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忘年之友一赵洛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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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9 16:12:50 楼主#
女儿送来一本书《汉语语言学研究》,内容太深奥,不属我等拜读,就因作者是赵洛生,我很激动。我和赵洛生是忘年之交,这本书他在1967年
“牛棚”里就开始写了,2000年身染沉疴后,在病榻上临终前用电脑修订完成的学术著作,直到2010年出版。见书如见人,怀念忘年之友一赵洛生。
赵洛生先生是我的长辈、老师、校长、忘年之友。我很尊重他,佩服他,他的人生经历很坎坷,曲折、痛苦、不堪回首。
他是国立中央大学毕业生,1945年参加新民主主义青年社,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中央大学地下党总支常务委员,学生运动领导人之一。是震撼全国的
“520”运动”的一名组织者。1948年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抓捕关进六合监狱,后机智越狱逃脱。解放后,到北京中央机关工作,1957年,正是春秋鼎盛,大展鸿图之时,却被错划为右派,连降几级下放到徽州地区农机学校任副校长。虽然才华横溢,却无用武之地。二十余年的下放经历,是他历尽坎坷、忍辱负重、的一段岁月。赵老拨荆棘,战艰辛,平淡的笑对人生。1979年落实政策,不但还了赵老一个清白,还选用赵老为南京市文联任副主席,党组副书记。2003年赵老去世。但当我打开尘封的往事,总能想起他。(南京市文联成立于1949年11月20日,是全国成立最早的城市文联之一,在全国文联系统有较高的知名度。全国文艺界知名人士徐平羽、赖少其、孔罗荪、方光焘、吴强、傅抱石、郑山尊、尚小云、黄宗江、路翎、陈中凡、唐圭璋、胡小石、陈山、蒋虹丁、林散之、萧娴、赵良翰、竺水招、程千帆、方之、陈大羽、陈瘦竹、黄显之、沈西蒙、张友鸾、万放、夏冰流、商芳臣、田芜、赵洛生、张弦等均在南京市文联任过职,为南京文艺事业的发展作出过贡献。)
学富五车,博学多才。
我开始认识赵老是在一节语文课上。那年我刚进徽州农校,在63一2班上课,有一天语文教师因故缺席,说是校长来代课,大家好奇的期望着,上课铃刚响,校长不慌不忙进走教室,身穿一件飞行员穿的有毛领的皮夹克,显的精明干练,中等略瘦的个头,偏黑的脸膛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给人一种忘不了的深刻印象。全班起立齐声喊出“老师好!”,
“同学们好!”赵老一句悦耳低沉标准的北京话,征服了全班同学,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他将手里的二支粉笔轻轻放在讲台上,摘下手表搁在桌旁。面带微笑,用那会说话的眼睛平视了一下同学们,然后用粉笔在黑板上默写了毛主席诗词《送瘟神》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他没带一张纸,没再写一个字。对《送瘟神》诗词逐字逐句讲解,声情并茂、寓教于乐、妙语连珠的讲完四十五钟。他讲课的声音真好听,象从音箱里发出一样。同学们听的津津有味,被他那绘声绘色、娓娓动听的精彩演讲,和他那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才华,佩服五体投地。都说没听过这么高水平的“教授级”的老师讲课。
赵老的琴乐诗词造诣深厚,当时学校流行一首“练江的水,清又清”的歌曲,就是他作词作曲的,他还会边弹琴边唱歌。记得那年在歙县人民大会堂的一次文娱晚会上,我们学校演了几个节目,其中就有赵老的男中音独唱“国际歌”,“
起来, 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 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低沉纯厚的音质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气势恢弘的“天籁之音”在大会堂内余音绕梁。博的阵阵掌声。赵老有一位志同道合,同样命运的挚友在贵州铜仁师范教书,俩人经常书信来往,以诗会友,切磋推敲。(书信诗词在文革初期被抄出来加以批判)赵老还是一位懂得中医知识的土医生,他认识许多中草药,据他自已说,他曾为学校的职工家属和附近农民看病开方点药。
历史的悲哀,赵老的坎坷
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主攻方向是,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靠边站的赵老”也祘是学校领导之一,加上有“右派”的经历,便成了“死老虎”,受到全校师生的批判。还将档案中“已有定论的越狱一事“进行操作,将赵老加上”叛徒“的罪名。学校里”打倒叛徒赵洛生“的标语和大字报铺天盖地。赵老从几十平方米的校长宿舍搬到不足10平方米的单身教师宿舍,还日夜有学生看守。他被“专政”了。每天在宿舍内抽烟写检查,不许外出。有次我进去被房间内污垢的气味烟味熏的急忙退出。真不知赵老是怎么忍辱负重的度过那“猪狗不如”的日子。
1966年底,“红卫兵”外出串联回校闹革命。我除了参加社会上的两派斗争,还在学校和鲍德辉、吴贻顺二位同学组成“丛中笑”战斗队,为“赵洛生呜不平”,大胆提出“赵洛生是好干部”,虽然我们是极少数,很孤立。但是为赵老喊好的“口水之战”,“大字报争论”一直没停。赵老被劳动改造,搬到学校偏避的又低又潮的仑库去住。白天和校职工一起参加农业生产。他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犁耙耖等农活无所不能,还会养牛打铁修农具。晚上在“牛棚”里研究汉语语法,还写了很多笔记。我们三人晚上经常到赵老房间玩,鲍德辉学习中草药知识,我和赵老聊天,四个人挤在不足8平方米的“牛棚”里谈天说地。社会上两派武斗开始了,我离开了学校回到县城家里。一天我上街看大字报,被革联站的人抓到木器厂关起来,过了一星期的睡地铺、吃牢饭、被审讯的关押生活。被释放那天,赵老在门口接我,很是感动。过后才知赵老与革联站头头熟悉,是他捞我出来的。真是忘年之交情意深。
在那“无法无天”的大环境下,在那子弹不长眼的“非常时期”,学校的“五类分子”经常挨打,有位坏分子被捆在树上打的遍体鳞伤,赵老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了离开“是非之地”,到杭州、上海等地躲避。学校里过激的学生将赵老房间内的所有物品堆在门口焚烧而尽。“躲过一劫”的赵老在外地过着提心吊胆,居无定所的日子。我在等待分配工作那段时间,经常和赵老的爱人周珧英有书信来往,互通赵老情况。(周是新四军出身,在轻工业部所属的南京机电学校当主任。也受到文革冲击)。
1968年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公报说:“必须继续在工厂、人民公社、机关、学校、一切企业事业单位、街道等各个方面,认真做好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把躲在广大群众中的一小撮反革命分子挖出来。”赵老面临着严峻的形势,据说他在上海公共汽车上还巧妙甩掉学校派出追抓赵洛生的学生。后来赵老回到合肥找到省革委会寻求保护,表示愿意安全地回到学校。于是赵洛生在省农学院被学生带回学校。
文革结束 赵老解放
几年后,随着农垦学校毕业生陆续走出学校,赵老也淡出了人们视线,文革结束后我到学校去看望他,他象变了个人,精神焕发,笑容满面,热情招待我吃大块红烧肉。还说,徽州地区组织部找他谈话,按排工作,他自已希望和家人团聚。还说大儿子经常来看他,给了一部照相机学习摄影,我们俩人还在校外油菜地边用自动摄影拍下我们唯一的一张照片。1979年,赵老调回南京,在南京市文艺工作者联合会任副主席,党组副书记。他创作的小说、新旧休诗词,谱写的歌曲,刊出后得到好评,以至获奖,他研究汉语语言学,出版了毕生研究成果《汉语语言研究》学术著作。被选为南京市语言学会会长,江苏省语言学会副会长。
那些民国时期的大学生,在国外都有成就,有的甚至拿到诺贝尔奖,可是在国内同学中的精英却成了右派,真是“抱负不凡,报国无门”这就是反右斗争给国家带来的后果。
2003年,赵老逝世了,天不假年,我没能去南京悼念,真是终身遗憾。著名作家高缨对他一生评价是:“少年时,他是一个天才,青年时,他是一个斗士,壮年时,他是一个'罪人',晚年时,他是个智者。”沉痛怀念忘年之友一赵洛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