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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耶溪唐诗辉映的人文之溪
找回新闻作品的人性与记者的尊严——《成长》中文版序言
——《成长》中文版序言
李希光
《成长》中文版的现实意义
一百多年前,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是这样评价记者的:“不要害怕你的敌人,你的敌人只会夺走你的生命。最可怕的是记者,他们将偷走你的尊严。这是由一群无知、自以为是、头脑简单的人制造的舆论。这群连挖沟修鞋都不够资格的人,为了生存,走上了记者之路。”
十九世纪初,现代派诗人波德莱尔说:“我简直无法相信一个有尊严的男人在碰到一张报纸的时候不会产生丝毫的厌恶。”
多年前,我读到马克·吐温和波德莱尔对媒体的评语时,以为那只是一百年前的记者和报纸。没曾想,一百年后的今天,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评论》主编史蒂夫·拉夫雷迪是这样评价今天的媒体人的:“满嘴口水的低能儿们正在让那些靠诽谤为生的暴徒获得成功。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时代,而这个时代的标志就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都有可能被一群敲击着键盘的弱智儿童所毁灭。他们没有知识、没有阅历、没有编辑经验、毫不负责;他们有的,只是一只杂牌的调制解调器。”
今天的记者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遭人白眼?一位美国学者指出,今天的许多记者是用媒体来发表个人偏见的人——就像理发师和酒吧招待也时不时会做的那样。更可怖的是,媒体中一些不诚实的人会轻而易举地使人民上当受骗。
今天的记者为什么会这样呢?近年来,我们时时刻刻、无处不在地遭受着媒体在视觉和听觉上的狂轰滥炸。媒体的种类也越来越多:报纸、杂志、网络、手机短信、有线电视、卫星电视。如果单单计算你每天看电视或读报纸的单元时间,可能不值一提,但是把这五种媒体积累的量合起来,我们可能真的会同意麦克卢汉令人悲哀的观点:“媒体就是信息。”二十四小时的突发事件新闻直播,深更半夜的NBA实况转播或奥斯卡颁奖,声流和视流像洪水猛兽,从不停止,也不歇息,正在毫不留情地把我们的注意力淹没。沉溺于第一时间和现场直播的媒体画面和声音里,媒体本身正在对人类发动一场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超限战。人类生活在这样一个无限制的媒体战时代,正在失去那种恬静、质朴的田园般的生活享受。记者在这样的媒介景观中,失去的是那种慢慢讲述朴实的人性故事的耐性,记者们更愿意充当那种花哨的一夜风流的媒体人。
媒体不仅是信息,也是人类的生存环境:画面、音响、广告像空气一样充斥着每个空间和角落。人们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看到什么画面、听到什么声音,都与自己的媒体环境分不开。浅薄的电子媒体正在成为人类文明的中心。这些完全由电子媒体带来的信息洪水,对公众的日常生活究竟有何教育和指导意义?今天的媒体带给读者的东西是读者需要的,还是他们想要的?是记者办报,还是媒介经营者办报?是报道人性化的新闻故事,还是传递宣传信息、娱乐财经信息?今天的报纸是重视改进新闻的报道和写作质量,还是抓眼球、追求利润?
虽然我每天看电视,但是,印刷媒体的写作质量的堕落不能不归罪于电视。电视报道,特别是电视画面,正在严重损害记者编辑的文字水平和写作风格。首先在新闻价值判断、报道视角、报道框架上,本来有头脑和思考能力的编辑记者会跟随着电视上戏剧性的、夸张的、煽情的画面和视角而变得失去了理性。电视新闻的视觉听觉特点导致血腥、暴力、死亡的突发事件成了新闻报道的主要对象。新闻制作者关注的是“有看头”的突发性故事:戏剧性的行为、可以拍到镜头大肆渲染的画面、可以绕过人的大脑而直接刺激人的感官。今天的新闻追逐的是突发事件和第一时间。这意味着,媒体听不到枪声和爆炸声响起,是不会去关注问题的。媒体认为“好看的东西”远比深入的普遍人性的故事更为重要。今天的很多媒体是这样运作的,当一个轰动性事件发生后,报纸、电视台和网站蜂拥而上,在报道中相互参照、相互引证。媒体之间的互动结果是:不准确、不公正、偏颇的报道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在缺乏其他说法的情况下,观众根本无法判断其真实性和全面性。问题的严重性是,媒体的轰动性报道最后还变成了历史,存活在人们的记忆中。除非突然发生重大死亡、爆炸、血案事故,今天的媒体不会安排专门的栏目和版面去关注煤矿工人的个人生活、爱情、家庭、工资待遇、劳资关系、劳保待遇、煤矿环保等问题。新闻理论家都明白,突发事件并不等于有意义的重大新闻,突发事件现场拍摄的那些恐怖、暴力、血腥和死亡等暴力画面和尖叫,虽然给观众的是视觉上和感官上的刺激,但并不代表这个事件的全部过程和事件的背景。就如莎士比亚的一句台词,我们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声音和繁杂,但是毫无意义”。
今天的新闻教育是在训练未来的记者如何在高压锅里工作,求生存。网络、手机短信、有线电视、卫星电视对新闻周期的挑战,把记者的工作环境变成了二十四小时不停翻滚的高压锅,导致传统新闻学的标准受到挑战乃至伤害。冷战后,媒体的新闻报道功能好像在减弱,人们好似越来越关注媒体的娱乐功能。由于电视强调戏剧化效果,许多新闻节目的主持人甚至记者,在报道某件新闻的时候,把个人对这件事情的喜好情绪,通过各种面目表情——或惊愕,或愤怒,或激动——表露出来,从而达到对观众的煽情效果。媒体正在把人民与自己的实际生活隔离开来。毫无意义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会被媒体吹气泡似的膨胀成伟大的历史一页。克林顿关于性丑闻的撒谎比起约翰逊、尼克松在越战时期或布什在伊拉克战争时期的谎言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因为,克林顿的谎言没有造成一个生命的消亡。但是,并没有一家媒体因为布什或尼克松在伊战和越战上发表谎言而呼吁弹劾他们或要他们下台。莫里哀戏剧中的人物:头脑发热的丈夫(克林顿)、爱调情的女佣(莫尼卡)、心怀恶意的小姨子(Linda Tripp),故事发生地:白宫。媒体和公众忘记了这是一个戏剧,甚至是一个滑稽剧。人们在读这些报道时的态度是什么呢?恐惧、好奇、兴奋、娱乐、嘲讽、愤怒、苦恼、抚慰、心安、有用?媒体的关注焦点在变形、扭曲。
媒体的悲哀还在于,一方面媒体通过高度的娱乐化和商业化大赚芸芸众生的钱财,而另一方面,媒体的记者编辑们越来越不愿意把自己当成普通百姓的代言人,而更愿意大众把他们视为精英阶层的一部分。有的记者走得更远,他们甚至都不屑在写作中运用记者的描写笔法,而是也学着学者的腔调夸夸其谈。这些新型记者,或者所谓学者型记者就像牧师那样,大量的版面被他们的空谈占据。拉塞尔。贝克说,“美国新闻界的传统对媒体的要求是:安慰那些被折磨的人,折磨那些生活享受的人。而今天,那些媒体的投资者和老板,包括其中的某些大记者和主笔,本身就已经成了生活享受的人,而原本指望他们去折磨那些生活享受的人。也无法指望这些人会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安慰那些受折磨的人。”这些主持人、主笔的工资比被他们采访的政府官员高,他们自己进入了官员和大公司的决策圈子,好像变成了精英的一部分。主编和主笔们如何站到人民的立场上?应该派这些精英型记者到大街上卖一年报纸,或者派他们去街道派出所当一个月的警察,或者是到一个乡村小学教一学期书,或者是到大学生宿舍当一年保洁工。让他们从街头社会底层或草根阶层了解一下中国社会和中国人生活的复杂性和人性,学习拉塞尔·贝克的新闻写作风格,讲述普通人的普通故事。
我们从《成长》中学到什么?
新闻记者的核心任务是做好邮递员,准确无误地传送信息。但是,传递信息的新闻报道仅仅是完成了记者的一半工作,另一半工作是在这篇报道里讲一个能渗入读者或听者灵魂的好故事。深入读者的灵魂,也就是打开读者的心灵之窗,需要记者把新闻写作当艺术那样,用艺术家那种苦心孤诣的精神,钻研写作艺术,勇于探索,尽善尽美,不留遗憾。用人性的观点和一套娴熟、敏捷和精确的手法采写你的作品。
如今我在清华大学上新闻采访写作课时,每学期总是要同学花两个星期完成这样一组阅读和采访写作作业:阅读美国著名记者和专栏作家拉塞尔·贝克的童年自传《成长》,然后请同学们结成对子,相互采访,完成一篇写对方的人物特写:《某某某的童年》。
拉塞尔·贝克曾说过,热爱新闻写作和想当记者的人多半都有一种浪漫的理想或梦想,他们或者希望成为马克·吐温、海明威似的作家,或者成为某个大媒体的总编、首席记者、或者成为法国人所说的“大牌记者”。
在今天越来越多的新闻与传播学院在把培养“媒体人”而不是“记者”作为人才培养目标的时候,这组作业的目的是让学生理解什么样的人是优秀记者:一个优秀的记者是能在每星期发生的各种毫无意义的事件中发现有重大意义的报道或写作主题。我为什么要选《成长》这本书作为学生仿效的摹本?这是一本自传体杰作。但不是要同学们自恋或自我陶醉。首先写自己的或同桌同学的故事,在讲述好自己故事的基础上,再去采写别人(同桌)的故事。通过这个练习,让同学们体验普通人故事的乐趣。通过同学之间那些安静简单的故事,读者看到一个早熟的儿童、她或他的活力、独特的性格、自信、潜在的勇气和聪明劲儿,从儿时看到他或她的今天。通过童年故事的叙述,即通过前世分析现世、展望来世。从个人的天然素质,看看她或他是否具备讲述故事的能力,并从中获得巨大的乐趣。通过这样一个练习,教同学们讲老实话,在朴实的事实陈述中展示真理性的东西。从技巧训练上,看看学生引述儿时的直接引语有多少是精确的。让同学们看到他们儿时的身影、听到他们儿时玩耍的声音。让同学们感受到真实的、有冲击力的、有感染力的故事来自深入的采访报道。任何为事实涂脂抹粉的描述都会在同学中引起哄笑。同时,要求同学尽可能地在一个充满了人性化的框架内,通过童年时代故事的叙述,展示时代的烙印和社会大环境对孩子成长过程的影响。在新闻作品中,最难采写的正是上述这些没有新闻价值的普通人的故事。但是,这些普通人的故事却是广大普通人民群众生活的缩影,其社会意义可能比某个有新闻价值的人物更有价值,他们的故事是生活更深层次的现实,是更贴近真相的社会现实。
拉塞尔·贝克是在《巴尔的摩太阳报》这样一家地方报纸初为记者的,由于采访写作和新闻敏感超人,被总编辑派驻白宫。但是,贝克到了白宫后发现,“白宫是一个单调的场所,你坐在那里只是听到人们的呼吸。”后来,《纽约时报》总编聘他为该报专栏作家。贝克两次获得普利策奖,后来还担任了普利策奖的评委。《成长》是一部获得了普利策奖的作品,如果你在搜索引擎www.google.corn上打下“Growing Up by Russell Baker”(拉塞尔·贝克著《成长》)这几个字检索,你至少可以获得557000项查询结果(2006年2月1日查询结果)。贝克的《成长》写的是他个人的故事。作为个人故事,首先是吸引读者,在作者的生活和性格上找到与读者的关联点,在作者和读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找到这种联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颇费一番头脑。这里面凝练了作者对生活的深刻思考。作者的叙述手法和态度就像走钢丝那样,在自嘲和自豪之间寻求某种平衡。他是用一种甚至近乎平淡无奇的写作风格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是,他的文字的优美之处恰好就在于其简单和朴实的文风,以致使读者在阅读他的故事的时候,完全沉浸在他的思路里了,完全忘记了他在语言上是否在雕琢和装饰:
我只好领了圣旨,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进入了新闻界。几乎
从我记事时起,母亲和我就经常干这种仗,甚至可能在我记事
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那时我是北弗吉尼亚的一个农村小孩儿,
而母亲对父亲平庸的工人生活不满意,她决意不让我长大后像
他和他们那帮人——手上结着老茧,背上吊着工装裤,脑子里
只有四年级的文化水平。她对于生活有着更美好的向往。她
让我到《星期六晚邮报》做事,就是想让我尽可能早地脱离父亲
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男人们黎明即带着午餐盒出门,埋头
干活,灰头土脸,死后只留下几件破烂家具。在母亲眼里,美好
的生活就是要有书桌和洁白的衣领,熨得笔挺的衣服,晚上可
以读书或愉快地聊天,甚至可能——如果这个男人非常、非常
幸运,中了头奖,真的成了相当有成就的人——每年有五千美
元这么大的一笔薪水,可支付一所大房子和一辆带后座的别克
车,可以去大西洋城度假。
这样我又背起我的期刊袋出发了。我害怕那些可能成为
顾客的人家的狗,它们总是在门后狂吠。我羞怯地去摁陌生人
家的门铃,要是没人来开门,我就大松一口气;要是真有人开
门,我就很慌张。尽管母亲对我谆谆教导,但我还是说不出那
些动人的推销辞令。门开了,我只是简单地问:“买份《星期六
晚邮报》吗?”在贝勒镇很少有人买。这个小镇只有三万人口,
几乎每个星期,我都摁了大多数人家的门铃。但我这三十份期
刊卖出去的很少。有的星期,我六天跑遍了整个镇去兜售,但
是到星期一仍剩下四到五份没卖出去;那时我就很害怕星期二
早晨的来临,因为又一批新的三十份《星期六晚邮报》会如期放
在家门口。
“最好今晚出去,把剩下的期刊卖掉。”母亲总是说。我经
常像站岗似的站在繁忙的十字路口,那里红绿灯控制着来自纽
瓦克的返回郊区的人潮。红灯时我就站在人行道的路缘上,向
开车的人大叫我的推销词:“买份《星期六晚邮报》吗?”一天晚
上下雨,车窗都对我紧闭着,我只好湿漉漉地回了家,一份也没
卖出去。母亲把多丽斯叫来。“和巴迪再去,让他看看怎么
卖。”她说。
多丽斯那时七岁,她满腔热情地跟我回到那个街口。她从包
里取出一份期刊,红灯时她就大步走向最近的车,用小拳头使劲
儿敲车窗。司机看到个小矮人在袭击他的车,大概吃了一惊,于
是便放下车窗来瞅瞅,这时多丽斯把一份《星期六晚邮报》猛递到
他面前。“你需要这份期刊,”她尖声说,“只要五分钱。”她的推销
是不可抗拒的。在灯变了六次颜色之前,她就把这一整批都处理
掉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丢脸。相反,我非常高兴,决定犒劳她
一下。我把她领到贝勒大街的菜市场,花五分钱买了三个苹果,
给了她一个。“你不应该乱花钱。”她说。“吃你的苹果吧。”我咬
了一口自己的苹果说。“你不应该在晚饭前吃东西,”她说,“这样
会弄坏你的胃口的。”晚上回到家,她尽忠职守地报告我乱花了五
分钱。母亲非但没有责备我,反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说我还
算明智,买了水果而没有买糖。母亲从她那无穷无尽的谚语库里
找出来一句,告诉多丽斯:“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拉塞尔·贝克通过他童年与妹妹街头卖报的故事,写了他八岁时就打入新闻界,卖报纸自立。贝克童年遭遇的幽默、平庸、残酷、野蛮的故事,他童年干的蠢事、家庭的困难、田园诗的描写,都是让广大读者而且是成年人着迷甚至激动的。读者通过故事中人物在生活现实中的成长奋斗,感到奋斗的勇气、智慧和自信,同时从贝克的人生经验中获得人生成功的线索。
从《成长》一书,新闻学院的学生发现,要让读者对普通人的故事产生好奇心,首先是有一个新颖的叙述角度和叙述形式。但是,不可以虚构故事事实和故事人物。
这些普通人的故事最终能否见诸报端取决于记者的采访深度、叙述技巧、文字的运用,而不在于被叙述者本人生活的平凡无味。正如盖·塔利斯说的,“每个人都是一本小说”。关键在于记者必须在这个普通人与广大读者之间建立一种联系。让读者对故事中的人物产生一种信任,感觉到这个人物是你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他(她)就是你所喜欢的人,他(她)的爱也就是你的爱,或者故事中的人物就是你本人。对于故事中的人物的缺点、过错、道德上的瑕疵,都真实地写出来。但是,作者要带着一种宽容和尊重故事中的人物去讲述这些毛病,而不是人身攻击。
拉塞尔式的专栏作品通常讲的故事既不是重大事件,也不是名人高官大腕大款,更不是专家学者。他采写的多半是普通人的普通故事。这些普通百姓,面对记者的问题,谈起自己的生活来,或者议论起国事来,往往是直言不讳,甚至滔滔不绝,一个个都显得比电视台里的那些星呀腕儿呀还要能说会道。
一篇好的新闻故事化作品需要记者深入到那些往往被社会遗忘的角落去采访,去那些也许被视为所谓边缘文化或亚文化的社区寻找那些可能对整个社会的未来发展有意义的故事,这些故事很可能是社会发展的某种趋势。这些故事需要的正是拉塞尔的故事化艺术。美国早期的讲故事式的新闻作品更多的是体现记者个人风格的戏剧性的故事叙述。开始的时候,传统报纸的编辑们对这样的稿件不以为然。后来,当这些饱含了记者激情、故事内容扎实感人的新闻作品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好评,增加了报纸的销路,同时也获得了更多的广告后,《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新闻界推崇的模范报纸都刊登了拉塞尔的专栏故事。
讲故事新闻学与普通的新闻报道区别在哪里?毫无疑问,讲故事新闻通讯讲述的都是真实的故事,但是,读起来又像文学作品,怎样才会令读者相信叙述的都是准确的事实?美国新新闻学(叙述通讯)创始人、《纽约时报》前记者盖·塔利斯曾对我的学生们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所写的新闻已经不再是新闻,而是当代历史。新闻就像是一夜风流。我所做的我也鼓励你们去做,就是希望你们把新闻当成一次婚姻而不是一夜风流。是否要超越仅做一个记者,决定权在于你们,但做记者是第一步。记者应当准确,别人要对你所写的东西进行核实。记者应当仔细,还应当公正。每一条新闻都有许多个观点,记者应该了解多方面的观点,但记者没有时间把所有的观点都写在一篇稿件里。这就是记者与非虚构作家的区别,非虚构作家有这个时间去把故事写得复杂。”
什么是新闻的价值判断标准?媒体最常用的标准有两个:(1)正常秩序的严重破坏,如杀人放火强奸;(2)死亡。人死得越多,新闻价值越大,如伊拉克战场上的死亡,非典疫区的死亡。人们每天看疫区死亡数字的变化有点像看奥运会比赛结果的每天变化一样富有戏剧性。但是,拉塞尔的讲故事新闻学不是写这些极端的事件,讲故事新闻学是写新闻的过程,不是写新闻的极端结果;写人民的日常普通生活。如果2003年4月的春天里,北京有100人因非典病故,你采写的这条新闻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水平很一般的记者。如果你在2003年4月的春天里,你写的特写《非典阴影下的北京春天》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则表明你是一个了不起的记者。再如,非典报道。中外媒体每天关注和炒作的新闻都是又有多少人染上非典或死于非典。截至4月底,北京将近有1万人染上非典或疑似非典、作为怀疑对象被隔离。如果作为一条新闻来报道,主要是从死亡和染病人数上写。但是,如果要从讲故事新闻学角度写,就需要找到一个人性的元素:一对热恋但无法相见的情人、一个因非典失去父母的女孩,或者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在非典时期的生活。事实上,北京每年的“两会”报道、胡锦涛主席会见外宾、温家宝总理到某地视察、国务院新闻办就艾滋病举行记者招待会、公安部关于社会治安的通报会等事件的报道,我们都可以尝试着这种新的写作风格:讲故事的新闻写作。
优秀的新闻作品听起来都是好听的故事。讲故事新闻学是用新闻中的故事抓住受众。讲故事的新闻学是一种突出描述艺术的写作风格,强调文字描述对感官的刺激。是一种超越倒金字塔,要求记者像语言艺术巨匠那样,用感觉化、视觉化的文字报道新闻并发掘这个故事对读者生活的意义。学习拉塞尔·贝克的作品,是让学生从贝克那里借用一些技巧,运用到自己的写作中来。如果你自己在写故事的时候毫无乐趣,是一种痛苦,可以想象你的读者在读这篇作品时候的痛苦表情。拉塞尔·贝克故事叙述技巧包括:
(1)故事化新闻写作中的5个W:“Who”变成了故事中的人物、“what”变成了故事情节、“Where”变成了故事发生的场景、“W}len”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Why”故事的动机、“How”叙述方式。
(2)细节:不仅仅用who、what、where、when、why这5个w,不仅仅需要记下引语和事实,还要用你对细节的捕捉能力,通过画面的描写,把读者带到新闻现场。
(3)悬念:一篇优秀的叙事新闻应该让故事慢慢展开,步步引诱,让读者不停地想要读下去。诱导留给读者的应该是娓娓动听、慢慢道来。
(4)人物刻画:通过故事中人物的眼睛叙述新闻事件,让读者感觉到记者不仅仅是报道事实,更是从人性的视角讲述这个事件。
(5)对话:把对话穿插到故事叙述中,会揭示事件或人物的意义。掌握好故事叙述中使用对话的窍门,能加深故事的深度和广度。
(6)变化:故事在叙述中要有起伏跌宕的变化,这样才能紧紧地抓住读者的注意力。
(7)结构:忌讳使用散文式的结构,结构要紧凑。
(8)视点:观点要一步到位,要毫不吝啬地铲除模糊报道主题和报道焦点的画面,不要乱糟糟地把各种细节和画面杂乱无章地堆集在一起。《华盛顿邮报》记者DavidFinkel在谈到新闻故事写作中的细节化、感觉化和影视化时说,记者在采访写作中,要像一个在法庭上拍摄的手持摄影机的纪录片摄影师,是把镜头对准额头上冒着汗珠的证人?还是对准那12个皱着眉头的陪审员?还是对着法庭门外那座正义之神的大理石雕像?这需要这位讲故事的记者根据读者或观众理解新闻的语境需要去作出决定。
(9)读者:在写作上,记者要清楚地知道读者是谁,能够超越业内的行话,顺畅并有一定的节奏感,读起来不可疙疙瘩瘩地不顺畅,最好是清晰透明直截了当。另外,数字的使用要少而精(惊)。
(10)篇幅:讲故事的目的是增添读者对新闻的理解深度,绝不是夸张或是增加稿件的长度。
(11)结尾:硬新闻通常不讲求结尾,甚至不需要结尾。记者是按照倒金字塔的结构直截了当陈述重要事实。但是,故事化的写作用细节一步步制造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期待情绪,直到最后,最后一段通常有个戏剧性的结尾。据说每年黄山都有几对男女跳崖殉情。但是,并没有多少人像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自杀那样为他们偷偷流泪。这是因为莎士比亚通过超人的讲故事手法,在故事的最后,当读者或观众已经对这对情侣产生了感情,他们的自杀一定会在读者心中产生极度的悲伤那一刻,把这个戏剧性的高潮告诉观众。如果按照新闻倒金字塔的结构,某晚报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欧洲某家族一对男女少年自杀,警方调查结果是殉情。”这种硬新闻的报道手法与讲故事手法相比,效果可就差多了。
一旦开始故事化新闻的写作,你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写人?还是写事?是围绕时事性的话题写,那可能是一种非线性的故事。还是围绕这个人的故事写,那更多的是一种线性的、按时间顺序发展的故事。在讲故事新闻学里,人物高于主题。就像一本小说那样,小说里到处都是人的故事,新闻故事也是通过人的故事传递信息。如果人物故事构思的巧妙,可以在叙述中转换话题,而读者很可能毫无知觉地被故事中人物牵着鼻子走。此外,高情感的场景描写,而不是低情感的事实堆砌,是一篇激动人心的新闻故事所必需的。
新闻的故事化写作和报道最好是选择一个平民视角,而不是所谓专家学者视角,更不是官员视角。即使是报道重大突发性新闻,比如伊拉克战争或者是非典,最有感染力的作品不是从萨达姆或者拉姆斯菲尔德的立场报道这场战争,而是从普通的巴格达市民的眼光和感受报道战争;不是从政府官员或学者精英的立场报道中国的非典,而是从北京普通市民的眼光和感受报道非典。报道在这场战争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更亲近了、热情了,还是冷漠了?平时见面连招呼都懒得打的,在非典期间,是否开始相互问候了?
叙事报道采访中,注意寻找感性化的细节,尽量采用那些能引发读者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的细节,让读者在你的叙述中有一种感官的刺激或经历。在语言上,用干净的词句,即明白无误的语言,使用有动感的动词、视觉化的副词和形容词,多多使用趣闻逸事。
让读者在你采写的人物身上感受到情绪的刺激,而不是从记者的个人感受那里获得情绪化的反应。比如,采访治疗非典病人的医生时,记者走进医院病房的走廊,大呼:“呛死我了,这么浓烈的消毒液味道。”读者应该从医生护士那里听到这句话。记者应该采写他们对这种空气的描写:医务人员办公室里充满了呛人的消毒液味,“我们没有感觉到难闻的味道呀”,一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的值班护士说。
在新闻故事化报道中,要采访新闻人物生活的圈子里的人,他(她)的朋友们、男友、女友、妻子儿女、父母兄弟姐妹、同学、同事等等。通过这些人,你换一个新的角度观察和了解你要报道的这个人物。通过这些人的语言和描述,你的人物会丰满起来。
即使去采写一个丑陋的人物、残暴的人,或是卑鄙吝啬的小人,你只要用心采访观察,细节真实,引语精彩,你只是作为观察者,通过事实的选择,在旁尽量客观描述,读者自然会在你提供的事实和细节中对这个人物的性格和特点作出自己的判断。
贝克在《成长》中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写作手法,那么在新闻报道中,如何用第一人称写人物?事实上,如果你是一个文笔娴熟、观察力细腻敏锐的老辣记者,用第一人称写通讯,不仅增加报道的可信度,而且使作品读起来有一种个性的东西,加深作品的深度和独特视角。
最后要强调的是,在新闻故事的写作中,记者与读者有一种契约:任何故事都是真实的,不是虚构的;读者看到的是记者用故事化手法认真、诚实再现出来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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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女婿自杀真相 |
2010-2-24 18:46:00 |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语文系荣休教授夏志清先生《阿圆回去了——(我们仨)的悲剧》(原载台湾《中国时报》,2003年9月30日《参考消息》转载)一文在评介杨绛先生《我们仨》等作品时,有一段叙述钱钟书、杨绛的女儿钱瑷及其夫婿的文字:“在文革社会的紧张生活下,阿瑗根本没有时间去恋爱。大概已经30岁出头了,她在工厂里做工,交识了一位‘和善忠厚’的工人王得一,也就同他结婚了。此人不肯交出一份黑名单给工厂里的左派,因而自杀以求解脱,那时阿瑗33岁。”读后不禁愕然,因为这里几乎每句话都有问题,与事实不相符合。文中所称阿瑗即杨绛《我们仨》中的主人翁之一钱瑗;“王得一”即钱瑗的前夫。于是我立即找来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和《干校六记》,对照之后发现涉及钱瑗的夫婿的记述在《我们仨》中很少,主要是在《干校六记》中,而夏先生这段文字在杨绛先生的两书中并无类似的记述。我对杨绛先生的著述了解不多,不知夏先生这段文字是否别有所据?但不论夏文所据为何,上述记叙均与事实不符,因为我与钱瑗伉俪都熟悉,了解个中真相。为了还历史以本来面目,也为了表示对于故友的纪念,故稍事补苴钱瑗伉俪的有关事略于后。 钱瑗的前夫与我是大学的同年级同学,我们于1955年9月同时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学习,全年级九十余人,分为三个班,他在二班,我在三班。首先需要“正名”。夏文和杨绛先生的作品中钱瑗前夫的名字都被写成“王得一”,事实上他的名字是王德一,在他大学四年和日后工作中直到辞世都一直用这个“德”,从来没有用过那个“得”字。他出生于1937年3月,籍贯是山东济宁。大学读书期间,他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当时采取五级计分法,他的学业成绩大部分得的是“优”。1956年搞了一阵子“向科学进军”,王德一被评为“优等生”。四年中他先后担任过学习班长和班主席。1959年7月毕业时,我们两人一起留校,在历史系当助教。他被分配到中国近代史教研组,一直没有调动,我被分配到中国现代史教研组一年后,转人中国古代史教研组。从此我和他的交往比在上学时更为密切了。他参加工作不久就承担了中国近代史的教学任务,课讲得不错,颇受学生欢迎,这与他的勤奋有关。记得有一天很晚,我看见他一个人在教研组伏案而写,铺着厚厚的一摞稿纸,额角沁着小汗珠,我问他写什么,他说是修改讲稿。大概第二年他就承担了一个学期的课程,这在青年教师中是很突出的。他也善于为文,故在人民公社化时,大约1959年秋冬,我们一起被历史系领导派去北京郊区的房山人民公社编写公社史,共同“战斗”了半年之久,主要由我们二人执笔写成了一本十余万字的《房山人民公社史》,油印成册,不过后来并没有正式出版。这就是钱瑗的前夫的真实情况,他根本不是什么工人,而是一位大学教师。至于说王德一“和善忠厚”倒是符合事实的,这在《干校六记》中有一些生动的叙述,与我所了解的王德一是一致的。当时钱瑗在俄语系上学,与王德一是同一届学生。俄语系与历史系同在一个楼——“文史楼”,俄语系在一、二楼,历史系在三、四楼。钱瑷也于1956年被评为“优等生”,1959年7月毕业时也留校工作,在俄语系当助教。1966年转入外语系英语专业工作。他们二人的学历、经历基本上是一致的。 关于钱瑗伉俪的婚恋,也不是夏文所描绘的那样。钱瑗、王德一在大学读书时都是学校“美工队”的成员。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大学生的课外活动是很活跃的,校园中有各种各样的社团,“美工队”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二人都很喜爱绘画,画得都不错,我经常看见他们二人忙于“美工队”的活动,举凡宣传活动所需的海报、黑板报等绘画任务都是他们一起参与的。不过,这个时期王德一的恋人尚不是钱瑷,而是我们年级的一位女同学。毕业时那个女同学被分配到外地工作,他们的联系就日渐减少以至中断。毕业以后,钱瑗、王德一两人继续以绘画为学校的各种宣传活动服务。由于这种工作关系,他们之间的接触自然就很频繁,这时王德一曾经向钱瑗表露过爱慕之情,但是并没有得到钱瑗的积极回应。直到“文革”中钱瑗才主动向王德一示爱并明确双方的恋爱关系,而他们结婚则已经在“文革”发生后的第三年——1968年初了。由此可见他们相识、相恋的时日是相当长的,过程也是曲折的,并非一蹴而就,草草从事的。 大约1967年冬,我与王德一一起去了一趟天津。那时“文革”的昏热暂时告一段落,学校开始搞“复课闹革命”,宣传队派我们二人去天津师范学院了解那里的“复课闹革命”的情况,据说他们在这方面搞得好。我们花了半天时间在那里看了看大字报,后来就到街上吃饭,饭后逛商店时发现天津的豆制品等小菜品种比较丰富,于是王德一说要买几样带回去请钱瑗的父母吃。当时物资匮乏,这种食品属难得之物。那时他们尚未结婚,由此可见其关系已经相当密切了。德一和钱瑗结婚以后就住在历史系单身教师的集体宿舍一一四合院北楼二层西头的一间靠北面的房间里。当时我住在南面的一个房间。德一有时也回钱瑗家住,大约1969、1970年之际,有一天晚上九点多钟了,忙完学校的任务之后,我骑车回我迁在东城的住处时,德一也骑着车从后面追上了我,说是要回钱瑗父母家住。我们在地安门分手,我往东拐,他继续往南走地安门大街。 至于王德一的自杀,也不是因为他“不肯交出一份黑名单给工厂里的左派”云云。在清查“五一六”的时候,王德一被驻校“宣传队”宣布隔离审查,其主要“罪行”是“炮打林副统帅”。我当时感到很突然,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王德一在“文革”中除了一般的参加“运动”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活动。从当时披露出来的“事实”中得知,王德一作为北师大“井冈山”的代表,参加了设在中国人民大学的“批资联委会”的工作。当时“宣传队”对他发动的攻势非常猛烈,仅举一例就可以想见其余:为了逼迫王德一“端正态度”,特意在文史楼三层西头的大教室里召开了一个历史系与外语系全体师生员工参加的联合“批斗”大会,其用意大家都明白:因为王德一的夫人是外语系的老师。用这种办法来“株连”家属,恐怕也属于“史无前例”的一项发明创造吧?此事件之后不久,有一天上午大约八点半左右,我们这个小组的成员(当时全系师生员工混编为若干小组)正在文史楼三楼一间教室里由一位“军宣队”带领进行“天天读”,忽然杨家兴同学来敲我们的门,说;“不好了,王德一好像是在上吊!”杨家兴同学当时也是被隔离审查对象,他趁大家“天天读”的时间从自己专用的隔离室出来在楼道里溜达,从门缝里窥视王德一专用的隔离室时,发现了这一情况。我们立即蜂拥而出,由“军宣队”带头跑上四楼,由于王德一事先把门插上了,于是众人“强攻”才把门打开。只见王德一吊在北面窗户上的暖气管上,双手还紧紧攥着他在挣扎时抓住的垂挂在窗户周围的标语、大字报纸。人们立即把他解下,放在房间里面一张原先用于裱糊文物字画的大木案上,发现他已经气绝,人们围在他周围不知所措。这时我立即想到:只有马上找医生抢救,其他都无济于事。于是我没有向周围的任何人打招呼就奔下楼,骑上我买来不几年的“飞鸽”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校医院。到了校医院值班室,我气喘吁吁地说明情况,请值班的周大夫快去急救。周大夫立即拿起急救箱,出来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我使劲蹬车,到了文史楼,急奔四楼。房间里的人们还围在王德一的周围,周大夫拨开众人,立即为王德一做人工呼吸和各种急救措施,累得满头大汗,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王德一之死,历史系的广大教师心中都是非常惋惜的。在他去世之后一年多,他所“炮打”(如果真有其事的话)的“副统帅”即殒命于蒙古温都尔汗草原。当时大家都说,如果王德一不自杀的话,现在倒成了英雄了。今天我们可以说,如果王德一不自杀的话,历史系会多了一位教授和博士生导师的。 王德一去世之后,钱瑗就搬出了四合院的历史系集体宿舍,从此我与她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不过到了二十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我们接触的机会又多了起来,主要是因为当时学校先后成立了“优秀教学成果奖”和“励耘奖学助学基金会”,我和钱瑗都是其中的“校评审委员会”的委员,参与评审全校的优秀教学成果和优秀青年教师、优秀学生、优秀学术著作等奖项的工作,这样就有机会比较经常在一起开会了。1990年她获得校级“优秀教学管理奖”就是这个期间的事情,那是对她担任外语系副系主任期间所作贡献的表彰。我与钱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95年的夏天。有一天下午,我从历史系下楼回家时,在楼梯上碰见钱瑗,她也正在下楼准备回家,我们边走边谈,其中有一段对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我说到当时社会上对于钱钟书先生的种种传说时,钱瑗很不以为然地说:“那些传说很多都不是事实,是捕风捉影的编造。”我们在文史楼的西边分手,那时,她还是那样的急急匆匆而又神采奕奕,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年之后她就罹患不治之症而撒手人寰了。 以上就是我在读了夏先生的大作和杨绛先生的大著之后对于钱瑗伉俪往事的一点补正。这不过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就已经有张冠李戴、面目全非之虞,那么再过几十年又将如何呢?思之不禁令人忧心有忡。唐代著名史学家刘知几曾疾呼史以直书实录为贵,可以说直书实录乃中国古代优秀的史学传统之一。纪实性文学作品又何尝不该如此呢!(《博览群书》黎虎 |
我写《粮道》(任林举)
当电脑屏幕上出现“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获奖名单”时,我看到了“任林举”的名字列在其中。那一刻,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也没有急着把这个消息转告给那些关心或不一定关心我的人们。我只是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关紧门,静静地感受着这个奖给我带来的感触。渐渐地,那些过往的酸甜苦辣便如漫漫涨起的潮水,漫过我的心头,也漫过我的双眼……
穿越苍茫的岁月,我再一次看见了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许多年以前,当我走在故乡吉林乾安的一个小村时,我是沉默的。
那时我就读的学校是那种“小学戴帽”的乡村小学,虽然教学水平极有限,但却离家很近,并且可以把小学与中学一气儿连读下来。这对于一个乡村少年来说,就是幸运的了,因为这样就可以免去了每天上下学的跋涉之苦,并且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班级的前列,家庭虽然并不宽裕,但父母是下了决心和血本要把我“供”成一个有“出息”的人,所以我没有那种令人惶恐的辍学之虞。
显然,我的沉默并非来自于我自己。
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悲悯,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情怀,但来自我周边的一切确实让我感到压抑和沉重。现实困境总是让我在意的人们显得悲惨或暗淡,这就间接地造成了我的忧虑、伤心、恐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整日为简陋的生活劳累奔波,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愁容;眼看着自己的伙伴因家境贫困一个个相继辍学;眼看着乡亲因为自己的弱势而饱受欺凌;眼看着一个个粮食生产者反而无粮可食,忍饥挨饿,贫病纷扰……我有什么开心快乐的理由呢?对于他们的处境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文学于我,最初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辅助手段。尽管孩童时期有很多娱乐自己的游戏,但最不自觉也是最着迷的两件事儿始终让我欲罢不能。一是无边无际地幻想,一是阅读。那个时期,不管什么书,民间故事、章回小说、唱本、人民公社诗选、“高大全”小说等等,只要读着就会快乐着,在没有书籍可读的时候,连新华字典和汉语成语小词典都要背。
曾有人说,一个人15岁以前的经历,包括家庭及社会背景、性格、爱好、情感等将对他一生产生重大影响。但我前边说的两件事,在当时还没有什么联系,我深深同情的人群和文学之间还没有什么明确、紧密的关联。如果有,也只是如两颗孤立的种子,在我的心灵深处各自独处着。直到多年之后,它们之间才有过第一次边界的搭接和血脉的浸淫,以至于最终变成了两个相互支撑的体系,根系交错,彼此依存,水乳交融。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尽管我从15岁开始就脱离了农村生活,俨然城里人一样“混迹”于各种规模的城市和各种各样的人群,但想来想去,骨子里仍然没有断掉那条从泥土里生出的根。
2004年,我着手创作《玉米大地》,一边以自己的方式重温人在土地上的感觉,一边尝试着唤醒已经沉睡多年的记忆。当过往的一切渐次从生命里苏醒时,我发现自己又找到了遗失很久的故乡。于是,一个个生动的人物在眼前显现:年轻的母亲、逝去的父亲和爷爷、矫二奶奶、张江媳妇、十二舅……奇异的是,从前我还能分清他们谁是谁,谁与谁是什么关系,对我来说孰近孰远,现在我是分不清了,甚至那些庄稼、那些树木,甚至于自己,一切事物的界限和定位都混淆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土地上的一切竟然根系相联,血脉相通,万世千劫之后,也许我们将归为一体。
从那时起,我开始深刻地思考土地与庄稼、土地与农民、农民与庄稼之间的关系,思索着为什么他们用自己的血汗滋养了一茬茬生命之后,仍然得不到赞美和感恩?为什么用自己的筋骨支撑了一个又一个时代之后,仍被死死地压在底层?为什么历经了种种悲伤、疼痛、无奈、苦难之后仍然如大地一样沉默无声?难道他们从来也没想过要题发出自己的声音?从来都不知道如何发出自己的声音?面对这一系列苦命的事物,我无法继续躲在角落里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感觉到有一种隐约的呼唤一步步引导着我走向我生命的起点。当我的情感与灵魂一贴近大地,我便感觉到有一种巨大的能量注入了我的生命,使我变得通体光明、力量强大、富有激情,我像懂得自己一样懂得他们。
从此,我将代表他们向这个世界发出声音。
25天之后,当我以一种火山喷发的方式完成这部作品时,我感觉整个人,气血以及情感均被消耗一空,我无力地伏在案前,连重看一遍,修改一遍的力量都没有了。
2005年3月,我去了鲁迅文学院学习,把我的作品拿给那些评论家同学看,同学们激情澎湃,有十来位同学为这部作品写了评论文字,每一个同学的评论我都敢玩味再三,因为他们每一段贴近心灵、触及灵魂的文字都会让我感动流泪,虽然话语都是温暖的,但我的“内伤”尚未痊愈,那时,连温暖也难以承受。
我之所以在谈《粮道》之前谈了这么多《玉米大地》,是因为两部作品虽然在文学形式上有所不同,但它们的情感基础、它们的灵魂是一脉相承的,它们的关系是前世与今生的关系。知道了《玉米大地》的写作背景,也就知道了《粮道》的往世前缘。这一点,只要认真阅读过两部作品的人都会有所发觉。
记得《玉米大地》完成后,评论家刘忠说过一段话:“玉米、大地,不仅承载了他有关故乡的全部记忆,而且呈示了他复杂的情感寄托和文化思考。在一个叫做列宙的小村庄里,在布满山川、沟壑、草木、庄稼的大地上,珍藏了他童年、少年的记忆、故事以及梦想,那里有他的祖辈、父辈,有他的左邻右舍,有他儿时的玩伴,有他精神的故乡,当然,那里,也有他许多的苦难和忧伤,有他一生都在思考的困惑和迷茫。”《粮道》出版之后,中国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李炳银先生曾撰文表示:“读了任林举的长篇纪实作品《粮道》,先感到的是作者对于粮食,进而对于农民、农村的那份珍贵真诚的记忆和感情。正是因为知道粮食的得来不易,知道每一粒粮食背后所包含的农人的艰辛汗水,知道粮食在人们的生命历程中的重要作用,所以,他才如此地用心对粮食追问和考察。”两位评论家虽然素昧平生、处境迥异也彼此没有学术上的交集,但表述的内容却如出一辙。足可见两部作品在精神和血脉上的同源同质。
进入《粮道》的创作时,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尽管文学作品中情感因素十分重要,如果没有情感的支撑,连作家自己都不敢保证他的作品会真实感人,但太浓的情感却如太烈的酒一样,也会让一些人难以承受。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去庄重”的时代,什么东西都淡下去了,什么都变得稀薄。对于喝惯了碳酸饮料的人们来说,一杯浓果汁足以令他们咋嘴吐舌,对早已经习惯于日码万余网络文字的人们,尽量还是稍微控制一点情感尺度的好。
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事先在准备阅读阶段,便将结构、布局、视角、技巧以及情感分配等等各方面的事情想好,进入写作状态之后,就将事先编排好的程序当作纪律严加恪守。然而,进入实施阶段后,其他方面的设计,倒还是一直能够坚持,只是情感这一点,到底是没有控制住,刚进入采访环节,就被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情感所控制。随着十几个省市间的行程推进,各种各样事件和人物的渐次浮现,一些强烈的情绪波动便开始轮番出现,欣喜、赞叹、哀伤、惋惜、愤怒、忧虑、感慨……不一而足。看来,在这一点上,我最终还没有误入歧途,成功地顺应了一个伟大的事物。是的,在这样大的主题面前,在这样一种大的情感面前,我所要做的并不是指挥它,而是敬畏它、服从它、顺应它、融入它,与它互动,随它而起伏澎湃。
采访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感觉自己被一些浓烈的情绪充满,不马上坐下来书写,可能会在某处发生一些小型爆裂。原来想的是匀速缓慢推进,状如潺潺流水,结果一动手又进入了一种难以控制的状态,呼啸着向前推进,那种日夜兼程欲罢不能的疯狂状态,让自己都觉得恐惧,真害怕这样的爆发会在某一个不可预料的时刻将自己的文思和身体一并焚毁。看来,一个人的生存或写作方式,也是不由自己做主的。存亡兴衰,成败荣辱或也已经排定,一切都将沿着一条命定的轨迹运行。写作进行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已很少睡眠,刚刚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就觉得睡了很久,起床亮灯,看一看表,刚刚过去两个小时。强迫自己再一次躺下,周边便出现了一些似有似无诡异的声音,于是只好再一次亮起灯,把精神凝聚于文字的推进。
专门研究报告文学的著名评论家李朝全先生曾这样评价《粮道》:“《粮道》作者所采取的言说方式,是一种饱蕴着激情或抒情之火的理性言说,尽量取客观冷静之姿态。全书犹如一位‘先知先觉者’或‘真理的使者’,像布道传经一般滔滔不绝地‘倾说’。这种一泻千里式的倾说,一方面具有极高的创作难度,因须有源源不断的新见地、新表述和新创造,语言须简练、流畅、生动,同时又要给读者营造一种陌生化的新鲜感。另一方面,这种以议论、言说为主体的文本,是对读者阅读的一种挑战。”
我在这里要补充一点,《粮道》也是对我自己的挑战,不仅是文本和文学艺术方面的挑战,更是情感、勇气、心智和责任意识的挑战,而这种挑战,对我个人而言,并不能说是很理性的,最起码会存在着多方面显而易见的风险。然而,当我看到在粮食方面有那么多亟需人们警醒并深思的问题时,例如:转基因食品的安全问题;我国种子市场和粮食市场有被外资劫持和操控的潜在危险及其可能导致的国家经济安全问题;农村土地撂荒、农民进城改变身份后谁来种地、谁来养活中国的问题;如何保障农民队伍稳定的问题;大量使用农药的风险;克隆技术、杂交粮食是否存在隐患等等,我还有什么理由顾及个人的安稳和安逸?一个作家,最要紧的还是要把良知、责任和使命放在前头!
两个半月以后,季节已经进入了深秋,在田野上的庄稼具备收割条件的时候,《粮道》初稿形成。我总算可以歇一歇睡一个好觉了,但那些“觉”却如秋天的候鸟一样离我远去,失眠,连续不断地失眠。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我用挂着血丝的眼睛先后又把《粮道》过了10遍。待这部作品交付印刷时,我感觉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对于《粮道》的获奖,我是这样想的,任何文学作品都没有也不应该专门为了获奖而诞生,我的作品也是一样。其实,设奖的初衷大约也只是为了鼓励写作者的创作热情,特别是那些在文学路上默默跋涉的写作者。对于某部文学作品,给个奖,相当于给作者来一次中途加油,没有必须和应该,只是一次能量的补充和力量支撑,只是一份意外的收获和惊喜。对我来说,我更希望通过《粮道》的获奖,让更多的人关注《粮道》,并通过《粮道》重视起我们口中的粮食、身边的农民、脚下的土地。
皮埃尔·诺拉、乔纳森·利特尔:一切都是因为官僚主义
乔纳森?利特尔(Jonathan Littell),美国作家。2010年8月,译林出版社出版其著作《复仇女神》。这本大部头小说,以二战屠杀中“作恶者”而非“受害者”的视角反思二战大屠杀。主人公马克思在乌克兰参与基辅大屠杀,在斯大林格勒参加对抗战,在波兰视察奥斯维辛集中营,在匈牙利解决犹太劳动力问题—一场接一场的人类屠杀与之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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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源地理祁红
即便没有诗,也有远方的茶山 ——读《茶源地理·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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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诗意与远方”,在多少人的心里激起阵阵涟漪,让多少人在心里惦记着诗意,惦记着远方。 收到茶道新生活吴垠女士主编的中国茶源地理系列的最新一期书籍,《茶源地理·祁门》,翻开封面,卷首语的标题映入眼帘:还有诗和远方的茶山。 一口气读完这本杂志书,关于祁门、关于祁门茶、关于作为茶源的祁门的风土与人文……在茶道新生活团队历时一个月的祁门深度探访之后,大概如所料那般呈现在了面前。 之所以说“大概如所料”,一是因为在祁门之前,已经推出了安化、易武、潮州等专题,形成了基本的风格;二是因为此前和吴垠主编有过交流,感受到了她心里那份“即便没有诗,也有远方的茶山”的那种情怀与理想。
茶可以很风雅,茶可以助诗性,茶可以通仙灵。茶可以很清新,茶可以很文艺,茶可以很小资。茶可以一人得幽,二人探趣,三人细品。茶可以很简单,茶可以很复杂。茶可以很朴素,也可以很铺张。茶可以很平和,茶可以很炫目。茶可以中心独舞,茶可以百搭为伴。茶可以很个人,茶可以很普世。 于是乎,“茶事”兴隆,“茶人”遍地。而实际上,在本人看来,“茶人”这个概念包涵太广,不妨略作细分。有谈茶的人,有喝茶的人,有玩茶的人,有以茶修行的人,有买茶的人,有卖茶的人,有制茶的人,有种茶的人,有研究茶的人,有教授茶的人,有以茶行道的人,也有以茶行盗的人,等等,不一而足。于是乎,所谓“茶人”,实则可以细分为谈茶人、喝茶人、玩茶人、修茶人、买茶人、卖茶人、制茶人、种茶人、研茶人、教茶人等等。如果这么分开一看,实际上,谈茶人、喝茶人、玩茶人、教茶人和卖茶人等的声音,远远高于制茶人和种茶人的声音。外面的热闹和喧嚣的背后,更加衬映出茶山茶乡的寂静甚至丝丝落寞。
一片茶叶,从枝头到杯中,历经诸多环节,众多辛勤。一杯茶背后的故事,不仅仅是某个人对于茶叶的私人品鉴体验——纯粹个人之事,终归是小事。一杯茶背后的故事,不仅仅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还有那些叶子生长的土地和人文。一杯茶背后的故事,绝对不仅仅是不时出现的古装或cosplay采茶甚或是胸器大展演般的恶搞,更有那茶汁浸染的双手和阳光与风雨刻下痕迹的面庞。一杯茶背后的故事,不仅仅是叶子本身或者其香气与滋味和品饮者的诗情画意,还有那些茶叶赖以生长的山川,还有在那片土地上经年劳作的人们,他们的喜怒哀乐以及可爱,或不可爱。这就是呈现茶源地理的意义之所在。 意义,自然是在那里。不过,当理想照进现实,除了丰满,应该也不会缺少骨感。吴垠主编在卷首语中对于快时代的坚守、保护、继承与发展所表达出的担忧、期待,也正因为“还有诗和远方的茶山”的理想之光,随着茶源地理的一次次推出,转变为切实的行动。而这样的行动,在追求快速成名快速获利的当下,并不是一件讨巧的事情,相反倒是显得有点老套而拙守。不过,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式的观察与书写,又岂能呈现茶源美好的十之一二?这正是茶道新生活团队的难能可贵之处。 我作为茶企的一员,不时奔忙于市场,行走于茶山,基本上日复一日的简单而琐碎的工作,生活中不缺茶,但从来诗意寥寥甚至相隔甚远。最近几年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到祁门,自然而然对于祁门慢慢地多了些了解。祁门红茶名扬天下,谜一样的祁门香吸引着众多人亲身前往祁门现场解读高香密码;祁门产茶历史悠久,除了名扬天下的祁门红茶,几十年前那里出产的安茶曾经享誉南中国及东南亚;祁门作为古徽州一府六县之一,人文底蕴深厚,多姿多彩。当然,祁门红茶的兴衰起伏,也一直吸引着众多关注的目光和牵挂的心。 任何一座茶山,一个茶乡,一方茶源,都有它的美好或不美好,光鲜或局促;它不会只是简单平面,而是立体多面;它不仅仅是曾经的过往,更有鲜活的当下以及可以畅想的未来。我们可以去空谈,但还可以去切实行动,将双脚踩进泥土。我们可以去高高在上家国情怀纵论天下,但还可以去守住自己工作之本分,主观为己客观为人但不失利他之心,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我们可以去针砭,可以去批判,但还可以去通过发现和呈现它的美好,从而推动它的美好。所以,茶源地理的本色呈现,甚至赞歌,自然是一种力量,而且是一种可贵的积极力量。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生活中不是没有诗,而是缺少酝酿诗意的心灵。不过,即便没有诗,也有远方的茶山。远方茶山的风土与人物,以及日月星辰,会让人感受到一杯茶背后的更多故事,更多况味,以及更多意义。 |
[转载]河的第三条岸【巴西】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
河的第三条岸【巴西】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
父亲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据我认识的几个可以信赖的人说,他从小就这样。在我的印象中,他并不比谁更愉快或更烦恼。也许只是更沉默寡言一些。是母亲,而不是父亲,在掌管着我们家,她天天都责备我们——姐姐、哥哥和我。
但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父亲竟自己去订购了一条船。
他对船要求很严格:小船要用含羞草木特制,牢固得可在水上漂二三十年,大小要恰好供一个人使用。母亲唠叨不停,牢骚满腹,丈夫突然间是想去做渔夫或猎人吗?父亲什么也没说。离开我们家不到一英里,有一条大河流经,水流平静,又宽又深,一眼望不到对岸。
我总忘不了小船送来的那天。父亲并没有显出高兴或别的什么神情,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戴上帽子,对我们说了声再见,没带食物,也没拿别的什么东西。我原以为母亲会大吵大闹,但她没有。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从头到尾她只说过一句话:“如果你出去,就呆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父亲没有吭声,他温柔地看着我,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我怕母亲发怒,但又实在想跟着父亲。我们一起向河边走去了。我强烈地感到无畏和兴奋。“爸爸,你会带我上船吗?”
他只是看着我,为我祝福,然后做了个手势,要我回去。我假装照他的意思做了,但当他转过身去,我伏在灌木丛后,偷偷地观察他。父亲上了船,划远了。船的影子像一条鳄鱼,静静地从水上划过。
父亲没有回来,其实他哪儿也没去。他就在那条河里划来划去,漂去漂来。每个人都吓坏了。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却发生了。亲戚、朋友和邻居议论纷纷。
母亲觉得羞辱,她几乎什么都不讲,尽力保持着镇静。结果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虽然没有人说出来过)我父亲疯了。也有人猜想父亲是在兑现曾向上帝或者圣徒许过的诺言,或者,他可能得了一种可怕的疾病,也许是麻风病,为了家庭才出走,同时又渴望离家人近一些。
河上经过的行人和住在两岸附近的居民说,无论白天黑夜都没见父亲踏上陆地一步。他像一条弃船,孤独地漫无目的地在河上漂浮。母亲和别的亲戚们一致以为他藏在船上的食物很快就会吃光,那时他就会离开大河,到别的地方去(这样至少可以少丢一点脸),或者会感到后悔而回到家中。
他们可是大错特错了!父亲有一个秘密的补给来源:我。我每天偷了食物带给他。他离开家的头一夜,全家人在河滩上燃起黄火,对天祈祷,朝他呼喊。我感觉到深深的痛苦,想为他多做点什么。第二天,我带着一块玉米饼、一串香蕉和一些红糖来到河边,焦躁不安地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我看见了那条小船,远远的,孤独的几乎察觉不到地漂浮着。父亲坐在船板上。他看见了我却不向我划过来,也没做任何手势。我把食物远远地拿给他看,然后放在堤岸的一个小石穴里(动物找不到,雨水和露水也湿不了),从此以后,我天天这样。后来我惊异地发现,母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而且总是把食物放在我轻易就能偷到的地方。她怀有许多不曾流露的情感。
母亲叫来她的兄弟,帮助做农活和买卖。还请来学校的教师给我们上课,因为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光了。有一天,应母亲的请求,一个牧师穿上法衣来到河滩,想驱走附在父亲身上的魔鬼。他对父亲大喊大叫,说他有责任停止这种不敬神的顽固行为。还有一次,母亲叫来两个士兵,想吓吓父亲,但一切都没有用。父亲从远处漂流而过,有时远得几乎看不见。他从不答理任何人,也没有人能靠近他。当新闻记者突然发起袭击,想给他拍照时,父亲就把小船划进沼泽地里去,他对地形了如指掌,而别人进去就迷路。在他这个方圆好几英里的迷宫里,上下左右都是浓密的树丛,他不会被人发现。
我们不得不去习惯父亲在河水上漂浮这个念头。但事实上却不能,我们从来没有习惯过。我觉得我是唯一多少懂得父亲想要什么和不想要什么的人。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是他怎么能够忍受那种困苦:白天黑夜,风中雨里,酷暑严寒,却只有一顶旧帽和单薄的衣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在废弃和空寂中流逝,
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从不踏上泥土、草地、小岛或河岸一步。毫无疑问,他有时也把船系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也许小岛的顶端,稍微睡一会。从没生过火,甚至没有划燃过一根火柴,他没有一丝光亮。仅仅拿走我放在石穴里的一点点食物——对我来说。那是不足维生的。他的身体怎么样?不停地摇桨要消耗他多少精力?每到河水泛滥时,裹在激流中那许多危险的东西——树枝、动物尸体等等——会不会突然撞坏他的小船?他又怎么能幸免于难?
他从不跟人说话。我们也从不谈论他,只在脑子里默默地想。我们从不能不想他。如果有片刻似乎没想他,那也只是暂时,而且马上又会意识到他可怕的处境而从中惊醒。
姐姐结婚了,母亲不想举办结婚宴会——那会是一件悲哀的事,因为我们每吃到精美可口的东西,就会想起父亲来。就像在风雨交加的寒夜,我们睡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就会想起父亲还在河上,孤零零的,没有庇护,只有一双手和一只瓢在尽力舀出小船里的积水。时不时有人说我越长越像我的父亲。但是我知道现在父亲的头发胡须肯定又长又乱,手指甲也一定很长了。我在脑海里描出他的模样来:瘦削,虚弱,黝黑,一头蓬乱的头发,几乎是赤身裸体——尽管我偶尔也给他留下几件衣服。
看起来他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但我还是爱他,尊敬他,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因我做了一些好事而夸我,我总是说:“是爸爸教我这样做的。”
这不是确切的事实,但这是那种真诚的谎言。我说过,父亲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我们。但他为什么留在附近?为什么他既不顺流而下,也不逆流而上,到他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他的地方去?只有他知道。
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她坚持要让父亲看看外孙。那天天气好极了,我们全家来到河边。姐姐穿着白色的新婚纱裙,高高地举起婴儿,姐夫为他们撑着伞。我们呼喊,等待。但父亲始终没有出现。姐姐哭了,我们都哭了,大家彼此携扶着。河的第三条岸
姐姐和丈夫一起远远地搬走了,哥哥也到城里去了。时代在不知不觉中变迁。母亲最后也走了,她老了,和女儿一起生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留了下来。我从未考虑过结婚。我留下来独自面对一生中的困境。父亲,孤独地在河上漂游的父亲需要我。我知道他需要我,尽管他从未告诉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固执地问过别人,他们都告诉我:听说父亲曾向造船的人解释过。但是现在这个人已经死了,再没有人知道或记得一点什么。每当大雨持续不断时,就会冒出一些闲言来:说是父亲像诺亚一样聪慧,预见到一场新的大洪水,所以造了这条船。我隐隐约约地听见别人这样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因这件事责备父亲。
我的头发渐渐地灰白了。
只有一件事让我很难过:我有什么不对?我到底有什么罪过?父亲的出走,却把我也扯了进去。大河,总是不间断地更新自己。大河总是这样。我渐渐因年老而心瘁力竭,生命踌躇不前。同时爱讲到疾病和焦虑的袭击,患了风湿病。他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肯定遭受了更可怕的伤痛,他太老了。终有一天,他会精疲力竭,只好让小船翻掉,或者听任河水把小船冲走,直到船内积水过多而沉入滚滚不停的潜流之中。这件事沉沉地压在我心上,他在河上漂泊,我被永远地剥夺了宁静。我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感到罪过,痛苦是我心里裂开的一道伤口。也许我会知道——如果事情不同。我开始猜想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别想了!难道我疯了?不,在我们家里,这么多年来从没提到这个词。没有人说别人疯了,因为没有人疯,或者每个人都可能疯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跑到岸边,挥舞手帕,也许这样他会更容易看见我。我完全是强迫自己这样的,我等待着,等待着。终于,他在远处出现了,那儿,就在那儿,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船的后部。我朝他喊了好几次。我庄重地指天发誓,尽可能大声喊出我急切想说的话:
“爸爸,你在河上浮游得太久了,你老了……回来吧,你不是非这样继续下去不可……回来吧,我会代替你。就在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无论何时,我会踏上你的船,顶上你的位置。”
说话的时候,我的心跳更厉害了。
他听见了,站了起来,挥动船桨向我划过来。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突然浑身颤栗起来。因为他举起他的手臂向我挥舞——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不能……我害怕极了,毛发直竖,发疯地跑开了,逃掉了。因为他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我一边跑一边祈求宽恕,祈求,祈求。
极度恐惧带来一种冰冷的感觉,我病倒了。从此以后,没有人再看见过他,听说过他。从此我还是一个男人吗?我不该这样,我本该沉默。但明白这一点又太迟了。我不得不在内心广漠无际的荒原中生活下去。我恐怕活不长了。当我死的时候,我要别人把我装在一只小船里,顺流而下,在河上迷失,沉入河底……
巴西文学:在“未来之国”遥望“河的第三条岸”
- 2014年06月17日 星期二 北京青年报
◎傅小平
最初是由若热·亚马多,开启了中国读者了解巴西文学的漫漫长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和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卡洛斯·富恩特斯等拉美作家,携“文学爆炸”之浩大声势,一路摧枯拉朽,把“魔幻现实主义”烧到了中国。很长时间里,他是最为世界熟识的巴西作家,他的作品也满足了大多数国外读者对于巴西的期待:热情漂亮的混血女郎、乐天懒散的城镇居民、狂欢节、桑巴舞、非洲宗教、巴西战舞、甘蔗烧酒、各色美食,当然还有足球。
但亚马多的作品,写的只是现实,而并不魔幻。这位曾参与巴西共产党领导的政治斗争,被当局多次逮捕入狱并流亡国外的作家,写的是“传统文学”。他极为关注社会现实,认为“写东西是要改造社会,是要革命”。而事实上,葡语浸润的巴西文学,几乎没有受到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与拉美西语国家的作家多集中于对广阔的社会变迁的外在聚焦不同,巴西作家更具有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倾向,他们普遍更喜欢探讨个人的身份问题,更善于聚焦于个人内心的复杂性。显然,巴西文学很难被放置到拉美文学的框架中来整合,也因为此,它甚少被外部世界了解,甚至被拉美其他国家武断地称为“一个贫苦的文学邻居”。
然而如果你要了解被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认为是“明日的世界”的巴西;了解为结构主义哲学巨匠、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孕育了诗意而深刻的思想著作“忧郁的热带”,且被社会学大师吉尔伯托·弗菜里称为神秘莫测的“热带中国”的巴西,你就不能不了解这个南美洲最大的国度的文学,也唯有通过对巴西文学“腹地”的了解,你才能了解这个因2014世界杯再度引起世人关注的国家的纵深,它的光荣与悲伤,它的失落与梦想。
1
要深刻地了解巴西,马查多·德·阿西斯(1839-1908)是绕不过去的重要作家,这位“巴西的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创了真正意义上的巴西文学。他发表于1881年的《布拉斯·库巴斯死后的回忆》是巴西现实主义文学的开山之作。小说主人公布拉斯·库巴斯死后,以第一人称叙述自己生前的故事,他生性懦弱、犹豫不决,却正好印证了十九世纪末巴西社会各种思想的对立。
那时的巴西一边受到英法影响,希望把自己打造成另一个欧洲;一边又要面对国内种种困境,对奴隶制度甚至热带气候束手无策。这种来自欧洲与本土、文明与传统的对立一直深深地印刻在巴西社会中。而在马查多的作品里,这些矛盾以一种独属于巴西的原创性方式展现出来,完全摆脱了只能凭借原始风光来表明民族性的创作方式。此后,马查多又创作了《金卡斯·博尔巴》、《沉默先生》等重要作品。他既描绘了十九世纪末的里约社会,又通过人物的心理活动来反映社会现实。当时的文学评论大家若泽·维利希莫不禁赞叹道:“读完马查多的书我才明白,即使不谈论印第安人、村野田地,也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巴西作家”。
虽然如此,马查多的创作却是脱胎于当时盛行的浪漫主义文学思潮。在他创作的9部长篇小说里,《复活》等前四部作品都还没有摆脱浪漫派小说的套路,内容多为带有感伤色彩的传奇爱情故事。对他的创作影响至深的,就是巴西文学史上第一位集大成的作家若泽·德·阿伦卡尔(1829-1877)。在以小说成名之前,阿伦卡尔便因对巴西诗人贡萨尔维斯·德·马加良斯的史诗作品《塔莫尤人联盟》的批评而为世人熟知。在致马加良斯的公开信中,他强调应当摒弃欧洲文学传统的束缚,以对印第安传统与自然风景的描绘为基础,创造真正的民族文学。
1857年,也就是发表公开信的第二年,他出版了小说《富家女郎和她的情人》,并将这部作品看作是他文学理念的范本。耐人寻味的是,为了展示本土元素与对模仿借鉴之间的张力,阿伦卡尔还有意识地写了《女神》、《露西奥拉》等作品,其中《露西奥拉》明显受到了小仲马《茶花女》的影响,为了突出两者的不同,阿伦卡尔特意安排女主人公阅读《茶花女》,并对这部法国小说进行了批判。
2
民族文学元素之所以会在巴西文学中得到强调,源于其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作为一个新大陆的移民国家,1822年9月7日,宣布完全脱离葡萄牙而独立前,巴西经历了三百多年的殖民历史。随着民族意识的觉醒,巴西知识分子开始重视本土创作,试图在欧洲文学传统之外展现属于巴西的热带风情。
1846年,“民族诗人”贡萨尔维斯·迪亚斯出版《诗歌初集》,强调了巴西特色的“棕榈树”“鸫鸟”等意象,推动了巴西文学中对自然风光与印第安文化的表现热潮,正是在这种对国家民族的探索中,产生了巴西最初的地域主义文学,并在此后的浪漫主义文学中发扬光大。然而在以阿伦卡尔为代表的浪漫主义作家笔下,正如翻译家樊星指出的那样,区域只是作品展开的舞台背景,其中的故事与人物却并不依赖于这个背景,也缺少真正的地域特色。
马查多的创作,创造了真正属于巴西自己的文学样式,他追求一种扎根于巴西社会、追求平等独立的深切表达,表现了那种“自然的、人种的独特历史进程中包含的非巴西不可替代的、纯巴西的东西。”但他只是展现了当时的首都里约热内卢,展现了巴西发达的沿海地区的风貌,而实际的情况是,这个人口和面积均居世界第五的国家,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各地的发展并不均衡,各种文明的影响也有所不同,再加上自然环境的巨大差异,因此每个地区都有其主导的文明形态,文学作品也各具特色。尤其是内陆地区,直到由欧克里德斯·达·库尼亚(1866-1909)撰写的史诗巨著《腹地》于1902年出版后才被了解。
作为“巴西的伊利亚特”或“巴西民族主义的圣经”,《腹地》由库尼亚对卡努杜斯农民战争的报道发展而来。在这本书里,记者出身的库尼亚第一次用文字记录了之前不为人知的腹地与腹地人。全书分“土地”、“人民”和“斗争”三部分,分别对巴西的地质环境、人种构成、战争情况做了详尽的描绘,并对巴西的社会问题与民族心理进行了深刻反思。与浪漫主义时期对内陆地区的想象不同,《腹地》迫使巴西精英阶层直面偏远地区贫穷落后的问题。这本书也从各个角度扩展了巴西文学的疆域,进而对整个拉美大陆的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秘鲁作家略萨正是以《腹地》为基础,创作出广为人知的《世界末日之战》。
受到《腹地》的震动,20世纪初期的一些巴西作家尝试书写这一区域,却将地域主义引向另一个极端,为了将异域风情从单纯的故事背景延伸到人物的话语与动作,他们牺牲了人性的普遍问题,将人物变成风景的一部分,反而显得不够真实。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加之经济、社会等多种因素的推动,1922年,圣保罗知识分子发起“现代主义文学周”运动,批判辞藻华丽空洞无物的文学形式,号召发展新的现代主义文学。他们要求摒弃对欧洲葡萄牙语语法结构的严格遵从,使文学语言接近于巴西日常口语;在理念上,提出吸收利用西方文明,但要用巴西自己的方式加以转化。简言之,就是要脱离欧洲精英主义的影响,正视巴西其他地区尤其是农村地区的社会问题,从多个侧面展示巴西。
随后,就出现了如马里奥·德·安德拉德(1893-1945)的小说《玛库纳伊玛》,曼努埃尔·班德拉(1886~1968)的诗集《时间的灰烬》等有代表性的作品。但很快,现代主义运动就进入了第二阶段,由对美学形式的改革过渡到对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的参与,文学作品的区域分化也日益明显,而文学创作也由少数精英扩展到了更广泛的层面。出生于巴西东北部的亚马多,正是在这一阶段脱颖而出。
亚马多习惯以现实主义笔法展示时代变迁。在他前期的作品里,由《可可》、《无边的土地》、《黄金果的土地》三部长篇组合而成的“可可三部曲”是公认的杰作。而他最负盛名的小说,则是发表于1958年的《加布里埃拉》。虽然名为一部爱情小说,爱情却只是其中的副线,主线则是来自里约的革新派与阻挡进步的地方保守势力之间的斗争,革新派最终赢得了胜利。亚马多由此为读者全面而又细致地展示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巴西,他描绘了一幅新兴城市的社会风俗画卷。
在此后声名鹊起的作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吉马良斯·罗萨。他的作品立足于巴西中部的米纳斯-吉拉斯州,吸收了当地的许多故事与传说,通过对方言俗语的艺术加工,在文学语言上也做出巨大创新。在1946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萨迦拉纳》中,他运用庄园、决斗、迷信、巫术等要素,将真实的地点场景与想象传说融合起来,每一篇小说都像是一则地域寓言。而在他那部最有代表性的围绕腹地打手里奥巴尔多而展开的长篇小说《广阔腹地:条条小路》里,罗萨实现了自然风光与人文内涵的结合,展现了独一无二的文学特点。
3
事实上,由于巴西文学所展现出的区域多样性,巴西的“民族特色”更显五彩斑斓,甚至连巴西批评界的泰斗安东尼奥·坎迪杜也坦承,巴西文学理论要根据不同地域而灵活变通。因为随着时间的迁移,即使同一地区的文学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这种文学上的多样性其实也正是社会多元化的直接体现。
过去50年间,巴西经历了和中国相似的城市化进程,巴西文学也因此呈现出更为复杂和多元的发展态势。如果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占巴西文学主流的,是比较自然性的巴西文学,主要体现和捍卫巴西本身的文化元素和特征以及文学价值。现在,马查多开创的城市化的文学开始回归,且蓬勃发展。来自现代都市的作家,寻求更加普世的观念,更加希望融入世界,也更偏向于中产阶级、大都市的文化、思潮,他们的作品里也体现出更具包容性的全球理念。
生于1952年的作家克里斯托旺·泰扎,见证了巴西城市化的过程。50年前,他住在巴西农村的大房子里,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但七岁时父亲的离世带来了生活的巨变,母亲带着几个孩子搬到了城里的公寓,日子变得艰难。他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写作,时值美苏冷战,巴西开始了20年的军政时期。他见证了不同意识形态的冲突,一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后,巴西人的生活逐渐变得富裕,巴西社会开始更多接受来自西方文化的冲击。
泰扎出版于2007年的长篇小说《永远的菲利普》,看似写关于一个年轻的父亲和他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儿子之间发生的故事,实际上映射出了巴西一个时代的缩影。小说里的父亲为儿子取了一个骑士般的名字,菲利普。他们引导孩子经历艰难的成长,在这过程中,父亲展开了对自己动荡的早年生活的追怀,尤其涉及到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西方世界经历深刻变动的历史。
这在某种意义上,显示了巴西当代作家去本土化,并融入世界的努力。而巴西“混血文化”的特性,也推动这种努力得以结出文学硕果。巴西历史上经历了印第安文明、欧洲文明与非洲文明的融合,在上世纪,又接纳了大批意大利移民、日本移民以及二战中遭受迫害的犹太移民,这种开放性和包容性,让很多外来移民得以更快地融入主流社会,因此不难理解巴西为何出现,那么多出生于异乡却在巴西取得至高成就的作家。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1920年12月10日,李斯佩克朵出生于乌克兰的犹太家庭,出生不久即随父母移居巴西。李斯佩克朵在1944年出版她的处女作《濒于狂野的心》,在巴西引起很大反响。之后她陆续出版了小说《光》、《围困之城》,同时还完成了《黑暗中的苹果》与短篇集《家庭纽带》。1960年代以降,她的写作获得公众承认,1977年12月9日,李斯佩克朵去世,也是在这一年,已有中文版引进的《星辰时刻》发表。虽然她的创作始终非常小众,但她却在巴西获得了“卡夫卡之后最伟大的犹太作家”、“巴西的乔伊斯”等诸多美誉。
而“唯一能与加西亚·马尔克斯比肩,拥有最多读者的拉美作家”保罗·科埃略,则可谓巴西文学的大众版。这位出生于1947年的作家,直到40岁才逐渐为人所知,从1987年的《朝圣》开始,他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等18部作品以68种文字出版、655个版本全球在16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发行,销售总量超过1亿册,获国际大奖无数。他是除《圣经》之外最畅销的巴西作家,2007年被联合国聘为联合国和平大使,堪为巴西多元文化成功的生动注解。
时光倒退回1940年,茨威格偶然驻足巴西,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片土地,并写下了《巴西:未来之国》。他相信,这个能把那么多种族的人们融合成一个和谐的团体的国家,这个为了人民的幸福和独立,连曾经不可一世的君主也自愿流放的国家,因其彻底的宽容和人道主义精神,一定会为全人类指明美好的明日图景。然而,巴西给他带来的希望,最终没能抵挡他的“精神故乡”欧洲因法西斯势力猖獗而沉沦给他带来的无比绝望。1942年2月22日,他同第二位夫人伊丽莎白·绿蒂在里约热内卢近郊佩特罗波利斯小镇的寓所内双双服毒自杀。
似乎是一种呼应,多年后,吉萨写下了短小说经典《河的第三条岸》。小说里的父亲毅然决然地离家,走进了一种漂流的生活状态。直到终老,他都未曾离开那条“用含羞草特制”的船。虽然他的生命,只是在“孤独——漂泊——孤独”的轮回中延续,但“河的第三条岸”这一充满理想光环却又遥不可及的意象,依然令人心向神往。而一个有着对“第三条岸”的向往和追求的国度,可以预期它的文学也会有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
有史以来最优秀的185位同性恋作家
斯蒂芬·克莱恩 :海上扁舟
枭河桥记事
上海译文:外国诗歌丛书
1.东方集[外国诗歌丛书] (法)雨果(Victor Hugo)著;张秋红译 1998-12-9 205 9.5
2.费特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俄)阿法纳西·阿法纳西耶维奇·费特著 1997-12-9 202 9.7
3.早春的私语:二十世纪捷克和斯洛伐克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捷)斯坦尼斯拉夫·科斯特卡·诺伊曼等著;杨乐云,华如君译 1997-12-9 194 8.5
4.屠格涅夫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俄)屠格涅夫(И.С.Тургенев)著 1996-1-1 215 9.7
5.白色的长椅:保加利亚二十世纪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杨燕杰译 1996-1-1 178 7.9
6.心灵的园圃:古米廖夫诗选 [外国诗歌丛书] (俄)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古米廖夫 著;黎华译 1996-1-1 219 9.2
7.弥尔顿抒情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英)弥尔顿(Milton,John)著;朱维之译 1993-1-1 194 4.6
8.英国抒情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本书收入132位诗人,约339首诗歌。) 黄杲炘译 1997-6-1 383 17.3
9.俄国现代派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本书涵盖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在俄国诗坛占主导地位的象征主义、阿克梅主义和未来主义三大诗歌流派,共入选25位诗人,约236首诗歌。) 郑体武译 1995-1-1 528 19.6
10.兰波诗选[外国诗歌丛书] (Poemes choisis de rimbaud ,选自Editions garnier 1983年版) (法)阿尔蒂尔·兰波(Rimbaud)著;张秋红译 1996-11-1 114 6.1
诚知此恨人人有
诚知此恨人人有
叶兆言 发表于2016-05-29 11:17
中国文化人的最大不幸,不仅仅是遭遇乱世,生命受到威胁,更多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一步步放弃了抵抗。人皆有怕死的一面,真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死也就没什么太可怕。
1938年1月最后几天,春节临近,对中国人来说,过去的一年十分糟糕。七七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八一三上海淞沪抗战,首都南京丢了。抗日抗日,口号喊得惊天动地,大家都没料到最后会这样。1月26日,沦陷在北平的周作人写了两首打油诗:
廿年惭愧一狐裘,贩卖东西店渐收。
早起喝茶看报了,出门赶去吃猪头。
红日当窗近午时,肚中虚实自家知。
人生一饱原难事,况有茵陈酒满卮。
自从进了民国,旧体诗中最有趣的便是打油诗,虽然还罩着古旧长衫,离高贵已经有段距离。譬如胡适先生写给周作人的《再和苦茶先生·聊自嘲也》,“不敢充油默,都缘怕肉麻。能干大碗酒,不品小钟茶”。若没有抗日这样的大背景,没有国难临头,打打油还真是挺好玩。然而中华民族已到最危急时刻,再继续打油就有问题。周作人这两首打油诗,显得很不正经,喝喝茶,看看报,吃点猪头肉,放下闲书倚窗坐,一尊甜酒不须辞,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查当时记录,周作人这段日子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翻译《希腊神话考证》。
1月30日是旧历除夕,周作人在日记中恶狠狠地写了这么一句:
今晚爆竹声甚多,确信中国民族之堕落,可谓无心肝也。
不妨想想当时情形,文化人不讲起理来,让人哭笑不得。凭什么你老人家打油喝茶看报吃猪头肉,却不让老百姓过年放爆竹?毫无疑问,国家到这一步,大家心头不好过,谁会真甘心亡国灭种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事实上此时此刻,很多文化人也没闲着,留美出身的胡适选择出任美国大使,在异国他乡四处演讲,直接影响了美国人的对日态度。梁漱溟先生专程去延安,与窑洞里的毛泽东彻夜长谈,前后共谈了八次,最长的一次通宵达旦。梁希望毛以国家为重,走改良主义道路,毛自然不可能接受,他希望梁读一读恩格斯的《反杜林论》。梁漱溟是学哲学出身,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太能读懂。三十年后文化大革命,《反杜林论》一度非常流行,我祖父、我父亲都恭恭敬敬地抄过,我母亲文化程度不高,竟然也抄写过这本书。
苦雨斋常客沈尹默、徐祖正、周作人、沈兼士、刘半农、沈仕远、钱玄同、俞平伯、马裕藻等人合影
周作人夫妇抗战时期访问日本抵达东京时情形
1938年1月29日,也就是民俗小年夜,毛泽东致电邓发,请他转给远在苏联莫斯科的王稼祥,说红军大学缺战略教本,让王搜集一些这方面书籍,赶快找人翻印。王稼祥是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留俄出身,属于“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之一,1949年以后的第一任驻苏联大使。都说留日学生比较容易激动,以比周作人小七岁的郭沫若为例,他们情况类似,都是留日,都娶了日本女人,都生了孩子。结果呢,郭沫若抛妻弃子,毅然回国参加轰轰烈烈的抗战,而留在北平的周作人,只是在日记中发牢骚,骂别人没心肝。当时毅然抛妻别子离家出走的,还有留学英国的老舍先生,这位老北平去了武汉,投身到文化人集体抗日的洪流之中。
图穷匕首见,不到最后关头,人的真面目看不清楚。自从鲁迅逝世,说周作人是文坛领袖并不为过,左翼文坛固然很热闹,很受年轻人喜欢,但是内行看门道,真正懂得文章好坏的,显然更看重周作人的文字。因此沦陷北平的周作人一举一动,便有了完全不同寻常的意义。为什么他不能像郭沫若或者老舍那样离开北平呢?张中行先生晚年回忆,说自己当年曾给周作人写过一封信:
那是盛传他将出山的时候,我不信,却敌不过一而再,再而三,为防万一,遵爱人以德的古训,表示一下我的小忧虑和大希望。记得信里说了这样的意思,是别人可,他决不可。何以不可,没有明说,心里想的是,那将是士林的理想的破灭。他没有回信。
不知道周作人有没有收到这封信,即使收到,怕也不会太当回事。不回信意料之中,毕竟那时候的张中行还未满三十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屌丝和粉丝。不过这确实代表了很多人的心愿。在1938年的北平,形势非常险恶,日记中的周作人和现实中的周作人,正激烈斗争,往后退一步苏武牧羊,往前走一步李陵投降。读周作人日记,大有要准备认领苏武的意思。这一年的2月9日,日本大阪每日新闻社在北京饭店召开“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出席人员不是日本人,就是落水的汉奸,周作人居然长袍马褂,也跻身于其中,一副洒然自得之态。
《大阪每日新闻》刊载了消息,并发表了会议参加者照片。好在是战时,虽然有不太清晰的照片为证,大家听到的还都是传闻,有人愤怒谴责,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为之辩解。周作人心静如水,颇有些出污泥而不染。在10日晚上,也就是参加座谈会的第二天,又毅然至福全馆,赴日本友人山宝之招宴。在旁人眼里,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周作人则泰然处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大不了。热爱周作人的读者,最后只能用“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来形容他。与周同岁的日本作家武者小路实笃公开发表了一篇文章,说自己很想派人去慰问周作人,可是在这特定时刻,“或者于他反有妨碍吧。不过正如我爱日本一样,周作人之爱支那是当然的事,我的友情不会得使他人对于周作人之爱支那的事引起什么疑惑的”。
瓜田李下,有些嫌疑必须要回避,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连日本朋友都明白的道理,周作人不会不知道。武者小路实笃还说,“我想听听周作人对于谁也不曾表白过的真心话。也想听支那的人们对于日本第一希望什么。”周作人据此致信武者小路实笃,也是公开发表,作为推心置腹的回应:
现今中日两民族正在战斗中。既然别无通路,至于取最后的手段,如再讲什么别的话非但无用,亦实太鄙陋矣。如或得晤面,则或当说废话发牢骚,亦未可知,但现今却是不想了,读尊作后甚想奉书,又恐多言,如或使更感到寂寞则亦甚抱歉,故只此不赘,诸希谅查。
周作人这封信,很智慧地玩了一回不说之说的把戏,好像没说什么,又好像都已经说了。然而有些事并不是周作人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自己以为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有信心同流而不合污,人家那边已经为你坐实汉奸罪名。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通电全国,严厉声讨,请援鸣鼓而攻之,声明应立即将周作人“驱逐出我文化界之外,藉示精神制裁”。武汉的《新华日报》发表题为《文化界驱逐周作人》的短评,指出“周的晚节不忠实非偶然”,是他“把自己的生活和现社会脱离得远远的”的必然结果,那些文化界中对所谓“硕子鸿儒”“盲目崇拜”的人,应以此得到一次教训,“一个人尽管有了‘渊博’的学问,并不就能保障他不会干出罪大恶极的叛国行为来,并不能保障他们不做汉奸”。
由老舍倡议、楼适夷起草、经郁达夫修改的十八人署名的《致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发表了,这封信写得很诚恳,其中不乏精彩段落:
我们了解先生未能出走的困难,并希望先生做个文坛的苏武,境逆而节贞。可是,由最近敌国报章所载,惊悉先生竟参加敌寇在平召集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照片分明,言论具在,当非虚构。先生此举,实系背叛民族,屈膝事仇之恨事,凡我文艺界同人无一不为先生惜,亦无一人不以此为耻。先生在中国文艺界曾有相当的建树,身为国立大学教授,复备受国家社会之优遇尊崇,而甘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贻文化界以叛国媚敌之羞,我们虽欲格外爱护,其如大义之所在,终不能因爱护而即昧却天良。
我们觉得先生此种行动或非出于偶然,先生年来对中华民族的轻视与悲观,实为弃此就彼、认敌为友的基本原因。埋首图书,与世隔绝之人,每易患此精神异状之病,先生或且自喜态度之超然,深得无动于心之妙谛,但对素来爱读先生文学之青年,遗害正不知将至若何之程度……
一念之差,忠邪千载,幸明辨之!
周作人最后成为汉奸,确实让人心痛,也就是张中行说的那个“是别人可,他决不可”。偶像就这么被无情地打破了,“一念之差,忠邪千载”。胡适给周作人写了一封信,寄到北平,是一首含蓄的白话诗:
藏晖先生昨夜作一个梦,
梦见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
飘然一杖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梦醒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周作人也写了一首十六行的白话诗回答,听说胡适即将赴美,所以寄到华盛顿的中国使馆转交:
老僧假装好吃苦茶,
实在的情形还是苦雨,
近来屋漏地上又浸水,
结果只好改号苦住。
晚间拼好蒲团想睡觉,
忽然接到一封远方的话,
海天万里八行诗,
多谢藏晖居士的问讯。
我谢谢你很厚的情意,
可惜我行脚却不能做到;
并不是出了家特地忙,
因为庵里住的好些老小。
我还只能关门敲木鱼念经,
出门托钵募化些米面,
老僧始终是个老僧,
希望将来见得居士的面。
文化人干的事就是有文化,干什么事都是文化。打哑谜,玩太极,走一步算一步,这些都是周作人的强项。他的最终下水,基本上属于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加温,从无到有,从勉强到严重到很严重,最后终于无法回头。似乎游刃有余,很快黔驴技穷。“深得无动于心之妙谛”的周作人,聪明终被聪明耽误,不该参加的会参加了,不该拿的钱拿了,坦然去赴日本人宴会,最后到伪政府里任职,写鼓吹东亚共荣的文章。最让人感到不堪的,他老人家居然沐猴而冠,穿上了日本人的军服,去检阅童子军。
一失足,千古恨,文化终于不能再遮羞。关于周作人的下水,有过各种分析各种解释,无论周作人自己,还是那些喜欢他文字的好心人,说来说去,都难免避重就轻,都说服不了别人。譬如编造“地下党”身份,譬如保护了北京大学的校产,玩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用时髦的网络语言就是千方百计为他“洗地”。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墨悲丝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再洁白的蚕丝,颜色变了就是变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因此“染不可不慎也”。
▲抗战胜利后,周作人被押去法庭受审。
晚年周作人与长孙在一起
1942年12月,小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战争爆发。大汉奸周佛海在日记中哀叹,觉得此战一开,惹怒了强大的美国佬,日本帝国恐怕难逃失败厄运。重庆的国民政府喜出望外,窗户纸捅开了,中美两国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联手。中日虽然开打很多年,直到这个时间点,我们的国民政府才正式向日本宣战。作为一名职业军人,黄埔一期生的宋希濂接受记者采访,明确表示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周作人,这位被大家认为充满了智慧的长者,根本不懂什么叫国际政治,看这段时期的日记,不是他请日本人吃茶聊天,便是赴日本人的宴会喝酒,似乎活得非常潇洒。在北平的文化人,遇上日本人找麻烦,第一个本能反应,是赶快去找“周启明”,也就是说赶快找周作人。为什么呢?因为周是可以在日本人那里说上话的。
12月26日,周作人在伪中央电台作广播演讲,讲题为《日美英战争的意义与青年的责任》。一二三四说了很多,每一条都很丢脸,每一句话都可以作为罪证。动不动就是要为东亚民族解放而战,“我们身为东亚民族的人,应当在此时特别紧密联络,团结一致,以对抗英美的侵略,以求本身的解放,这是东亚民族最紧要的时期,我们切切不可以忽略”。责任也好,意义也罢,无论怎么振振有词,都是大东亚共荣圈那一套胡说八道,出自能写一手锦绣文章的周作人之口,真让人情何以堪。好在当时媒体并不发达,没多少人听广播,讲话稿发表了,也没什么人愿意阅读。人在做天在看,那年头做汉奸也不容易,要不停地开会,赶场子发言表态。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两个月,周作人忙得不亦乐乎,一个会接着一个会开,宴会吃了一顿又一顿。日本人很在乎宣传,而且显然是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不难想象抗战胜利,周作人应该会有的狼狈。此一时彼一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1945年日本人宣布投降,南京和上海开始了对汉奸的大规模检举,紧接着北平也着手清算。周作人曾有过去延安的打算,知道国民政府肯定饶不了他,但是真去投奔共产党,人家也未必会欢迎。结果呢,认赌服输,以汉奸罪被逮,判处十年徒刑,关进了南京的老虎桥监狱。我祖父说起周作人,总是觉得很惋惜,认为他“思想明澈,识见通达,实为少数佳士,即使做奸,情有可原”。现实总是残酷的,大家都不愿意看周作人这样那样,偏偏他就是这样那样了。许广平先生在周作人被抓的那几天,曾在上海对祖父谈起过周作人,说周做汉奸后的“种种表现,皆贪吝卑劣,且为一般文人作奸者之挡箭牌,以为启明先生尚为汉奸,他何责焉”。祖父将这段话记录在了日记上,说自己“闻而怅然”,心里很不痛快。
周作人比祖父大了将近十岁,他弟弟周建人也比祖父大,祖父敬佩周作人的文章,与周建人私交更好,他们在商务印书馆共事多年。“文革”后期,我作为一名中学生,曾经见过周建人,他是人大副委员长,出门可以坐红旗牌轿车,在当时代表着非常高的国家领导人待遇。有一天过来跟祖父聊天,红旗轿车就停在胡同里,不知什么原因,汽车抛锚了,然后又来了一辆,小胡同里一下子停了两辆红旗,很是扎眼,许多孩子远远地在观看。与鲁迅和周作人相比,这位作为三弟的周建人学问如何,我一直弄不太清楚。他当过浙江省省长,还当过共产党的好几届中央委员,后来又是民进的最高领导。
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周作人,他当然也是无意中听大人说的,意思无非周作人这家伙向来言行不一,说是一套,做又是一套,说他过日子太讲究,什么都很精致,要吃好的,要喝好的,文章虽然写得很漂亮,可文章漂亮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当了汉奸。抗战八年,正是父亲接受中小学教育的年头,他随着祖父逃难到四川做难民,爱周围环境影响,对叛国投敌的汉奸深恶痛绝,有一种天生的仇恨。周作人被判徒刑,完全是情理之中,很显然,对汉奸,仅仅只有一个道德审判还不够,该法办还是得法办。南京夏天很热,老虎桥监狱通风条件非常差,黄裳先生曾有文章记录当时的情景,看见周作人光着上身,笨拙的身体在席子上爬,完全一副斯文扫地模样,旁边还放着个装花露水的小瓶子,显然是用来驱蚊止痒的。
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都知道,鲁迅与周作人兄弟绝对不能绕开。可以喜欢或者不喜欢他们,但是你必须要有足够的了解,必须认真地去读他们的作品。否则就会有太多人云亦云,就会有太多误读,而人云亦云和误读的重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周氏兄弟文字太多,真要耐心读完并不容易。好文章要慢慢品,与许多研究现代文学的朋友聊天,都会有一种差不多的观感,刚开始,你会觉得鲁迅文章好看,像投枪像匕首,看了觉得过瘾,到后来,便会觉得周作人文章更有味道,更好看更耐读。说起周作人的下水,每一代人看法不一样,出发点不同,结果也就不同。祖父那一代读书人,崇尚他的学问,总体来说是敬重和惋惜。父亲那一代,印象中的周作人,也就是一个落水的大汉奸卖国贼,肯定好不了,他的结局是罪有应得。
我们这代人对周作人的观点,相对复杂一点,既没有祖父他们那代人的敬重和惋惜,也没有父辈那代人的轻蔑。我们小时候,汉奸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坏人,但是国民党反动派也是坏人,所以他们都差不多,都一丘之貉。还有“地富反坏右”。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坏人太多,天下乌鸦一般黑,像周作人这样的便基本上被淹没了。如果不是攻读现代文学专业,不是为了一个硕士学位,我很可能根本不会去接触周作人的作品。问题在于,改革开放以后,右派平反了,地主富农摘帽了,反革命变成一个十分模糊的词,国民党反动派也不是过去那个概念,唯一不太可能更正的是汉奸罪名。
自古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老百姓心目中,文章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汉奸和男盗女娼一样,永世都不可能翻身。周作人的不幸是遭遇到了北平沦陷这样的乱世,他没有挺身而出,恰恰相反,半推半就地挺身而入,从出世的风流儒雅,变成入世的自甘堕落。周作人之幸运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权很快垮台,改朝换代让他成为真正的隐士,事实上,他只坐了短短三年牢,在解放军还没过江前就被释放。此后的十八年,除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文化人在劫难逃,他的生活也谈不上太糟糕。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三反五反”,反胡风反右,他照样写文章,数量很多,质量也不错,真不能写就翻译,用各种各样的笔名发表,每个月有四百大洋仍然入不敷出。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周作人落水本应成为文化人心中永恒的痛楚,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原谅他做了汉奸这个事实,然而也未必会有多少人太当真。过去一百年,中国文化人一方面不断地扮演崇高,说不完的大话,另一方面又有着太多无耻,太多让人难堪,因此,周作人的故事让人痛心,也容易让人聊以自慰。它给了我们一个可以鄙视他人的制高点,给了我们一个五十步讥笑一百步的机会,仿佛旧时指责邻人偷盗女子失节,人们与生俱来的道德优越感,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油然而生。崇高感的诞生,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有多崇高,而是我们觉得别人还不够崇高。口号越喊越响,节操却一次次落地,正因为如此,也就有了后来历次政治运动中文化人的尴尬,有了上纲上线,有了检举揭发批判,有了互相构陷落井下石。
中国文化人的最大不幸,不仅仅是遭遇乱世,生命受到威胁,更多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一步步放弃了抵抗。明末清初的时候,面对清廷威逼和诱惑,顾炎武有一句十分体现文人之雄壮的话,“刀绳俱在,无速我死”,意思是说,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人皆有怕死的一面,真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死也就没什么太可怕。侯方域没人逼他,并没有刀架在脖子上,大清只用一个恢复科举,就将他给降伏了。因此《桃花扇》的故事精髓,在于国难当头,是与非的判断上,一个妓女很可能比一个文化人更有骨气,更明白道理。做人应该有底线,然而人生之困惑,往往是我们并不知道底线在哪,经常会书读得越多,越糊涂。
事实上,有意无意地,周作人一直在悄悄为自己辩护,他可以认错,可以认罪,是不是真在忏悔,只有他心里才明白。巴金先生说起“文革”,认为最大的悲哀是很多人并没有罪,却真心地觉得自己有罪。认罪不认罪,忏悔不忏悔,是一个不太容易说清楚的话题。抗战胜利后那几个月,各路汉奸仿佛热锅上蚂蚁。1945年11月16日,十分平静的周作人写了一篇《两个鬼的文章》,振振有词,痛斥中国士大夫的言行不一致,说他们所做的事,无非是“做八股、吸鸦片、玩小脚、争权夺利,却是满口的礼教气节,如大花脸说白,不再怕脸红,振古如斯,于今为烈”。
在这篇文章中,周作人说自己很幸运,终于可以不再与虚伪的士大夫为伍,“吾辈真以摆脱士籍,降于堕贫为荣幸矣。我又深自欣幸的是凡所言必由衷,非是自己真实相信以为当然的事理不敢说,而且说了的话也有些努力实行,这个我自己觉得是值得自夸的”。周作人说所有这一切其实“也只是人之常道,有如人不学狗叫或去咬干矢橛,算不得甚么奇事,然而在现今却不得不当作奇事说,这样算来我的自夸也就很是可怜的了”。听其言观其行,真不敢相信此时的他竟然还能这么说,还能有这样的自信,写完文章二十天后,12月6日,周作人便以汉奸罪被逮,送到北平炮局胡同监狱。
周作人说自己文章中向来有两个鬼,一个是流氓,一个是绅士,话说得有些绕,拐弯抹角,不熟悉他文风的人,很可能不明白要表达什么。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说白了,就是好文章要包含两种气息,在看似讲道理的文章中要有流氓气,在看似捣蛋骂娘的文章中要有绅士气。一味讲道理难免“头巾气”,一味风花雪月难免轻浮,在写作技巧方面,对文章之道的精通,周作人绝对是高手和达人。你可以不喜欢他的为人,然而不妨碍欣赏他的文风,学习他的文字。只是欠了账都得还钱,功不唐捐,在现实生活里,在有意无意中,无论是耍流氓,还是装绅士,一定要慎之又慎,认真再认真。
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读周作人文字,还是那种感慨,总会有一种心痛,惋惜他的落水,更痛心他被人鄙视,让人看轻。那些人格上还不如他,那些远比他更不光彩的行为,在政治正确的旗号下,大话空话言不由衷,溜须拍马随大流,争名夺利,动辄上纲上线,检举揭发批判告密,各种无耻和不堪,都可以肆无忌惮,都可以堂而皇之。龙游浅水也罢,虎落平阳也罢,现实就是现实,事实不容改变,祸因恶积罪有应得,周作人显然不足以成为知识分子的表率,他从神坛上跌落,名誉一落千丈,斯文从此扫地,因为他的存在,因为有他这块挡箭牌,中国文化人的整体道德水平,似乎都被拉低了。
中医能不能养生?
发表于2016-05-28 03:01
提问
身体周刊:我们平时该如何进行中医养生保健呢?
贯平:大家一说到养生保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中医调理或者买点中草药泡茶、煲汤。其实生活中处处有中医,处处有中药,中医保健就是从我们的生活做起,也就是从“衣食住行”做起。
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吃”的问题,所谓“病从口入”,现在许多疾病都是因为吃得不对而引起,譬如痛风、糖尿病、高血压、哮喘、肠炎等,既然疾病能“吃出来”,当然也可以把病“吃回去”,这就要求大家平时做个有心人。
从“病”这个字分析,“病”可分为“疒”和“丙”两部分,“丙”五行属火,火入心,得病其实是人的心不对了,如果用心管理自己的日常生活,根据自己的体质进行饮食及其他生活活动,完全可以保持一个健康的机体。
这就需要大家多了解中医药知识,平时养生保健靠中医药调理,生病时看中医,因为中医中药最接近自然,来源于自然,我们做到顺应自然,也就是最佳保健方法。
我们可以学习经络、穴位保健、中药茶饮、自我按摩保健、自我灸疗保健,这些都可以在家自己进行,只要用对方法,持之以恒,必有收获。
另外,保持良好心态、精神调养也很重要,做到恬淡虚无、宽容乐观、顺应自然。
身体周刊:怎样提高免疫力不得病?
贯平:现在有许多患者来就诊时会说:“我的免疫力很差,容易生病,医生你帮我提高提高免疫力”。其实这也是一个误区。
临床很多疾病都与免疫力有关,有学者认为99%的疾病与免疫功能有关,除了遗传性疾病,其他几乎都和免疫功能有关系。但是本人临床观察发现,现在真正免疫功能低下的人不多,除了结核病、反复上呼吸道感染等少数几个疾病可能与免疫功能低下有关,本人认为其实很多疾病反而与免疫功能过强有关,也就是免疫功能亢进引起的,如哮喘、结肠炎、类风湿性关节炎、口腔溃疡、皮炎、荨麻疹等。
从中医角度来看,免疫功能低下者多属气虚、阳虚,而免疫功能亢进者多属阳气亢盛或阴虚阳亢。有许多免疫功能过强者都是饮食比较“好”,喜爱吃荤菜,蔬菜又吃得少或者搭配不合理,也有的是盲目进补,不根据体质辨识,不懂寒热虚实,而盲目吃人参、鹿茸、胎盘或者喝药酒,对身体造成伤害,免疫功能失调而患病的。
因此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提高免疫力,保持阴阳平衡,就能健康,如有进补的需要,也应该先去找中医看看,辨下体质虚实,才能合理进补。
身体周刊:针灸治疗哪些疾病效果好?
贯平:针与灸是一个很好的中医治疗方法。针是指针刺治疗,我们中医针灸有许多针刺法,普通针刺、微针针刺,全息疗法如眼针、足针、手针、项针、耳针、腕踝针等,还有电针、皮内针、穴位注射、埋线等。
针刺治疗的疾病范围很广,据有人初步统计可以治疗四百余种疾病,本人临床体会针刺治疗疼痛类疾病效果尤为显著,如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各种手术后神经疼痛、颈肩腰腿痛、头痛、各种神经痛等效果较好,有的可立竿见影,并且没有副作用。
中风病如脑梗塞、脑出血等急性期过后就应治疗,并且越早治疗预后越好,减少残障的效果非药物治疗能够相比。
另外有许多内科疾病也可以选针刺与穴位注射治疗,如急慢性胃炎、胆囊炎、支气管炎、哮喘、心律失常、冠心病、慢性结肠炎等均可治疗,且疗效突出。
再谈灸法治疗,艾灸是传统疗法的一种,可在家中进行,自行艾灸足三里保健可延年益寿,也能治疗许多虚寒性疾病。要注意的是有些热性疾病不宜灸法治疗。
身体周刊:服中药是否需要忌口?
贯平:为了避免发生不良反应和疗效降低,导致病情恶化,影响病人康复,本人认为服中药时一定要忌口。服用中药时有些食物不能同时吃,一般来说需要忌食辛辣刺激、生冷及腥发之物。
辛辣之物是指葱姜蒜、肉桂、胡椒等,当然有些方剂里是需要干姜、生姜、肉桂的,因为它们本身也是药物,吃多了可能干扰疗效。
生冷之物是指冷水、冰镇食品、西瓜等凉性水果,如风寒感冒进食西瓜会加重感冒的症状。
腥发之物是指鱼、虾、蟹、贝壳类等水产品,这里的鱼虾蟹是指包括海洋的、江河产的和人工养殖的水产品的统称,有许多人认为河里的鱼虾不属于发物,可以不用忌口,本人临床上曾经遇到多例服用中药时吃河鱼而出现恶心呕吐,甚至严重腹痛的患者,嘱其忌食鱼虾后,症状都消失。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名中医张锡纯曾记载一妇人服用甘草的同时吃鲢鱼而死亡的记载,不可不慎。
牛羊肉也属于发物,有些疾病也需药忌口。牛奶、奶粉等奶制品有些疾病应忌口,如感冒、咳嗽、哮喘、类风湿性关节炎等。
临床上遇到很多西药、中药吃了都未见好转的病人,到了我这里,嘱咐他们忌口后,往往服用几帖中药后就痊愈了,真可谓事半功倍。
再谈一谈服用中药需不需要忌食萝卜的问题,我认为除了服补气药以外,一般不用忌食萝卜,萝卜可以下气、化痰、助消化,是一种很好的食品。
身体周刊:应该怎样煎中药?如何正确服用中药?
贯平:一般煎药的器具首选砂锅,其次是白色搪瓷器皿或不锈钢锅,不能用铝锅和铁锅。一般煎药前需要把草药用冷水浸泡1小时左右,冬天天气寒冷时可浸泡2小时,夏天气温高浸泡半小时左右即可,浸透为止。大火(武火)煮开,小火(文火)再煮半小时即可,有效成分不易煎出的矿物类、骨角类、贝壳类、甲壳类及补益药,一般宜文火久煎,使有效成分充分溶出。一般来说,一剂药可煎煮两次,煎出的药汁混合后分2次或3次口服。
服药时间:
空腹服:泻下药和驱虫药均宜空腹服。
饭前服:一般来说多数补益药和治疗胃肠疾病的药都宜饭前服。
饭后服:对胃肠道有刺激的药宜饭后服,一般头部疾病、上半身疾病、皮肤病应饭后服。
睡前服:安神药宜睡前1小时服用;涩精止遗药宜在临睡前服用。服药时间也可以按照医生的医嘱服用,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用药习惯和方法,不必拘泥于常规。
写这些被生活淹没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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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短篇小说作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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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收甲醛污染最强植物诞生
空气质量已经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不管是室外雾霾的蔓延还是室内甲醛的侵蚀,都在一定程度上给我们身体带来极大伤害。除甲醛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绿色植物净化,绿色植物能够吸收空气中的有害物质已经是共识,不过到底哪些植物净化空气效率最高呢?
有研究机构对57种植物进行了实验。实验显示单株植物中,人们熟知的芦荟竟然是吸收甲醛最少的,而单位叶面积吸收雾霾的试验中,梧桐排名也靠后。
57种植物PK净化能力
据了解,实验在人工模拟室内采用实时在线监测仪,针对33种常见园林绿化树种以及24种绿植进行了测试。
室外组选手:园林绿化植物——枫杨摘冠,栀子花“身材小能力强”
参赛选手数量:33种(其中包括21种乔木和12种灌木)
测试内容:对PM2.5、硫化物、氮化物等三种有害气体的消减作用
在参加实验的33种园林绿化植物中,既有法桐,雪松,香樟等常见的行道树,也有樱花、玉兰和梅花等等“高颜值”的观花树种,此外还包括栀子花、含笑这样的“矮个”灌木品种。可是和高大挺拔的“乔木组”选手同场竞技,娇小玲珑的“灌木组”选手会不会因为“身材矮小”而吃亏呢?据参与实验的专家介绍,此次他们的实验数据分为单株植物和单位叶面积两种,后一组实验数据会让一些“身材小、能力强”否认植物在比拼中脱颖而出。
综合比较下来,乌柏、银杏、广玉兰对三种有害物质的吸收效果均排在前列。
■赛后点评:
枫杨:当之无愧的“全能型选手”
在人们最关心的PM2.5吸收率上,单株植物中马褂木、大叶黄杨、枫杨占据前三,而其中枫杨在吸收二氧化硫与氮化物的榜单上也占据榜首,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净化空气植物头把交椅。在单位叶面积吸收有害物质数据中,个头相对较小的栀子花一枝独秀,高出其他植物一大截。
室内组选手:家养绿植——龟背竹吸甲醛近90%,芦荟垫底
参赛选手数量:24种
测试内容:对室内甲醛的吸收
对于室内空气来说,最大的有害物质就是甲醛了,哪些植物是吸甲醛能手呢?实验人员在雾箱内注入2ppm单位甲醛,观察两小时内植物吸收甲醛的情况。龟背竹、卵叶鹅掌柴和西洋杜鹃分别排名前三,其中“黑马选手”龟背竹吸收了近90%的甲醛,表现出色。
与之相反,平时人们寄予厚望的一些“种子选手”排名却差强人意。比如我们熟知的绿萝、吊兰、橡皮树等排名均不靠前,而被宣传为“吸醛小能手”的芦荟更是令人失望,单株吸收甲醛能力排名垫底。单位叶面积的吸甲醛效率中,芦荟依然不高,排名倒数第七。而巴西铁则高居榜首,在这份排名中龟背竹也进入了前五。
■赛后点评:
芦荟:室内绿植仍有一席之地
看来芦荟真的不能算是吸甲醛的能手了。那么,人们在室内绿植的选购单上,是不是应该将芦荟“除名”了呢?对此研究人士表示,室内植物的作用也不能用单一的吸收甲醛的功效来衡量,我们也应该看到芦荟作为家养绿色植物仍有其他方面的贡献,比如对水分的平衡、光合作用释放氧气等,所以不能“一棍子打死”。
古代禁毁通俗小说目录
古代禁毁通俗小说目录 |
此书在网上转贴很普遍,似根据《中国古代文学中的性描写》所著书目整理,由“斯欣整理”可以看出。未核原书,故未知补目是他人所加,还是也出自该书。最后一种《姑妄言》乃笔者随手添上,因为这样一部名著,漏掉会遭非议。此外可补者其实尚多,只有俟诸来日了。 |
作品 | 版本信息 | 作者 | |
1. | 如意君传 | 存明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2. | 金瓶梅 | 一百回,存词话本,半叶十一行,行二十字。绣像本,半叶十一行,行二十八字第一奇书。 | 不题撰人,欣欣子序谓兰陵笑笑生作 |
3. | 玉娇丽 | 据张无咎《北宋三遂平妖传》、俞樾《茶香室丛钞》、蒋瑞藻《小说考证》 | 佚名 |
4. | 浪史 | 四十回本。存日本钞本。啸风轩本。 | 题“风月轩又玄子著”。 |
5. | 绣榻野史 | 四卷。存明万历年间刊本,半叶九行,行十七字。 | 不题撰人,亦有题“慎颠主人著”者,为吕天成所作。 |
6. | 闲情别传 | 佚据《曲律》卷四 | 吕天成 |
7. | 浓情快史 | 三十回本。存啸花轩刊本。 | 题“嘉禾餐花主人编次,西湖鹏晏居士校阅”。 |
8. | 玉妃媚史 | 二卷,存清刊本,半叶十行,行十八字。(据《孙目》) | 题“古杭艳艳生编”,“古杭情痴生批”。 |
9. | 昭阳趣史 | 二卷,存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古杭艳艳生编”。 |
10. | 祈禹传 | 一百回,佚,据蒋瑞藻《小说考证》卷三。 | |
11. | 百缘传 | 未见据《孙目》。 | |
12. | 素娥篇 | 存明万历年间刊本,正文半叶九行,行十九字。 | 邺华生撰。首方壶仙客序。 |
13. | 禅真逸史 | 八卷四十回。存明天启间杭州爽阁主人原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二字。 | 题“清溪道人编次”,据序,为方汝浩所作。 |
14. | 禅真后史 | 十卷六十回,存明峥霄馆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清溪道人编次”。 |
15. | 宜春香质 | 四集二十回,存笔耕山房刊本,半叶九行,行十八字。 | 题“醉西湖心月主人著”。 |
16. | 牟而钗 | 四集二十回,存笔耕山房刊本,半叶九行,行十八字。 | 题“醉西湖心月主人著,奈何天呵呵道人评” |
17. | 隋炀帝艳史 | 八卷四十回。存明人瑞堂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齐东野人编演,不经先生批评” |
18. | 肉蒲团 | 六卷二十回,存清刊本。日本刊本。 | 题“情痴反正道人编次,情死还魂社友批评” |
19. | 僧尼孽海 | 三十六则,存日本钞本。 | 题“南陵风魔解元唐伯虎选辑” |
20. | 欢喜冤家 | 二十四回,存山水邻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 | 不题撰人,序署“西湖渔隐” |
21. | 双峰记 | 未见,据《孙目》 | |
22. | 红白花传 | 十回,存钞本,半叶十行,行十九至二十六字不等 | 不题撰人。 |
23. | 一片情 | 四卷十四回,存明刊本,半叶八行,行十八字。 | 不题撰人。 |
24. | 采女传 | 佚,据《小说小话》 | |
25. | 采石战记 | 佚,据《小说小话》 | |
26. | 庚申君外传 | 佚,据《小说小话》 | |
27. | 豹房秘史 | 佚,据《小说小话》 | |
28. | 东楼秽史 | 佚,据《小说小话》 | |
29. | 金云翘传 | 二十回,存本衙藏板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青心才人编次” |
30. | 灯草和尚 | 十二回,存清和轩刊本。游戏轩石印本。 | 题“元临安高则诚著”,“云游道人编次”,“明吴周求虹评” |
31. | 株林野史 | 四卷十六回,存钞本。石印本,半叶十四行,行三十二字。 | 不题撰人 |
32. | 载花船 | 四卷十六回,存刊本。 | 题“西泠狂者笔,素星道人评” |
33. | 续金瓶梅 | 十二卷六十四回,存写本。清刊本。 | 题“紫阳道人编”,即丁耀亢。 |
34. | 都是幻 | 二集,存清初刊本。 | 题“潇湘迷津渡者” |
35. | 锦绣衣 | 残清刊本,为《纸上春台》之第三戏。半叶八行,行十八字。 | 题“潇湘迷津渡者”,“西陵醉花驿使、吴山热肠憔叟细评”。 |
36. | 钟情艳史 | 残钞本(阿英旧藏) | |
37. | 梧桐影 | 十二回。存啸花轩刊本。 | 不题撰人 |
38. | 巫山艳史 | 四卷,存啸花轩藏板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七字。 | 不题撰人 |
39. | 杏花天 | 四卷十四回。存啸花轩刊本。清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五字。 | 题“古堂天放道人编次,曲水白云山人批评” |
40. | 恋情人 | 六卷十二回。存啸花轩刊本。钞本,半叶十一行,行二十四字。 | 不题撰人 |
41. | 醉春风 | 八卷八回。存啸花轩藏板本,半叶八行,行十八字 | 题“江左淮庵述” |
42. | 龙阳逸史 | 未见据《在园杂志》卷二 | |
43. | 十二笑 | 十二卷,存清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墨憨斋主人新编” |
44. | 河间传 | 佚,据《在园杂志》卷二。 | |
45. | 绣屏缘 | 二十回,存清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字。 | 题“苏庵主人著” |
46. | 灯月缘 | 十二回,存啸花轩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携李烟水散人戏述,东海幻庵居士批评” |
47. | 桃花影 | 四卷十二回,存清代写刻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 | 题“携李烟水散人编次” |
48. | 隔帘花影 | 四十八回,存本衙藏板本,半叶十一行,行二十四字。 | 不题撰人。首四桥居士序。 |
49. | 空空幻 | 存本衙藏板本,半叶白行,行十六字 | 题“梧岗主人编次,卧雪主人评阅” |
50. | 春灯迷史 | 十回,存坊刊本。钞本。 | 题“青羊野人编演” |
51. | 闹花丛 | 四卷十二回,存康熙间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五字 | 题“姑苏痴情士笔” |
52. | 女仙外史 | 一百回,存钓璜轩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 | 题“古稀逸田吕叟著”,即吕熊 |
53. | 醒世姻缘传 | 一百回,存同德堂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五字 | 题“西周生辑著,燃藜子校定” |
54. | 催晓梦 | 四卷十二回,存本衙藏板本,半叶十行,行二十一字。 | 题“云间嗤嗤道人编著,广陵琢月山人校阅” |
55. | 风流悟 | 八回,存写刻本。钞本。 | 题“坐花主人编辑” |
56. | 野叟曝言 | 二十卷一百五十四回,存光绪七年本活字本,光绪八年排印本。 | 不题撰人,据序,为夏敬渠所作。 |
57. | 绿野仙踪 | 一百回。存旧钞本,半叶九行,行二十五字 | 李百川著 |
58. | 桃花艳史 | 六卷十二回。存合影楼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59. | 百花魁 | 十二回,存初醒斋藏板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首云峰序 |
60. | 妖狐艳史 | 十二回。存刊本,内封左上署“开卷一笑”。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署“松竹轩编” |
61. | 双姻缘 | 四卷十二回。存改过轩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笑花主人编” |
62. | 了奇缘 | 十六回,未见,《孙目》著录。 | 不题撰人 |
63. | 采花心 | 十二回。未见,《孙目》著录 | 题“向善主人编” |
64. | 两肉缘 | 十二回,存坊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65. | 蜃楼志 | 二十四回,存嘉庆刊本,半叶十三行,行三十字。 | 题“庾岭老人说,禺山老人编” |
66. | 天豹图 | 十二卷四十回,存丰胜书坊刊本。 | 不题撰人。 |
67. | 八段锦 | 八回,存醉月楼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六字。 | 题“醒世居士编辑,樵叟参订”。 |
68. | 霞签记 | 四卷十二回存醉月楼刊本。 | 不题撰人。 |
69. | 碧玉楼 | 十八回,存积善堂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一字。 | 题“竹溪修正山人编次”。 |
70. | 怡情阵 | 十回,存钞本。书据《绣榻野史》删改而成。 | 题“江西野人编”。 |
71. | 奇缘记 | 十二回,存坊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72. | 换夫妻 | 四卷十二回,存冰雪轩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云游道人编”。首序,不题撰人 |
73. | 欢喜浪史 | 十二回,存坊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74. | 风流和尚 | 十二回,存钞本,半叶七行,行十五字。 | 不题撰人。 |
75. | 巧缘浪史 | 佚,《艳婚野史》开头提及。 | |
76. | 艳婚野史 | 四卷十二回,存醒醉轩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江海主人编”。 |
77. | 浓情秘史 | 十一回,存钞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据《杏花天》之后半改作。 | 无题署。首序。 |
78. | 刘生觅莲记 | 六卷十六回,存竹轩藏板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四字。 | 题“抚金养纯子吴敬编辑”。 |
79. | 三续金瓶梅 | 四十回,存旧钞本。 | 不题撰人,首自序,署“讷音居士题”。 |
80. | 载阳堂意外缘 | 十八回,存光绪己亥(1899)上海书局石印本。 | 不题撰人,据序,知为周竹安作。 |
81. | 意外缘 | 六回,存悦花楼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82. | 意中缘 | 十二回,存悦花楼藏板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南陵居士戏蝶逸人编次,松竹草庐爱月主人评阅”。 |
83. | 意内缘 |
八回,存“本堂藏板”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未完。据书末云,下部书名《瑞云华》。 |
题“中山灌花野叟、松村居士同编次”。 |
84. | 章台柳 | 四卷十六回,存醉月楼刊本。 | 不题撰人。 |
85. | 武则天外史 | 二集二十八回,存石印本,半叶十三行,行三十二字。 | 题“不奇生”。 |
86. | 呼春野史 | 十六回,未见残本(阿英旧藏)。事本《玉蜻蜓》弹词。 | |
87. | 天下第一绝妙奇书 | 不分回,存钞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八字。 | 题“莫悟色子著于风月书屋”。 |
88. | 芍药榻 | 十二回。佚,据阿英《小说四谈》。 | 不题撰人。 |
以上,斯欣整理//以下为补录 | |||
89. | 痴婆子传 | 上下二卷,存日本刊本。 | 题“芙蓉主人辑,情痴子批校”。 |
90. | 韩湘子全传 | 三十回,存明九如堂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钱塘雉衡山人编次,武林泰和仙客评阅”。 |
91. | 人中画 | 十六卷,存啸花轩刊本。 | 不题撰人。 |
92. | 连城璧 | 十二集外编六集存日本钞本。 | 李笠翁撰。 |
93. | 十二楼 | 十二卷,存清消闲居刊本,半叶九行,行十九字。 | 李笠翁撰。 |
84. | 梼杌闲评 | (《明珠缘》)五十卷五十回存清坊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不题撰人。 |
85. | 醋葫芦 | 四卷二十回,存清笔耕山房刊本,半叶九行,行十九字。 | 题“西子湖伏雌教主撰”。 |
86. | 梦月楼情史 | 十六回,存清消闲居刊本。 | 题“携李烟水散人编次”。 |
87. | 鸳鸯媒 | (《鸳鸯配》、《玉鸳鸯》)四卷十二回 | 题“携李烟水散人编次,天花藏主人订”。 |
88. | 赛花铃 | 十六回,存清本衙藏板本。 | 题“白云道人编次,烟水散人校阅”。 |
89. | 合浦珠 | 十六回,存清刊本,半叶八行,行十九字。 | 题“携李烟水散人编”。 |
90. | 珍珠泊 | 六卷,存日本钞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鸳湖烟水散人著,东里幻庵居士批”。 |
91. | 五凤吟 | 四卷二十回,存清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六字。 | 题“云阳嗤嗤道人编著,古越苏潭道人评定”。 |
92. | 惊梦啼 | 六回,存清刊本。 | 题“天花主人编次”。 |
93. | 云仙笑 | 五卷,存清写刊本。 | 题“天花主人编次”。 |
94. | 麟儿报 | (《葛仙翁全传》)四卷十六回。存清刊本。 | 不题撰人。 |
95. | 玉楼春 | 四卷二十四回,存清焕文堂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六字。 | 题“龙丘白云道人编次,颖水无缘居士评点”。 |
96. | 醒名花 | 十六回,存清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字。 | 题“墨憨斋主人编次”。 |
97. | 英云梦 | 八卷十六回,存清聚锦堂刊本,半叶九行,行二十字。 | 题“震泽九容楼主人松云氏撰,扫花头陀剩斋氏评,嵩山樵子梅村氏校” |
98. | 归莲梦 | 十二回,存清得月楼刊本。 | 题“苏庵主人新编,白香居士校正”。 |
99. | 绣戈袍全传 | (《果报录》)八卷四十二回,存清五桂堂刊本,半叶十行,行二十字。 | 题“江南随园主人著,古番曾放翁校正” |
100. | 三妙传 | 六卷,存清竹轩刊本,半叶八行,行二十一字。 | 题“养纯子编集”。 |
101. | 红楼梦 | 一百二十回,存清钞本。刊本。 | 曹雪芹撰。 |
102. | 绮楼重梦 | (《红楼续梦》、《蜃楼情梦》)四十八回存清刊本。 | 题“兰皋主人”。 |
103. | 姑妄言 | 存清抄本。 | 题“三韩曹去晶”。 |
转载自:古典小说之家。
以上古代禁毁通俗小说目录 不一定准确,但提供了不少古籍的信息,可供爱好古小说者参考,不作研究的依据。书籍被禁的原因不一定就是性描写,政治原因也是很重要的,古人,特别是统治者以为,著书应该有教化作用(这一点在现在看来,也无不对,只是各种时期对教化的要求和标准不同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