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厚基：一位云烟过眼的湖州藏书家

上世纪30年代，在姑苏城里有一座名为“怀辛斋”的藏书楼曾经称名江南，他的主人是湖州人，名叫许厚基（1896－1959年），字博明，流寓苏州，居今城内高师巷2号。其父许椿荣乃上海南京路大丰洋货行巨商，以经销进口洋布发家。厚基文化不高，时遭人讥，为了在上流社会谋得一席之地，他发奋读书，进而斥银数万，广收古籍，同时捐款千元获得一个基督教青年会“特别会员”的身份。又为苏州美专等学校捐资办学，列美专董事。经过一番努力，许厚基终于跻身于士绅之列。

    许厚基以“怀辛斋”名其藏书之所，意在纪念其母的养育之恩。

    在许厚基的藏书中有一部分得自缪筱珊的“艺风堂”和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寒云的“皕宋书藏”。据说许厚基获得袁寒云的藏书还有一段故事：袁公子南下时所携来一些藏书，虽然数量不多，却是罕见的故宫旧籍，“尝以需款孔殷，曾将宋版书籍数种，抵押于许氏，”许厚基就于书页上钤盖了“许氏珍护”之印，袁寒云得知后很生气，曾派人赴苏与许厚基交涉，但最后还是袁寒云作了让步，由许厚基补了差价，这些古籍就归于怀辛斋了。抗战时期，东南一些藏书大家都不能自守，四明卢氏抱经楼、宁波范氏天一阁的藏书时现于上海书肆，许厚基趁势收购，积书益富。其中善本甚多，有元刊本《世说新语》、明弘治刊本《严州续志》、正德刊本《博平县志》等珍稀秘笈。曾有《怀辛斋书目》一种，著录宋元明刻149种，明抄16种，清抄83种。许厚基除了藏书以外还收藏书画等艺术品，如沈周的《竹邻居图卷》、董小宛的《墨梅》、徐开晋的《千手观音画像》等都曾经是怀辛斋的藏品。

    1936年，日本侵华战争烽烟四起，许厚基的生活进入了一个转折点。然而，除了国难以外还有两次家故加剧了许厚基的困境。是年初，许母病故，厚基悲伤而病，住进了上海天赐庄附近的博习医院。他把存有母亲遗产的箱笼钥匙交给了妻子，里面的首饰和珍宝价值足有十多万两银子。等到病愈向周琢英要回时，竟遭周琢英坚决拒绝。此事让许厚基十分恼火，请了两位律师要和自己的妻子打官司，周琢英也不示弱，在报纸上大登广告，为自己洗刷冤屈。接踵而至的第二件事是那一年的3月间，5年前许府的女仆小陈妈突然带了个小女孩，声称是来为女孩找父亲的，而指认的父亲就是许厚基。许厚基当然不认这个帐，小陈妈就延请律师与许厚基打起了官司，心知肚明的只有许厚基自己。最后以许厚基赔钱了事，总算摆脱了认领女儿的烦恼。然而，许厚基突然冒出个私生女，把结发妻子周琢英气疯了，她坚决要求离婚。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折腾，病体刚愈的许厚基又住进了医院。他的好友桃花坞画家吴子深担心闹出什么事来，就主动出来做劝客，劝说周琢英放弃离婚，结果周琢英还是给了面子，自己也顺势下了台。许厚基的这两次家庭风波成为当时《苏州明报》等媒体的重要报料。 

    国难使许厚基家业荡然，家故让他在士绅圈里名誉扫地。生活境况急转直下，刚刚走向峰巅的怀辛斋藏书开始步入下坡道。

    “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苏州遭日机轰炸，许厚基取部分藏书委托当时苏州驻军炮兵团长马某将藏书运往云南避祸。许厚基抵达昆明后，通过国民党元老李根源认识了当时云南省主席龙云，把一部分图书捐赠当地图书馆。龙云即委任许为大理县长，但终因许夫人乃豪门闺秀，经不起舟车劳顿，不愿赴滇，因而未曾到大理受职即由汉口折返苏州。

    许厚基回到苏州后，他在高师巷的宅院已被汪伪法院的院长占据大部，入不敷出的许厚基不得已开始以变卖藏书来维持生活。怀辛斋由此开始了由聚到散的无奈之路。

    先有瀚海书店主人吴瀚介绍四川金融巨子词人郑文焯之婿戴亮吉购去一批。怀辛斋藏书最大的买主是上海来青阁书店主人杨寿祺,他将许厚基所存之书一百多箱以七十两黄金全部收进。

    日本投降后，许厚基曾以汉奸嫌疑被人举报。经搜索，在其家中搜出一张印有“第一方面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议，江苏省政府参议，建设部东太湖尹山浚垦工程顾问”等伪职官衔的名片。在被拘押审查期间，许厚基供称是因为自家房屋被伪法院院长占据，为了不受敌伪欺压，挂了这些空衔。后又有镇长、邻居为其作证，证明其所开伪职“均系挂名，从未到差”，而且“从无凭藉敌伪势力，危害人民情事。”许厚基的小聪明和投机心理使他栽了这个跟斗，但他确实未做坏事，而且不管他出于何种动机，他倒是做过一些有益于社会的好事。比如，他曾捐资助学；积极筹资建设苏州自来水事业；斥资整修了自己居所的高师巷，因为干净规整，被评为吴县的“模范巷”；他的怀辛斋藏书是公益开放。凡此种种，在苏州人的心目中许厚基还是一个“地方公正士绅。”经高检处侦查，最后的结论是“被告汉奸嫌疑，尚属不足。”被关押半年后，免于起诉，无罪释放。

    解放前几年，继售书于来青阁以后，剩余之书被苏州求智书店、上海修文堂、温知书店等旧书肆陆续购去。解放后后，许厚基以叫卖面包谋生，直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病故。

    许厚基藏书印有朱文、白文方印多方，其中有“霅川许氏怀辛斋图籍”、“吴兴许氏怀辛斋藏”等，其对家乡的情感可见一斑。