰伯开创的“至德之邦”,又是东汉名孝子丁兰的故里,本地第一大族华氏是名孝子华宝、华幼武和华贞固的后裔。荡口以孝闻名。这座带有民国风格的三层楼洋房建成后,仅在蔡鸿生母亲寿辰时热闹了一番,后蔡母曾在这里出丧。蔡鸿生本人并未真正入住过。
“蔡鸿德堂”为清水西式建筑,两栋三层,彩色马赛克贴面铺地,结构精巧,装饰考究,是民国时期洋房建筑中的上品,洋房占地约1080平方米,建筑面积1710平方米(不包括后院平房)。其建筑材料全部由德国进口,洋房内自来水,电灯等设备一应俱全,为当时无锡乡村所罕见,荡口之独有。洋房的所有建筑材料均从上海通过水运送抵,前后耗时六七年方才建成。大厅的地面用细密的马赛克铺就,迄今少有缝隙。
抗日战争时期被日伪军占为兵营,1945年夏,包厚昌曾率领新江抗部在此于日军发生激战,战火烧毁西半部建筑,包括大门及水箱等。解放后,由本地人民政府接收,把烧毁的建筑修葺恢复,曾作为区、乡人民政府驻地和荡口镇文化中心。2001年被列为锡山区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被列为无锡市文物保护单位。
在今天洋房仍算得上镇里最好的房子。质地细腻的彩色马赛克地砖、磨矾石墙面保持着原有风貌,保护完好的蔡鸿生洋房,得益于它在建筑与装潢中超前的奢华。洋房较早的使用了很多现代建筑的元素,突破了当地木结构的传统,而碎玻璃饰面、水磨石地面、马赛克贴面、水泥拉毛墙面的使用据说绝对是当时的新工艺。现在,荡口古镇保护与开发管委会设在这里。
请参阅荡口系列博文:
[转载]访荡口镇蔡鸿德堂
荡口镇明清时盛况空前,街市繁华,商贾云集。集镇巳初具规模。地理环境得天独厚。至清末民初,荡口镇巳逐步发展成为当时鹅湖地区的一大商埠,有“小苏州、银荡口”之誉。
荡口古镇的历史文化资源不可多得,文保单位“蔡鸿德堂”就是其中之一。蔡鸿生,荡口西仓东街人,为上海滩大亨。 蔡鸿生洋房位于荡口老街人民路,约1931年—1935年建洋房,堂名“蔡鸿德堂”。当地人称“蔡鸿生洋房”,在荡口古镇的中心,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大宅院,是蔡鸿生在荡口故里为母亲修建的。尚德是吴文化的精华,是荡口文化的首要特色。荡口地处泰伯开创的“至德之邦”,又是东汉名孝子丁兰的故里,本地第一大族华氏是名孝子华宝、华幼武和华贞固的后裔。荡口以孝闻名。这座带有民国风格的三层楼洋房建成后,仅在蔡鸿生母亲寿辰时热闹了一番,后蔡母曾在这里出丧。蔡鸿生本人并未真正入住过。
“蔡鸿德堂”为清水西式建筑,两栋三层,彩色马赛克贴面铺地,结构精巧,装饰考究,是民国时期洋房建筑中的上品,洋房占地约1080平方米,建筑面积1710平方米(不包括后院平房)。其建筑材料全部由德国进口,洋房内自来水,电灯等设备一应俱全,为当时无锡乡村所罕见,荡口之独有。洋房的所有建筑材料均从上海通过水运送抵,前后耗时六七年方才建成。大厅的地面用细密的马赛克铺就,迄今少有缝隙。
抗日战争时期被日伪军占为兵营,1945年夏,包厚昌曾率领新江抗部在此于日军发生激战,战火烧毁西半部建筑,包括大门及水箱等。解放后,由本地人民政府接收,把烧毁的建筑修葺恢复,曾作为区、乡人民政府驻地和荡口镇文化中心。2001年被列为锡山区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被列为无锡市文物保护单位。
在今天洋房仍算得上镇里最好的房子。质地细腻的彩色马赛克地砖、磨矾石墙面保持着原有风貌,保护完好的蔡鸿生洋房,得益于它在建筑与装潢中超前的奢华。洋房较早的使用了很多现代建筑的元素,突破了当地木结构的传统,而碎玻璃饰面、水磨石地面、马赛克贴面、水泥拉毛墙面的使用据说绝对是当时的新工艺。现在,荡口古镇保护与开发管委会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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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谷行窝”名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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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新传媒网 2015年01月23日
10: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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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当代锡山秦氏族人及无锡园林界、文博界专家和文史研究者及媒体编辑等十数人组成的编辑委员会编纂而成的《锡山秦氏寄畅园文献资料长编》(秦志豪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年版;以下简称《长编》——笔者注)是一本相当引人注目的寄畅园资料集,16开大本、封面烫金、装帧讲究,更重要的是搜罗颇丰,仅主要参考书目,包括秦氏家族文献资料与古今著作在内,即达四十余种,全书68万字,图文并茂,洋洋洒洒,有资格称得起古今寄畅园资料书之第一。 是书可为今人或后人多角度研究寄畅园提供很多便利。因为它收集的资料覆盖了寄畅园产生发展至1950年代该园献给国家长达四百多年的全过程,即使是寄畅园前身最早称为“凤谷行窝”的创始人、明嘉靖时秦金的诗等相关资料都细心编入,更将锡山秦氏始祖宋代秦观的诗,及与秦观诗有关的唐人诗也都收录书中。然而是书对于“凤谷行窝”名称由来的解读,实属臆说。笔者不揣浅薄,本文拟与是书编纂者商榷,亦欢迎大方之家指教。 宋代秦湛将父秦观墓从扬州迁至无锡惠山,称之为“孝”行,基本可以成立 宋代著名词人秦观(1049—1100年),字少游、太虚,号淮海居士,高邮人,苏东坡最欣赏的“苏门四学士”之一。宋神宗元丰年间进士,曾任秘书省正字,擢国史院编修官。因政治上倾向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被视为元祐党人,蒙冤累遭贬谪,一直流放到当时蛮荒的广东雷州。元符三年(1100年)哲宗驾崩,徽宗即位,向太后临朝,政坛局势变动,旧党谪臣多被召回,秦观也复命宣德郎,放还横州,当年五月行至广西藤州卒。其子秦湛,从湖南奔丧至藤州,扶榇北还,先停殡于潭州(即今长沙)并守制,至崇宁四年(1105年),秦湛奉父榇离潭州抵高邮,葬于扬州西山蜀冈祖茔。秦湛于徽宗政和间、高宗绍兴间二度通判常州,最后定居武进,又将秦观墓从扬州迁至无锡惠山。 对于上述秦观墓最后改葬无锡事,《长编》编纂者认为表面看是秦湛“实现了淮海公(指秦观——笔者注)生前的夙愿”,“更深层次的原因就在于一个‘孝’”(《长编》,第17页)。 那么秦观“生前的夙愿”是什么呢?《长编》编纂者写道:“北宋元丰二年,淮海公秦观和苏轼、杭僧参寥游惠山,各留下惠山诗三首,其中淮海公在诗中流露出向往惠山的清新秀丽,有归隐之意:‘讵得踵三隐,山阿相与邻’”(《长编》,第17页)。诗中“三隐”是指唐贞元四年(788)秋王武陵、朱宿、窦群三人还是“白丁”——未踏上宦途时,曾结伴到惠山寺游览,因“山水之下,景物秀美,赋诗导意,以纪方外之游”:王诗“秋日游古寺,秋山正苍苍。泛舟次岩壑,稽首金仙堂。下有寒泉流,上有珍禽翔。石门吐明月,竹木涵清光。中夜何沉沉,但闻松桂香。旷然出尘境,幽虑澹已忘”;朱诗“古寺隐秋山,登攀度林樾。悠然青莲界,此地尘境绝。机闲任昼昏,虑澹知生灭。微吹递遥泉,疎松对殘月。庭虚露华缀,池静荷香发。心悟形未留,迟迟履归辙”;窦诗“共访青山寺,曾隐南朝人。问古松桂老,开襟言笑新。步移月亦出,水映石磷磷。予洗肠中酒,君濯缨上尘。皓彩入幽抱,清气远苍旻。信此澹忘归,淹留冰玉邻”。秦观等三人步“三隐”韵的三诗格调完全一致,全诗主要写景,末两句“导意”。秦诗与王诗对应的末两句是“俯仰佳览眺,悠哉身世忘”;与朱诗对应的末两句为“何以慰遨游,操觚继前辙”;与窦诗对应的就是《长编》编纂者特别提出的“讵得踵三隐,山阿相与邻”。 纵观三唐人诗,及苏轼、参寥、秦观三人和诗,笔者觉得就是一般的寺院游览诗,这些诗作不过就是——用苏轼的话说“其语清简,萧然有出尘之姿”而已,并不是他们一定要在无锡定居的“决心书”——比如苏轼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并非内心真要在当时荒僻的广东惠州安家落户,只是即兴表达吃荔枝的愉悦心情罢了,当不得真的;苏轼最后准备卜宅定居的地方,也不是惠山,而是宜兴。然而即使存在此等情事,笔者仍然认为《长编》编纂者因为秦观惠山诗有“讵得踵三隐,山阿相与邻”之句,就把秦湛将父秦观墓从扬州迁至无锡惠山之事,称之为“孝”行,还是基本可以成立——毕竟当时诗是在惠山写的,一定要说秦观就是有“夙愿”,向往着将来叶落惠山,未尝不可!不过,笔者觉得需指出秦湛并没有把这个所谓的“孝”行进行到底——他本人的墓及其家族墓并没有附葬至无锡秦观墓,而在离无锡还有一段路的武进。另外,秦湛何时迁葬秦观墓至无锡不详(《长编》,第5页录《锡山秦氏宗谱》说是“政和中”“迁葬无锡惠山”——笔者注),但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一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二月戊子条“右奉议郎,监诸军计司秦湛添差通判常州,以党人子特录之也”判断,笔者认为,在秦湛第二次任常州通判之前的建炎四年(1130年)秦观已被朝廷追赠“直龙图阁”(《长编》第5页录《锡山秦氏宗谱》,说是追赠“龙图阁直学士”,不确。此说纯系《长编》编纂者自己臆断的溢美之词。《锡山秦氏宗谱》并无追赠“龙图阁直学士”的记载,该谱中有清代无锡秦瀛所撰秦观年谱,明确说追赠的是“直龙图阁”,秦瀛此说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一致——笔者注),至秦湛二度到常州莅任,定居武进后,政治环境更为宽松,早先几番备受打击的元祐党人,都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家族子女也能得到朝廷任用,秦湛迁父秦观墓至无锡,当在此时。而此举除“孝”行之外,是否还有将秦观冤案昭雪于天下的政治与文化的含义,笔者把这一问题提出来,供《长编》编纂者及大方之家研究批评。 《长编》编纂者发现了“凤谷行窝”诗少的问题,但把“凤谷行窝”命名解读为“孝”行,实属臆说 “自端敏公秦金创建凤谷行窝到现在,有近五百年的历史”,“为什么端敏公秦金关于凤谷行窝的诗没有几首?为什么文人逸士吟颂凤谷行窝的诗这样少?为什么秦金子孙关于凤谷行窝的诗作,除了孙柄在秦梁时代有一首外,其余都没有?”“这一个一个的‘?’号,笔者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想,去假设,力求得出一个合理的解答”(《长编》,第18页)。这些问题提得相当出色,看得出《长编》编纂者确是认真阅读了大量秦氏资料,而其解答问题的初始态度也是不错的。 然而,从《长编》全部有关文字看,秦金本人或同时代其他人,甚至后人,都没有指出“凤谷行窝”名称原由与“孝”行有关联。把“凤谷行窝”命名解读为“孝”行,实际只是《长编》编纂者自己的独白:“寄畅园的前身是凤谷行窝,而凤谷行窝起源于秦少游的惠山诗,秦少游的惠山诗是受三唐人诗的影响”(《长编·卷首语》),“处度公(指秦湛——笔者注)迁葬淮海公(指秦观——笔者注)于惠山,体现了一个‘孝’”(《长编》第17页),“秦金字国声号凤山,不论是号‘凤山’还是把行窝称为‘凤谷’,也都反映了他的孝思”(《长编》,第18页),等等。但是,《长编》编纂者未能提供相关的确凿证据,故其“独白”十分苍白,明显缺乏说服力,而且人们只要对秦金本人的《筑凤谷行窝成》诗——最可靠的当事人第一手材料,稍加深入分析,就可以明白《长编》编纂者的“独白”实属臆说—— 秦金《筑凤谷行窝成》诗曰:“名山投老住,卜筑有行窝。曲涧盘幽石,长松罥碧萝。峰高看鸟度,径僻少人过。清梦泉声里,何缘听玉珂。”(《长编》,第10页)笔者抄录此诗时,标点符号也全数照抄,并由此深为《长编》编纂者没有认真读透此诗,错过了正确理解“凤谷行窝”的机会而遗憾——诗末句句读为“。”——表明其未真正了解秦金当时的内心世界——果然其只是在诗后轻描淡写地加了个“编者按”说:“这里正式出现‘凤谷行窝’的名称了”。如果诗末句的“。”是“?”或“!”的话,《长编》编纂者就可以与400多年前的老祖宗心有灵犀了,其“独白”也就很可能与现在完全不同了!秦金的这首诗,虽说是写自己的新建别墅落成,但读起来却感觉不到通常应有的愉快欣喜的感觉,细品诗味,甚至觉得秦金老先生当时还有一点惘然惆怅——前6句诗说自己老了,建个别墅养老,环境幽邃出尘,诗中语气淡然或说恬然得令人心悸,末两句终于吐出了自己的心事——笔者将之译成白话诗,以此更加方便地与大家交流——为什么泉水叮咚的甜梦乡里,我还能听到上朝时的马铃声声!显然,这末句诗的标点用“。”是不对的,完全没有表达出当时秦金老先生的真情实感,只有用“!”或“?”,才能让郁闷之中的秦金老先生长长舒一口气啊! 值得指出的是,秦金此诗末句中的“玉珂”,是有来历的。杜甫诗《春宿左省》“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玉珂此处不要机械地理解为玉石马饰,它喻指上朝官员骑马时的马铃声响,象征官员在岗。当时秦金已“退休”了,为什么还念念不忘上朝呢?翻阅《明史》,可知明嘉靖六年(1527年)秦金致仕,并非“光荣退休”,而是被世宗朱厚熜赶回老家的,虽然回家时“驰驿给夫廪如制”(《明史》,卷一百九十四,列传第八十二《秦金》),秦金还是享受了尚书级的待遇,但三十多年一直忠君爱国兢兢业业的三朝老臣到头来,却被皇帝驱逐,人生观价值观被否定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啊!笔者为秦金老先生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深感遗憾,也因此觉得《筑凤谷行窝成》诗是解读“凤谷行窝”命名的一把钥匙,值得认真品味。此诗堪称是秦金老先生的“离骚”! 从明史秦金传看,新皇帝世宗即位翌年,秦金就升官了,由侍郎右迁尚书,但秦金还是一如既往忠贞直言,全心全意服务社稷。他上《时政不能如初》疏,批评世宗处理朝政懈怠了;世宗颁旨各宫仍置皇庄,他进谏反对,指出地权集中,朝廷财政收入锐减,主张额外多占的田地归还老百姓,满朝官员都支持秦金的正确主张,世宗“称善,即从其议”,但心里对秦金的“感冒”却是越来越严重了,最要紧的是在“大礼仪”中秦金与中高级官员团结一致地站在世宗的对立面,这更让世宗朱厚熜耿耿于怀!《明史》称秦金“积失帝旨”(《明史》,卷一百九十四,列传第八十二《秦金》),虽只四字,却言简意赅,道出了世宗对秦金“感冒”的原因,但也从另一方面反映出秦金的刚正不阿风骨!终于至嘉靖六年(1527年)“京察”时,机会到了,世宗对秦金下手了—— 按明代考察官吏制度,京官考察每六年举行一次,在巳、亥之岁。被察官吏分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疲、不谨八类,称之“八法”。处分有致仕、降调、冠带闲住、为民四等。四品以上官员具疏自陈,听皇帝裁定去留(《明史》,卷七十二,志第四十八《职官一》)。这年秦金官居尚书,61岁,四品以上,只得自报年老致仕,世宗趁机批准同意,连半点皇帝例行的对大臣慰留之词都没有!就这样,这位为官弘治正德嘉靖三朝三十多年一直勤勉忠心的高级官员灰头土脸地回家了,心里能好吗?别墅建好了,也高兴不起来,就叫“凤谷行窝”吧——“凤”历来是鸣冈栖梧的,如今“凤”落山谷,就如龙搁浅滩,没了忠君报国的用武之地,但这份酸楚只能存于心呀,就让别墅名称透露一点消息吧——虽遭黜罢,我还是那品行高洁忠君爱民的“凤”!也许这就是“凤谷行窝”诗所以少的原因吧!了解这段令人心酸的往事之后,再说取名“凤谷”是秦金的“孝思”,泉下的秦金老先生将会作何感想呢?(石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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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娄巷
1997年,随着无锡市又一轮旧城改造的展开,位于城中的以新生路为中轴线的老街小巷成片地湮没在拆迁声中。这里分布着无锡城中最大的一片老宅,有百岁坊 巷、沙巷、槐树巷、新开河、岸桥弄、东河头巷、中市桥巷、镇巷、大河上、小河上、大娄巷、小娄巷等众多的小街小巷,其中的大娄巷和槐树巷。眼下的大小娄巷 由于一些房屋开发公司建造住宅楼等原因,面积已不足原来的一半;残存的20多处自清至民国的老宅因年久失修、风侵雨蚀,大多也已相当破旧。尤其令人担忧的 是,除了这些原因外,有些居民对老宅进行的改造装修,也使其风貌在一点一滴中丧失。
其实,大小娄巷作为闹市区背后的小巷还是挺冷僻的。只要从任何一个入口踏上大娄巷的地面,喧嚣的市声就此隔绝。早年的这大小娄巷有两个特点,一是诊所多, 除了赫赫有名的八儿巷里的劳工医院外(市一院的前身),还有着许松泉诊所、张之明诊所和僻处大娄巷王道安弄中的王道安诊所。在这里,明巷暗弄多,大娄巷自 西向东,明巷有青宁巷、王道安弄、图书馆路、野园里和八儿巷,而隐藏于深宅大院间的备弄更是不计其数。毕竟是位于市中心,从巷边任何一个不起眼的门庭走进 去,里面赫然会是一个三进、四进甚至五进的大宅子,真可谓庭院深深深几许。
庭院深深深几许
50年代初,无锡人口比现在少许多,小巷深宅里人少,孩提时代的我们总喜欢穿行在这迷宫一般的暗弄里。大宅人家长长的备弄幽深绵长,或宽或窄,忽明忽暗, 疑无路时却有路。在幽暗的长弄两侧,有花格窗透着亮,也有一道道侧门投下一个个明亮的光影,倘若你走进这一个个光影,你会发现是个精致的庭院,庭院里有终 年不开的大宅正门,门额上有着精致的砖雕和题刻,攀爬在墙垣上的凌霄花,满墙头泼洒着桔红的花朵。有时,你还会发现几块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围着一鉴小小 的池塘,临池而建的房屋,窗户上镶嵌着彩色的玻璃,那是大户人家的花厅。也有时,你会看到气宇轩昂的一座凹字型的转盘楼,正对着青砖铺地的明堂,整座楼是 沉寂的,但又不是无声,总会隐隐约约听到楼里某家某户开着的收音机或留声机的声音,这声音会是苏州评弹,也可能是“一条大河宽又广”,以及外国民歌“深深 的海洋”等等。这样,整座楼就笼罩在一种若无若无的静谧之中。
关于无锡有太多的感触,除去在苏州生活的12年,在无锡这块土地上也算是生活了几十年。无锡的山水风景,无锡的风土人情,无锡的城市变化,无锡的古老 街巷,让我收获了很多,有很多感受不可言状。时值盛夏初临的周末,方偷得余暇上街逛逛。周末是都市人消费的高峰,满街车水马龙,逛到中山南路拐入新生路, 避开了人山人海的闹市。
从新生路往西至中山路为大娄巷,以巷内原有大更楼而得名,元《无锡志》记载为遵义坊,即楼巷,清代仍称遵义坊,后改大娄巷。巷内原有专诸塔,现废。专诸是 春秋吴国公子光派去刺杀吴王僚的刺客,专诸利用公子光宴请王僚之机,将匕首藏于鱼腹中将僚刺死,自己也被杀,公子光成为吴王,即阖闾。其时,吴国都城还在 无锡梅里,这一故事就发生在无锡。专诸塔是座喇嘛形的小塔,1957年无锡市进行文物普查时,专诸塔尚在。在塔房内门额上有“专诸塔”砖刻。1966年, 专诸塔被拆除。1967年,房屋改为民居,现大娄巷已被高楼所代替。专诸塔前有3间瓦屋,内有神龛和香火,供奉专诸神位,后无锡人将他奉为“厨师之祖”。 解放前,唐慕朝创办私立大娄巷小学,解放后80年代崇安小学迁入,90年代,唐氏出资扩建校舍,崇安寺小学迁入,崇安小学校名撤销。
具有人文气息的小娄巷
前方就是无锡享有盛名的无锡古巷--小娄巷。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今天,无锡还保存着一条古老幽静的背街小巷实是难得。繁华都市里的小娄巷,却让人感觉 到了一丝商业味以外的人文气息。小娄巷现存谈氏宗祠遗址、秦氏秩园和成片的明清时期民宅建筑群。新生路的小娄巷人口处,原建有小娄巷的古门坊绣衣坊,在五 十年代初被拆除。“文革”中我“上山下乡”前尚见阳山石的门柱,但“文革”后回城,门柱也不见了。一些古代建筑的木构件槽朽和白蚁蛀蚀情况十分严重,白墙 也大部脱落,瓦块的滑落等。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体现了无锡昔日的经济和文化。平时走过路过,可能从来不会感觉什么特别的内容,尤其故事就在这通向古 巷的幽深之处。需要真正了解无锡的人文历史,则不在闹市之中,不在漫漫的当地人流中。在拥有浓浓商业气息的闹市区,蕴藏的这个具有悠久人文气息的小娄巷, 历经沧桑,眼前依然展现着其独特的诱人魅力。
小娄巷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这里仅明清两朝就出了一名状元、十一名进士、十五名举人、近八十名秀才。至今仍保存着江南民居建筑的古朴风貌,有丰富的历史遗 存。由于小娄巷多世代高门簪缨之族,朝廷勅建牌坊有七座之多,有绣衣坊、锺秀坊、毓英坊、文献坊、进士第坊、丛桂坊、进士世家坊。谈恺在小娄巷建有万备 堂,万备堂宏敞高大,建筑华丽,坐落之处三面皆是乔木古树,丛篁修竹,背枕大池,垒石为山,园中还有曲径幽房,备极深静。此林园之胜,城中无出其右。晚近 园中尚有重达四吨的太湖石五老峰,即是万备堂旧物,可惜都毁于“文革”了。万备堂有嘉靖帝朱厚熜御书“天章云锦”、“显赫辉煌”两匾。早在元代,谈氏已将 谈信故宅改为家庙,洪武三年(1370)改为谈氏宗祠,谈氏子孙世代致祭,宗祠古屋至今尚存,位于小娄巷48号内,中有古碑数通。1946年,谈氏续修 《谈氏宗谱》,于右任为之作序。
小娄巷还是秦氏分支所在地。明代建筑江南名园——寄畅园的主人秦金,清代被曾国藩称为圣者的著名学者秦蕙田等就诞生于小娄巷。无锡秦氏是小娄巷的名门望 族,科名累累不断。清乾隆帝弘历南巡,在寄畅园接见九老,其中即有住在小娄巷的秦敬然、秦东田。小娄巷秦氏中考中进士的还有秦璜、秦泉、秦潮、秦大治等, 考中举人的有秦鸿甲等。咸丰以后,居住小娄巷修俭堂的秦楷一枝,仍在这里读书奋进。光绪三年(1878)举人秦焕在小娄巷50号建福寿堂。二十年中,秦谦 培中举,秦复、秦同培、秦毓钧考上秀才,随着新学兴起的大潮,秦毓钧、秦毓鎏赴日本留学。秦毓钧曾任上海《申报》、《时报》主笔,写有《寄畅园考》,为早 期新闻界的著名人士。秦毓鎏早年加入同盟会,投身辛亥革命,首先举起光复大旗,推翻了清朝在无锡的统治,任锡金军政分府总理,三次执掌县政。他还在 1912年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中科院院士、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谈家桢听说谈氏的根在无锡,还特地到小娄巷来“寻根”。
这个古老的巷子,一代又一代的人走进走出,但还能坚持多久?因为虔诚慕拜这小娄巷,我想以后探访的路可以更长些,但通往内心的路短些,并且执着从未因时间久远而改变时欣慰一刹那感触的震动。有更多关爱、关注和怀念这古巷的人在,独特的古巷魅力何处可寻?(作者:姑苏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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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杨绛夫妇与李健吾的文学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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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文学,如何治史?——1949年以来的文学史重考
一
在20世纪50年代末,“中国当代文学”这一提法开始出现在大学教材和有关论述中。当时它的所指有三:一是文学的时段性,指1949年以来的文学;二是文学的政治性,指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新中国文学”,又叫“社会主义文学”;三是文学的地域性,仅限于大陆的文学。80年代以来出版的多种《中国当代文学史》,虽然结构框架与价值判断各有不同,但大都延续着这一视角。
事实上,只要不是单纯从党派和政治的视角,而是从文化、语言、民族的统一性来考察和阐述文学史,“中国当代文学”就不应仅仅局限于中国大陆的文学,而应包括中国大陆文学、中国台湾文学、中国香港与澳门文学以及海外华文文学这三个组成部分。这不仅因为这三个文学“板块”从文化、语言、民族的统一性(同一性)来说有着有机的内在联系,共同使用一种语言进行思维与写作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当中国文化接受外来异质文化的挑战而做出历史性的回应时,从国人民族意识与现代意识的交叉、起伏,文学的进退、得失,都可看出它们有着那种发自文化之根的相通之处。特别是1949年之后大陆、台湾两地文学运动与文学思潮,在文学与政治的关系上,在文学现代化的曲折历程上,在作家思维模式和文学观念的转变上,虽有轻重、先后之异,但却有着耐人寻味的惊人相似之处。另外,即使从非常具体的作家作品来说,也难以将中国当代文学的三个“板块”完全割裂开来。例如,有不少作家在1917—1949年的现代文学史上都是有其历史的一席地位的,不能因为去了台湾就不算中国作家了。如果承认他们是中国作家,为什么不能入“中国当代文学史”?如果当代文学只讲大陆,那么两者的文化同一性就难以说清。尤其应该指出的是,这种一国文学三个“板块”的格局也不是1949年之后才从天而降的,它本身就是一种历史文化现象的延续。人们不会忘记,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从地域上说,中国现代文学就是由三个“板块”构成的:一块是以重庆、桂林、昆明为重要基地的所谓“国统区文学”;一块是北京、上海、南京、东三省等“沦陷区”以及香港、澳门等外国殖民统治区的文学;还有一块就是以延安为中心的所谓“解放区文学”。1949年以后的大陆文学,就是“解放区文学”延续与发展后的“共和国文学”。当年的所谓“国统区文学”,由于国共合作的破裂而产生分化,一部分作家加入了“解放区文学”的队伍,一部分作家随国民党入台,形成了新一阶段的“国统区文学”即台湾文学。大陆的“沦陷区”1945年被收复,1949年被“解放”,但“沦陷区文学”的某些历史文化特征(如殖民地文化观念下的商业性、媚俗性以及爱国主义、民族情结的文学表达的特殊性等)在台湾与港澳文学中得到延续。如果承认这一事实,就应该承认,“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视野应该摒弃单纯从党派和政治的视角来考察与解释文学史现象的原则,突破多年延续的“社会主义文学一元”的狭窄思路,从文化、语言、民族等角度综合考察这一历史时段的文学现象,从而将中国大陆文学、中国台湾文学、中国香港和澳门文学以及海外华文文学统一纳入论述的视野。
如果说这是从横断面、地域间的联系与区别,来体现出文学史的历史感的话,那么从纵向的、时段间的联系与区别,来给“中国当代文学”一个历史的定位,则更是文学史编写不可或缺的一种历史感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从文学史的“长时段”来看,它只是20世纪初开始、至今尚未结束的中国文学现代化的漫长而曲折历程中一个短暂而特殊的阶段。我们站在“现在时”的立足点上可以命名1949年以来这一时段的文学为“中国当代文学”,然而在未来(比如设想半个世纪之后)的文学史著中,它将不可能再这样被命名。但这样的“史段命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失历史感,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一史段的根本特征与历史定位。恩格斯很赞赏黑格尔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认为这是他的独到之处。这种“历史感”就是认为“历史中有一种发展、有一种内在联系”,能够历史地、在同历史的一定的联系中来处理材料[①]。我们在把握中国当代文学的根本特征与历史定位时,为了真实地描绘出历史演变过程中的“先”与“后”,使历史“链条”中的各个环节合乎逻辑地衔接起来,就必须有一个基本的价值判断。这个价值判断的标准,就是人、社会和文学的现代化。也就是说,我们应把近半个多世纪的中国当代文学放在整个中国社会与中国文学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进行辩证唯物主义的考察与论述,并把这种历史感渗透到作家、作品、思潮的具体评价当中。
如前所述,应将中国大陆文学、中国台湾文学、中国香港和澳门文学以及海外华文文学统一纳入论述的视野。如果说,这是在中国当代文学自身的横断面以及各部分的联系中体现出历史感,那么,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置于同期的世界文学格局中考察,却是许多治史专家都忽略了的一个内在视角,而此“内视角”却是万万不可或缺的,其理由有二,一是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深受外国文学的影响。在前期,俄苏文学尤其是苏联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是至深且巨的,“文革”后,西方和拉美的现代作家则成了中国作家争相仿效的对象。实际上,不将外国的影响纳入其考察视域,是很难说清当代中国文学思潮的起伏和文学创作的流变的。另一个理由则在于如果没有一种世界眼光,也很难对当代中国的文学进行准确的价值估量。如果说在各民族相互隔绝的古代,可以孤立地考察每一个民族的文学成就,那在地球已被称为“村”的当代,再无视同期其他国家和民族文学的发展状况,就难免坐井观天,而坐井观天是很容易夜郎自大、孤芳自赏的。
二
为了真实地把握中国当代文学的根本特征与历史定位,有一些近年来颇为流行的研究倾向,我们应该竭力加以避免。
第一种倾向是“历史补缺主义”,用流行话语来表述,就是“制造虚假繁荣”。不管出于什么意图,这都是对历史的歪曲。一种情况是“好心地”、一厢情愿地要使历史“丰富”起来、“多元”起来。既不想承认那些在极左路线下被吹得很“红”的作品的文学价值,又不甘心面对被历史淘汰的筛子筛过之后的文学史的空白、贫乏与单调,便想尽办法,另辟蹊径,多方为历史“补缺”。还有一种情况是有意掩盖和美化历史上的缺陷,从而为这种缺陷在当今的延续找到“合理性”。例如,20世纪60年代兴起、在“文革”中达到辉煌顶点的“革命样板戏”,本是特定历史时期文学艺术反现代、反人类、贫困化和一元化变异的标帜,随着“文革”的结束与现代性文化思想的重新起步,它被否定是很自然的事。但是,五十年后的今天,由于产生“样板戏”的社会、文化和思想的因素并没有完全消灭,它又被冠以“红色经典”的美称,重新被有些人大加赞扬。还有那些在极左思潮笼罩下以“革命的政治内容”风行一时的作品(如浩然的《金光大道》等),也同样以“红色经典”的名义被再次正面的肯定。所谓“红色经典”,是一个非常缺乏学理性的概念,其要害是抽掉文学艺术的全人类共通的审美价值观,以“革命”和“政治”取代艺术,使某些只具有短暂的政治实用意义的作品再次进入经典的历史序列中。经典就是经典,如果硬要给经典着“色”,那么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和鲁迅各是什么颜色的经典呢?这种极左的政治实用主义论调的渊源就是20世纪初俄国革命中狂热而偏激的“无产阶级文化派”,其近因则是1966年产生的《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这两股思潮都是反对文化的全人类性、反对文学的现代性、反对以“人”为本的文学的。所谓“红色经典”论的提出,还有一个更近的原因,就是进入90年代之后一股反对改革开放、否定思想解放的暗流。在这一暗流中,70年代末80年代初思想解放、拨乱反正的成果被否定。1990年,有人在谈到文学史时就宣扬过这样一种片面的论调:“抗日战争的前线、主体是在广大解放区,作家、艺术家真正参加抗战的是在解放区……要了解八年抗战中人民所遭受的苦难,所经历的艰苦卓绝斗争,只有在解放区文学中才可以看到。”[②]在这里,一句话就十分武断地突出了“红色”文学压倒一切的“一元垄断性”,完全抹煞了当时“国统区”、“沦陷区”作家的巨大贡献。在这样的片面话语中,五四启蒙精神、五四文学的现代性追求与“文革”之后新时期的思想解放是一起被否定的。
第二种倾向,借用马克思的一个概念,可以称之为“历史混合主义”[③],通俗的说法,就是把历史“搅成一锅粥”。从现代性的视角来观察中国文学这五十多年,可以发现,不论是文学思潮和创作倾向,还是作家的文化观念和精神状态,都存在着很多矛盾和差异,既有对现代性的强烈追求,也有自觉和不自觉的反现代性的倾向,到80年代末,又有后现代主义理论被引进。在90年代,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三种倾向交叉并存,形成比较复杂的局面。但是,历史的“链条”及其各个“环节”之间的逻辑顺序是清楚的。“历史混合主义”则切断了历史的“链条”,并将其各个“环节”的逻辑顺序完全打乱了。在这方面,中国的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宣扬者表现尤为突出。应该承认,后现代主义在西方是有它的先进性的,它注重反思工业文明时期现代性的一些偏至和极端,它对现代性的批判立场体现着当代人的新的精神追求和文化观念。但在中国并没有出现过典型的工业文明时期,目前正处在一个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三种状态混合交杂的时期。后现代主义到了中国就变了味,提倡者们在批判现代性的时候恰恰扮演着盲目反现代化的角色,他们与中国一切反对现代意识的倾向(如烙有封建专制主义文化传统烙印的复古主义、民族主义及左倾狂热等)建立了统一战线。他们很少对中国一个世纪以来思想文化的现代化历程进行真正学理意义上的批判性梳理,结果只能是对西方后现代主义理论的拙劣“效颦”,以致把中国一些前现代、反现代的东西,当成了后现代的“宝贝”,从而把历史搅成了不分是非、善恶、进退、积极与消极、开放与封闭的“混合主义”的一锅粥。于是,在这样的混乱中,现代性的价值判断被颠倒或倾斜了。在这方面,最典型的例证是说“文革”文学有现代性的文化内涵,甚至说“文革”中独霸文坛的“革命样板戏”具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艺术的元素。“样板戏”是蒙昧的政治狂热的产物,是在文化专制主义语境下形成的怪胎,是对五四文化精神的彻底“决裂”,基本上是一种非人化的艺术,其中毫无现代意识可言。说它是前现代、反现代的艺术是符合事实的,说它是属于后现代主义,就把历史之河的清水给搅浑了。除此之外,“历史混合主义”还抹煞60多年大陆文学几个阶段的差异性,把功过是非“扯平”,以此重新肯定那些已被历史否定了的东西。有一种说法,叫做“没有‘十七年文学’,没有‘文革文学’,哪里来的新时期文学”。这里存在着两个问题。第一,纯粹从历史过程的时间递接来讲,同样也可以提出诸如“没有秦始皇时代哪里来中国的今天”一类的设问,这样的设问就是伪问题。第二,这一说法并不是为了找到某种将各个阶段——“十七年”、“文革”和“新时期”联系起来的一以贯之的历史线索(如现代意识的消长、起伏,左倾教条主义与政治实用主义对文学发展的制约等),而是用一种高度抽象化的手法,抽掉不同阶段历史文化内涵的差异性,直接否定“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和“新时期文学”这三者在文化观念、艺术价值取向、人的精神状态等各个方面的不同,在混淆先进与落后的前提下,重新肯定不该肯定的东西,从而也就顺带着否定了不该否定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芙蓉镇》批判、否定“文革”的叙事策略与修辞方法同“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一脉相承,歌颂“文革”的文学与反对“文革”的文学是一样的,一个笼统抽象的“政治道德化的叙事策略”的提法,就抹煞了文学上的任何起码的“历史感”。他们还通过寻章摘句式的分析,把“十七年”、“文革”、“新时期”的文学混为一谈:《红岩》中的“受难英雄”成岗有诗曰:“面对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而北岛的“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与此一样,也是“受难英雄”的形象,甚至“文革”当中红卫兵的那种“献身精神”与“拯救意识”,也与这种形象完全一致。殊不知北岛的诗还有下面这样的话:“我是人/我需要爱/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这普普通通的愿望/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两者显然是不能扯在一起的。更为荒唐的是,有的论者居然用“政治道德化”这根绳子将巴金的《随想录》对“文革”的反思与“文革”当中“斗私批修”、“触及灵魂”那种对人的奴役拴在了一起。前者表现着人的觉醒,后者充满着人的蒙昧;前者是现代意识的体现,后者是前现代、反现代意识的一种存在方式。显然,完全无视文学作品在不同具体历史时期的文化内涵,就必然会得出荒谬的结论。
第三种倾向就是庸俗技术主义。“文革”结束之后,为了告别长期制约文学发展的“政治化”现象,远离政治、回到文学本身的呼声日益强烈。这是对多年以来政治实用主义与左倾教条主义统治下文学与政治关系的一次大调整。这次调整无疑大大扩展了文学的生存空间,促成了一些较优秀作品的产生。然而这次调整并没有真正使文学与政治的关系得到良好的解决。首先,混淆了“思想”与“政治”、“文化启蒙”与“政治导向”的区别,在“追”政治实用主义之“根”时,错误地追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启蒙主义精神的身上。这样一来,“去政治化”便与“解构启蒙话语”荒唐地搅在了一起,在使文学逃脱政治的奴婢地位的同时,又使它陷入了无思想、无精神的麻木状态。其次,混淆了文学与政治关系的两种状态,形成了恐政治、厌政治与盲目排斥政治的不健康创作心理。其实,政治本身也是社会生活现实中的一种存在,文学完全无视政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中国当代文学与政治的关联性是任何国家民族的文学都无可比拟的。关键在于,作家在与政治发生关系时是否仍葆有自身的主体性,是否能够以自身的现代意识去决定对政治现实的态度。如果失去了主体性,沦为政治附庸,自然不会有现代化的文学。葆有作家的主体性,文学对现实(包括政治)不失其超越与批判的眼光,那么它与政治的关系是平等的。它的自由不应是政治权力的赐予,而是“天赋文权”。文学在进入以上两个误区之后,又进入了第三个误区:对文学“教化”作用的笼统排斥。哲学家早就指出,教化有两种,一种是体现人的“精神的理性”,将人向人之为人的普遍性提升,“在总体上维护人类理性的本质规定”。[④]另一种所谓的“教化”,不是维护人类理性,不是向符合人性的普遍性的提升,而是以充满偏见、独断的经验主义将人向非理性、个别性下降,尽管这种“教化”有时也打着很崇高的旗号。如封建社会中的“门阀”观念,“文革”中的“唯成分”论(《智取威虎山》唱词:“他出身雇农本质好”)以及宗教迷信等等,均属这种向非理性、个别性下降的“教化”。马克思所说的以“思想的闪电”将人“解放成为人”[⑤],实际上就是将第二种教化下的人“解放”成为第一种教化下的人。
迷入以上三个误区而不返的中国当代文学及其研究,便陷入了庸俗技术主义泥淖,撇开文学的思想文化内涵,撇开人的精神状态,只盯住一些纯技术层面上的雕虫小技。在讲作品的叙事技巧、语言艺术、结构特征时,离开人在一定社会背景下的复杂的生存境遇和沉重的内心体验,尽谈一些毫无生命感、社会感和历史感的纯技术问题。在这种目光的审视下,“早春朝霞”与“晚秋残阳”同样都是放光的;毒菌的红色与鲜花的红色也同样都是鲜艳的。于是,纯技术主义又为上述“历史补缺主义”与“历史混合主义”提供了理论的依据。还有的学者从庸俗技术主义出发,发现浩然的《艳阳天》这样的伪现实主义小说“在艺术成就(审美价值)上”要比《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三里湾》、《白鹿原》等“高得多”,并由此得出结论说,《艳阳天》之所以在“文革”中走红,“排除了‘四人帮’的阴谋,审美形象本身的感染力是不可否认的”。[⑥]这样的艺术评论,完全无视当时中国农村与中国农民真实的历史境遇,完全无视作者的叙事技巧与他的文化价值立场的关系。不是说这种艺术分析毫无道理,而是说这样纯技术地“分析”下去,人们将无法从文学中感受社会、历史和人的本质,无法从作品中感受人在精神领域的生存状态,文学也将不再是精神产品了。
三
在澄清并避免了以上非历史倾向之后,就可以从历史发展的纵的向度,即时段间的联系与区别上,来给中国当代文学一个历史的定位了。也就是说,可以把它放在整个现代化进程中进行考察,以求准确地把握到它的基本历史特征。前面提到,为了使历史“链条”中的各个环节合乎逻辑地衔接起来,必须有一个基本的价值判断的标准,这就是人、社会和文学的现代化价值立场。人的现代化,主要指人的个性解放与思想解放,也就是人的自觉的现代意识的树立;社会的现代化,主要指现代公民社会即民主社会的建立,实现一系列与人的现代化要求相联系的社会制约;文学的现代化则是指脱离“文以载道”的“工具论”的束缚,实现文学的自觉,创造出以人性与人道主义为本的“人的文学”。所有这些,都是五四启蒙主义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基本精神;所有这些,也都是出自西方中世纪之后人文精神在几百年过程中形成的一整套符合人类发展要求的价值体系。胡风说:“五四文学革命运动,正是市民社会突起了以后的、积累了几百年的、世界进步文艺传统底一个新拓的支流。”[⑦]所以在认识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特征之时,决不能离开开放的、世界的眼光。
以这样的价值判断来估量“五四”以来的中国文学,关键问题就在于,看它是继承、发展五四传统,还是背离、消解这一传统。无论是对1949年以前的现代文学,还是对1949年以后的当代文学的观察与评价,都存在着这样的问题。在大陆和台湾,60多年的文学都经历了巨大的、远远胜过前半个世纪的振荡、断裂和异化。有的学者认为:“‘当代文学’这一文学时间,是‘五四’以后的新文学‘一体化’趋向的全面实现,到这种‘一体化’的解体的文学时期。”[⑧]历史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的,既不能说30年代“左翼文学”实现了“一体化”,更不能笼统地说五四新文学实现了“一体化”,只能说大陆当代文学是此前三个“板块”之一的以延安为中心的“解放区文学”“一体化”趋向的全面实现,到这种“一体化”解体的一个文学时段。30年代“左翼文学”在现代性的追求上还部分地继承着五四传统。到了30年代末40年代初以延安为中心的“解放区文学”,在“新民主主义”的向度上显示出了与“五四”精神迥然有别的另一种精神风貌。因此,解放区文学的“一体化”并不等于五四新文学的“一体化”。综观大陆、台湾1949年以后的文学,如果要对这一文学时段的历史特征加以概括的话,只能这样来表述:既有着传统旧文化根源(如皇权专制主义、“文以载道”之论等),又有着冷战时期国际背景的政治实用主义,对以科学、民主为核心的五四启蒙精神与新文化路线进行不同形式的悖离与消解,使文学高度工具化、政治化,因而逐渐丧失其自由的空间,变得封闭、单一而贫乏。但这一趋势随着国际国内经济、政治、文化环境的变化,到70—80年代发生了极大的转折。台湾“解严”与大陆的思想解放运动带来的民主化大趋势,给文学提供了新的自由的空间,文学开始由封闭、单一、贫乏走向开放、多元、丰富。简言之,“当代文学”这一文学时段,是五四启蒙精神与五四新文学传统从消解到复归、文学现代化进程从阻断到续接的一个文学时段。文学史走了一条“之”字形的路,这种曲折的文学道路或许仍会延续。在这个复杂的过程中,有三个问题贯穿始终、影响巨大。
第一, 文学工具化与文学自觉的对立。前文已经提到,文学的自觉是五四新文学的重要特征,也是文学现代化的根本要求之一。但从左翼文学到延安文学,文学的自觉逐渐被文学的工具化消解并取而代之,文学完全成为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此一价值取向古已有之,近代以来时有表现,国民党统治时期亦复如此。但延安文学极大地强化了这一取向。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明确提出文艺为政治服务,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的指导方针,并将这一方针贯彻到文艺实践中去。1949年第一次文代会召开时,延着历史的“惯性”,也在刚刚战胜国民党的“兴奋”中,大会很“顺理成章”地把《讲话》定为今后文学(即当代文学)的根本指导方针。当时的国际环境是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的尖锐对立与斗争,这也更加促使了文学价值取向向着工具化即政治化的转移。大陆从讲“工农兵方向”、“阶级斗争”,一直发展到“文革”时期的“无产阶级在上层建筑包括文化领域实行全面专政”;台湾则提倡文艺为“反共抗俄”服务。
正是在工具论指导之下,文学被高度政治化了。这种政治化的强度,在百年文学发展演变的历史上是空前的。不仅在文学的评价上,政治标准压倒一切,而且以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取代了正当的文学批评活动与文学理论的研究。从50年代批判电影《武训传》、批判《红楼梦》研究、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反右派”,到60年代在“反对修正主义”口号下的一系列批判运动,政治化使文学的路越来越窄,使文学的总体面貌日趋封闭、单一与贫乏。十年“文革”虽然在口号上是否定“十七年”文学的,但对这许多批判运动一个也不否定,反而将其“革命精神”发挥到极致。“五四”之后,中国文学的现代化在指导思想上有两个文化资源:一个是自由主义美学思想,一个是马克思主义的美学思想。这两者都与西方人道主义、民主主义思潮有着密切的联系。1949年以后,当代文学的政治化在事实上把这两种文化资源当作了对立面。差不多在大陆批判胡适的同时,台湾也对胡适进行了相当激烈的抨击。显然,尖锐对立着的两种政治体制都对胡适所代表的自由主义不满。大陆的批判运动,在清除自由主义“余毒”的同时,主要是以日丹诺夫等人的左倾教条主义与政治实用主义为武器,批判渗透着人道主义、民主主义、现实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在对胡风与“修正主义文艺思想”的批判中,这一倾向表现得非常清楚。政治实用主义抹煞文艺的特殊规律,剥夺作家的独立自主性,将文学当作宣传、教化的工具。它在创作方法上的体现,就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革”中改称“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周扬的《文艺战线上的一场大辩论》(1958年)、《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1966年)、姚文元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1968年)等,都是政治实用主义文艺思想的代表作。
1978年以后,大陆文学的工具化即政治化倾向得到根本扭转,甚至在“去政治化”的口号下出现了文学远离政治、闭眼不看社会现实、追求纯技术主义的另一种不良倾向。但多年政治化的“惯性”和“余绪”还是时有表现。在80年代“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中,政治实用主义与左倾教条主义曾在文学界造成紧张的形势,对作家的思考与创作产生过不小的挤压。有些趋时媚俗的作家在这种挤压下“生产”出一些“为政治服务”的作品。不过,强大的市场经济发展势头与中华民族在全球化格局下对现代性的诉求,使得政治实用主义与左倾教条主义已经大大弱化了。90年代一些文艺复归现象的出现(如“样板戏”复出,“清官戏”、“皇帝戏”流行等),并不完全是旧的政治实用主义的结果,同时也与市场经济下的“经济实用主义”密切相关了。
第二, 文学的“民族情结”与文学的世界眼光和启蒙意识。只有被置于世界格局中的民族才会有“民族情结”。“民族化”要求是面对外来文化挑战时的反应。在中国,“民族化”的要求本来就是五四文学现代化追求本身中的应有之义,“民族化”并不是“现代化”的对立面(“现代化”的对立面是“前现代”、“反现代”或曰农业社会的封建文化体制);“现代化”也不是要反对“民族化”(反对的只是一切保守、落后的反人类、反文明的东西)。将两者对立起来的思想源于对五四启蒙主义与五四新文化的抵抗,这种抵抗除了与“国粹”派复古主义有关之外,也与上述政治实用主义的民族狭隘性如出一辙。早在五四启蒙主义的发端期,鲁迅就在《文化偏至论》这篇启蒙主义重要文献中强调:“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⑨]在这里,民族化与现代化的要求是一致的,“中”与“西”两种异质文化也是在现代化这一个历史向度上统一在一起的。“五四”时期的新文学都在文学现代化中体现着对民族文化特性的追求。照此路向发展下去,文学的现代化不会与民族化发生后来那样的生死斗争。但在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民族化”的大讨论中,过分夸大了五四文学在现代化道路上的缺点,有人甚至趁机全盘否定五四新文学。他们提出的救治之方,就是复归“现代”之前的旧传统(包括民间小传统)。从此,“民族情结”便逐渐演变成一种消解世界眼光与启蒙意识、反对五四精神、反对文学现代化的潜在情绪,而抗日战争又在客观上助长着这种民族情绪的强化。国民党曾倡导“新生活运动”,极力鼓吹旧道德、旧文化,也是一种反启蒙、反现代化的“民族情结”的张扬,此一情结一直延续到1949年以后的台湾文学。
大陆“十七年”和“文革”十年的文学,其文化资源是单一而贫乏的。先是国门封闭,只通苏联;然后又与苏联对立,只通亚非弱小落后国家。与此同时,以我为“世界革命中心”的民族自大狂,正与封建王朝自视为万国应来朝拜的“天朝”的民族情绪一脉相承。民族封闭性在这近30年的文学中是一个重大的制约因素。“大跃进”新民歌的遍地开花,“公社史”、“工厂史”的群众性写作,古典与民间戏曲的“推陈出新”,以及不少作家的奉命追风之作,既是以政治替代艺术的,也是以“民族情结”消弭了文学的现代性。照此路向达到的“最高”成果就是“革命样板戏”。如果从文学艺术形态构成的“物质外壳”与“精神内涵”来观察、比较一下五四时期与“十七年”、“文革”的文学艺术,就会发现一个对现代性选择倾向的巨大差异。五四文学,其精神内涵的现代性有时压倒物质外壳的现代性,内容压倒了形式。而“十七年”、“文革”文学则恰恰相反,其物质外壳的现代性掩盖着、装饰着其精神内涵的反现代性,陈腐的内容穿上了形式一新的服装。许多表现农业合作化、全民大跃进、人民公社“美好生活”的作品大都具有这一特点。“文革”中的“忠”字舞、语录歌以及“诗报告”《西沙之战》、时政小说《西沙儿女》一类作品都是以现代形式掩盖陈旧的内容。这一特征在“革命样板戏”中则得到了最典型、最集中的表现。“样板戏”的物质外壳是高度现代化的,也可以说是高度“西化”的:它的灯光布景、音响效果离不开现代科技;它的服装设计也基本上是按现代写实主义的风格进行的;尤其是它的音乐伴奏,大胆吸收了西方交响乐,烘托出一种宏大的艺术氛围。但是“样板戏”的精神内涵却基本上都是一些封建专制主义、蒙昧主义的东西,都属于反现代意识。其中充满门阀观念、血统论,充满英雄崇拜与个人迷信(在创作上体现为“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原则下的“三突出”、“根本任务”论),恰恰忽视了现代观念观照下的人和人的命运,所有的人物都是为宣传某种政治理念而设置的符号,没有个性,没有人的生命意识呈现。一个个“高、大、全”的英雄都是虚假的“用一片片金叶贴起来的大神”。[⑩]在“样板戏”里,五四新文学的精神已经彻底解体了。
以科学、民主为核心的五四启蒙精神的回归,以个性解放、文学自觉为要义的“人的文学”的复兴,随着大陆思想解放与改革开放的大趋势,始于70年代末,至80年代达到高潮。不论是对历史的“反思”,还是向文化深层的“寻根”,文学作品大都表现出强烈的现代批判意识。不仅清算极左路线对人的戕害,而且进一步追寻其思想的根源:封建专制主义。小说、诗歌、散文、戏剧以及电影文学等,创作思维从封闭走向开放,创作方法从单一转向多元,当代文学从整体上呈现出繁荣丰富的景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多年形成的以“民族化”对抗现代化的思维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多年被排斥在国门之外的西方各种思潮、流派的理论和创作源源不断地被介绍到国内来,被封闭多年的作家又睁开了眼睛看世界。在文化“寻根”中,有些清醒的作家再也不是像过去那样以“民族情结”消解启蒙话语,而是试图从民族文化的深层中挖掘现代悲剧的根源。此外,创作方法走向多样化,除了传统的现实主义方法一度恢复了生命力并有新的拓展与变异(如新写实主义的兴起)之外,各种现代主义的创作方法也给作家以新的启迪,给他们的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台湾文学与大陆文学一样,也接受了西方现代主义的洗礼,只是时间较早,大致在60年代以《现代文学》创办为标志,揭开了台湾文学现代主义的新的一页。
当然,还有不可忽视的问题的另一面是:就在五四启蒙精神回归的同时,对它进行二度解构的情势也开始了,这充分反映了中国在人的精神层面上实现现代化是一个十分曲折、艰巨的历程。如何对待解构五四启蒙话语的新左派、后现代、新儒家?这个问题留给了21世纪的中国文学。
第三, 作家的精神状态与人民大众的精神生活。五四文学所体现的现代化追求,其中重要内容就是作家独立人格的建立与作家创作主体性的发挥。工具论与政治化显然与这一要求是背道而驰的。而从“民族化”派生出来的“大众化”这一口号,它在实施的过程中剥夺了作家的独立人格与创作个性。社会主义被歪曲成“平均贫困”,“大众化”则成了损高就低、精神“平均贫困”的必由之路。“大众化”在事实上成了对启蒙的颠覆。启蒙的要义就是“立人”。在鲁迅的启蒙思想中,“立人”是立国之根本。他说:“使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11]鲁迅从“人国”与“沙聚之邦”的对比来谈人的个性解放与人格建设问题,用意颇深。“人国”就是“现代国家”的同义语,“人国”中的人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是自由、平等的公民;“沙聚之邦”里的众人则是未经个性解放与人格建设的“前现代”的愚众,是皇权统治下的奴隶,有如一盘散沙。只有“人国”才能立足于世界,而“沙聚之邦”则只能永远落后,永远任人宰割。西方individualism(个性主义,又译个人主义)一直被中国人误读与曲解。1907年鲁迅指出:“个人一语,入中国未三四年,号称识时之士,多引以为大诟,苟被其谥,与民贼同。意者未遑深知明察,而迷误为害人利己之义也欤?夷考其实,至不然矣。”[12]在我国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的百年斗争中,由于封建传统文化贬抑个性的余势犹在,也由于阶级或民族的斗争使政治压倒了一切,再加教条主义与极左思潮的流行,鲁迅所说的这种对个性主义的“迷误”一直延续了下来。一提“个人”、“个性”,就招来“害人利己”之责难。延安整风,也主要是批判作家的“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将其“危害”提高到“亡国亡党”的可怕地步。周扬总结文艺界“反右派”斗争的报告《文艺战线上的一场大辩论》明确提出:“个人主义,在社会主义社会,是万恶之源。”在“文革”中,主流话语又以强大的政治压力叫人们“狠斗私字一闪念”。人的现代化所要求的个性解放与人格建设便在这样的思潮下被取消了。事实上,没有健康的个性为基础,所谓“集体主义”是一个虚假的东西,实质上不过是一种奴性而已,而奴隶只能集成“沙聚之邦”,并不能建成“人国”。可想而知,以这样的方针指导作家去进行“思想改造”,叫他们在思想感情上去接受“工农兵”的教育,从而写出“大众化”的作品,其结果只能是启蒙精神的彻底颠倒,“反智主义”大为盛行,作家的个性和创作的主体性被彻底消灭。巴金说,他在“文革”中是一个“奴在心者”,“而且是死心塌地的精神奴隶”,“我不是我自己”[13]。即使在“十七年”,作家主体性的丧失也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郭沫若、茅盾、巴金、曹禺这样一批在“现代”时期曾有过卓著贡献的大作家,在“当代”时期却拿不出能与过去相媲美的作品来,其中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创作主体性的衰竭。巴金说自己“这一生不知说过多少假话”[14]。曹禺晚年颇为感慨地说:“现在是束缚太多了……不知怎么搞的,就使作家陷入圈圈里边”;“满脑袋都是马列主义概念,怎么脑袋就是转动不起来呢?”[15]显然,文学工具化、政治化以及作家被左倾教条主义“改造”的结果,是其创作生命的被扼杀。其实有一些没有感到这种苦闷的“新作家”,也同样存在着创作主体性衰微的问题,只是他们做了某种政治的附庸而不自知而已。“十七年”和“文革”中那些经不起历史检验的伪文学就是证明。即使某些反映了一定生活真实、具有一些审美价值的作品,也普遍烙有工具论、政治化的印痕,作家的主体精神为了迎合某些“原则”与“现实斗争的需要”不得不退居二位。
文学作品的阅读与欣赏,是一种审美活动,是人民大众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由丧失或萎缩了创作个性的作家所提供的封闭、单一、贫乏的作品,给人民大众带来的精神生活也必然是封闭、单一而贫乏的。人们从“十七年”、“文革”时期的作品中,更多的是接受一种灌输式的政治思想教育,而很少得到审美的享受,特别难以得到在审美中对社会、人、自我的体验。文学向大众推出一个个“高、大、全”的“英雄”,叫人们学习、膜拜这些“英雄”,却不向大众展示普通人的尊严和美。文学作品教导读者如何崇拜领袖、热爱“阶级兄弟”、憎恨“阶级敌人”,却把“人性”、“人道主义”、“人权”这些人类共同价值推给了“资产阶级文学”。本来,提高大众的文学阅读与审美能力,教育是一个重要环节。但多年来的“大众化”,却只讲作家向“大众”靠拢,不讲“大众”的文化提高,甚至将后者斥为资产阶级“化大众”。文学的交流,本是人类在精神领域里的“对话”,但工具化、政治化使这种“对话”由精神层面退到了政治层面,于是那种带有个人性的丰富的精神生活在文学阅读世界里一度消失了。巴金一听“样板戏”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要连做“几天的噩梦”[16],正是文学艺术政治化变异的一个极端的结果。80年代以前的中国当代文学很少真实表现出人的精神生活(灵魂所追求的东西)。没有经过普遍思想解放与个性建设的社会,人不会有丰富的精神生活。如果作家不在启蒙上先行一步,不能超越这一现实,那么他的作品也自然不会表现出更深一层的人的精神生活。
不可否认的问题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大陆文学仍然在文学与政治的纠结与悖论中盘桓,仍然之字形的曲折道路上艰难前行,因此确定一个恒定的治史价值观,才是当代文学史家首先要确立的坐标。
最后,我们要重申一下对中国大陆当代文学史分期的看法。我们将60年来的当代文学分为五个阶段:1949——1962年为第一阶段;1962——1971年为第二阶段;1971——1978年为第三阶段;1978——1989年为第四阶段;90年代以后为第五阶段。这与习见的几种分期都有所不同。把1962年作为第一阶段的结束和第二阶级的开始,是因为这一年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中全会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强调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这意味着此前的“调整时期”的结束,文艺上的极左思潮开始新一轮的泛滥,并一步步走向了“文革”。把1971年作为第二阶级的结束和第三阶级的开始,是因为这一年的“林彪事件”实际上将“文革”分为了两截。“林彪事件”后,不少人开始不同程度的觉醒,文艺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化。将1978年作为第三阶段的结束和第四阶段的开始,是因为这一年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在思想解放和文艺复苏上的意义,远远大于1976年“四人帮”的垮台。将1989年作为第四阶段的结束和第五阶段的开始,是因为进入90年代后,由于消费文化的介入与人文精神的衰落,文学格局的确有了明显的变化。
2004年10月初稿
2014年12月修改
作者简介:
董健,原南京大学副校长,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丁帆,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彬彬,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①]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21页。
[②] 1990年4月7日《文艺报》。
[③]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3页。
[④]汉斯·格奥尔格·加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册,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页。
[⑤]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5页。
[⑥]孙绍振:《审美历史语境和当代文学史研究》,《文学评论》2001年第2期。
[⑦]胡风:《论民族形式问题》,《胡风评论集》中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34页。
[⑧]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前言,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4页。
[⑨]鲁迅:《文化偏至论》,《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6页。
[⑩]巴金:《随想录》,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811页。
[11]鲁迅:《文化偏至论》,《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6页。
[12]鲁迅:《文化偏至论》,《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0页。
[13]巴金:《随想录》,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380页。
[14]巴金:《随想录》,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901页。
[15]田本相、刘一军:《苦闷的灵魂——曹禺访谈录》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25页。
[16]巴金《随想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版,808页。
(2015年4月20日,扬子江评论官方微信)
王彬彬:汤恩伯的伦理困境
提倡读点“整本的书”
顾黄初
早在40年代初期,叶圣陶就在《论中学国文课程的改订》一文中指出:“现在国文教材似乎该用整本的书,而不该用单篇短章,……退一步说,也该把整本的书作主体,把单篇短章作辅佐。”到1949年建国初期,他在总结多年实践经验的基础上,为当时教科书编审委员会草拟了《中学语文科课程标准草稿》,又把上述观点修正和发展成为这样一条内容:“中学语文教材除单篇的文字而外,兼采书本的一章一节,高中阶段兼采现代语的整本的书。”
叶圣陶的这个主张,是同他对于语文学科的性质、任务、教学原则等等的精辟见解密切联系着的。在他看来,指导学生读“整本的书”,意义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有利于养成学生良好的读书习惯。所谓良好的读书习惯,具体指什么呢?就是“能够按照读物的性质,作适当处理”,“需要翻查的,能够翻查;需要参考的,能够参考;应当条分缕析的,能够条分缕析;应当综观大意的,能够综观大意;意在言外的,能够辨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义有疏漏的,能够指得出他的疏漏之处;到此地步,阅读书籍的习惯也就差不多了。”(《论国文精读指导不只是逐句讲解》)这样一种读书习惯,光靠一些“单篇短章”的习读,是不能有效地养成的,还得靠学生在教师指导下独立地、一丝不苟地去阅读“整本的书”,方能收事半功倍之效。特别是高中阶段已是人们接受普通教育的最后一个阶段,以后或升入高一级学校深造,或踏入社会参加实际工作,不可避免地要独立地去阅读大量的“整本的书”,以增长自己的理论修养或业务专长。如果在校学习期间,他们读的不只是“一种读本”,不只是一些“单篇短章”,而且还有若干与他们各自的志趣、爱好相投合的“整本的书”;在读这些书的时候,他们经过教师指导,不但学会了通过工具书的翻查来解决自己在阅读中碰到的生词僻典,而且也懂得为弄清书中的某个问题该怎样去查阅有关参考资料,甚至还掌握了根据需要对全书进行分析、综合、撮要、辨误的本领,这样,他们在离开学校之后,就自然地具备了一种能使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学识技艺进一步发展的优越条件,并且可以受用一辈子。
其次,指导学生读“整本的书”,还有利于扩大他们的知识领域,锻炼他们的思维能力。在一般情况下,“整本的书”同“单篇短章”相比,知识的容量总要大些,思路的拓展总要复杂些,这对发展学生的智能都是十分有利的。例如,关于各类文体的知识:一部《红楼梦》,诗词歌赋曲,奏议函铭诔,凡属应有,几乎尽有;杨沫的《青春之歌》中,林道静低吟的是感人肺腑的“囚歌”,林红讲述的是动人心魄的“故事”,陈教授慷慨陈词的是激愤的“议论”,王晓燕意外收到的是道静写来的“书信”,而吴禹平口诵的则是黄诚创作的七言“律诗”;阿尔森·古留加的《黑格尔小传》,既有关于黑格尔生平事迹的充满情趣的“记叙”,也有关于这位著名思想家一些基本哲学观点的“评述”,还有许多“抒情性文字”,能使读者由此真切地触摸到这位智慧过人而又略带忧郁的“老人”的心灵深处的奥秘。又如,关于一般的知识:朱乔森等的《李大钊传》,有对辛亥革命前后特别是“五四”运动前后,旧中国风云变幻的政治、军事斗争复杂形势的叙述,有对我党建党初期一系列珍贵史料的介绍,当然更有关于这位我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思想发展的剖析和代表著作的评价;冯定的《平凡的真理》,在论证树立革命人生观的必要性时,引述了中外古今许多与人生观问题相联系的名人轶事。总之,一部优秀的著作,它就如同一座七宝楼台,闪耀着五彩缤纷的知识之光,善读者将从中汲取到极其丰富的养料。而当他们在这七宝楼台中寻径觅路去审察、探究那能工巧匠的构思和布局的时候,自己的思维能力也就必然得到了实际的锻炼。
叶圣陶所说的读“整本的书”,当然不是指一般的课外阅读,而是指列入教学计划的一项教学内容,所以他非常强调教师在阅读前后的“指导”和“考查”。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潜心于祖国教育事业的叶圣陶曾经同朱自清合作编写过一本《略读指导举隅》。这是一部专供教师参考用的、指导学生读“整本的书”的教学用书。其中所列书目,包括《孟子》《史记菁华录》《唐诗三百首》《蔡孑民先生言行录》《胡适文选》《呐喊》和《爱的教育》等七部,每部书按具体情况的不同分别作了五个方面指导:一、版本指导。简要介绍该书的写作年代和版本变化情况,以突现其历史地位;二、序目指导。通过序文和目录的介绍,交代该书的写作意图和内容梗概;三、参考书籍指导。推荐若干有助于读懂该书的参考用书;四、阅读方法指导。这是指导的重点,结合该书内容和形式的特点提示阅读的门径;五、问题指导。这是指导的又一个重点,对书中的疑点、难点和要点提出指导者的看法。这几个方面的指导,要作得正确、精要,当然是很不容易的,需要指导者对这些中外古今的专著、专集有相当全面、相当深入的研究。但如果指导得好,指导者的治学态度和阅读习惯,将给学生以深刻影响。为了更好地组织“对于阅读结果的报告与讨论”,进而养成学生“不动笔墨不读书”的良好习惯,他还特别强调要认真切实地做好读书笔记,把那些“参考得来的零星材料,临时触发的片段意思”,“极关重要的解释与批评,特别欣赏的几句或一节”以及“研究有得,成了完整的理解与认识”的结果,随手记下;“这样成了习惯,终身写作读书笔记,便将受用无穷”。看来,这些指导和督促,在选读“单篇短章”时都不易切实地做到,得通过“整本的书”的阅读,才能逐步地、有效地求其实现。
读“整本的书”,究竟该读哪些书,这,得根据具体情况来确定。按照叶圣陶的有关论述,总的原则似乎应该是:一、观点正确、材料可靠,感情健康;二是在文艺界、科技界(包括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已有定评;三、用现代语。这里要研究的是,有关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著作,能不能用来作为语文课的阅读材料?我认为只要选择得当,确实文质兼美,就完全可以。这里不妨引叶圣陶的至友和亲翁夏丏尊关于读书问题的一段精辟论述来作说明,他认为:“照普通的情形看来,一部书可以含有两种性质,书本身有着内容,内容上自有系统可寻,性质属于一般科学,书是用语言文字写着的,从形式上去推究,就属于语言文字了。一部《史记》,从其内容说,是历史,但也可以选出一篇来当作国文科教材。诸君所用的算学教科书,当然是属于科学一类的,但就语言文字看也未始不可为写作上的参考模范,算学书里的文章,朴实正确,秩序非常完整,实是学术文的好模样。”因此他说,“我不承认有许多独立存在的所谓国语科的书籍,书籍之中除了极少数的文法修辞等类以外,都可以是不属于国语科的”,“可是如果从形式上着眼,当作语言文字来研究,那就没有一种不是国语科的材料”了(《怎样阅读》)。据此可知,读书的范围是决不能拘囿于文学著作的,它应该扩展到文、史、哲、政、经、地、数、理、化等各个方面。当然,在开始指导学生读“整本的书”的时候,不妨侧重于选读文艺性、趣味性较强的书;待学生摸到了阅读的门径,积累了阅读的经验,并且逐步产生了某种个人的、业务上的志趣,就应该针对他们不同的志趣指定不同的阅读材料,以便因材施教。
语文教材中“兼采现代语的整本的书”,这在理论上固然还可以作进一步的探讨,在实践上也还有不少具体困难须要解决;但是,据我了解,目前确实已经有一些学校的试点班在作这方面的实验,相信持之以恒,硕果可期。在学习和研究叶圣陶语文教学思想的时候,把这个问题特别提出,希望能引起同行们的关注,想来并非无益。
——摘自顾黄初著《叶圣陶语文教育思想讲话》第六讲
张鸿苓说“要熟读背诵名著名篇”
张鸿苓先生是著名的语文教育专家。我认识她已有四十余年。我在北京师大中文系学习时,她作为叶苍岑教授的助手,辅导过我们语文教学法课程。后来,我经常同她一起参加语文教育座谈会、研讨会、报告会、中学语文教材审查会。最近,就中学生如何学习语文问题,我专门采访了她。
她说,首先要为广大中学生创造一个良好的语文学习环境和氛围。从家庭到学校、到社会,都要运用规范、优美的语言,提高语言交际的效率和质量,给人一种愉悦感和成就感。如果没有良好的语文学习环境,狼孩在狼群里只能学会狼嚎,在“十年动乱”中只能学会互相攻击、上纲上线的大批判语言,只能说假话、大话、空话、套话。每个家庭都要努力运用文明、精练、规范的语言。学生要积极主动纠正家庭生活中不文明、不精练、不规范的用语。在学校更要营造写规范字、说普通话、讲文明语言的氛围。学校的环境布置也要有利于学习和运用规范、优美的语言。在社会生活中,更要创造良好的学习语文的环境。如今在电视、广播、报刊、书籍、广告、店牌、商标、歌词里,经常出现错音、错字等,我们要提高鉴别力,增强“免疫力”,不随波逐流。
其次她强调,要把学习语文与热爱祖国的语言文字、继承发扬祖国优秀的文化传统结合起来。要让学生爱中华民族的语言文字,爱中华民族所创造的灿烂文化,增进爱国主义情感、增强民族自豪感。汉语在当今世界已经成为国际性的重要语种;汉字汉文已经成为世界各国重要的交际工具之一。我们广大中学生热爱自己的祖国,就要充分认识汉语、汉字在世界各国人民互相学习、互相交流、共同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增强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下决心学习和运用好祖国的语言文字,提高听说读写能力,为今后继续学习和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张先生说,学习语文要有良好的心境和兴趣。这样才能克服生理和心理上的障碍,才能克服时间空间的限制,展开丰富的联想和想像,增强审美情趣,提高文学鉴赏能力。
再次,张先生说,学习语文要掌握比较好的学习方法。她十分赞同并大力提倡叶圣陶先生的语文教育思想,主张变被动性为主动性,变依赖性为独立性,在学习过程中,自觉探索,独立思考,独立解疑,积极参加讨论与训练,争取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学习语文,要多体味、多比较、多归纳。她认为预习十分重要。预习时要通读全文,了解、领会内容,进而解答教师所提出的问题、深入领悟文章的内容与章法。还要掌握朗读、默读、精读、略读、速读等方法,培养准确快速获取信息、筛选信息的能力。她还嘱咐同学经常练习写心得笔记、读书札记、摘抄笔记,做读书卡片。她认为,按照语文教学大纲的要求,掌握一些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既可提高学习语文的速度,又可加深对作品的理解。听说读写能力的培养,要有好的训练方法,一方面要听老师讲解,向别人学习借鉴,一方面要在自己的语文学习实践中逐步积累、提炼。这样,总会找到效率高而又适合自己的科学的学习方法,尽快把自己从死记硬背、加班加点、疲劳战术、题海战术中解放出来。
最后,张先生谆谆告诫广大中学生,要下工夫熟读和背诵一些古今中外的名篇。这对于提高我们的语文素养,提高准确、规范、熟练地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都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这是我国语文教育的优良传统,是被实践证明了的真理。许多文学家、科学家、思想家、政治家都能将古今中外的名篇佳句信手拈来,在自己的演讲中或文章里引用,恰到好处,增色不少。课文,无非是个例子,读哪一篇无关紧要。名篇不光是例子,而且是文化的积淀,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佳作。熟读背诵一定数量的名著、名篇,也是新修订的语文教学大纲的要求,初中、高中语文教学大纲都附有“古诗文背诵篇目”和“课外阅读推荐书目”。
张先生作为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第七届理事会理事长,她工作非常忙。我不忍心多打扰她,尽快结束了采访,带着她的新著《当代听说理论与听说教学》与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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